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道?:“贫道?不是已经?告知殿下了吗?当日您脸上带的,可是必死之像啊。”
鲁王笑了一下,因此?牵动五脏伤处,咳意上行,血腥味立时涌到了喉咙:“尊师既然能够救我,又为何不送佛送到西,还要叫我受此?苦楚,留在一座注定会坍塌的高楼里?”
道?人云淡风轻道?:“殿下要是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过得了这一关?现在您好歹保住性命了呢。”
鲁王脸色阴沉:“为什么不把事情宣扬出去??居然敢在神都对本殿下行刺,我要杀他九族——”
道?人耸了耸肩膀,告诉他:“那就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殿下了。”
鲁王难以置信:“我可是皇子?!”
道?人摇头道?:“你会死的。”
鲁王道?:“如若我告诉父皇——”
道?人仍旧道?:“你会死的。”
鲁王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一下,眸色阴森的盯着他。
道?人起身离开:“您要是不信,那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且慢。”鲁王叫住了他。
道?人回头,眸子?里带着点笑意,看着他。
鲁王紧盯着他,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道?人由是将笑意从眸子?里蔓延到了脸上。
他彬彬有?礼道?:“我只是想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利用一下殿下罢了。”
说完,道?人轻轻向他颔首致意,继而转身离开了。
鲁王神色晦暗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眼见着房门开了又关,内室重归安宁。
一直哽在心头的那口气散开,他稍显释然的放松了过于紧绷的身体。
平生第一次,鲁王感?觉到了畏惧。
原来,他也是会死的……
道?人的几句话,并不足以打动他,也无法真正的取信于他。
可是,在宫里中官简短的问候过他之后,禁中真的再也没?有?对今日之事进行任何表态。
好像真就是接受了鲁王自己的说法,认定这只是一个意外?一样。
这是为什么?
鲁王无力的躺在塌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帐顶。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入到一团迷雾之中,徘徊其中,彷徨无依。
可悲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更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越国公?府。
乔翎用筷子?夹起一片鱼脍。
对着日光去?看,只见其单薄如纸,纹理鲜明,吹一口气,便如同纸屑一般,轻飘飘的在半空中打个旋儿,最?后落到了地上。
她?惊叹不已:“哇哦!”
张玉映已经?洗了手,正用帕子?擦拭,院里的侍女们将那条鲫鱼的边角料收了起来,准备埋到花坛里边去?,另有?人将方才所用的刀具收起来。
张玉映道?:“我没?想到娘子?会喜欢吃这东西呢,南边河虾海鱼应该很多啊。”
乔翎道?:“我吃过鱼,但是从没?有?这样吃过鱼!”
心满意足的往嘴里送了一筷子?,又心满意足的开始嚼嚼嚼。
张玉映见状,便笑吟吟道?:“这是古来有?之的吃法,据说前朝时候,有?人以鲈鱼肉片加香柔花,用酱油调拌,因鲈鱼肉片雪白,蘸料金黄,前朝天子?赐名金齑玉鲙,天下闻名,风行至今。”
金子?原本还在乔翎脚边打转,这会儿耳朵却忽然间?竖起来了。
乔翎见状就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往进门的地方一瞧,正好见侍女们一打帘子?,芳衣走了进来。
“娘子?的婚服已经?制好了,晚些?时候送来,您试穿一下,看是否合身。”
说这事儿只是顺带,她?来此?是有?另外?一事要讲:“进宫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婚礼在之后第二日,也就是四天后,这两桩事,娘子?心里边有?个准备。”
外?命妇,尤其是上了品阶的外?命妇成婚之前都得进宫去?给后宫之主行礼,只是如今后位空置,便该去?见皇太后了——这事儿姜二夫人很早就跟乔翎提过。
她?点点头,应了此?事,梁氏夫人处就在此?时使人来请。
芳衣一听就笑了,俏皮的朝她?眨一下眼,悄声?说:“夫人这个人,其实是面冷心热呢。”
乔翎心里也这么想。
不成想过去?之后,梁氏夫人却没?有?提入宫之事,而是说起另一事来。
“跟我走,我娘要见你。”
乔翎大吃一惊:“啊?!”
她?心想,婆婆的娘,不就是先帝的妹妹,那位封号为武安的大长公?主?!
平白无故的,这位见我做什么呢?
乔翎下意识的以为是梁氏夫人跟武安大长公?主说了什么,抬眼一瞧,却见梁氏夫人自己也是神色不解:“我娘她?好端端的见你干什么……”
眉头蹙着,倒是也没?多说,早就安排了人去?套车,这会儿见了乔翎,便直接带她?走了。
乔翎不好问梁氏夫人,只能趁着出去?的时候小?声?问张玉映:“武安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张玉映小?声?告诉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乔翎这个人其实是有?点傲上尊下的,一听这话,脊背都格外?停直了几分。
心想:她?要是跟婆婆一样骄傲,一样不分青红皂白,那我肯定还是要呛回去?的!
梁氏夫人回头觑了她?们俩一眼,皱眉道?:“你们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乔翎赶紧说:“没?什么没?什么!”麻利的跟了上去?。
本朝立国之初,高皇帝将功劳最?多的九位臣子?封为国公?,许其世代传续,而这九人当中,又以前四位作为显赫。
乔翎先前看姜二夫人给她?的册子?,就觉得前四位国公?“镇、安、宁、定”的封号很有?深意,尤其在得知这四家的国公?亦或者是世子?各自戍守一方时,就更觉耐人寻味了。
镇国公?聂氏在北,安国公?梁氏在西,宁国公?杨氏在南,定国公?朱氏在东。
而越国公?府姜氏正好处在九位国公?当中的中间?,是第五位。
前四位国公?都是要戍守四境的,若是国公?年迈,也可以世子?代替,而她?恰巧就嫁到了第五家公?府里……
乔翎若有?所思?。
这回她?们去?的其实并不是安国公?府,而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公?主府,论规制,反倒要胜过前者。
乔翎跟着梁氏夫人一路入内,着实耗费了不少功夫,穿过几重屋院,终于见到了张玉映口中“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安大长公?主。
也是这时候乔翎才知道?,原来梁氏夫人的名字唤作“琦英”。
出乎乔翎预料的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妆扮并不十分华贵,这并不是说其衣着简陋,而是说庄重和肃然占据了她?气韵的大半,往脸上看,与梁氏夫人也不算是十分相似。
乔翎心想,看这样子?,婆婆是更像父亲安国公?多一点呢。
一只看起来有?些?岁数的狸花猫蹲坐在武安大长公?主身边摆茶的桌案上,尾巴随意的垂着,圆眼睛沉静的注视着乔翎。
乔翎忍不住“咦”了一声?:“婆婆那里也有?一只狸花,只是婆婆那只脖子?上有?半圈白毛……”
武安大长公?主说:“那是它?的孩子?。”
她?年过六旬,头发几乎都已经?白了,脸上也不见笑,语气倒还和蔼,答了一句之后,又同梁氏夫人说了几句,便遣她?出去?:“我同外?孙媳妇单独说几句话。”
梁氏夫人稍有?不安,下意识扭头去?看乔翎。
武安大长公?主见状便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她?吗?”
梁氏夫人心说娘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儿媳妇发起疯来很癫的,没?事不要惹她?,逼急了谁她?都敢弄一下……
跟张玉映等侍从一处,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武安大长公?主却同乔翎话起家常来了:“乔娘子?在姜家,还住的惯吗?”
乔翎有?些?拘谨的点点头:“回大长公?主殿下,住的惯,大家待我都很好。”
武安大长公?主颔首,又问:“琦英待你如何?”
乔翎赶忙道?:“回大长公?主殿下,婆婆待我也很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那只狸花猫的尾巴轻轻晃动起来。
武安大长公?主也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可我在外?边听到的风声?,可不是这样的啊。”
乔翎“嗐”了一声?:“大长公?主殿下,谣言怎么能信呢!”
武安大长公?主听得微微摇头:“我的女儿,我还是是知道?的。”
她?轻叹口气,继而道?:“琦英这个人,有?点笨拙的聪明,有?些?骄纵,但是人并不坏。从前姜家没?什么人跟她?说话,你跟她?能谈得来,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乔翎认真道?:“大长公?主殿下,婆婆她?待我真的很好,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武安大长公?主笑了一笑,眼神递到一边,就有?侍女用托盘送了一只镶嵌珠玉的木匣过来:“你刚到神都的时候,琦英委屈了你,这是我替她?补上的,你收着吧。”
乔翎见她?说的恳切,略微犹豫之后,便没?有?推辞。
接到手里打开之后,她?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点,看起来倒是有?点像那只狸花猫了:“外?婆~这里边除了有?一套特别好看的首饰~还有?一摞银票!”
武安大长公?主道?:“收着吧。”
乔翎:“可是外?婆~这太多太多了!”
武安大长公?主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往内室去?了:“回去?吧。”
那只狸花猫看了乔翎一眼,敏捷的跳下桌案,跟着她?走了。
乔翎捧着那只匣子?,鬼迷日眼,脚下飘忽,笑眯眯的出去?了。
梁氏夫人蹙着眉头,有?些?不安的等在院子?里,看她?出来,下意识想要上前,想了想,又停住了,板着脸等她?靠近。
乔翎紧紧地捧着那只匣子?,到她?面前去?,鬼迷日眼的道?:“婆婆~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是有?点没?礼貌!”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欲言又止,嘴唇张合几下,终于抬起下颌,高贵冷艳道?:“走吧!”
乔翎紧随其后,又严肃的告诉同样有?些?茫然的张玉映:“玉映,以后你不许说我外?婆~的坏话,她?是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蔼的外?婆!”
说完觉得最?后两个字太过于生硬,于是她?赶忙又嗲声?嗲气的补了一句:“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蔼的外?婆~”
张玉映:“……”
梁氏夫人听见,都不由得回过头去?,疑惑道?:“我娘到底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乔翎鬼迷日眼的用一只手捧住匣子?,另一只手去?拉梁氏夫人的衣袖,声?音欢快:“婆婆~婆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来看外?婆啊?!”
梁霸天先是一怔,继而怒了:“那是我娘,跟你有?关系吗?别叫的这么亲热!”
第20章
乔翎同梁氏夫人一道回到越国公府,后者倒真?是同她提起入宫的事情来?了:“老太君事忙,只怕无暇分身,三日后我与你同行。”
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女儿,武安大?长公?主?是先帝的胞妹,是以梁氏夫人该称呼皇太后一声舅母,在内宫之中,也该是有几分情面的。
乔翎记得先前张玉映提过,梁氏夫人是受到?皇太后优待,从宫里出嫁的,嫁妆甚至于可以比肩公?主?,料想应该是很得皇太后喜欢的后辈才对。
这会儿听梁氏夫人主动提及入宫之事,她谢过之后,不由?得问了出来?:“婆婆,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呢?”
最后一句还压低了声音:“好?不好?相处呀?!”
梁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不好?相处,同你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才懒得见你呢,这回叫你入宫,八成也就是走个流程!”
乔翎微露讶异:“我?之前听叔母说,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这几年很少见人,进宫去的命妇,多半都是在她老人家宫门外行个礼。”
“她倒是事无巨细的同你讲了。”
梁氏夫人眉梢微挑,继而颔首道:“不错,你这回入宫,多半也是如?此。”
却听乔翎道:“既然只是走个流程,一边疲懒于见人,另一边也是忐忑不安,为什么不索性取消了这个旧例呢?”
梁氏夫人没好?气道:“哪天你当家主?事,把这个规矩取消掉好?不好??!”
乔翎稍显无奈的“嗐”了一声:“婆婆,你又这样,一旦问到?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要急……”
梁氏夫人抬起手来?作势要打,乔翎二话没说,赶忙拉着张玉映一起溜了。
跑到?院子里才大?喊出声:“婆婆我?走啦,明天再来?找你!”
梁氏夫人气急,吩咐底下人:“把门户闭紧,明日不许放她进来?!”
陪房听得笑了,目送那主?仆俩小跑着离开,道:“可是我?觉得,自?打乔娘子来?了,您也开始有人气儿了呢。”
“什么话!”梁氏夫人冷笑道:“难道我?从前是鬼不成?”
到?了傍晚时分,乔翎仍旧牵着金子出去遛弯。
先前张玉映还要同行,只是都被?乔翎劝住,再见她回来?的也早,在外边略转转便折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乔翎牵着她的小狗出了门,先往东转个圈儿,拐进一条小巷之后,又顺势向?南。
路上的行人仍旧是熙熙攘攘,几个小童驾着船在河边摘早熟的莲蓬。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瓦子里表演,一枚生鸡蛋放进嘴里,起初嘴巴里还是鼓鼓囊囊的,忽然张口?,竟吐出一只小鸡!
周围惊呼一片,赏钱雨点似的撒了一地。
旁边的演场就跟在竞争似的,同样响起来?一阵不逊色于这边的欢呼声。
乔翎看了一眼,却是个傀儡师在表演,招了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过去,略一犹豫,还是觉得鸡蛋变小鸡更有意思,遂往这边来?了。
驻足观望一会儿,又上前去问他是否愿意往府上去表演。
那汉子观她衣着举止,弓一下腰,笑道:“娘子抬爱,哪里有不肯的?”
乔翎点点头,同他约定好?:“就在这几日,我?必使人来?请你。”又给了他五两银子的定钱。
那汉子略觉诧异,双手接了过来?,失笑道:“娘子好?大?方,难道不怕我?卷钱跑了吗?”
乔翎也笑,曲起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点点他:“你跑不了。”
二人就此别过,乔翎继续向?前。
那汉子也收了摊,预备归家,临走时瞥了隔壁一眼,却见还正热闹。
那傀儡师的几个弟子正操弄着木偶,两个俏丽的少女在一旁吹曲奏乐,演的是《八仙得道传》。
那傀儡师口?中念道:“那哮天犬更想不到?洞宾展开画图,是为了救它的性命,只想这一派的人,全是它的仇敌,哪里会无端的跑出这样一个救星来?呢?”
那汉子听了一听,倒不觉有什么,视线落到?那傀儡师脸上,忽的一怔。
言语之际,他露出来?的牙齿和舌头,是黑色的。
夕阳西下,乔翎又见到?了先前几晚遇见的、那个身着布衣,两鬓微白的中年人。
这一回,他正蹲在街上,同一个脚边放着几只山鸡的猎户闲谈。
很快,也又一次途径了那片画舫。
那女孩儿竟也在此,只是脸上的神色较之先前,却要舒展多了。
她脱掉了鞋子,赤着的脚浸在河水里,脸上带一丝纯粹孩子的笑,正剥菱角。
乔翎目不斜视的从河边路过。
那女孩儿若有所觉,扭头去看,却只见到?若干匆匆途径的男女。
画舫里有人唤她:“令慈,怎么了?”
董令慈收回视线,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没什么,师傅。”
将湿淋淋的脚从河水中带离,她提着鞋子,走进了船舱。
乔翎东走西绕,最后终于到?一座茶楼前停了下来?。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挨着仔细的擦了擦金子的脚,这才带着它走了进去。
茶楼的前室正一片喧腾,热闹非凡,楼后的院落里却正僻静。
那体态臃肿的老板踩得木质地板嘎吱作响,替她将房门拉开,末了,又要体贴的关上。
乔翎就在这时候说:“我?过来?的时候,见东边铺面的牌子收起来?了,是换了店家吗?”
老板说:“开布庄的老罗走了,铺面赁给了一个年轻人。”
想了想,又忖度着道:“好?像是个大?夫?还没开张,只见到?有人往店里搬东西,我?瞧了一眼。”
乔翎“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室内早已经有了几人等候,两男一女。
乔翎牵着金子进去,环视一周,就开始火力全开。
“公?孙宴你真?是废物!答应的时候把胸脯拍得山响,结果事情压根就没办成!”
又骂另一个穿白衣的:“向?怀堂你也是废物!答应的时候说是杀鸡牛刀,结果杀了这么久,事情都没了结,到?最后还要我?亲自?出手!”
然后又两眼发光的近前:“师姐你今天可真?漂亮,来?贴贴~”
公?孙宴叹了口?气,形容瑟缩:“听说鲁王近来?新招揽了一个门客,唤作凌霄道人,此事或许与他有些干系吧。”
穿白衣的向?怀堂也没有分辩,反倒皱眉诘责:“神都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倒叫我?去管这些闲事!”
“知道了怎么能不管呢?”
乔翎气势汹汹的叫了起来?:“再说你也没管好?啊!”
向?怀堂道:“你这么正义凛然,怎么不自?己管?”
乔翎气势更胜先前:“我?要嫁人啊!你来?替我?嫁吗?!!!”
向?怀堂立时沉默下去。
公?孙宴左右看看,见那二人不再言语,便掏了掏耳朵,若无其事的道:“那些杀手的情状有些不对,就跟杀不尽似的,且他们?好?像根本没有隐藏踪迹的意思。”
说着,他手一抖,展开了一幅地图,上绘神都各处,用红点标注了出现案件的地点:“虽然还没有真?正完成,但我?设想,幕后之人应该是意图通过这些案件来?向?特定的人传达某些讯息的,你们?来?看,把所有的点连起来?之后,这幅画像什么?”
几个人同时围上前去。
但见顶端是一三角,下有方框,底有三足,宛如?高楼。
公?孙宴外,其余几人异口?同声道:“是个‘京’字!”
字体的演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然而在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符箓,在某种程度上还保持有古时形态,地图上用红笔连接而成的图形,赫然是一个古体的“京”字!
向?怀堂道:“用先古时代?的字体来?书就一个‘京’字,倒叫我?想到?了一个姓氏。”
乔翎之外,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又一次齐声道:“元城京氏!”
正事说完,公?孙宴由?衷的叹一口?气,觑着乔翎的脸,阴阳怪气道:“啊呀呀,阿翎,你现在阔气起来?了,亲戚去投,都不理了呢!”
师姐师弟便一齐看了过去。
乔翎脸色因而涨红起来?:“你自?己在外边发癫叫人撞见,怎么能怪我??”
“什么?简直是危言耸听!”
公?孙宴面露愤慨,不平道:“我?什么时候发过颠?!”
师姐跟师弟齐齐收回了视线。
公?孙宴见状,不由?得愈发悲凉起来?:“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毛不拔,愈是一毛不拔,便愈是有钱……”
夜色初起,坊市之外已经开始戒严,而坊内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安泰如?初。
金子叼着自?己的狗绳,循着街边砖墙,脚步很有规律的,很坚定的朝着家的方向?去。
途径某个铺子的时候,它忽然间停下来?了。
面前落下了一片阴翳,继而出现了一双布鞋。
金子起初有些不安,鼻子在半空中嗅了两下,忽然间放下心?来?,有些开心?的叫了两声:“汪汪!”
白应蹲下身来?,帮她把因为叫起来?而从口?中脱落的狗绳捡起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是个小姑娘啊,怎么会……”
金子于是又叫了几声。
不间断的有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却无人多看一眼。
确实,一个人蹲在地上逗弄一只狗,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白应保持了好?一会儿蹲着的姿势,向?来?沉郁的脸孔上少见的出现了一抹温柔笑容:“金子,你遇见了不错的人啊。”
他重?新把狗绳送到?金子嘴里:“去吧,再见。”
金子很想朝他叫一声的,只是想到?自?己嘴里叼着的东西,终于还是作罢,依依不舍的朝他摇了摇尾巴,很快消失在人间的烟火之中。
“玉映,你知道元城京氏吗?”
回到?越国公?府之后,临睡前,乔翎如?此发问。
张玉映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元城京氏?”
乔翎看她的神情,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个有点蠢的问题。
然而温柔体贴的玉映没有说任何?叫她窘迫的话,短暂的怔楞之后,向?她娓娓道来?:“元城京氏的先祖乃是先古时期的一位王子,因为被?封在京地,所以后代?以此作为姓氏。”
“据说——只是据说——在有神仙的时代?,元城京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家,能人辈出,而即便在非神话的时代?里,元城京氏也出了许多名士。”
“他们?尤其擅长经史,前朝时候家族内多有在秘书省亦或者太常寺、礼部等衙门出仕之人,还出过几个谶纬大?家呢!”
乔翎眼巴巴的看着她:“然后呢?”
张玉映被?她盯得有些好?笑,语气倒是有些复杂:“没有然后了啊。”
她说:“圣人,也就是高皇帝开国之时,元城京氏附从于高皇帝的敌人,屡次陷高皇帝于险境,高皇帝坐定天下之后,将元城京氏族灭了。”
乔翎大?吃一鲸:“啊?都死?啦???”
张玉映点头:“史书是这么记载的。”
乔翎长长的“噢”了一声,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只是心?里正翻江倒海。
元城京氏原来?早在本朝立国之初,就被?高皇帝族灭了。
那现在这个暗地里下战书,在神都搅弄出一片腥风血雨的人,又会是谁?
其人同元城京氏是什么关系?
亦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那张图也只是牵强附会,真?正指向?的根本就不是元城京氏?!
乔翎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第二天将将起身,院子里的女孩们?就开始拉着她换衣裳。
“今日不仅娘子要入宫拜见太后娘娘,两位姑太太也要回来?的,可不能有失礼之处。”
张玉映见她面露茫然,便一边替她整理衣领,一边笑着解释:“拜见过太后娘娘之后,就算是走完了朝廷认定的最后一环,即便没有成婚礼成,娘子对外的信函和公?文也都可以用越国公?夫人的名号了,是以这是很要紧的一日。”
“府上出嫁的姑太太们?,也会在这一日归宁来?见一见侄媳妇,不然真?到?了成婚那日忙得头晕脑胀,哪还认得出谁是谁?”
乔翎了然的点点头。
老太君名下有三个女儿,都不是亲生的。
长女跟随夫婿外放,如?今不在京中,这一回越国公?府婚事操办的急,她当然赶不回来?。
次女与幼女倒是在京中。
次女很了不得,如?今是广德侯的正室夫人,幼女的夫婿官位相较便要逊色些,是秘书省的一位秘书郎,正六品。
乔翎收拾齐整,先去寻梁氏夫人,等对方梳妆结束,婆媳俩相携着往老太君处去问安。
两位姑太太是一起来?的,到?的很早,这也是看重?娘家,看重?乔翎这个侄媳妇的意思。
梁氏夫人带着她认人:“这是你二姑母。”
广德侯夫人姜氏生得颇为明丽,是一种灼目的美艳,或许是为了中和那种鲜妍,她神态上便格外的端肃起来?。
见了乔翎,便微笑着夸奖她几句,送了很厚重?的礼物。
乔翎称谢。
梁氏夫人又带着她认下一个:“这是你小姑母。”
秘书郎夫人小姜氏相较于姐姐,却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柔美纤细,只是不知是生活不顺亦或者是别的原因,虽然齿序在后,但看起来?却比广德侯夫人还要长几岁似的,眉宇之间尤且带着几分憔悴与萎靡。
见了乔翎,也很客气,柔声夸奖几句,同样送了很厚重?的礼物。
乔翎同样称谢,心?里不免要多记她两分好?。
虽然是姐妹,但二人毕竟都已经出嫁数年,日子也是冷暖自?知,小姜氏的夫婿只有六品,手头上想来?不像广德侯夫人那般阔绰,可即便如?此,还是给了一份厚礼。
因为这一点好?感,过了会儿,出去透气的时候,乔翎就忍不住问了出来?:“我?看姑母面有愁绪,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小姜氏初听到?时为之一怔,会意过来?,霎时间滚下泪来?:“我?,唉!不怕侄媳妇笑话,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说完,又赶忙拿帕子去拭泪。
乔翎在她身上见到?了从前阮氏夫人的影子,不免要追问一句:“您这是怎么啦?好?好?歹歹,总得跟我?说一声,我?才能明白呀。”
小姜氏自?觉赧然,却又愁苦,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压在心?底的委屈吐露出来?几分:“无非是家里边那点事,夫妻不睦,日子也不顺遂,这也就罢了,谁家夫妻不吵嘴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的夫妻,孩子都好?几个了,他居然对我?动起手来?了……”
“啊?”乔翎眉毛一竖:“他居然打你?这王八蛋真?该死?啊!”
小姜氏垂泪不语,她身旁的侍女也是啼哭起来?:“老爷早些年待夫人还是很好?的,前几年新纳了个妾,被?那妾侍挑唆着,渐渐的待夫人就坏了,起初还只是恶语相向?,现在竟是拳脚相向?了!”
那侍女神色凄然:“也就是我?们?死?命护着,才没闹出人命来?,夫人头顶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把头发都给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