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个看着体格身高适中,没有怪异感的,一看就是昊国人。
当然,前提是像元贞这样见过不少两国之人,有些经验的才能分辨出。
他们一共有九个人,昊国人只占四个,方才那个拉着胡子男出去的蓝衣人,似乎是这几个昊国人的领头。
来给她们送馒头的男子,也是昊国人。
元贞和希筠被带到位于右侧的屋子,这地方似乎是这伙人留下来打算自己用的。不光家具齐全多了,还经过了一番收拾,被褥也不是破破烂烂的。
屋里还有个风炉,里面填了柴,其内燃着火。上面有个铁架子,挂着一个很旧的铜壶。
“没有其他吃食,只有馒头和肉。水,水桶中有,自己烧。”
来人丢下这话,转身出去。
元贞看向他,说:“你是昊国人,为何助纣为虐帮北戎人掳我?”
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就离开了。
门再度被锁上。
此时屋里只有元贞和希筠二人,希筠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去用那铜壶烧水,又把馒头放在火上烤了烤。
等馒头烤热后,把馒头掰开,把肉夹在里面,递给元贞。
两人就这白水,吃了顿馒头。
至于詹家母女如何,二人就没精力去管了,毕竟自保都困难。
晚上睡觉时,主仆两人是错开时间睡的,一人睡两个时辰,醒着的那个人负责听外面的动静。
这座农家屋舍并不大,拢共只有四五间房,还不算灶房柴房。
正房也就三间半,堂屋分里外两间,被那群人占了,左边的屋子关着詹家母女,右边的屋子便关着元贞二人。
距离如此之近,除非那些人一言不发,话都不说一句,不然总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半夜时,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叫声。
刚睡着的希筠,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公主?”
“别怕。”
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的元贞,安抚地拍了拍她。
希筠并非不知事,很快就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屋子彪形大汉,还都是坏人,他们暂时忌惮着什么,不敢来招惹公主,自然也不会招惹被公主庇佑的她。
那剩下詹家母女二人呢?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依稀能听到有人喊着‘元贞公主’的求救声,还有男子的怒骂声。
希筠嗫嚅了下嘴,似乎想说什么,很快又道:“我们不管,管不了,只要公主好好的就成!”
她紧紧抓着元贞,近乎神经质地喃喃着。
元贞突然就想到前世——
她护不住别人,就只能护住绾鸢。
偏偏每到夜里,营帐外总是很吵,也会有类似这种事发生,她们似乎知道她就在这座营帐里,声斯力歇地喊着她。
可喊她有什么用?
每次,绾鸢也会这么抱着她,不断地说着我们管不了,公主别去管。
后来这种情形什么时候才消失?
她学会了去讨好慕容兴吉,他给她挪了营帐位置,总算是绝迹了。
是的,她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可并不代表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在那黑暗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罪恶发生着,有人死了,有人销声匿迹了,有人活着却宛如死了。
突然——
木门被人剧烈地撞击了一下,似有人扑撞在上头。
外面传开詹大娘子的声音,她在哭,很惊恐,却又在喊:“公主,救救莹莹,求求你救救她!”
又回头对谁在哀求:“你放开她,来找我,找我……”
元贞突然推开希筠,从床上下来了。
她来到被锁住的门前,就站在那,出声道:“你们北戎人都是如此没羞没躁,如同野狗畜生这般?你们难道没有妻女姊妹?”
她的声音很冷静,没有波澜起伏,似乎没有情绪,却又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等我见到慕容兴吉,我会好好问问他,是不是他们北戎人都是如此!”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外面一下子安静了。
只有女子哭泣声还在响着。
左边那间屋子里,不等那蓝衣人开口,光着上身的蒲察倧扔开了詹莹莹,一脚踢开了边上的破凳子,发出一声巨响。
之前,元贞二人换了屋子后,就有人觉得地方太小,不如把那对母女挪到柴房里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便捆着绑了,也不怕人跑了或死了。
却被蒲察倧制止。
之后几人喝酒吃肉,天色已晚,明天还要赶路,留下守夜的人,这些人便陆续睡下了。
因为地方不够,有的人睡在正中那间屋子的里间,外面也用木板搭了床,反正只用睡一夜,铺上被褥将就一晚便是。
哪知睡到半夜,蒲察倧突然起来了,去了左屋。
都知道蒲察倧秉性,北戎这边自然无人说什么,至于蓝衣人这伙人,不想跟蒲察倧再起矛盾,遂也当做没听见。
哪知这蒲察倧,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拢共就两个弱女子,竟然钳制不住,反而让对方闹了起来。
又是大哭大喊,又是厮打,还让一个跑了出来求救。
听见情况不对时,蓝衣中年人就从里屋出来了,正想出声制止,谁知这时候元贞说了话。
蒲察倧自然不怕这位公主,但他收到的命令是把人完完整整好好的带过河,送到三皇子面前。
说起来,蒲察倧算不得慕容兴吉心腹,不过是心腹的手下。
他摸不清楚三皇子对此女是什么态度,要说是痛恨,偏偏如此大费周章,让他们潜了过来,为此不惜动用了一条在昊国的暗线。
也就是蓝衣中年人的主子。
关键是此女哪怕已为人妻,却是容颜绝世,是蒲察倧平生所见女子之最。
男人是什么秉性?
蒲察倧自己都是男人,自然清楚。
真要是惹了这位公主的厌恶,让她觉得北戎的男人都是猪狗不如,是时她连带厌恶皇子,并在皇子面前多嘴质问,皇子为了讨美人欢心,砍了他脑袋怎么办?
下身重要,还是脑袋重要,蒲察倧自然清楚。
更不用说,此时蓝衣中年人已经进来了,定然成不了事。
“滚!”他狠狠地呸了一口。
蓝衣中年人使了个眼色,他的手下连忙把床上近乎被扒光的詹莹莹拽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被锁住的门打了开。
詹家母女被推搡进来,很快门又被从外面锁住。
“公主,谢谢你……”
詹莹莹双手抱胸,衣衫凌乱不堪,本来灵动的小脸此时鼻青脸肿的,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是被打了。
元贞叹了声,没有说话。
詹大娘子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又连连对元贞道谢。
可没哭两声,外面便传来呵斥着,当即不敢再出声了,只余抽泣声。
元贞让希筠拿了床被褥给她们,这屋里拢共也就两床被褥,半铺半盖也能将就一下。
之后二人便上榻睡了。
至于詹家母女,还是只能睡地上,那床榻太小,将将也就只够睡两人,实在容不下多的。
这一夜,就在母女二人小声的抽泣中度过。
次日一大早,四人就被叫醒了。
希筠仗着这些人非必要不敢招惹公主,就踩着对方发作的临界线,又是要热水又是要吃食又是要恭桶。
反正照她来想,总要把公主侍候得舒舒服服,她也要舒舒服服,之后寻到机会才能跑。
是的,现在希筠已经不慌了。
她见元贞接二连三拿捏住这些人,心里也安稳下来,知晓公主如此聪明的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定有逃跑的法子。
临出发时,为了掩人耳目,这伙人要求元贞去坐詹家的车,不能再坐她自己的车。
对此,元贞并没有反对。
却又说自己身娇体弱受不了舟车劳顿,不坐自己的车可以,但她车上那些可以让她舒适点的靠枕毯子用物之类的,都得挪过来。
这伙人同意了。
但由于詹家的车太小,只挪了一部分必要用物。其他尖锐的,看着有利于逃跑的,一概不准拿。
临到最后,看到放在车尾的那个小箱子,希筠在元贞的示意下,死死地抱着说不放,说里面装的宝贝,说什么也不能丢下。
这伙人见此,当即抢过来打开看。
见里面就放了两个铁疙瘩,还包得如此严实。又听希筠说,这两个铁疙瘩,是天外之石融了以后得到的天外之铁,是她家公主打算进献给圣上的。
蒲察倧半信半疑,接过铁疙瘩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出所以然。
蓝衣中年人出于谨慎,也接过来查看,同样没看出所以然。
两人看向元贞。
元贞淡淡道:“此物并非凡铁,不值什么钱,只一个难得。再过阵子是父皇寿辰,我也是从别人手中拿到石头,让人融了后才得了这两块。总而言之,这东西我一定要带上。”
二人看不出异常,又见她如此坚持,关键这箱子也不算大,随便塞在马车上也就带走了。反正马车她们坐,占的是她们的地方,遂不再反对。
希筠连忙抱着箱子,拿到马车上找地方放下。
之后又过来扶元贞上车,詹家母女也上了车。二人吃了教训,如今对元贞是亦步亦趋,她上哪儿,她们便跟去哪儿。
元贞见二人实在可怜,也是受了自己连累,遂也没说什么,还让希筠少给两人脸色看,总归同是天下沦落人。
一行人再度出发。
由于他们走得急,这马车也不如元贞的车好,一路上颠簸得厉害。
元贞神色恹恹,压着呕吐之感。
希筠忍不住了,冲外面道:“你们会不会赶车?要是不会换个人来,我家公主都快吐了。公主娇弱,受不得颠簸,真若是出了什么事,看你们怎么跟你们皇子交代!”
如今希筠也学会狐假虎威,那是一个不含糊,把跋扈小宫女演得极好。
车总算慢了一些,虽还是颠簸,到底不如方才。
从昨晚到现在,詹莹莹除了哭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她慢慢挪到了元贞面前,就这么蜷缩着匍匐拜下。
“公主,求您庇护我跟我娘。”
元贞叹了声:“我庇护不了谁,你也看到的,我也自身难保。虽不知他们要把我带去哪儿,想来几日也就到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汲县。”
“汲县?”元贞挑起眉。
詹莹莹抹了抹脸,小声道:“是昨晚那个蒲察倧他强迫我,那个蓝衣中年人进来时,两人提到的。说是到汲县什么的,后来我被拽出去了,并没有听到下文。”
这个目的地元贞并不意外,如今慕容兴吉在汲县北边,必然是要把她带过黄河,就看路上他们会怎么走。
“对了,他们还提到二月十九。”詹莹莹急急又道。
她如今想得到庇护,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在回忆任何让元贞觉得有用的东西。
“不是昨晚说的,是没拦下你们车之前,他们交谈时说了一句,但由于谨慎,很快就被人制止了。”
二月十九?
今天却是二月十四。
“还有什么吗?你再回忆下,并不一定具体到某件事,可以是细枝末节的琐碎言语?”元贞问。
有时候推断一件事,并不一定要精确到什么时间什么人,而是可以通过零碎的信息进行互相印证。
这对经常翻阅那个梦,妄求得到些有用消息的元贞来说,是很有经验的。
“细碎的?”
詹莹莹喃喃,又挖空心思回想。
“倒没有什么,他们很谨慎,极少当我们面说什么,我只感觉他们很急,似乎要赶在特定时间回去,似乎不回去,就很难回去了。”
那便是二月十九了,可二月十九会发生什么?
难道北戎打算撤退?
不,他们好不容易打过来,怎可能会轻易撤兵?
可那又是什么呢?
元贞想不出所以然来,而詹莹莹也实在想不到什么有用讯息,只能颓丧地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
其实元贞挺欣赏她的,接触以来,发现这个叫詹莹莹的女孩,胆子比一般女子都大,而且很聪明。
之前拦下她车时,知道暗示,虽然没什么用。那个蒲察倧妄图侮辱她,她也敢于反抗。
其实之前詹莹莹就知道离开了她身边,恐会遭遇什么事,所以她和希筠挪屋子时,她想跟上来,可惜被人所阻。
还有此刻,希望利用自己知道的消息,得到庇护。
“我会尽力庇护你和你娘,但你们也知晓我自身难保,只能尽力而为。若是碰到什么情况,连我自己都无法,甚至危及我自己……”
剩下的话,不说詹莹莹也懂。
人都是自私的,自然是自保为先。甚至她们之前,何尝不是为了自保,才会拦下这位公主的车。
总共四个人,也有亲疏远近,元贞公主肯定是先保自己和自己的婢女,再是她们母女二人。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詹莹莹欣喜了。
“谢谢,谢谢公主。”
整整一天,这伙人都没有停下赶路。
哪怕希筠一再说,公主身体娇弱受不住如此颠簸,要停下歇一歇,这伙人也径自不听。
要喝水,车上有水。
要方便?塞个恭桶进来。
而此时他们距离上京城,也越来越远了。
当晚,他们再度找到一座农舍落脚。
这农舍远离村庄,可竟有人居住,似乎是个猎户家。
一家三口,都被这伙人杀了。
这些北戎人格外凶残,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元贞虽没目睹过程,却在车里听了个全程,直到人杀完尸体都拖出去了,才让她们下车。
院中的地上可见血迹,一股浓郁血腥味扑鼻而来,元贞强忍着呕吐感,心中的怒焰越来越盛。
她没说什么,让她进去她就进去,这伙人似乎也怕她找麻烦,把主人家的屋子空给她们住了。除了把屋里的尖锐之物都收捡了出去。
由于猎户家的物资还算充足,今晚竟不用吃馒头,只是这伙人做饭的手艺实在差,饭烧糊了不说,菜和肉都煮得黑漆漆的,还不如馒头。
元贞使着希筠去闹,说公主吃不了这个,他们要不会做,就她来做,他们要是不放心,完全可以派人盯着她。
似乎也是舟车劳顿,都想吃顿好的舒服的,这伙人同意了。
詹莹莹机灵地也提出帮忙,这伙人也没说什么,就是派了人专门盯着二人。
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是煮的米粥,一碟萝卜干,还有一碟风干的兔子肉,几个馒头。
吃饭过程中,听希筠描述,这猎户家就风干的兔子肉多,所以她就弄了一盆兔子肉,一大锅米粥,馒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火折子拿到了?”元贞无声道。
希筠点点头,悄悄把袖中的东西露出一点来,给元贞看。
元贞点了点头,把火折子接过来,塞进袖子里。
晚上睡觉时,希筠悄悄问元贞,什么时候炸死这群人。
她是知道那震天雷的,她跟公主冒着被炸死的风险,把东西留下来,肯定不是为了看。
元贞悄悄说,还不是时候,要找个好机会。
毕竟那震天雷限制太大,放在哪儿,怎么把人一网打尽,却又不伤到自己,都需要她细细琢磨。
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若以二月十九为限,留给她的也就这三四天的时间。
很快元贞就找到机会了。
这一路上他们找的落脚地多是农舍,为了不走漏行迹,若农舍有人,都是杀了完事,若无人自然最好。
一路上车马劳顿,谁都不想吃苦,尤其路上不能停,一早一晚这两顿就格外重要。
这伙人见那晚希筠做饭的手艺还行,等需要再做饭时,就会把希筠和詹莹莹叫出去。
虽是被人看着,但希筠借着洗菜做饭的空档,也能观察清楚外面的情况。
后来见希筠二人老实,他们也知道元贞和詹大娘子被关着,这两个丫头不会跑,就对二人放松了警惕。
偶尔希筠打着元贞的幌子,譬如烧些水擦洗,更换清洗恭桶什么,他们也会让她出去,只是不能出院子,院子外也有人盯梢。
尤其刷恭桶的时候,他们不会跟去,也是经过此事,这些人才明白哪怕再美丽的女人也是会出恭的。
出恭的味道也是臭的,不是香的。
这日还是来到一处农舍,下车后元贞和詹大娘子就被关进了屋里,希筠和詹莹莹出去做饭。
期间,希筠借口屋里被褥不够用,要去车上拿毯子靠枕。
这事之前不是没做过,所以也没人管她,任她上车抱了一大堆东西下来。由于靠枕毯子蓬松,自然看不出里面夹带了东西。
之后希筠带着詹莹莹去做饭。
饭做好后在桌上摆下,希筠二人拿着盘碗择了一些往里屋送。她们吃饭是不跟这伙人一起的,都是被关着一起吃。
由于吃饭时所有人都在屋里,而里间那吃完还要往外拿盘碗,再加上希筠二人等会儿还要清洗盘碗(明早还要再用一次),所以这时里间的屋子是不锁门的。
希筠故意拖延到所有人都进屋吃饭了,才端着盘碗往里走。
这时,元贞已经在屋里做好了准备。
詹大娘子愣愣地看着元贞把之前希筠夹带进来的两个铁疙瘩,放在桌上摆好,又往里面插了一根类似线的东西,然后拿着一个去了门边。
这时詹大娘子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却捂着嘴没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元贞不用等着杨狗子来救啊,就如她自己所言,她擅长求生求存,抓到机会就不会放过的。
有红包。
詹莹莹是端着饭先进来的。
看到站在门边的元贞,她也是一愣,却没说什么,只迅速把盘碗放下,又擦了擦手来到元贞身边站好。
俄顷,希筠也过来了。
往这边走时,她还特意大声叫着詹莹莹,让她开门帮忙拿一下。门打开,詹莹莹迅速接过盘碗,这时元贞已经把引信点燃了。
引信‘嘶嘶’作响,肉眼可见地一寸寸缩短。
希筠心里发慌,想赶紧拿过来。
元贞别着劲儿没给她。
两人都见过震天雷炸开的场景,却也知道只有在最恰当的时候扔出去,才能一击必杀。
不然跑一两个,等待她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紧张吗?”元贞无声道。
希筠看着公主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簇小小的火光,突然她就不紧张了。
她摇摇头。
“别怕,如果炸不了,就活该我们经历这一遭。”
元贞深吸一口气,让希筠让开,露出藏在后面的她本人。
外间,见希筠堵在门前不进去,已经有人意识到异常。
正想出声呵斥,却见希筠让开了,反而那位公主出现在门前,并对他们莞尔一笑。
那是一抹什么样的笑?
犹如初春破冰,又似春暖花开。
知晓这位公主美,但美则美矣,未免太过冰冷。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总觉得此女还不足以三皇子如此大费周章。
此时见到这一抹笑,才知道什么叫美人绝世,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蒲察倧甚至下意识站了起来。
“你……”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了过来,蒲察倧反射性闪躲避让,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后又滚了两圈,滚到了桌子下。
“什么东西?”
都在探头去看是什么,这时蓝衣中年人已经看到那铁块上烧到尽头的引线,正想出声提醒,却听得‘轰’的一声。
在见到蒲察倧躲开后,元贞就迅速关上房门,并拉起希筠和詹莹莹,快速地往床前跑去。
怕还是挡不住,她和希筠拉起被褥和毯子,披在几人身上,并在床榻上扑倒趴好。
随着一声剧烈轰响后,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摇晃,房门似乎也被炸塌了,发出一阵剧烈的倒塌声。
元贞顾不得躲藏,爬了起来。
希筠也连忙跟了上。
二人冒着巨烟滚滚,来到外间。
就见外面屋子已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一面墙已经倒了,家具桌椅四分五裂,木渣子和那些盘碗吃食全都炸得粉碎,粘在地上墙上,到处都是。
地上倒了一群面目全非的人,有的已经没有了动静,有的缺胳膊断腿竟还没死,还在地上挣扎哀嚎着。
血被灰尘和浓烟淹没,以至于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残臂断腿,看起来像假的。
希筠直接吐了出来。
“希筠!”元贞叫一声。
希筠忙顾不得吐了,和元贞去废墟堆里翻找这些人的佩刀。
这时,詹家母女二人也出来了。
两人见到这副场景,被吓得仿佛失了魂。倒是詹莹莹反应得快,也跟着去找刀。
“詹莹莹你去查看这些人,死了的不能动的不管,还能动的砍断他们的腿。希筠,外面还有一个,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元贞拿着刀道。
是的,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这些人行事很谨慎,不管做什么,总有一个人在外面放风。
他们不是九个人,而是十个人,因着总有一个在外面,所以总会被遗漏。元贞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以及希筠的观察,才得知他们的总数。
这个人是避免不掉的,元贞怎么算都没办法把他算进来,这才是她们要面对的强敌。
她们能赢吗?
胡思乱想之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来,是院外的人听到动静进来了。
此时屋里的烟雾还未彻底散去,这人提着刀刚跑进来,迎面就是一团灰白色的粉末砸过来。
却是这两天希筠听元贞的,偷偷藏下的面粉和香灰的混合物。
此人眼睛被迷,但反射性冲着四周胡乱劈砍着,这时元贞已经绕到他背后,狠狠地一刀扎了过去。
希筠也挥着刀冲上来了,她一边大喊着一边胡乱砍着:“让你欺负我们,让你掳了我家公主,砍死你,砍死你……”
直到元贞走过来,从后面拽住她。
一切都结束了,这人死了。
死于那后心一刀,也死于希筠的胡乱劈砍。
他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希筠满头满脸的血,她又吐了起来,这次是止不住的。
另一边,詹莹莹也没闲着。
她害怕,可她更怕被元贞抛弃,受命去砍人腿,她就真去了。
一个个去看人是不是死了,没死的就给脚踝来一刀,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再说。
说起来简单,实则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从没见过血,从没亲手去杀死什么东西,这次出来上香的经历,颠覆了她整个人生。
她也在吐,是被那些炸得支离破碎的人吓的,她也在哭,却一边哭一边断人脚筋。
元贞比她们好一点,却也是胸口翻涌不止。
只是她知道一旦吐出来,便会止不住,除了把胃里的东西吐空,而她还需要体力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没有停留,去詹莹莹身边查看那些人。
蒲察倧已经死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稍微完整一点的,只有那蓝衣中年人,和之前给她们送馒头的昊国人。
还有两个还有气儿的,詹莹莹不敢杀,元贞走过来,提着刀,一人胸口给了一下,之后才转身来看这两人。
蓝衣人满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鼻眼了,其中一个眼睛上插着一根铁钉,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腿似乎也断了,却又被詹莹莹在脚上砍了一刀。
那个昊国人,看着比蓝衣人好一些,却没了一只腿。
“居然损在你的手上,倒是让我始料未及,那东西是什么?”蓝衣人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
“你一个投敌叛国之人,问这些做什么?”
蓝衣人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还在自言自语:“看着像火器,可军中的火器没有这么威猛,是军器监才造出来的?你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为何不早拿出来……”
他不断喃喃地重复着‘为何不早拿出来’,像是在哭,又似在不甘什么,怨恨什么,却突然就没了气息,一切戛然而止。
元贞又去看那个昊国人,他很年轻,年纪应该不大,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其貌不扬,也很沉默。
至少元贞没有听过他跟自己说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你可有话说?”
对方沉默地摇了摇头,忽然又道:“我快死了?”
元贞看了看他的伤,那断肢处有大量的血流了出来,只是地上的灰多,看着不显罢了。
他似乎眼睛被炸瞎了,虽然没有外伤,却也没有焦距。
这人并没有等元贞回答,反而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二月十九是什么日子?”元贞问。
这人愣了一下,糊满了灰尘的嘴唇微动:“我们是汲县守将祝顺远的人,秦叔是亲兵,我算是家仆。”
元贞一怔。
这男子还在说:“北戎打到卫县时,老爷说朝廷不仁,守城将领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投了北戎。说河北东路那些失陷的城池,又有几个是被北戎打下来的,都是投了敌。既然朝廷不重视武将,效忠谁重要吗?”
“所以祝顺远带着你们投了慕容兴吉?”
这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继续道:“一起初老爷是这么想的,也跟北戎那边通了几回信,谁知权少保来了。”
且罕见的朝廷竟给了权中青极大的自主权,又派了近六万兵力来,这么一看似乎汲县又能守住了,即使没守住,似乎也不能再追究小小一个汲县守将的罪责。
这时候,祝顺远又后悔了,说到底投敌叛国除了是大罪重罪以外,还会遗臭万年,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想走这一步。
可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北戎那边似乎察觉到他犹豫的态度,来信很是威胁了他一通,还给他下了个指令,让他帮蒲察倧等人找机会把元贞公主掳来。
蒲察倧等人并非近日才来上京附近,而是早就到了,权中青还没从太原回京那会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