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无所畏忌by假面的盛宴
假面的盛宴  发于:2024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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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气氛尴尬之际,谁知元贞话音一转。
“以往每每见父皇因朝事愁眉不展,元贞俱是心疼不已,早先不明白,世间有何事不能解决,这么多的朝臣、栋梁、股肱在此,为何愁烦至此?如今元贞总算是明白为何了。”
元贞连连冷笑。
“元贞虽不才,但接触朝事以来,也与内尚书虞夫人学了不少东西。光元贞弃公主身份做直笔内人一事,诸位便有诸多言辞。诸位真是因女子不能涉政而反对?那直笔内人由来已久,内尚书也不是今天才设下的,为何诸位以前不反对?”
“诸位是为何反对?”
“若诸位是挑剔元贞学识不够,目光短浅,元贞还高看尔等几分,可你们是吗?你们不是,你们只是反对你们想反对的,驳斥你们想驳斥的。”
“怪不得太原河东一带战事告急,却至今都没有章程,怕是衮衮诸公的心思一点都没用在江山社稷上,都是用来与人吵嘴,和驳斥别人了吧?”
一时间,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这已经是元贞连续两次提到衮衮诸公,也是她再次出言讥讽一众官员。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官员势大已久,这是整个大昊耗时一百六十余年,养出来的一群畸形怪物,碰不得,触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
确实其中不乏有些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更多的却是一群泼皮无赖。
这群泼皮无赖顶着道貌岸然文人大儒的一张皮,吃的是山珍海味,饮的是琼浆玉露,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高楼大屋。
大昊一朝厚待官员,可以说光是俸禄一事,穷尽历朝历代,也罕有俸禄能丰厚过大昊官员的。
他们享着朝廷俸禄,尸位素餐,逢上有灾事灾情民变,不过阖目道一句可怜,然后扭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太原都火烧眉毛了,他们还在这为了派谁的人去谁的人不去而争吵。
朝廷社稷谁在乎了?都在想个人之私利。
别说杨變恨这群文官了,元贞其实也恨。
若非他们惧战不敢战,只知一味求和,梦里她何至于遭受那般大难?
可她又比杨變清醒些,知道有些问题不能光怪某个群体,这是从上至下的弊腐,是绵延多时的遗毒。
她心急如焚,明知国之将倾就在眼前,却述说不得,只能一步步去谋去算计。可她也是人,也有自身情绪崩不住的时候。
崩不住,那就爆发吧。
来垂拱殿之前,元贞就想好了,若能过父皇那一关,此举成了一半,若是再过群臣这一关,事就成了。
若是不成,不成就不成吧,她已经尽力了。
若他们真就不容于她,她就去嫁给杨變,缩在后头看着大昊亡,是时再让杨變出来力挽狂澜。
爹爹能救就救,不能救——梦里,应该是上一世,该还的她已经还完了,她不欠任何人的。
夹着这股激愤,元贞再上前一步:“战事告急,便要增援,如此简单明了之事,为何要争吵不休?元贞愚昧,诸位股肱大臣,可能解疑?”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殿中早已亮起无数明灯,连殿外的廊下也是如此。
却因为人太多,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人影幢幢。
元贞一人立于殿中央,身后是高坐在御座上的宣仁帝,面对的是群臣。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影子从她身上蔓延出来,只影单形,对面却是人影幢幢,竟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感。
“公主——”
“你可以叫我萧直笔。”元贞打断道。
见无人说话,她又上前一步。
“诸位为何不言?是不屑与女子谈论国事,还是诸位各有自己的心思?既如此,那让元贞猜猜诸位心思可好?”
不等有人言,她又道:“元贞幼时观史,《尚书》曾有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如今朝堂上乱成这样,是不是能说明朝中朋党横行,人人营私,只求私利,不谋国策?”
“诸位高举圣贤书,一派圣贤大儒之貌,喊着纲常道德体统规矩约束他人之时,为何不约束约束己身?”
“诸位总说以史为鉴,以人为鉴,我倒觉得那大庆殿以及这垂拱殿,都该在门前竖一面镜子,诸位进殿之前,正衣冠,端自身,扪心自问进来后说出的每一句话,只是为公,不为私心?”
“说得好!”
炸雷似的声音响起,权中青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大步上前,人虽因伤病及近日愁烦又瘦了不少,却铁骨铮铮。
“萧直笔说得好!值此太原告急之际,诸位大臣不思国策,反而为了圣上家事在此吵得不可开交。”
“孰重孰轻,本末倒置!”
“权某这些日子已在朝中阐尽太原之重要性,为何诸位相公置之不理?非要等北戎将太原打下来,诸位才能辨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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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面对这一连串的掷地有声, 少有人敢骑着百官的脸如此输出,大多数官员都还处于愣神中。
当然也有人是碍于某些原因,故意一言不发。
半晌——
才有人小声道:“这怎就是置之不理了?朝中不也是为了议到底派哪谁前往?”
“所以议了快半个月?”权中青冷斥道。
这时,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不像权中青, 他往前踏时, 便有人主动分开去路,所以他走来的姿势颇有几分龙行虎步的怡然之态。
竟是那裴鹏海。
“权少保所言甚是有理, 这些日子裴某对太原战事告急一事, 也是心急如焚,无奈朝中一直拿不出个章程。”
“就是, 议来议去总要有个尽头, 光在朝堂上议, 就能让北戎退兵?”有人附和道。
“正是。”
随着这几个声音,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还是得赶紧拿个章程。”
“正是正是!”
见此,元贞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元贞从侧门退出殿外, 刘俭送她出来。
身后正殿中,群臣议事之声依稀可以听见。
此时明月当空,星子点点,夜风拂面而来, 平添几分凉爽之意。
“公主, 真是——”刘俭竖起大拇指,“原本我还有些担忧……”
整个局面大体没超出元贞的意料——
借群臣反对她的事,带出太原之事, 甚至是权中青的出面, 元贞也算到了。杨變得知这一消息, 必然会来, 他来了, 权中青也就来了。
只要她局面控制的好,只要权中青不傻,他就一定会利用好这个机会。
包括裴鹏海的出头。
裴鹏海急着想立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在朝中经营已久,也有自己的附庸,他出面说话,必然会有人附和。
如此一来,大势已成。
除了她因心情激愤,说了一些胆大狂妄之言,不过更大胆的事她已经做了,注定立在群臣对面,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可笑吗?
明明想去做好事,做正经事,偏偏要机关算尽?
可她已经竭尽所能了,这也是当下最好的处置办法。
朝堂和爹爹不可能放任权中青为主帅。而文官那,由于她的驳斥还言犹在耳,他们势必会顾忌一二,毕竟文人都重面子重声誉,而裴鹏海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最后一定是裴鹏海为主帅,权中青为辅,文官错失良机,只能去抢监军的位置。
而有权中青这名老将看着,元贞也不用怕裴鹏海为了军功误事。
想明白了,元贞这才扭头看向刘俭,看向这个她很小的时候就看他一直跟在父皇身边的内侍。
刘俭很会做人,他待人谦和,从不捧高踩低。
面对得宠的宫妃时,他不卑不亢,见对方失势后,他也不会改变态度。规矩之内,他能帮手的从不吝于帮手,父皇让他办事,他也不缺乏雷霆手段。
这样一个人,妥当到让人觉得假,可不管他内心到底如何,反正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
“刘叔,你也算是看着元贞长大的,今儿元贞就当你说句心里话,入内内侍省脱胎于内侍省,刘叔就真甘心一直屈于人下?倒不是非要争个高低,可入内内侍省霸道,容不下尚书内省,又何尝容得下内侍省?”
刘俭目光一闪。
这时元贞已经走下台阶了,不远处绾鸢希筠正等着她。
刘俭目送她背影离去,良久才失笑地摇了摇头,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凝重了眉头。
出了垂拱殿宫门,刚拐过街角,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人。
穿着禁军的半甲和军袍,是蒋旻。
“大表哥。”元贞走过去道。
蒋旻看了看四周,佯装要送元贞回去,两人顺着皇仪门旁的长街往前走,绾鸢和希筠落后一些距离。
“贞妹妹,你真是出乎人意料。”
蒋旻的眼神很复杂。
元贞明白他在说什么,明明该是最亲近的蒋家,可蒋家这边却什么都不知道。怕是事发后,下面的官员都聚集起来要进宫劝谏,蒋家那边才收到消息。
元贞没猜错,她不知道的是,大舅蒋拯急得想进宫来,偏是武官,又觉得自己身份敏感,怕给元贞招事。
幸亏今日蒋旻轮值,才探得具体消息,又在这里等她。
“我不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不想大舅为难。若家里知道我太多的事,是时是禀给父皇,还是不禀?”
看着元贞含笑看过来的眼睛,蒋旻心情更复杂了。
整个上京,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蒋家父子是宣仁帝心腹,也不是全家都是,只有蒋拯父子俩和在御前班直的蒋林。
其实要认真来算,心腹倒也算不上,只是宣仁帝召见过蒋拯,暗示过他。而皇城司这边的消息,每隔一阵子都会做成册子呈报给宣仁帝。
也仅此而已。
蒋旻和蒋林没被召见过,只是蒋家本就是国戚,又有德妃和元贞这一层关系在,圣上又私下做得这般态度,无形之中就成了心腹。
“其实此事本想寻个时间告诉你的,”蒋旻把大致情形说了下,“只是没来得及。”
是没来得及吗?
是蒋家觉得元贞是个公主,只要圣上对元贞好,蒋家自会帮其尽心尽力办事,此事不被元贞知晓反而是好事。
可谁也没想到,元贞会有这么大的主意,一声不吭丢下这么大一个惊雷,如今一来倒显得蒋家有些马后炮了。
其实元贞也知晓家里是为了她好,一个公主无忧无虑便好,何必了解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可惜终究世事弄人。
“我也是怕家里为难,所以就越过了家里。”
元贞有些感叹,失笑一声看了过来:“如今倒可以明着说了,若是我与父皇之间,家里是帮着父皇,还是我?”
这话问得颇有含义,但蒋旻并没有犹豫。
“自然是贞妹妹你!”
显然此事蒋家那边早有章程,说到底蒋家除了食君俸禄外,和皇家最大的牵扯就是元贞。
“大表哥你放心,我倒不会让家里帮着我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元贞垂目道,“只是帝王之心难测,有些事是不适宜父皇知道的。”
“贞妹妹是想帮七皇子夺嫡?”
多么异曲同工!
杨變这么想,蒋家这边也这么想,似乎在他们心里,她一女子会插手朝政,只能是为此。
之前元贞可以以此为借口敷衍杨變,可面对蒋家她却不想敷衍。
她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不想像寻常女子那样嫁人后相夫教子,可公主长大成年后,似乎只有出嫁一条道路,我算是给自己另外寻了条新路吧。”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都没有灯笼,只靠长街上每隔一段就立着的石灯照亮。
昏暗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蔓延进前方的黑暗中。
可这条路未免太崎岖坎坷了!
今日百官是被元贞驳斥得哑口无言,但这也只是一时的,事后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有的闹。
这还只是没有触碰到关键利益,若是以后元贞触碰到谁的利益,怕是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蒋家背靠皇城司,隔绝于各家各府百官之外,也因此看得较常人要分明些,那些藏在台面下看不见的争斗与厮杀,是最为凶狠惨烈的。
只为了给自己寻另一条路,真值得如此?
蒋旻并不相信元贞的说辞,可他暂时也没看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当初递给她消息时,他是故意将如烟的消息夹在其中,就是想知道那位杨将军和元贞的关系如何。
事后证明,果然二人有牵扯。
今日元贞又借由自己牵出太原之事,权中青那么恰如其分地出现是偶然,还是故意安排?
蒋旻有太多的看不懂,但见元贞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心知这位表妹是个有主意的人,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元贞又道:“对了,其实表哥今日没来找我,我也要去家里一趟的。表哥你帮我找些人手,在市井尤其是在太学里,帮我造下势。”
“造势?”
元贞点点头:“今日暂时事了,也是我用太原之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此事一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而且太原之事,不容耽搁,我怕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如让民间发发声,给那些在乎名声的官员一些压力,免得他们再为私利,拖延耽误。”
以前见面总是哥哥妹妹,蒋旻受蒋拯影响也一直把元贞当妹妹呵护疼爱,今天见这位妹妹对朝事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言语之间又定下大计,设计百官。
一时间,蒋旻心情更复杂了。
今日复杂的次数,超过他平生所有。
“好,我回去后就办。”
元贞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那表哥就别送了,这宫里看似四下无人,谁知哪里又藏着人在窥探。”
蒋旻也明白这道理,将元贞送至长街尽头的宫门处,就转身离开了。
裴鹏海从垂拱殿走出来。
此时百官都已散了,只廊庑和宫道上还有点点灯火。
“国公。”魏思进走了过来。
人前,他从不叫裴鹏海义父,虽然宫里都知道他是裴鹏海的义子。
大昊为了防止出现前朝宦官为祸的事情,可又不得不用这些人,只能以严苛的规矩加以束缚。
例如,内侍宦官可收义子,却只能收一人,还得在专门的地方记录在案。
不过内侍们都知晓忌讳,平时明面上都是叫师傅。
“恭喜师傅,贺喜师傅,如愿以偿。”走到近前来,魏思进才堆着一脸笑叫上师傅了。
裴鹏海睨了他一眼:“怎么着这是?”
“师傅,那元贞公主……”
有时候裴鹏海真怀疑,当初这个义子收得到底是对是错,以前觉得挺聪明一个人,如今变得如此愚笨不堪。
他哪知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他在宫里,目光局限在皇宫,顶多涉及前朝一部分,现在他跳出皇宫这个范畴,眼光自然不一样了。
若是如今他依旧身处入内内侍省,必然首要大事是除掉尚书内省,将代批权抢过来。
可他不是,他在宫外,如今封了国公,掌着殿前司,眼光自然看得更远。
譬如,再来一场功劳,助自己荣登三师三少之位,或是封个王。
到那时候,他将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以宦官之身做到这个位置的,还不是恶名,是大功臣,古往今来还有谁?
所以这个时候,裴鹏海怎可能给魏思进好脸色?
毕竟要不是元贞闹这一出,他想办的事没这么容易办成,估计还要跟那些文官各种拉扯,利益交换。
“你消停消停,别坏了义父的好事。”
他用力地拍了拍魏思进的肩膀,一切都在他眼神之中。
“不管什么事,都等我从太原回来后再说。”
魏思进懂了。
如今义父担了主帅,但事情毕竟还没定死,一日不出发,一日事就可能产生变数。若这时候跑去攀扯元贞公主,对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今天见对方这手段,显然是个有手腕的,她又在圣上面前得宠,谁知到时候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大事当前,义父绝不会容许横生枝节。
魏思进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做得一切,都是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本想让义父来宫里随文官们一起对付那位公主,如今倒好,对方之举反而成就了义父,而义父一门心思都在太原之事上,反而没了对付此女的心思,还投鼠忌器。
真是失策!
“进儿,你是个聪明人,等义父到顶了,不就轮到你了?难道你就不想……”裴鹏海也知晓要让人听自己的话,就得给好处,“人的眼光要看长远些,不要总盯在那些蝇头小利上。”
裴鹏海走了。
魏思进却是内心一阵汹涌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元贞回到金华殿。
大抵是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众小宫人虽各司其职,服侍也妥帖,但看元贞的眼神都有些闪烁。
晚膳早就提回来了,在小厨房里温着。
元贞也累了,希筠命人摆了膳后,她就坐下用了起来。
菜吃了不少,还用了两小碗粳米饭,算是难得胃口大开。
饭罢,照例是更衣沐浴。
一番弄罢,换上家常的衣裳,元贞今晚不想去书房了,去了一旁的香室插花。
插了两瓶花,让人明日送去福宁殿。
元贞洗了手,又来烹茶。
茶烹到一半时,杨變来了。
元贞扬目看去:“怎样?”
杨變眼神格外复杂,至少元贞第一次见他如此复杂的神色。
怎么说呢?
有震惊、有感慨、有……
还不等她分辨明白,这人已经走过来,半跪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见情况不对,绾鸢已经连忙拉着希筠退下了。
希筠倒想挣扎,可惜挣扎得不够有力。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上,还在上面蹭了蹭,声音很小。
这厮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误以为她此番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牵出太原之事,让权中青去太原?
肯定是误会了!
可她要怎么解释,其实不仅仅是为了他义父去太原之事?
元贞在心里叹了声,怪不得人都说,说一个谎就要需要无数谎去圆。又有些感叹这人,明明是一头凶兽,偏偏偶尔又会变成一副小狗狗的模样。
以前元贞养过一只小狗,是一只小奶狗,她很喜欢,日日带在身边,可惜没养多久,就莫名其妙死了。
自然怀疑是被恨她的人弄死的,可狗这东西就是亲人,改不掉,元贞也不敢再养,怕又被人弄死了。
至于为何又养了小桃子?
小桃子是自己跑来金华殿的,一开始元贞只是吩咐宫人随便给它些吃的,后来它一直往金华殿跑,甚至在金华殿扎根,元贞才养下。
关键是猫这东西高冷不亲人,小桃子自打来金华殿后,从不吃外面人给的东西。
“我今天也不光是为了权少保去太原,我在尚书内省这事早晚要过到明路,早过明路比晚过明路要好,毕竟入内内侍省那还一直盯着我,我与其坐等他们再出招,不如反倒其行。”
“我知道。”
这时杨變已经平复了心情,站起来去了元贞对面坐下。
一切如常,就是表情有些讪讪的。
“那事情可有了结论?”
“暂时定下了,裴鹏海为主将,义父为副,御史台一位监察御史为监军,只等明日朝会过流程。”
果然不出元贞所料。
若是换做平时,裴鹏海不出的情况下,当是文官的人为主将,武官为副将,监军的则是宦官。
这三足鼎立倒是被那些人玩得极好。
“能为副将其实义父已经很高兴了,他让我转告公主,说公主大义铭记于心。”
这话倒说得元贞有些惭愧。
什么大义?
让一个外臣感激皇家公主的大义,听着似乎有些讥讽,可何尝又不是事实。
“不提这些,你一定要与权少保说,让他一定要盯紧了裴鹏海,我就怕裴鹏海为抢功误了事。还有权少保应是第一次对上北戎吧,让他一定要谨慎些……”
关于打仗之事,元贞实在不懂,只能尽量叮嘱。
杨變本是没放在心上,闻言也凝重了颜色:“你放心,义父乃沙场老将,必定不会轻敌。”
说到这里,他似有些怅然,却也心知她是拼尽全力才做得这副局面,他倒也不再适宜说些扫兴之言。
“怎么?有些不甘心,你也想去太原?”元贞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道。
是不是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
杨變摸了摸鼻子:“我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仗比义父厉害,只是他有伤病在身,我怕他……”
顿了顿,“这些年都是他做主帅,我替他上战场冲锋陷阵。”
元贞想了想,实话实话。
“当下这局面,朝中不会让你和权少保同处一处军中。”
杨變低声咒骂了句,正要一脚踹在桌子腿上,却在元贞目光中止住,结实有力的长腿慢慢收了回来。
元贞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以后少不了你打仗的时候。”
对这句话,杨變倒也没多想。
“百官和入内内侍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入内内侍省那,裴鹏海今日借着助力,谋了主帅一位,怕节外生枝,入内内侍省那暂时会很老实,不会来招惹我。至于百官——”
元贞也没瞒他:“我已经让蒋家帮我在市井和太学造势了,先借民议压一压那些官员,待事情已成定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造势?那我帮你也找一些人去做。”
怕她不放心,杨變直接把权简卖了,“权简是做这个的好手,他认识的衙内也多,我再让人帮你在禁军里造势,文官压武官已久,如今文官吃这么大个瘪,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好。”
事说完了,就该走了。
尤其杨變本就是抽空出来,太原的事虽已定下,到底也不算定死,权家那边还得做些事防止有变,他还得回去议事。
“那我走了?”
“走吧。”
“你就不留留我?”
“我留你做什么?”
这下杨變直接收回迈出的长腿,又转了回来,来到元贞面前。
“你可真够狠心的呀,还是不是个小娘子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明明他立于一侧,俯身下来与她说话,占得是居高临下的位置,偏偏倒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你当百官说得那些话,是真心的?”
“什么话?”
“就是一生不嫁那句。”
元贞暗叹一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假的了。”
杨變看着她,半晌——
“行吧,我信你。”
又道:“这次是真走了。”
元贞站了起来:“我送你。”
然后将他送到了窗子边。
作者有话说:
元贞:本以为是头恶犬,为啥是只小奶狗?
杨變:我凶一个给你看,嗷呜——(奶狗咆哮)

之前元贞当殿驳斥百官,说到那句让百官照镜子端自身时,权中青出来说了句好,殊不知当时御座上的宣仁帝,也激动地拍了下龙椅扶手。
这股亢奋一直持续到他回到福宁殿,见到在此恭候多时的虞夫人。
“夫人,你把元贞教得很好!”
此时虞夫人已知晓垂拱殿发生的事,见圣上如此反应,她也放下心来。
表面上却是先请罪,说未能拦下公主去垂拱殿,然后才平静而谦和道:“哪是老身教得好,是圣上对公主的耳濡目染。公主关心陛下,日里勤奋不缀,公主虽寡言,但老身还是能看出公主是真心想帮陛下的。”
宣仁帝清瘦的脸上一阵潮红:“朕还是第一次发现元贞嘴皮子是如此利索,竟能把百官驳斥得皆不能言,朕倒是不如她。”
“圣上哪是不如公主,不过是圣上身为皇帝,需要自重,有些话不能说,也不可说。”
“倒是如此,有时候朕也想骂骂那些老……”‘匹夫’二字被宣仁帝咽了回去,“可朕身为帝王,哪能如此辱骂官员,日后落在史书上,那成什么了?今日我这女儿,倒是给我出了口恶气。”
这时,虞夫人却不再插言了,只温声附和一两句。
过了会儿,宣仁帝终于平复下来。
他看了看下面坐着的虞夫人,道:“见夫人形貌,似是身子好了许多?”
虞夫人含笑道:“这些日子有公主分担,老身倒是比以往闲适了不少。”
大意就是,因公主分担,我不用操劳了,有功夫养身了,才能好了许多。
宣仁帝自然听懂了。
可想了想他还是说:“元贞尚且年幼,也不够稳重,内省那没有夫人坐镇,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顿了顿。
“不如夫人再坐镇些日子,待元贞能担当一面时,再退去荣养?”
虞夫人:“老身自是无有不从。”
之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虞夫人就告退了。
因为谈的不是要务,蕙娘一直跟在虞夫人身边,自然看出虞夫人是有意帮元贞说话。
那些恭维之言,何尝不也是为了打消宣仁帝猜忌女儿之心,不然虞夫人何至于这么晚了等在福宁殿。
“夫人……”
虞夫人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看着远处那漫长似没有尽头的宫道,说:“你不觉得这样挺好?这朝堂宛如一潭死水,腐朽又弥漫着恶臭味儿,有个变局之人,怕是以后会很热闹吧。”
蕙娘一时有些茫然,分不清这热闹倒是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夫人乐见其成,那就是好的吧。
“还有,圣上明明答应了夫人……”
虞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蕙娘的手。
是的,圣上是答应了,可帝王之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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