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线转机,自然不是风珉了。
方才她目光在燕七身上一扫,就发现转机在他身上。
她思索了一番该如何开口,然后选择对风珉道,“外面都是埋伏,我跟小师叔进来时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想在他们眼皮底下把水师战士转移进来,恐怕只凭我们做不到。”
燕七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若是这件事,我有办法。”
他虽是第一次见陈松意,但她一个小姑娘敢在这时候潜入楼外楼救付大人,足以说明她的正义跟胆魄。
见众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他沉声道,“楼外楼的水道虽然被封了大半,但是还有一处藏在水里,连通外界。我可以联系我的人,让他们安排把人转移进来。”
在不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的前提下,想要迅速转移一两百人进来没有问题。
陈松意立刻道:“足够了。”
就算桓瑾带军队来,也只是带数百人入内,将更多的人安排在楼外成合围之势。
转移一两百人进来,足够能影响局势,跟他的人打成平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听到船上除了齐统领,还有漕帮的潘帮主跟裴植也来了,风珉还向她确认一番:“裴植?难道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得到肯定的回答,风珉眼中也是一下亮起了光芒。
这种光芒,陈松意再懂不过了,天下所有想在厉王麾下作战的人,向往的都不光是这位殿下,还有他麾下这位军师。
今夜竟有机会跟裴军师协同作战,就算是风珉,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而这当中最具决定性的战力——游天,反而被忽略了。
不过他跟陈松意临行前,裴植还特意叮嘱了他,此行他最大的任务就是不要过分暴露武力,免得让人把他跟正在被通缉的饕餮联系到一起,所以哪怕被忽视,游天也没有说话。
几人定计,决定兵分两路,他们去宴客厅,燕七去找自己的手下跟战船上的人联络。
本来应该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去,但陈松意跟游天都需要留在这里,于是陈松意给了他一个锦囊做信物。
“把这个交给船上的裴大人,他会安排你们该怎么做的。”
“好。”燕七接过了锦囊,谨慎地收入怀中,“我亲自去,一定把消息带到。”
从锦囊拿出来的那一刻,风珉的目光就定在了上面。
锦囊,又是锦囊,可见江南的事她有多大的自主权。
毕竟此间风波瞬息万变,便是以麒麟先生之能,只怕也难以预料完全,总要她来临场反应。
这就更让人生气,气她没有拿自己当可靠的朋友,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算进来了。
燕七很快离开,带他的人去水下暗道接应,姚四摩拳擦掌,十分期待:“等燕老板带他几百个人进来,外面再把战船开过来直接炮轰!”
桓瑾不是横吗?直接带兵包围这里,要杀钦差。
那就比比看到底谁更横!
“好了。”陈松意提醒道,“危机还没有解除,我们现在还要先去宴客厅。”
风珉看了看她跟游天,道:“你们得先换身衣服。”
贺老三的动作很快,立刻去取了两身楼外楼的小厮衣服过来。
陈松意跟游天分别去换上,等到再出来的时候,立刻从少女跟道士变成了两个俊秀的小厮。
游天扯了扯衣服下摆,抬起头来,看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板着脸道:“看什么?”
姚四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没想到道长你这么年轻!”
刚刚游天身穿道袍、没有卸下伪装的时候看起来年纪还大些。
现在把头发梳理整齐,戴上了帽子,把脸上的色粉洗掉,顿时就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脸上甚至还有点婴儿肥。
倒是陈松意本就有着英气,做起少年扮相来没有什么违和。
风珉看过了他们,起身走到她面前,叮嘱道:“等进去以后动起手来,你们跟付大人一起离远一些。”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是直接过去,先发制人,由他来拖住桓瑾。
其他人见机行事,找到空隙就带付大人走。
可是现在陈松意来了,就可以跟当初在山谷里一样,他冲锋,由她来把握战机,及时调整策略。
风珉的任务依旧是跟桓瑾交手,拖住他,不必以命相搏。
且战且退没有关系,重点是保护好付大人,撑到援军到来。
“我知道。”相比起他的严肃,陈松意没有那么沉重,“你小心。”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输了,要小师叔出手救他,伤害到他的自尊。
整装定计完毕,五人没有再拖,立刻朝着宴客厅去。
风珉的枪被再次分开了,四分的银枪由扮作小厮的陈松意和游天拿着。
快回到宴客厅的时候,他再次变回了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手臂一抬,贺老三跟姚四两人就默契地钻了过来,把他扛起。
姚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公子爷!再支持一会儿!”
宴客厅。
桓瑾一到楼外楼,厅里就收到了消息。
州府的大小官员闻风而动,人人都起身到外面去相迎,又是肃整衣襟,又是翘首以盼,唯有付鼎臣一人坐在上首没动。
他的眼睛望着还没有人来的门外,慢慢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桓瑾确实谨慎,也确实够果决,自己刚到州府不足一日,他就来了。
风珉给他留下的三个护卫此刻都围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人在等待之时,忍不住走到了窗边往外看去,将楼外的埋伏收在眼底,顿时眉心一跳。
他回到了付鼎臣身边,低声道:“付大人,桓瑾带了军队来,今夜只怕是来者不善。公子爷留我们兄弟几个保护你,等下一有机会,我们就掩护你出去。大人只管跑,公子爷还在楼中,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听见他破釜沉舟的话,付鼎臣正待开口说什么,外面就骚动了起来——
桓瑾来了。
伞下,朝着宴客厅走来的人身穿绯色仙鹤官袍,却完全不像一个文臣。
他身后带着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来到宴客厅外,立刻各自排开,将宴客厅围得水泄不通。
桓瑾高大的身躯将官袍撑得鼓起,浓黑的剑眉加上一路连到鬓角的络腮胡,龙骧虎步,行走间的神色如同一头顾盼的雄狮。
“总督大人!”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在外等候的官员见了他纷纷行礼,然后如同海水从中间分开。
桓瑾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头雄狮眼中,他锁定的猎物就只有付鼎臣一个,甚至那三个站在付鼎臣周围的守卫也没能入他眼底。
被这绝顶武将级的气势一激,三人都忍不住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见他独自进了宴客厅,他们才堪堪把手移开。
当这位封疆大吏前来赴宴,不管是州府官员也好,那些全副武装的军士也好,都被留在外面。
毕竟在狮子面前,鬣狗没有动的余地。
冷汗从三人的背上流下。
听付大人说了声“退下”,三人才往远处站了站。
桓瑾在桌前停住脚步,一开口,声音就低沉如猛兽:“本官忙于繁务,白日没能来接钦差座驾,现在才来,还请付大人恕罪。”
付鼎臣坐在原位,仿佛外面那些甲胄兵器、刀光剑影他看不到,桓瑾身上的杀气他也看不到。
他抬起了一只手,随和地请桓瑾入座,道:“江南水患向来是朝廷的一块心病,桓总督是为民而忙,我没有什么可怪罪的,坐。”
桓瑾在他对面坐下,整张圆桌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明明比前一刻不知空旷多少的宴客厅,此刻却让人觉得里面的气氛不知紧绷到了何等地步。
站在稍远处的护卫三人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跟雷声,感到背上汗重湿衣。
两人静坐良久之后,一阵撕天裂地的雷声在天上炸响,电光照亮了整座楼外楼。
桓瑾盯着付鼎臣,这才再次开了口:“这一趟,付大人不该来。”
付鼎臣没有说话。
留下来护卫他的三人却是头皮一炸。
——桓瑾竟然装都不装,就这样图穷匕见!
但实际上,桓瑾并不是个粗莽的武夫。
如果今日来的是其他人,他绝不会这么直接。
今夜他来,其实有着两个原因。
第一就是阎修没有如期归来。
如果漕帮那边顺利的话,那他今日就该回来了。
可他逾期了,说明他失败了。
第二是京城水师的动向太过明显,毫无掩饰的意思。
这说明了这位钦差大臣的态度强硬,无法回旋。
付鼎臣是何等的聪明,知道水师下江南的动静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桓瑾,索性就不瞒。
战船疾驰在江面上,就是为他造势,他展现出了自己的强硬姿态让人看,等待着坐不住的人过来给他传递消息。
桓瑾的人加以监视的那些盐商里,昨日就已经有人跑了。
就算今日还没有跟付鼎臣见过,相信很快也会见到。
所以,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直接撕破脸,只能先下手为强。
雨点打在琉璃瓦上,仿佛要将这瓦片都打碎。
这像雄狮一样的男人以一种看值得敬重的对手的目光看了付鼎臣片刻,才道:“既然来了,那付大人觉得这个结果如何?
“——江南水患,钦差大人忧心百姓,去堤岸视察,不小心失足落水,命丧江河。消息传出去,万民哭送,朝廷追封,帝王亲自为你写下祭文,立碑江南,英魂永镇运河。”
这般威胁、这般毫不掩饰的杀意迎面扑来,让站在后方的三人脖子上寒毛倒竖,直想要冲上来,却被付大人一个手势制止。
付鼎臣放下了手,到此刻,他仍旧没有受到死亡胁迫的惊慌、恐惧跟愤怒。
他神色如常,只是问道:“我始终有一事不明,桓将军。”
听见“桓将军”三个字,桓瑾眉目不动,只道:“付大人但问无妨。”
付鼎臣不解地问道:“桓将军战功赫赫,深得朝廷重用,陛下宠幸,贵妃在宫中既得宠,而且又育有一子。眼看桓家荣宠不灭,为何你还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何?”厅中火光映亮桓瑾的面孔,映亮他黑沉沉的双眼,他低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自嘲一笑后说道,“付大人虽出身寒门,但终究也是贵子,自是不懂的。”
明明是无比肃杀的场合,但在此刻两人对谈时,气氛却缓和下来。
毕竟敌人去掉一笔,就是故人,同朝为官,哪怕阵营不同,两人也曾经对对方有过佩服。
“我出身西北大族,但父亲战死,剩下孤儿寡母,生活不易,钱财也被族中的人侵占。我从小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妹妹想要个小玩意都买不起,更别提是其他。
“从那时我便想,如果有朝一日登到高处,手握大权,就要为我的子孙打下万代基业,打下别人都侵占不了、也难以想象的财富。
“贵妃在宫中得宠,如果她没有养育龙子,我应该这样做。
“她养育了龙子,我更应该这样做——否则来日八皇子要争夺大统,我这个做舅舅的有什么可以帮到他?”
他的话回响在雨声中,外面的人全都低着头避耳塞听,不敢去听总督的声音。
付鼎臣听完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选择的路,但桓将军你错就错在不该为一己之私动摇国本,让江河里多了那么多无辜亡魂。”
如果不是他在江南倒行逆施,做得不留余地,就算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回京中,景帝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答应让他付鼎臣来江南彻查,行使钦差之职。
桓瑾的眼睛里映出烛火的光,却照不亮底下的黑暗。
他说道:“他们在水里不会孤单,我很快就会送付大人你下去陪他们。”
此刻,他想到先前付鼎臣被外放到旧都,本该在云山被马元清所养的马匪劫杀,可他却逃了过去,然而现在看,他终究还是要死在他该赴任的江南、该镇守的旧都。
或许,人的命运皆有定数。
桓瑾想着,便打算让人进来动手,可本该清静的外面却吵嚷起来。
他动作一顿,听见两个声音在交替着道:“你们谁啊?连我们公子爷的路都敢挡!”“让开!”
桓瑾看向付鼎臣,见这位付大人从自己进来一直没有变化的神色,此刻终于起了波澜。
付鼎臣原以为风珉离开,看到这边的动静应当会躲开,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桓瑾坐在原位,略一侧头,挥手让他们放行。
付鼎臣瞳孔一缩,立刻沉声道:“你疯了?”
桓瑾转头看他,再平静不过地道:“就算是忠勇侯之子,跟来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得死。”
“公子爷到了——诶诶诶,慢点慢点!”
姚四跟贺老三扶着下盘发虚,一副出去一趟不光没有醒酒,甚至在外面喝了更多的风珉从外面进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在经过刚刚拦路的人面前时,姚四还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谁敢拦我们小侯爷?”
在他们身后,两个作着楼外楼小厮打扮的少年低着头。
他们手里各捧着两节枪杆跟枪头。
都知道那是风珉不离身的银枪,也没人阻拦。
等看这行人进去之后,那些州府官员才交换着眼色: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这个纨绔子弟要是一直不回来,总督大人兴许也就放过他了,现在回来,不就是要跟钦差大人一起做江下的亡魂吗?
“不用扶……”
一进门,风珉就拒绝了搀扶,把两个护卫推开。
他醉眼朦胧地抬起头,见到空了的宴客厅还有背对着他坐的桓瑾,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桓总督?”
他下盘虚浮地走近,一手撑在了桓瑾手边的桌上,笑着向付鼎臣道,“付公……呵呵,付公面子大,桓总督事情一忙完就……披星戴月地赶过来。”
陈松意跟游天站在离他不远处,看他演技精湛地演着一个醉酒的纨绔。
向付大人说完这句话,风珉又打了个酒嗝,笑呵呵地转向桓瑾,撑着桌面倾身向他。
“我听闻……桓大人在军中时,向来称大齐第一武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直了身体,又打了个酒嗝,不带半点正经地道,“我早就想向桓大人请教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招。
众人就见到那两个楼外楼的小厮将手中的两节枪杆一拧一锁,抛了过去。
风珉伸手一接,再一对一锁,银枪成型。
他仍旧醉醺醺地说了声“请指教”,然后一改先前的醉态,迅疾如电地出了枪!
银枪朝着桓瑾突刺而来,枪头如毒龙旋转,一点寒芒直取心脏!
桓瑾冷哼一声,伸手在桌上一拍,碗碟酒水瞬间飞起,随着他衣袖一扫朝着风珉砸去。
“总督大人!”
“大人小心!”
见厅中惊变骤起,门外的甲士顿时神情一肃,扫开官员朝着里面冲来。
付鼎臣身边的三人动作迅速,在公子爷跟桓瑾交上手的瞬间就立刻架起了付大人,带着他迅速退到了角落。
风珉一枪挑飞了圆桌,桌面旋转着飞向角落。
两人伸手把桌板按了下来,挡在了付大人面前,以免弓箭手放箭。
跟桓瑾交手的瞬间,风珉就感到了这位顶级武将的不凡。
他的功夫不光是在马上,到了战场之下,他的掌法也是无比凌厉。
离开战场,没有让这头狮子的力量退化。
拍在枪杆上的力道仍旧让风珉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精铁打造的鹰爪与枪身相接,一抽就摩擦生出金色火花,桓瑾一手戴着鹰爪,手上劲力一沉,就令风珉无法抽出银枪,只能选择栖身上前,单掌一拍,将银枪朝着前方推出去!
枪身与鹰爪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长枪犹如银色蛟龙脱困,再次被主人抓回手中。
而桓瑾也没有让他好过,在风珉飞身夺枪时,一爪抓在他的腿上,爪尖陷入血肉里。
风珉在半空中一个旋身避开。
落回地上的时候,左腿上已经有鲜血渗出。
他落地站稳,哪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这却不令桓瑾惊讶,他依旧八风不动,便是忠勇侯本尊来了,他也不惧。
他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风珉,伸手折起了袖子,有血珠从鹰爪上滴落,染上绯袍:“虎父无犬子,忠勇侯有个好儿子。”
像京城的王公贵族,生出来的全是废物,他看不惯。
风珉在他们当中,简直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耀眼,又格格不入。
在那如潮水般冲进来的脚步声中,桓瑾五指成爪,再次攻向了风珉:“可惜越有出息,就越容易让父母伤心!”
风珉冷笑:“这话说早了!”
然后再次执枪朝他迎了上去。
“全部杀光!”桓瑾头也不回地向要冲进来的军士命令道,“不留活口!”
“是!”
圆桌后,老六探出了头,满面焦急地看向跟桓瑾打得不可开交的公子爷,再看向在门边要去挡人的老三跟老四,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两个随着公子爷他们一起进来的小厮,其中一人突然出手,一把药粉向着前方扬去。
那些凶悍无比的将士只要沾到一点,就立刻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仿佛被抽了筋骨。
前面的第一批人一倒,立刻变成了绊脚石,连累后面的人冲势也一停,一抬头,就又迎上了一波药粉攻击。
连日暴雨,空气中水分极重,药粉一出手就立刻沉降下去,没能再往外飘。
可即便如此,外面吸到一点的人也感到手脚发软,一时间不敢向前冲。
“这是什么东西?!”
“呸!下作手段!”
看着这一幕的州府官员也忙用袖子在面前不停地挥舞,挡住口鼻,生怕中招。
与风珉相斗的桓瑾不慎吸入一点药粉,也感到身体一软,周身的劲力仿佛被骤然抽去。
他立刻屏息后退,却见风珉跟他带来的那几人丝毫不受影响。
在决定用药粉放倒第一波进攻的人时,游天就给他们每人一粒解药,提前含服在舌下便不受药性影响。
抛洒出药粉之后,姚四铿然一声拔出了长刀,大笑起来:“你们不冲,那就轮到你爷爷我了!”
贺老三比姚四务实一些,他上前伸脚一挑,从地上挑起了两把刀,踢向了陈松意跟撒出药粉的游天。
两人伸手接住了。
这一下,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原本毫不起眼的两个小厮身上。
圆桌后,老六叫了起来:“那、那不是——”
——意姑娘吗?
听到他的声音,本来藏身在圆桌后,护着付鼎臣躲在角落的另外两人也忍不住探出了头。
看到作着小厮打扮的陈松意,他们从她的侧脸认出了她:“是意姑娘!是她!”
他们看着陈松意,眼中异彩连连。
欣喜之余,还不忘压低声音。
她在江南这件事他们知道,她负有师命,还掺和进了整件事里他们却不知道。
此刻见她出现在这里,几人只感到惊喜至极!
而且看她拿着刀守在门口的样子,几个大男人竟分外的有安全感。
圆桌后,听到他们的声音,付鼎臣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少女的身影。
身旁的护卫在探头出去看之后,又撑着桌板缩了回来,一脸兴奋地对自己道:“付大人,是意姑娘,她来了!”
上一次在云山就是因为她,他们才赶上了山谷中那一场截杀,从马元清的爪牙手底下救出了付大人一家,现在她又来了,那事情肯定有转机!
在他们因为陈松意的到来而生出希望的时候,陈松意也出手了。
游天身上稀奇古怪的药物多,但是分量却不多,一波撒完之后,他们就开始跟姚四一样,借着地上倒下的这些人筑成人墙,跟后面冲进来的军士交上了手。
后面冲进来的人对地上这些中了药却没有死的同袍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
可是陈松意他们却没有这顾忌,哪怕只用普通的招式,也将厅门口牢牢守住了。
桓瑾与风珉再次过了上百招,冷酷地下令:“杀!今日战死者,厚重抚恤!”
人为财死,听到军令,再听到有厚重抚恤,门外的进攻就再次变得猛烈起来。
外面的弓箭手也在雨中列了队,只等总督大人从里面一出来,就立刻放箭。
万事俱备,桓瑾的攻势再次变得凶狠了几分。
他的掌法劲力雄浑,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可右手的鹰爪却又十分阴毒,交手的时候抽冷给风珉一记,短短数息就在他的肩上、手臂上跟胸口都留下了爪伤。
见陈松意没有如他来的时候所叮嘱的那样,等到开战就躲到付大人身边去,而是跟其他人一样在门口陷入混战,风珉忍不住心中暗骂。
略一分神,眼角余光就见桓瑾一掌袭来,就忙横枪去格挡。
桓瑾如同一头狮子压着掌下的猎物,在怒张的须发下看着他:“生死相搏,竟然还敢分心?”
风珉收拢了心神,嘲道:“大齐第一武将也不过如此,对你还用不着我尽全力!”
桓瑾冷然地道:“那你就是在找死。”
今夜在宴客厅,哪怕有风珉半路杀出来搅乱局势,在桓瑾眼里,一切也都在掌握之中。
眼下不过是在真正将他们杀死、抛尸江河之前,一场狮子对猎物的戏耍。
眼见战况越发胶着,藏身在角落的几人十分想出去助阵。
是加入陈松意他们放倒那些守备军也好,还是加入公子爷给桓瑾造成一些压力也好,都可以。
可是他们不能动。
他们还身负要保护付大人的重任。
相比他们的焦急,付鼎臣此刻却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各种声音,比所有人都要沉稳。
因为他知道,此刻本应身在漕帮总舵的陈松意出现在这里,就说明齐统领所带领的水师也在外面了。
由京城的水师精锐组成的军队,加上近乎无敌的炮船,就算是桓瑾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这威胁。
桓瑾今日杀人灭口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只是不知道在外面的战船要怎么跟在里面的人里应外合——
正想着,屋外猛地传来信号弹发射的声音。
付鼎臣猛地睁开了眼睛,下着暴雨的天空中,烟花短暂地绽放。
随即一颗炮弹从江上发射而来,重重地击在楼外楼的外围!
“啊!”
外面那些在雨中潜伏的甲士发出惨叫,被炸得人仰马翻。
下一刻,楼内也响起了尖叫声,有浑身湿透的水师战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逼向了宴客厅,同桓瑾带来的那些士兵厮杀在一起。
州府官员抱头鼠窜,但凡敢咒骂的全都被压在了地上,半边脸浸没在地上的水洼里。
姚四在厮杀中高声喊道:“援军到了!”
——是燕七跟裴植他们接上头,带着一部分水师战士从水下暗道进来了!
援军一道,就立刻分薄了厅内几人的压力。
而呈包围之势停在江面上,对准楼外楼开炮的战船更是充满威慑。
站在船头的裴植手中拿着一把扇子。
折扇一挥,就是一炮轰出,连开三炮打在不同的位置,令整座楼的人都感到地动山摇。
哭声,骂声,雨声,炮声,不绝于耳。
楼里的人都害怕地抱着头躲到了桌椅底下,不知是什么人在大齐腹地朝他们发动攻击。
三炮过后,船上战鼓擂起,充满进攻之意的鼓点挟着方才炮击的余威,再加上外围那些被三炮清除的军队哀嚎声,一时间充满震慑。
先前还感觉占尽优势的桓瑾此刻脸沉了下来。
他带着军队包围楼外楼,已经足够出格,可是船上让开炮的人比他更加蛮横——
这就是厉王的军师祭酒吗?
在州城内,对着聚集了一整个州府的官员的楼阁开炮,要是塌下来,把里面的人砸死一半,整个江南会顷刻乱作一团。
桓瑾定住了动作,看着站在对面的风珉,又再看向从圆桌后起身的付鼎臣。
没想到他疯,他们竟然比他更疯。
外面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宴客厅里反而渐渐没有了动静。
“桓总督。”付鼎臣站在桌后,对着他劝道,“大势已去,不要再负隅顽抗。”
“付大人。”
桓瑾收了手,一副不打算再战的样子,“没想到你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风珉喘息着,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彻底放松。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相信这样的人会放弃,会决定束手就擒。
方才折起的袖口已经散开,桓瑾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次折了起来:“这一次是我不如你,没在你入江南的时候就取了你性命,不过——”
他眼睛里厉色一闪,“世上终究只有一个付鼎臣!”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地一踏地面,五指成爪朝着付鼎臣袭去。
留在付鼎臣身边的三个护卫立刻紧张的横刀于身前,付鼎臣被他们护在其中,看着向自己急速接近的桓瑾,从那双属于雄狮的眼睛里看出了嘲弄。
世上终究只有一个付鼎臣,敢来江南掀翻这一切黑暗。
如果他死在这里,后继无人,还有谁会来继续替他追究下去?
此道孤独,他想改变这一切,只凭他一人是做不到的!
察觉到他的意图,风珉立刻追了上去,举枪朝他的后心刺去。
桓瑾回手一掌就震开了他的枪尖。
这一刻,他再毫无保留,全身的力量、威势都提升到了极点,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再一掌打在风珉肩上,令他倒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