姜二夫人听底下人说娘家嫂嫂这?时候过来了,心里边也有所猜测——八成是为了自家那酷炫狂霸拽的?侄媳妇来的?。
她?放下手里边在做的?小衣裳,出门去?迎了段氏入内,姑嫂两人说了会儿话,段氏便委婉的?向她?阐述了来意。
姜二夫人有些无奈:“倒不是我想瞒你?——而是我真?不知道呀!”
她?说:“那是侄媳妇,又不是儿媳妇,再怎么好奇,也没由?得把人叫过来问的?道理不是?”
段氏也觉得这?话在理,只是她?自己也实在是好奇呢:“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府里边竟没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重?又捡起了针线,继续绣那小肚兜上的?莲花,一边绣,一边说:“倒是没必要瞒你?,我也想知道呢!可是老太君那边云淡风轻的?,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大?嫂呢,倒好像是叫了侄媳妇去?过,可那边也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太婆婆跟亲婆婆都这?样,我又能如何?”
段氏不由?得道:“姑祖母还真?是沉得住气呢。”
她?瞧着摆放在案上的?那盆兰花,若有所思:“先前议婚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咋舌道:“议婚的?事儿,我就更插不上手了,别说是我,连大?嫂都插不上手!”
她?说:“我们国公?的?情形,你?也是知道,诸事向来都是老太君亲自操办,那段时间国公?身子实在不好,老太君便在外边找人推算,找个年岁八字相?合的?进来冲喜,她?老人家的?陪房到外边去?寻了个人来,将诸事敲定,没过多久,侄媳妇便上京来了……”
绣完最后一针,姜二夫人没寻到剪刀,便低头用牙齿咬断了线,继而道:“再后头的?事情,满神?都都知道了。”
段氏靠近小姑子一点,揣摩着道:“你?说,是不是老太君悄悄跟什么人达成了协议,才把那位娶进来的??”
姜二夫人老老实实的?说:“嫂嫂,我真?不知道。”
段氏却觉得这?推测比较靠谱:“那位或许是当今的?孩子,更有甚至,是千秋宫的?孩子,不忍心叫她?流落在外,所以?给她?寻了个身份,风风光光进京来……”
姜二夫人再次无奈重?申:“嫂嫂,我是真?的?不知道!”
段氏也是无可奈何:“我总得有个话回去?交差哇,什么都没问出来,长房跟二房那边顶多就说一句不中用,咱们太太那儿,怕是能直接骂死我。”
姜二夫人听得忍俊不禁:“那你?就把原委推到我头上不就是了?”
她?手把手的?教着段氏:“你?就说,进门之后刚那么一问,我脸色就不好看了,再试探着提了一嘴,我就把脸给板起来了,说‘嫂嫂只管管好自家的?事就是了,平白无故的?,却来探听我们越国公?府的?风声做什么’?就这?么说。”
段氏听着都觉得害怕:“咱们太太要是听见,不知道得有多恼怒呢!”
姜二夫人无所谓道:“顶多就是骂我几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她?有个出气的?地方也就是了,你?还要在太太手底下过日子,不好得罪她?的?。”
段氏听得有些意动?,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这?,这?也太……”
姜二夫人笑吟吟道:“没事儿,太太还能上门来吃了我不成?你?就这?么说。”
段氏想一想自己婆婆的?为人,再一想倘若真?是如实和盘托出的?结果,暗地里不由?得打个冷战,当下再三谢过,感激不已的?出了门。
彼时姜迈心情尚好,便在院中弹琴,乔翎趴在桌子上晒太阳,优哉游哉的?听着曲子。
金子在她?脚边趴着,闲适的?摇着尾巴。
张玉映从外边回来,待到姜迈一曲弹完,才悄悄同乔翎说:“方才赵国公?府来人了呢。”
乔翎了然道:“该是去?找叔母的?吧?多半是叔母那一房的?媳妇。”
张玉映笑道:“一点也不错。”
她?并不卖关子:“来的?是姜二夫人的?娘家嫂嫂段氏夫人。”
乔翎哼笑起来:“段氏夫人怕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啦。”
“这?回娘子可就猜错了,”张玉映说:“去?瞧着段氏夫人离开时候的?神?色不算失落,眉宇间倒是隐隐的?带着点感激呢。”
乔翎不由?得坐起身来:“哎?”
她?若有所思,转而又笑了:“大?概是叔母同她?说了什么,安了她?的?心吧。”
段氏如姜二夫人所说将话讲了,果然惹得三房太太生了一场大?气,赵国公?府那边虽然失望,但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也就在这?关头,承恩公?府宣布分家,承恩公?与承恩公?夫人正式和离了。
条件就是先前太叔氏提议的?那几个。
孩子都已经成年或者接近于成年,无需划分抚养权,财产方面也没有大?的?纠葛,大?苗夫人的?嫁妆归属于她?本?人,承恩公?本?人分得的?财产,让渡三成给大?苗夫人。
东平侯原以?为此?事还有的?磨,没成想竟如此?痛快的?办成了,心下难免有些唏嘘,私下里同母亲道:“临了了,总算是刘家也做了件好事……”
东平侯老夫人了然道:“八成是刘四郎夫妻俩的?主意。”
是日,东平侯府做东,小苗氏与婆婆郑国公?夫人作陪,靖海侯夫人与成安县主列席,没有经过官府,几家见证着,痛快的?结束了这?段纠缠几十年的?婚姻。
大?苗夫人看着手中的?和离书,神?色有转瞬的?恍惚。
承恩公?在做哑巴。
小苗夫人很嫌弃这?个前姐夫:“他这?像什么样子啊!”
裴夫人笑道:“能就这?么结束,已经很好了。”
宴饮结束,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将要抵达自家的?时候,小苗氏才听婆婆状若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回的?事,真?该好好谢谢越国公?夫人。”
小苗氏起先一怔,会意之后,不过刹那之间,后背上薄薄的?生了一层汗出来。
她?毕恭毕敬道:“是,儿媳知道了。”
裴夫人倒是也没多说,转而道:“承恩公?虽不济,但刘四郎夫妻俩人还不错,以?后如常走动?着,别疏远了。”
小苗氏起初以?为婆婆说的?是这?回刘四郎夫妻俩劝说承恩公?退步的?事情,便要点头应下,再一想,忽然觉出不对。
婆婆都知道自家妹俩事发当日就去?了越国公?府,刘四郎主理内卫之事,难道会不知道?
他知道,想必也就能够猜出自己姐妹二人在当日之事中发挥的?作用,可即便如此?,也按下没有发作,甚至于操持着推动?这?件事情圆满结束。
小苗氏意会到这?一点,难免心有所悟:“平日里寒暄客气多少句,都不如真?正经历一件事情,更能看清人的?品性?。”
裴夫人见她?明白,脸上的?笑里就多了几分满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东市的?酒肆里,几个酒客数次推杯换盏,脸上俱都已经有些醺然。
他们说起今次承恩公?府的?事情来。
“先前看老承恩公?的?葬礼给搅弄的?那么难堪,还以?为这?回分家也该有场热闹看的?,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另有人说:“不快刀斩乱麻怎么行?先是葬礼,再是夫妻和离,刘家的?脸都丢尽了,再丢,可就得倒欠了!”
酒客们哄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忍不住道:“不过,越国公?夫人为人倒是真?的?豪迈不羁,有侠士风范……”
几人占的?是靠窗的?那一桌,再往酒肆里边去?瞧,隔着屏风独坐饮酒的?,却是个黑衣剑客。
他桌前摆一碟酱牛肉,一盘盐水毛豆,并一坛酒,再配了那几人的?言谈笑骂,一并下酒。
等?这?顿饭吃完,那剑客叫了跑堂的?小二来结账,继而问:“承恩公?府的?名声,好像十分的?差?”
那几位酒客言说的?时候,这?小二也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听剑客问,便了然笑道:“太太想必并非神?都人氏吧?倘若是的?话,只怕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见那剑客不言不语,只是神?色专注的?看着自己,他倒是正色了点,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才小声说:“我有一回撞见他们家往外拉人呢,说是打死了个小厮,虽说是奴籍,卖身给他们家了,可那也是条性?命啊……这?还是我瞧见的?,没瞧见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小二有点物?伤其类。
虽然他既不是奴籍,也不是承恩公?府的?下人,但对于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平头百姓来说,承恩公?府这?种骄横跋扈、并不把寻常人性?命当回事的?行事作风,是非常恐怖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挡了承恩公?府的?路,继而直接被拖到路旁去?挨一通毒打……
黑衣剑客听了,倒是没说什么。
他点点头,结账后给了赏钱,背上剑出门去?了。
夕阳西下。
橘红色的?余晖就像是篝火熄灭前的?挣扎,最后在天际闪烁着。
大?公?主身着常服,头戴帷帽,出现在神?都城中某处临水的?荫蔽茶楼里。
二楼的?雅间里早就有了一位等?待已久的?客人,坐在屏风后听见推门声响起,不由?得笑道:“公?主还是来了。”
大?公?主自袖中取出一片织金的?衣料,摆到进门处的?条桌上,淡淡道:“因为这?的?确是进献给皇室的?锦缎,而你?又在信中说,有一个知道之后绝对不会叫我后悔的?秘密想说给我听。”
那人笑着应了声:“不错。”
大?公?主遂开门见山道:“如今我已经到了,你?大?可以?开口了。”
客人却说:“在告知您这?个秘密之前,我想先告诉您我的?态度——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的?,殿下。”
大?公?主不置可否,只说:“等?我听完再说。”
“您可真?是……”
客人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再卖关子:“公?主是当今天子的?长女,论才干和品性?,也要胜过您的?弟弟、今上的?长子楚王,是以?您应该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概率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吧?”
大?公?主并不接腔。
客人对于她?的?沉着并不意外,继续道:“只是很可惜,我想要告诉您的?这?个秘密,或许会让您先前多年的?心血都付诸流水呢……”
大?公?主听他说了半晌,都没有切入正题,心下已经生出了几分不耐。
或许是个无聊之人?
这?时候却听客人短促的?笑了一声,那言辞像是刀一样,猛地扎进了大?公?主的?心口:“皇室所谓的?立长,说的?是长子也好,长女也罢,都要有一个前提——中宫无所出吧?”
茶室内灯影憧憧,连带着他在屏风后的?影子也便觉诡谲莫测起来。
大?公?主心绪猛地一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客人的?声音仍旧温和从容:“我想说的?是,殿下,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他很了解现下大?公?主心头涌动?着的?汹涌浪潮,不等?她?出声催促,便讲出了她?心有惊疑、但是又不敢将其真?正落到实处的?那个猜测:“当今与朱皇后有一个孩子,您应该知道吧?”
大?公?主脸上血色稍退,语气却还坚定:“我知道,那个孩子并没有被生下来,”
客人于是幽幽的?笑了起来:“公?主何必如此?试探我呢?您应该很清楚,朱皇后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生下来了。而我今天要告诉您的?就是——那并不是一个死胎,那个孩子,如今还活着!”
大?公?主脸上的?血色终于消失了。
她?立在门口,几乎能够听见胸腔里的?血液在血管中跳跃的?声音。
如果朱皇后当初诞下的?并不是一个死胎……
如果那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仍在人世……
那皇位的?继承序位上,她?也好,大?皇子也好,通通都要往后靠!
可是……
大?公?主的?思绪猝然收紧了一瞬,语气稍显急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朱皇后作为母亲,没道理不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尤其她?在宫廷之中,并不是漂泊无依之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有着皇朝四柱之一的?定国公?府作为依靠!
而宫里的?人,无论是太后娘娘,亦或是当今,都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必遮掩中宫嫡出的?降生,继而对外宣称那是一个死胎?
客人没有答话。
只有江上的?清风从屏风后隐约拂来。
大?公?主心有所悟,踱步往屏风后去?看,果然见其后窗扉半开,轻纱质地的?窗帘在江风前飘摇,而那客人,却已经失了踪影。
夏末的?夜晚是很美丽的?。
见天朗气清,越国公?府众人在水阁里行了一场家宴,不只是长房和二房的?人,连同广德侯夫妇也一起来了。
水边堆起半人高的?木柴,里边扔了香料,噼啪声中,火焰燃起有一人多高。
那美丽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织梦娘在夜色中翻飞,继而越过屋脊去?了。
门户洞开的?厅堂里,梁氏夫人、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姜氏正同老太君一处说话,广德侯则饶有兴致的?考校起了姜裕,侍女们不间断的?将美酒和鲜果送上,穿插其中,笑声不断。
姜迈体弱,受不了烟气,也不愿搅扰别人的?谈兴,叫人搬了把椅子独坐在避风处,眼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也觉得很有意思。
芳衣带着几个厨娘在烤肉,另还炙了驼峰,烤了一点时鲜的?蔬果。
张玉映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莹润的?小臂,正执着一把极薄的?刀在切脍。
乔翎像只秃鹫一样,兴致勃勃的?盘旋在她?身边。
再远一点的?地方,乐师们正在调弄乐器,先前乔翎请到府上来的?那个杂耍人也正在核对自己箱子里的?东西。
姜迈微微出神?,这?功夫乔翎已经到了近前,大?概是因为方才离烤架有点近,她?脸上染了一点灰。
乔翎小声问他:“你?吃鱼脍不吃?吃的?话我偷偷拿一点过来,现在的?鱼脍最新鲜!”
姜迈其实很少吃生的?,肠胃受不太了,只是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好。”
乔翎于是瞄一眼厅内,用小盘子端了一点过来,屁股往他座椅上一挤,挨在一起开始吃鱼脍。
间歇里说:“二弟他约我去?吃饼呢,你?去?不去??韩相?公?应该也会去?,或许还会带一只他炖的?鸡——韩相?公?鸡炖的?极好!”
姜迈用手帕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那一点灰,道:“我方便过去?吗?”
乔翎说:“怎么不方便?二弟本?来也叫你?去?呢!”
姜迈便点点头:“那就一起过去?。”
乔翎嘴巴被占着,含糊的?应了一声,忽的?瞥见什么,不由?得开心起来:“看,那儿有两只叮叮猫!”
梁氏夫人养的?那只狸花猫也在附近,大?概是听见声音了,不由?得竖起尾巴,稍显惊奇的?东张西望起来。
姜迈也奇道:“什么猫?”
乔翎指给他看:“叮叮猫!”
姜迈和那只狸花猫齐齐看了过去?,怔然几瞬之后,前者哑然失笑,后者则带着一点被愚弄的?愤怒“喵!”了一声。
姜迈好笑道:“那不是蜻蜓吗?”
乔翎理所应当的?说:“我们那边儿就管它叫叮叮猫呀,我觉得比蜻蜓可爱!”
姜迈笑着附和她?:“是的?,可爱。”
肉烤的?差不多了,驼峰滋滋冒油,芳衣切了一碟首先送到老太君面前去?。
梁氏夫人要使人去?叫继子和儿媳妇过来,却被广德侯夫人拦住了。
姜氏笑道:“叫他们俩一起说说悄悄话吧,瞧那俩人,多要好。”
老太君也说:“是呢。”
叫芳衣给他们俩切一碟肉过去?:“叫他们在那儿安生猫着就成。”
张玉映的?鱼脍被送上桌,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侍宴的?活儿,有芳衣盯着。
她?悄悄又端了一碟鱼脍给乔翎送去?。
乔翎会意的?朝她?眨一下眼,接过鱼脍的?同时,往她?手里边塞了一张纸条。
张玉映心下暗暗一惊,不动?声色的?收起,退到外边去?之后,打开一看,便见纸条上短短的?写了一句话:往后院东门去?,向南走五十步。
张玉映微觉莫名,倒是没觉得娘子会害自己,略有些迟疑的?去?了,入东门后,再往南走五十步……
她?不由?得怔住了。
张玉映走后,姜迈问乔翎:“你?给了她?什么?”
乔翎一边嚼嚼嚼,一边说:“是份礼物?!”
姜迈道:“什么礼物??”
乔翎嚼嚼嚼,说:“我自己做的?一间树屋!你?不是说后院的?树可以?用吗?”
姜迈默然了会儿,才说:“那你?可真?厉害呀。”
乔翎洋洋得意的?嚼嚼嚼:“是吧!我觉得玉映会喜欢的?!”
姜迈慢条斯理的?吃了口羊肉,没说话。
乔翎说:“你?吃鱼呀!”
姜迈微笑道:“我肠胃不太好,很少吃生的?。”
乐师进场表演,乐音响了起来,不多时舞姬出场,连带着厅中的?说话声都小了。
再之后就是杂耍人的?表演,饶是先前已经看过几回,侍女们也给惊得出声,连见多识广的?梁氏夫人和广德侯夫人,也不由?得为之称奇。
老太君笑着道:“都是哄人玩儿的?把戏罢了,不过能练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境地,也不容易。”吩咐叫赏赐那人。
宴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乔翎与姜迈自去?正房安置,洗过脸了坐到床上,才见张玉映回来,她?眼眶尤且有一点红。
轻轻叫了声:“娘子……”
乔翎在帐子里捂着耳朵叫了起来:“不要说叫我不好意思的?话嘛!”
张玉映听得忍俊不禁,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行个礼,悄悄出去?了。
乔翎暗松口气,转头欲睡,却见姜迈侧躺在塌上,支着手臂,静静看着自己。
乔翎道:“你?看什么?”
姜迈说:“怎么,你?不能看?”
乔翎:“……那倒也不是。”
她?躺下去?,拉起被子盖到胸口,合上眼睛,准备睡觉。
几瞬之后,她?迟疑着睁开了离姜迈比较近的?那只眼,试图暗中观察一下。
姜迈被气笑了,问她?:“你?看什么?”
乔翎理直气壮的?把另一只眼也睁开了:“怎么,你?不能看?!”
姜迈觑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躺平身体,也将被子拉到胸口,合眼睡了。
却没有学着乔翎的?样子,也睁开一只眼试图暗中观察。
过了会儿,他便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穿鞋声。
姜迈睁开眼睛去?看,只见到乔翎的?背影,她?从衣架上取了外衣,自己麻利的?穿到身上。
姜迈坐起身来:“你?上哪儿去??”
乔翎很大?佬、很冷酷的?说:“别管!”
走出去?几步,想了想,又说:“我很快就回来!”
姜迈嘴唇张开,欲言又止。
这?转瞬迟疑的?功夫,乔翎已经开了门,人影在窗上一晃,继而就听脚步声往外边去?了。
姜迈独自在帐子里边数着时间,从一一直数到三千,又从三千倒序数到了一,反复两回,才听外边传来张玉映的?声音。
“娘子大?晚上做什么去?啦?”
乔翎声音很低的?说了句什么。
姜迈凝神?去?听,都没听见。
只听见张玉映平淡的?声音:“娘子,男人不喜欢这?些的?,您只怕是白费功夫啦!”
乔翎困惑的?“啊?”了一声。
继而便听张玉映淡淡道:“大?多数男人都很肤浅的?,只喜欢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没有我们女孩子那么细腻柔软的?心思。”
又说:“不过,国公?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姜迈忍不住坐起身来,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外边的?声音就停了。
紧接着乔翎推门进来。
姜迈想要起身掌灯,却被她?拦住了:“你?不要动?,也不要点灯!”
乔翎用脚把门一推,自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自己脱掉鞋钻进帐子里,还指挥姜迈:“把帐子关的?严实一点。”
姜迈就把她?进来时打开的?那道口子合上了。
乔翎展了展自己宽大?的?袖子,姜迈眼见着深青色,亦或者说深黄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
帐子里只隐约透进来一点微光,却显得萤火虫的?光芒更亮了,忽闪忽闪,像是情人的?眼睛。
姜迈一时无言,静静的?看着她?。
乔翎见状,于是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也不要说会叫我不好意思的?话!”
姜迈看着她?,眨一下眼睛。
乔翎见他不语,这?才稍稍放心一点,放下手来。
姜迈便靠近一点,伸手过去?,指尖点了点她?脸颊:“你?脸上,被蚊子叮了好大?一个包。”
乔翎茫然的?摸了摸脸:“哎?”
姜迈看着她?,轻轻地,轻轻地靠近一点……
乔翎正不明所以?,就听窗外张玉映好心提醒道:“娘子,萤火虫玩完之后要放出来呀,不然明天早晨会会发现它们死了一帐子的?。”
乔翎大?惊失色:“不会吧?!”
张玉映很肯定的?说:“会的?哦!”
乔翎不忍心了,于是看向姜迈:“把它们放出去?吧?要是死掉,就太可惜了。”
姜迈点头,面无表情的?躺了回去?,说:“放,放,都放走吧。”
九华殿。
贤妃身边的女官见大公主来?,很高兴的送了香茶和时鲜的瓜果,因为是贤妃的亲信,也是看着大公主长大的,言谈之间,更多几分亲近,少几分恭谨。
“公主怎么不带小郡王来??娘娘也惦记孙儿呢。”
大公主笑着含糊过去:“他今日有功课要做,明日我叫驸马带着他来?陪娘娘说说话。”
女官不由得有些唏嘘:“一眨眼的功夫,小郡王也开蒙了,这日子可真是不经混……”
正?说着,置于?偏厅的那座鸾鸟座钟“铛铛”响了起来?。
“呀,时辰到了。”
她不由得笑道?:“娘娘今日的静修结束了。”
大公主也站起身,往门外去,等候母亲的到来?。
贤妃刘氏如今也是快要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倒是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衣着简朴,发无珠饰,脸上的神态也很温和从容,只是在见到女儿的时候,不由得流露出一点微笑来?:“仁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大公主已?经开府,却仍旧住在宫中,只是除了规定的可以拜见母亲的日子,她极少会往九华殿来?见母亲。
她是女子,往来?后宫不像大皇子一样有着诸多忌讳,但?同时大公主也知道?,作为一个在朝中领事?、有心大位的公主来?说,不宜再?肆无忌惮的同后宫联系了。
她不愿意做那个破坏规矩的人?。
这会儿母亲问起,她便如实答了:“我有些很要紧的疑惑,想要问您。”
贤妃几不可见的怔了一下。
那边女官听到大公主的话之后,已?经默不作声的领着殿内其余的侍从们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母女二人?。
贤妃往内室里走,大公主忙上前一步,替她打开了帘子。
母女俩到里间去坐定,大公主开门见山道?:“娘娘还记得朱皇后吗?”
贤妃脑海中恍惚间回忆起朱皇后的面容,即便过去多年,那风华绝代的影子,也仍旧镌刻在她的记忆当中。
她不由得道?:“怎么?会忘呢。”
说完之后贤妃轻轻笑了一下,转而?问女儿:“难道?你忘了吗?”
朱皇后薨逝的时候,大公主其实也不算是个稚童了。
她为之默然?,几瞬之后才?道?:“我当然?也没有忘。只是朱皇后是嫡母,又因为难产亡故,您也好,祖母和父亲也好,都没叫我了解太多,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也就?想不起要探究更多了。”
贤妃看着女儿,突然?道?:“时隔多年,你为什么?会问起朱皇后来??”
大公主如实的告诉母亲:“因为有人?告诉我,朱皇后当年生下的并不是一个死胎,而?是一个健全的孩子,那个孩子至今仍旧活在世上!”
贤妃饶是向来?平和,听罢也不由得吃惊的“啊!”了一声。
大公主见母亲如此反应,心下难免对于?听到的消息起了疑心——母亲当年身在宫闱之中,又是四妃之一,尚且一无所知,那个人?又是怎么?知晓这样的绝密的?
贤妃目光仍旧落在女儿脸色,心绪却已?经飞回到了多年之前。
相?较于?前朝记载于?史书之上的那个宫廷倾轧,当今的后宫,其实算是十分平和了。
贤妃凭心而?言,今上并不算是个难伺候的君主,甚至于?可以说是个温和体贴的丈夫。
他并不会刻意的禁欲,但?是也不会放纵自己,女色上浅尝辄止,恰到好处。
贤妃自己是承恩公府出身,血缘上算是今上的表姐,比起叫承恩公府那一家子糟污人?决定自己的未来?,入宫于?她而?言,算是个不错的原则。
太后娘娘对待承恩公府一直都颇漠视,待她这个娘家的侄女也是平平,贤妃心知肚明,自己能够入宫,其实是因为圣上要跟太后娘娘斗气。
所以她对待太后娘娘,只有妃妾的恭谨和敬重,却不敢显出娘家侄女的亲昵和娇气来?,也从不肯牵扯到两宫之间的纷争去。
太后娘娘只是漠视她,但?并没有为难她,当今待她不算十分恩宠,但?也足够宽和。
大公主是贤妃唯一的孩子,也是当今的头一个孩子,新生命总是象征着希望,而?第一个也总是不同的。
圣上在大公主身上倾注了最多的爱护和心血,而?大公主的存在乃至于?逐渐成长,也叫帝妃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密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