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将慕容兴运压在太原,谁曾想本来大好局面,因为昊国使诈,毁之一旦。如今慕容兴运带兵来援,本对他心悦诚服的一众将领自然会另起心思。
其实心思早起,之所以表面没有质疑,不过是暂时同仇敌忾。
在北戎其他人眼里,三皇子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为了迷惑昊国,万万没想到昊国使诈,反而合围包抄了他们。
若是让这些人知晓他们的三皇子,其实根本没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为了个女人,才致使如今局面,恐怕慕容兴吉顷刻就会被抛弃。
看着下方愉快交谈的将领们,慕容兴吉五味杂陈地暗念着这个名字。
他哪知晓他此时所面临的局面,恰恰是他心心念念的元贞所致,只以为自己更改了前世既定进程,导致中间生了变数,昊国看出他深入腹内,才会临时定计妄图围攻打败他们。
等我!我很快就会来的!
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再跑掉!
“命令下去,让所有人休息片刻后,整装待发,这次我们要一举报了此前被围攻之仇!”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章,我正在修病句错字,一会儿就发。
距离北戎军营约有七八十里的地方,一支大昊军队在此扎营。
此时正中的军帐中,坐着数名大昊的将领,正是永安军麾下。
几人正在议事,这时一个将士匆匆走进来。
几名将领中,一个胡子拉碴年近五旬的老将当即站起来,急道:“怎么说?”
来人摇了摇头,道:“其他几路主帅都不同意,坚持要按照枢密院指令谨慎行事,勿要节外生枝。”
闻言,老将当即露出颓色。
这时,坐在主位上、年纪大约四十多岁,面相斯文、留着三缕长须穿一身文士袍的人道:“既如此,闫将军就勿要再多想了,就按照既定指令行事。其实当下优势在我大昊,只要继续围下去,不要多久,北戎大军便会不战自溃。”
众人散去。
见闫将军还是一脸凝重之色,与他一同出来的一个将领安慰道:“闫将军,其实王主帅还是好说话的,那边几个你是知道的,哪有我等武将说话余地。”
最起码王主帅不光听了建议,甚至派了人去打算议一议,可惜其他几路禁军主帅不听。
其实大昊这,怎可能没人想过一举歼灭北戎军?只是顺宁军溃败在前,其他几路禁军是拼了命才维持了合围之势。
后来多次进行围剿,大昊也是伤亡惨重,因此定下以围攻消耗为主,轮流进攻,保存实力的策略。
想要一举进攻彻底歼灭的,多是武将。可惜他们说话无用,而以围为主保存实力的策略,是经过枢密院那同意了的。
伤亡过大,容易使己方将士失去士气,尤其北戎铁骑凶猛,暂时大昊还没有致胜之法,所以只能谨慎行事。
各有各的道理,也不能说谁的想法就错了。
可是——
闫将军长叹一声:“我就怕生了变数。”
元贞实在无事可做,这两日就把自己泡在书房里。
如今将军府的书房,被她改造了一番,已一改早先模样。
早先光秃秃的,就是几套桌椅以及寥寥几本兵书妆点书橱,如今被她一改,几乎是将她在金华殿的书房,原样照搬过来了。
这几日元贞主要在看兵书看舆图,又看各类记录前朝各类战事的史料,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反而越看越心浮气躁。
她又换个思路,不再寻求从书中找到答案,而是十分详细地再次去回忆她的前世。
这日,杨變从营地回来,听说公主不在书房,而是房里,便直接去了正院。
如今正是寒冬之际,前日刚下过一场雪,杨變外罩着一件毛领大氅,人刚一进来,就感觉一片暖意融融扑面而来。
他随手解下大氅,塞给了希筠。
越过一道屏风,看见慵懒地歪在罗汉床上的元贞。
因为屋里暖和,元贞就穿了身夹衣,腰身收得细细的缃色底蝶纹的短袄,配一条月白罗裙。
虽是初为人妇,如今的元贞与之前的她却变了一副模样,至少从身段来说,似乎丰腴了不少。反正让杨變看,就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他进门时就在衣袖中暗暗搓手,这会儿搓热了,走上前去从后面一把将人抱住。跟过来的希筠,忙退了出去。
“你回了?”
“今日无事,回得早。”
其实他日日都无事,只是总要以身作则做个样子,现在天冷,每天在营地公廨里挨到下值时才能回家,让杨變来想哪有在家里抱着媳妇的日子美。
所以这就是美人乡英雄冢吗?
偶尔杨變也会装模作样自艾自怜地想一下,实则心中甘之如饴。
“怎么这两日不去书房了?”
对于媳妇把自己书房占了,杨變甚是满意,一点不情愿都没有。让他来看,什么书房就是个摆设,要是议事搁哪儿议都行,并非得去书房。
“冷,不想动。”元贞敷衍道。
“那就不去了,你之前太瘦了,如今多养些肉才好。”
元贞白了他一眼。
俄顷,突然道:“你说北戎的铁塔兵,真的没有法子对付吗?”
杨變就知道她其实看似闲着,其实脑子里一点没闲着。
想了想,他把自己近日也思索过多次的想法告诉她:“这种精锐重骑,只能以同样的精锐重骑对付,可大昊没有充裕的战马,即使组建精锐重骑,也不过几百之数。”
自打听说了北戎铁塔兵,宣仁帝就命人也在组建铁塔兵,其实大昊并非没有重骑兵,只是数量极少,如今都在上京负责拱卫京师。
再组成铁塔兵,数量就更少了。
认真来说,大昊重骑的装备比北戎好多了,光铠甲一样,就是北戎比不了的。只可惜还是那个无解难题,大昊缺乏优良战马。
“你说若是以火器,是否能对付北戎重骑?”元贞又道。
“火器?你是指火药箭、火蒺藜、霹雳火球这些?”
大昊有火器,初始是从烟花从发展而来,用于军中的也不过如上所说的几种,还有一种猛油火柜。前几种杀伤力太小,更何况对付重骑兵,后者杀伤力大,但不能挪动,只能限定场合使用。
且使用条件极为严苛,一个不慎伤人伤己,于是只用于守城战之中。甚至没有大面积推广,只局限有些军中,打算玉石俱焚时才会用。
“我说的不是这种,而是一种火砲,将诸如将你所说的霹雷火放在抛石机上抛出去,或是塞进铁桶里,喷射出去,给敌人造成巨大伤害?”
元贞之所以会提到这个,来源于前世她在北戎都城的一段记忆,听说镇南王弄出了一种火砲,让北戎吃了很大的亏。
那东西样式奇特,像一个大铁球,被抛石机抛射到出去,而后爆炸开来,给北戎军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后来听说又演变成装在一个铁桶子里,像爆竹烟花那样,可以发射出去,射程比抛石机更远,威力更大。
据说这些火器让北戎很是头疼,正在仿造,可惜一时半会没有结果。
“你说的东西很像抛石机,好像有人试过,还不如抛石机砸出的石头厉害。倒是后面一种没听说过。”杨變沉吟道。
“你所说的不厉害,不过是弹丸杀伤力不大,若是杀伤力再大一些,是否就能比上石头的杀伤力了?石头毕竟只是一块石头,它的伤害取决于它的重量,但火蒺藜就不一样了,可以加大火药增添它的威力。当然这东西我没见过,只是一种设想。”
元贞的说法似乎启发了杨變,他陷入沉思中。
却没想太久,很快他就笑着道:“想这些做什么,这东西一时半也造不出来,再来如今我也不会上战场。”
“可若是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上京,又或是上京被破,我们以求自保?”
这是元贞第一次说出另起炉灶之言,早先她虽纵容杨變养私兵,甚至不吝自掏荷包帮他养,可到底没明说,如今却是明说了。
“乱世之中,没有自保能力,无疑是浮萍。那北戎皇子指名要我,我为求自保嫁于你,又以此为局说服爹爹设局围剿北戎的军队,假以时日他若打进上京来,又岂会放过你我?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些?”
杨變当然想过。
可他没有想的太远,也是长久以来被压制,甭管外面再打生打死,反正只要义父权中青还领兵在外,他就不会被派出去。
基于这种思路之下,他能想的就是一旦有变,就领着私兵带着元贞和权家人先跑出去再说。
元贞暗叹一声,果然美人乡是英雄冢吗?
前世,他屡遭打压,甚至被贬,后来权中青之死,更是刺激了他。所以在上京城破后,他领着他那五百精兵迅速聚集起一群人来,甚至屡屡伏击劫掠了皇族及大量财物的北戎军队。
之后更是在抢到萧杞后,以萧杞这仅存的皇族血脉为引,统合了大昊残存,并建立起南昊。
而如今,他虽被打压,却由于她插手之故,日子过得还算顺遂。而这次权中青也没死,她又嫁给了他,以至于他软玉温香抱满怀,自然没了雄心壮志。
当然,元贞也不会为了激发他的雄心壮志,故意为他设什么坎坷之类的。
她如今在他身边,提醒他便是。
“你那日不是说,还想让我给你生个小崽子吗?”
说到这句时,元贞红了脸,也是这人说话实在粗鄙,又是在榻上兴头之时所言,因为他‘粗鄙’,她甚至恼得当时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此时为了激励他,不得不糗事重提。
“若想以后安稳,你我还是要多思多想才是。其实我之前打算嫁你时,是存了另寻个地处离开上京的想法,只是此事没有机会也没有由头提及。”
是的,当时元贞对大昊是彻底失望了,打了离开上京的想法。
她的想法是,另找一处地方积蓄力量,而后再观其他。
若是大昊不亡,就过自己的日子,若是大昊亡了,他们就算种子,且已经积蓄起一定的力量了,自然不用惧怕北戎。
“离开?其实也好,只是义父那——”
瞧瞧,这就是元贞一直没说的原因,说是离开,一时半会哪有这么容易就离开。
再说了,去哪儿?
不过二人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接下来从前线传来的一连串战报,揭示了乱世的到来,同时也让时局更加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可再怎么骂,大好局面已失。
谁又能想到本是已负隅顽抗的北戎军,会故意设局引诱大昊军队攻击自己,实则另埋伏有援军,一举歼灭此路禁军数万人?
也不是故意引诱,几路禁军合围轮番出战攻击北戎军,以此来消耗对方实力,本就是主策。
这路禁军算是自己送上门的,等另外几路反应过来,北戎军队已逃之夭夭,甚至连战利品都未收捡。
这也就罢,就在几路禁军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北戎到底有多少援军之时,北戎三皇子慕容兴吉,再度领兵突袭了另一路禁军,自此合围圈被击碎。
之所以没跑,全因朝廷下了死命令,让他们负责拦截阻击北戎军。
可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戎铁骑犀利,这些日子永安军等几路禁军早已见识到了,之所以能不失士气,全靠人多且合围之势已成。
如今合围不成,几路禁军死伤惨重,其麾下的兵卒根本没有战力,经常是甫一接触后看见伤亡,便随之崩溃转身就跑。
几战打下来,非但没能阻击北戎军,反而伤亡越发惨重。
而北戎军也彻底学聪明了,又改回之前的打法,借由骑兵的机动性或围剿或突袭大昊军队,犹如痛打打落水狗,一番秋风扫落叶之下,大昊节节败退。
十二月八日,北戎攻下赵州,继续往前推进,磁州也被拿下。
北戎军仿佛打了鸡血也似,似乎根本不会疲累,一路推进,赶在年关之时,相州失了大半,战线推进到卫县附近。
若是卫县再失,下来就是汲县。
汲县就在黄河北边,若依旧不能阻拦,待北戎军渡过黄河,上京就近在咫尺。
朝廷连发诏令,召远在太原的权中青速速回京。
杨變想骂已经没有力气了,这阵子不知骂了多少次。
元贞何尝也不是如此。
如此大好的战机都能失利,反而被人打得抱头鼠窜,伤亡惨重。她对大昊的失望已经达到顶点,正在考虑往何处转移之事。
战局不利,谁都没有心思过年,往年热闹宫筵不断的皇宫,今年也是罕见的清冷。
过了正月初十,按往常惯例该是为上元节准备了,可今年的民间也不若往日热闹,人心惶惶的何止一两人,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南逃。有那些商贾,已经在悄悄转移身家货物。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被各路禁军拱卫的上京是安全的,北戎铁骑再是厉害,也打不到上京来。
权中青就是在这时候回京的,由于民间也知晓他是目前唯一能打退北戎军的将军,甚至与对方打得有来有往,守住了太原。
因此他的回归,引来无数百姓蜂拥而至,都觉得权少保的回归,定能一改大昊颓势。
外面如何且不提,等权中青进宫后又回到去权府,已经是深夜了。
而此刻权府里还有人等着。
不光权简夫妻在,杨變带着元贞也在。
多日不见,权中青似乎更瘦了,高大的身躯就只剩了个骨头架子。平时穿着铠甲还不觉得,脱了铠甲愈发骇人。腿脚也似乎受了伤,行走时有些迟滞。
权中青妻子早逝,如今身边也就一个老妾。
老妾见老爷回来成了这样,哭得像个泪人,还是权中青皱眉挥手,让人将她扶了下去。
“义父。”
“爹。”
后面的裴淼和元贞跟着行礼。
权中青大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又提起长衫下摆,来到主位上坐下后,方道:“圣上派我去汲县整顿军务,定要将北戎军阻在黄河之北,我明日就要走。”
权简不甘道:“爹,你难道不在家中歇几日?你刚回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权中青虽是可见憔悴,却还算有精神头,似乎再度出山,让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歇什么?我能歇,北戎会歇吗?”
他喝了一口茶,皱眉反驳道:“北戎一鼓作气,不顾后路的南下,就是打着将大昊的军队都打破胆子,打寒所有人,就没人再能阻他们的意图。如今这天气,黄河结冰,往日还能权当天险用,如今可当不了天险,所以汲县一定不能丢。”
“可军中无士气,又岂是爹你一人能重振的。越靠近上京,禁军越是面子光,里子酒囊饭袋,难道爹你不知?都是纸糊的货,若真有个万一,爹你一个人能撑住?”权简急道。
“撑不住也要撑!汲县背后就是上京,若是让敌人打过黄河,上京城里几百万百姓怎么办?”权中青说得斩钉绝铁。
“我知道爹看重百姓,觉得百姓无辜,可光有爹你一个人顾全大局,又有何用?!”
权简忿忿道:“为何早不将你召回?之前定下合围之计时不将你召回,至今敌人逼到门前,他们知道召回你了。之前那么好的战机,他们你争我抢生怕便宜了别人,如今贻误了战机,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时,想到找爹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这还是一向笑脸迎人的权简,头一回言辞如此犀利。
至少元贞是头一次见到。
权简在那边言语激愤反对权中青前往汲县,这边裴淼却是目含担忧地看了元贞一眼。
元贞自然明白其中含义,说到底她是皇家公主,如今权简却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她也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裴淼的手。
裴淼瞬间明白了,转过来握紧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爹,我们回西北吧,不管这烂朝廷烂摊子了,就算回西北后什么都没了,还有水儿他爹他兄弟在,总能保个安稳。”权简哀求道。
看着幼子,这是他仅存的儿子,虽然还有几个孙儿,到底权中青在家时候少,身为祖父也少与孙儿们相处,感情自然不如自己的亲儿子。
“傻孩子,爹就算不看重朝廷,总要看着百姓。你都说了那些人不顾大局,若真让北戎打进来,百姓何辜?爹就这一条老命,泼上也就泼上了,将军哪有病死在榻上,只有战死在杀场上!”
权中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长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拍头了。
杨變一直没有说话,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粗重,眼睛也越来越红。
“我跟义父一起去!”
几人都看了过来。
权中青也看过来,笑着摆了摆手:“勿要说这种无用之言,我在外,你必然会被留在京中。再来,就当我自私一回,若为父真有万一,你到底是个火种。”
之后,权中青就不再愿意听他们多说了,将他们都赶走。
说自己刚回来,即便要走,也得吃了饭换了衣,还有方才的老妾,到底陪了他几十年,总要安抚一二,自然没功夫搭理儿子们。
走出正院时,权简和杨變皆是情绪低沉,却又紧握双拳。
裴淼和元贞对视一眼,各自拉着丈夫归家安抚。
他似乎把所有不甘愤怒都发泄在这了。
帐子低垂,灯光昏暗。
元贞只觉得自己被汗水浸透了。
热,前所未有的热。
渴,前所未有的渴。
她就仿佛一颗被榨干了汁液,已经被反复挼搓,却还企图榨出更多汁液的石榴。直到她被搂着放进水中,似乎终于好点了,可还没结束。
“你把我嚼吧嚼吧吃了算了!”她捶着他哭道。
他却亲了亲她汗湿的鬓角说:“我想把你揉吧揉吧揉进骨头里,以后走哪儿都带上……”
元贞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你想做甚?”
杨變没有说话。
“你想去汲县?”元贞又说。
杨變依旧闷不吭,直到结束后他捞起水中的帕子,给两人擦洗了一下。出了浴桶,先给自己随便擦了擦,又把元贞捞出来擦干,用毯子包起来,抱着她回到床榻上。
“义父这次是做好了死在汲县的准备。”
也许权简不一定能看出来,杨變又怎可能看不出来。
说到底,权简虽是亲儿子,到底没上过战场,杨變却是真正跟着权中青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多年。
以前他其实叫过权中青爹的,可权中青却说,每个人的爹只有一个,还是叫他的义父吧。
但要论起感情,却一点都不比亲父子差。
“义父本就是在勉力支撑,他身上伤病太多,早已不足支撑他带兵征战。太原那次也就罢,这次汲县绝对是一番苦战、死战,我不忍他一人承担。”
“你不忍他一人承担,就忍心将我一人丢在家中,自己去血战死战?”元贞道。
杨變看了过来。
可还不等他说出任何言辞,元贞移开眼睛,话音一转:“先不说这些,你打算怎么去?蒙着脸,假装别人都认不出你来,藏在权少保身边?”
还别说,杨變就是这么打算的。
听起来似乎没脑子,可思及当下形势,他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大昊亡了他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被人发现,上报朝廷后自己会怎样。
杨變默默地看着她:“别管我如何,就是委屈了你,若是我的事发了,恐会连累你。但是你是圣上女儿,他怎么也不至于迁怒你,只要你无恙,我无所谓。”
所以他怎可能没脑子?
他甚至把可能的结果都想好了,甚至想好了她的退路。
元贞真是又气又想笑。
“不管如何,这次我非去不可,若是事不可为,我总要看着义父,哪怕是带回一具尸身,总不至于让他尸骨无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时局不对我就跑,若回来后真被贬了,反倒也好,我就带着你回西北。”
说到这里,杨變声音低沉下来。
元贞甚是烦躁,往被子里一钻。
“先睡。”
次日,天还没亮,元贞就起了。
杨變见她起来,招来侍女服侍她更衣梳妆,可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说。
“你在家中等着我,我不回来,你哪儿也不准去!”
元贞丢下话,让人备车走了。
她进了宫。
昨儿宣仁帝未召妃嫔侍寝,也未去任何妃嫔处,今日也没有早朝,元贞在福宁殿见到了他。
似乎时局对宣仁帝来说,也影响他甚多,如今的他不见往日潇洒肆意,反而多了几分沉默与焦躁。
元贞也未绕圈子,行过礼后,便直接把昨晚权家的一番对话说了出来。
只是掐去了权简的几句大逆不道之言,说这些话的人也改成了权家某个不懂事的妾室。着重点了权简那句‘之前他们争抢时,不召你回,如今贻误了战机,知道召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宣仁帝沉沉叹了一声:“此前朕提过招权老回京,由他来负责合围之事,可……”
元贞才不想管这里头她爹有多少为难,又为何没坚持下去,其中又有什么难处。她现在特别厌恶听这些,也听烦了。
她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说了这么多,也不过为了牵出下面话的引子。
“权老上了年纪,伤病太多,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能强撑着在太原与人缠斗多时,又即将赴往汲县,不过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可汲县干系重大,一旦发生战事,必是血战死战,您的女婿不忍他义父最后落一个尸骨不存的下场,想随之一同前往。”
“我作为人女,又作为人妻,实在左右为难。遂,来此把此事告知爹爹,就想请一封爹爹的手谕,让他携之奔赴汲县,不忍他有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元贞看向宣仁帝:“此乃私心,算是女儿求爹爹的。却也是为国事,汲县不容有失,爹爹应该知晓。可天气寒冷,黄河结冰,若北戎真直奔黄河而来,此地怕是要成为万尸之地。”
“杨變大胆、狂妄,可恰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顾忌朝中那些大臣及枢密院的指令,能因地制宜拿出最合适的战法,孰是孰非,爹爹自己判断。”
宣仁帝陷入了沉默。
但他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便站起去了书房,不多时拿着一张手谕回来,递给了元贞。
“去吧。”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苍老了不少。
元贞将手谕收好,站起来行了礼,退了出去。
彼此都明白元贞的意思,之所以只要手谕,没要诏令,是因为知晓此事若为三省得知,必要再起波澜,是时又要拉扯争辩,而汲县那等不了。
而只要手谕,若此后有个什么变数,是时杨變完全可以不拿出来,一人担下所有责难。
这其实也是在为宣仁帝考虑,顾虑了他所顾虑的。
可恰恰就是宣仁帝明白,才会沉默,尤其元贞此前又说了那一番言辞。
臣子都能忠君报国,为了大昊一往无前,他明明是一国之君,却又诸多顾忌。对比下来,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这一切元贞都懒得去管了,所以说人就是如此势利,此前她要仰仗爹爹,所以她揣测他的心思,从不会惹他不满,更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如今她则是爱谁谁吧,天都快塌了,还去管别人那点细微的心思?
元贞回到将军府时,杨變已经换了着装。
一身黑色戎装的他,看起来又英武又威风。
不过倒还老实,她说她没回来之前不准他走,他就真没走。
“拿着吧。”
“这个给你。”
元贞递给杨變的是个荷包,杨變递给她的也是个荷包。
那荷包不打开,元贞就知晓是什么,是此前留给权中青防身的那个,不过她没接。
“一起带上吧,以防万一。”
杨變迟疑,但终究把荷包收了回来,又打开元贞递来的荷包,看了那封手谕。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大步过来抱住元贞。
“别担心我,我肯定能回来。其实没有之前说得那么悲观,若是见着情况不对,我就带着义父跑。”
都知道他这个跑是玩笑,但元贞还是看着他道:“我信你。”
杨變走了。
元贞似乎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闲了两日,她去蒋家找了蒋旻,找他要军器监的消息。
对此,她也没瞒着蒋旻,说了之前与杨變所言的火器之法。
蒋旻听完后,道:“军器监外人难入,除非你以公主之身行事,但如此一来又惹人瞩目。我先帮着打听,看没有从军器监出来的老匠人。”
没两天,消息打听来了。
找到一人,不过此人是个怪人。
此人姓木,名石,脾气人如其名,又臭又硬。
他原是军器监下广备攻城作里的一个工匠,专司火器之事。可此人胆大妄为,经常偷摸做一些危害极大的东西,炸过好几次作坊,后来被人撵出来了。
为了防止他归家后在市井里乱来,潜火队那里专门给他记了名,每隔两三日就上门搜查一次,不准他私藏火药硫石之类的东西。
这潜火队乃上京城内专司防火灭火的机构,以禁军充之,每坊设军巡铺一间,铺兵数人不等,专司巡警防火,又掌望火楼。
巧的是,管木石所在坊的军巡铺,恰恰在神卫军麾下。
元贞先去见了木石一面。
此人果然是个怪人,瞎了一只眼睛,据说是被炸瞎的。
先前没见到元贞,只是听外面有人敲门,他便径自赶人让人滚,直到元贞带来的张猛,把他的门给破了。
元贞也没与他来隐姓埋名那一套,直接报了来路。
又说给他解决被军巡铺盯着的事,并无偿给他提供一处所在,可供他随意使用,不会引来闲杂人围观的地方,并且火药硫石等无限供应,随他取用,只要他能改良当下威力不足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