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箱子里发出水声,老胡瞪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虫子,调整了一下背上的木箱,然后右手在管道头上狠狠地按下。
一下子就从管道的喷头放射状地喷出了细密的水雾,带着一股特殊的草药的味道。
“让你们啃老子的实验田,让你们啃老子的实验田!给我尝尝这个!”
老胡一边发狠地喷洒着背上的药水,一边朝着田间走去,那些飞舞啃食稻田的虫子在接触到药物之后就像是瞬间被掐断了生命线一样,僵直地往田里掉去。
很快,水田中就浮起了密密麻麻的虫尸,这一片片农庄还有实验田中全都在发生同样的情景,酝酿中的虫灾还没有成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在田间行走、喷洒药物的官吏身上同样在发出微光,牵动着棋局中的诸颗命星。
边关棋盘前,道人随手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变化。自己一连用出了几个手段同时进攻,对面放出的白子竟然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部给他挡了回来。
这般棋逢对手,有来有回,令道人眼中多出了几份兴奋。
而意外调动了这些身在中原的白子、得到了他们回应的林玄则没有和他斗得旗鼓相当的喜悦,神色中反而多了几分慎重。
自己这样抵挡下他的手段,没有消耗多少修为,这已经好过他的预期,然而刘洵在中原布下了诸多后手,林玄不知道他之后还会放出怎样的招数,自己是否又能够全盘接下?
抵挡住这个对手是件好事,但是让对方兴奋起来却不是了。他看着岛屿之中变化纷乱的棋局,见到坐在对面的人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接着,边关的天象便骤然变了。先前的狂风消停,而天上那酝酿已久的雷云终于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落下了雨。
雨水一落下就被黄沙所吸收,然后连雨成线,越来越密集,打在沙面上留下了一个个坑洞,洇湿了黄沙,让沙地都变得湿润起来。
狂风停下之后,还留在城墙上观察着这边动静的士兵总算能够站住,从天而降的雨很快就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
他抹了一把脸,努力地再次透过密集的雨帘和不时在云层中亮起的闪电看清前方战场的变化,并让人将最新的情况传下去,传给城中的太守和将军。
“天象变了。”
城中太守府,一直在议事厅中没有离开的文官武将听到外面的雨声都纷纷走了出来,看着天边那两尊高大的人影。
有人伸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雨水,原本做好了雨水伤人的准备,但那雨落在掌心之中,除了重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就是普通的雨。
很快,城墙上的消息传了回来,随着天象变化,棋局也变了,看来外面对峙的二人棋局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上一个阶段,他们身在议事厅中,周围没有发生任何的事,那下一阶段呢?会发生什么?
前一个阶段,林玄确实给了他很多惊喜,虽然他草蛇灰线,谋划布局,又通过与王朝气运的联系,彼弱我强,影响了中原的天象,让各种各样的灾祸降临,可是林玄布下的那些人却以人力挡住了这些祸患的蔓延,甚至借助工具和天灾抗衡。
“你用人为棋子挡住了我的棋势,那我用人的时候你又用什么挡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棋盘上蓦然多出了数十颗黑子。
林玄的目光立刻定在了那些黑子出现的位置上,在上面急速地扫过,将棋盘上的黑子出现的位置与中原对应。
几乎是在黑子出现的同时,天空中有另外的命星移动,同先前白子入局一样,星光牵动,气运交织,在棋盘上扰乱了先前安定下来的局势。
中原各地,先前安静蛰伏下来的世家大族几乎是在同时有了动作。
一早准备好的部曲在黑夜中穿着流民的衣服,强行扣开了州府县府的大门,在那尚且平静的几地打破了夜晚的安宁,将尚在睡梦中的官员拖出来,在他们刚刚清醒、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套住了他们的脖子,把人往外拖去,拖到了门口,不顾他们的挣扎把人吊了起来,开启了一地的血夜暴乱。
城中的安宁被打破,百姓被突然涌进县府州府的暴徒从他们的家中驱逐出来,被掠夺,稍有反抗就被砍杀。
这混乱令各方惊动,尤其是在听闻已经有官员被杀死以后,匆匆披上外袍从家中出来的地方大员更是惊怒不已:“那些暴民乱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他们进了城,城中那些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原本一直觉得在这治下安稳,江南再乱,他们这龙兴之地也不受影响,可是结果这一乱起来就来了个大的。
“查!都给我去查!去把那些人给我抓回来!”
走在还沉浸在夜色中的街道上,看着那些紧闭的高门大户,向这些本地的门阀世家求助或是发出预警的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压了下去。
这些世家难得安稳这段时日,在朝廷下达政令的时候没有在其中碍手碍脚,这一次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不知他们会使什么绊子,还是不要说了。
第342章
他却不知,在他看向的那些门户之后,今夜并没有人。在派出家中部曲伪装成暴民流民进入州城府城,杀死官员、掀起动乱之后,这个个安静蛰伏了一段时间的世家门阀已经来到了各自的祖坟处。
漆黑幽寂的山林被手中的火把照亮,一个个身披斗篷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站在他们选定之处,同沂州王氏一样,各家也早早在过往的十几年里暗中布置了各不相同的阵法。
这些阵法由高人所授,今夜就要彻底发动。高塔上的铃铛被风吹动,从各地传来的地动、洪水、天灾震撼着中原大地,让龙脉的气息一片紊乱。
而今夜的人祸,那些在城中被杀死的人增添出来的怨气化作一丝有如实质的影子,钻入了地底。
这丝丝缕缕的怨气缠绕在王朝的龙脉上,让原本就被天灾扰乱的龙脉气机更加紊乱。
王朝气运本来就受生民影响,生民越是安稳,王朝气运就越是繁盛,而一旦失去了民心变得动乱,龙脉就会因为怨气而受损。
天灾人祸,乌烟瘴气,生出的浊气扰乱了寰宇清澄,就连京郊的皇陵和护国寺的神木都受到了影响,皇陵护壁皲裂,有碎石灰尘簌簌地落下,护国寺的高大神木外围的那一圈护符也仿佛被什么燎着了一样,“嗤”的一声在夜风中无风自燃起来。
身在京城宫中的景帝都受到了影响,感到一阵眩晕胸闷,从床沿撑起身子,忍不住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陛下!”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跑过来,见状大惊,连忙喊道,“请太医!快请太医!”
景帝感到自己的精神在迅速地模糊。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先前沂州王氏对萧家的龙脉做手脚,又有人借着修建皇陵的时机,在皇陵中想要布下压制的禁法并替换仙帝的骸骨的时候,他身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此时,永安侯不在京中,麒麟先生更是行踪莫辩,无人能像上次一样来破解,甚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何处布下阵法禁制,因此帝王只是趁着最后的清醒,抓住了在身边焦急地传唤宫人去叫太医来的内侍的手臂,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用最后的清醒对他说道:“去请护国寺的住持进宫……朕若是……不省人事,国事就交由内阁几位宰辅和枢密使傅大人共同商议决策……后宫交由太后全权管理,看好年幼的皇子皇女……”
说完,他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景帝昏迷,他的诏令被秘密地传递了出去,让几位宰辅连夜就悄然进了宫,至于护国寺的住持和胡院长,因为身在城外,所以迟一步进宫。
就在他们按照景帝的口谕,在他昏迷之时稳定前朝后宫、封锁消息之际,那些一直在沂州王氏被铲除之后韬光养晦、安静蛰伏的各个世家终于动用了他们一早设下的阵法。
以各家的祖坟为核心,落在各处的桩点如同星辰在黑夜中亮起,在各个地方,从本来就混乱、被纠缠削弱的王朝气机中硬是夺取了一部分下来,在他们人造的天地灵机汇聚处逐渐聚拢,催生出了不同的灵兽。
每一头的形态都跟陈家村背后的水潭聚集天地元气生出的瑞兽麒麟一样,虚幻朦胧,真正像龙生九子,每一个都带着真龙的部分特质,又各个生得不尽相同。
只是不比陈家村的水潭那头麒麟一样纯净,这些被催生出来的气运所化瑞兽,身上都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红气黑气,揭示此时中原动荡的污浊。
凡胎□□的眼睛看不到它们的形影,但是可以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不管是置身于水潭还是山谷,抑或山巅高处,所有人都在阵法一启动、瑞兽一成型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息变化。
这就是成事的象征。
萧家在一百多年前从乱世中崛起,夺尽了中原气运,从世家门阀成为了皇族,如今混乱,他们各家也可以趁势而起。
这些依照高人所说,耗费了他们十几年心血布置下的阵法催生出来的这些伪瑞兽会撕咬萧家的龙脉跟气运,夺取过来壮大自身。
“你我皆是龙属,欠缺的不过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眼下就是再次改变的关键时刻了。”就看谁能成为下一条真龙!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为了达成目标,他们自然也不是只按照留下阵法的高人所说,启动阵法就完了,而是也动用了原本藏在各处的人手。
整个中原越乱,大齐的气运就越弱,萧家的真龙之气也越容易被他们夺走。边关的情况,他们手伸不过去,但剩下的其他地方却是可以干涉的。
于是在洪水地动、雷电山火袭击的各处,原本在竭尽全力通过天阁传送下来的书籍造物、机关对抗天灾人祸的纪东流等人就感觉到事情的进程猛地一滞。
原本已经在掌控中逐渐好转的事态一下子又变得严峻起来,堵好的河堤不知为何又松动了,而等待运送过来的物资也在途中停滞,仿佛有人出手拦下了他们的运送。
在那些着火的城池里,运输过来的水一下子份量就减少了,才扑下去的火势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天阁的机关可以将水喷洒到难以企及的高处,但却不能凭空造出水来,眼看减弱的火势又要重新燃烧起来,将城池和山林再次吞噬,变回火海,脸上已经被熏得一片焦黑的官员猛地扯下了挡住口鼻的面罩,看将水运输过来的队伍,然后猛地从旁边下属的腰间拔出了他的配剑,大步就朝着停滞下来的队伍走去。
“为什么停下?谁让你们停下!”
“谁敢在这个时候搞什么花样,老子劈了他!”
杀死官员,将他们吊在城墙之上公然羞辱的这座城池的乱民已经关掉城门,仗着城墙之势,同紧急被召集过来州府驻军打了起来。边关,雷电闪耀处,草原铁骑也踏着摧城的乌云,冒着豪雨来到了大齐边境。
在草原大军的前头,一人一骑犹如惊雷云影,领先他们而至,来到了场外交战的棋盘之下,在一处高坡上勒马停下了,马上骑着的人正是容镜。
师叔侄二人在从草原皇陵见到道人的后手,被道人算计成为了草原铁骑出兵的信号,离开的时候,林玄独自先行,容镜押后,他压了草原铁骑一路,此时终于还是来到了边关。
天降豪雨,狂风席卷,雨落在他的身上,却没能近他的身,哪怕是连日奔行没有休息,身在风中的他依旧是一副仙人模样。
雷声中他抬头,看到了天上那棋盘的虚影,见到了上方的棋子厮杀与对峙。
这一幕与在皇陵深处,两人为了破道人留下的棋局、看他藏在棋局深处的核心后手,而照他的布置行走的棋有相似,但却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不是坐在道人对面和他对弈的是天阁百年难出的道术奇才,换了是天阁里的太上长老或者是容镜自己上去,此时都是被道人完全压制的结局。
而前面的棋路,容镜分辨过,与旁人只能看到虚影、看不清其中页数不同,他却是能根据棋路反推出先前两人交手对峙的情况。
本来第一局道人出手,召唤了天灾地动、洪水、虫祸,师叔是用了人来挡住他的这些招数,可是现在到了第二局,道人用了他在中原布置多年埋下的那些棋子,兴起了人祸,师叔就没有办法再用人去破他的局了。
事实上也正如容镜所看出来的一般,林玄在见到棋盘上的路数变化之后,也没有办法再像先前一样调动中原的人杰精英,因为他们每一个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他唯能调动的就是自己的修为,他伸手一挥,丝丝缕缕的白气从他的袖中飞出,化成了数枚白子,落在了黑子肆虐的棋盘上。
白子一落到棋盘上,肆虐的黑子就三三两两化成了面露凶色的兽灵,与在中原各个世家人造的聚灵之地中生出来的那些伪瑞兽一样,只是形体缩小了,身上的黑气越发的浓稠。
林玄放出的白纸一落入棋盘就立刻化为了一只遍体通白的麒麟,头生钝角,四蹄如风,朝着棋盘上那些黑色的伪兽冲撞而去。
本来在棋盘上用力地撕咬着王朝龙脉、夺取真龙之气的伪兽被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麒麟所吸引,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头撞飞了出去。
而在中原各地,各大世家身处的聚灵之地,本来那生成的伪瑞兽正在吞吐天地元气,夺取气运,让他们头顶风云变幻,此时阵中突然生出了一阵狂风,将身在阵法中的世家中人吹得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睛,甚至在原地站不稳,要朝着旁边倒去。
“这吹的是什么妖风?!”
突如其来,叫他们全无防备,让他们布下阵法的高人可没有说在布下阵法之后会遇到这样的变化。
理论上,阵法一成,灵兽一生,他们就只要在这里等待它与萧家的龙抢夺气运,无论外界如何变化,这里都是风平浪静,是最安全的,所以他们家族才会那么多人齐聚在这里。
然而此刻,叫那风吹得站不住脚,在慌乱之后,却是听到天空中隐隐有惊雷酝酿,他们顾不得其他,放下手臂,在原地惊诧地抬起头,就见到天上一道前所未见、粗壮如水桶的雷光狠狠地朝着他们阵法核心所在的位置劈了下来,精准地劈落在这人造聚灵之地凝聚出来的黑暗瑞兽头顶。
在凡人听不到的领域,那由天地元气凝成的龙属瑞兽发出尖锐的悲鸣,叫这紫色的雷光一劈,几乎半个身子都消散了,要再重新凝聚回来的时候,天地元气汇集得缓慢又勉强,一点点地修补着这龙属瑞兽的身体。
中原大地那几个人造聚灵之地先后有同样的雷光劈落,身在山林与山谷处的人还好,那站在山巅的叫这水桶粗的雷一劈,吓得神魂俱裂,不知道这样威力的神雷因何而降,从何而来?
然而没等他们的龙属瑞兽重新聚集起来,脚下又再次传来了地动,或是狂风席卷,或是旁边的山石隆隆滚落,将他们布置好的聚灵之地砸得一片混乱,那在进来之后勉强重新凝聚起来的兽灵也在不甘中嘶吼着,要不稳地消散了。
边关棋盘上,道人看着棋盘上那些黑色的灵兽被纯白麒麟撞得消散,重新化为棋子,然后在棋盘上渐渐淡去,但并不在意。
他不在乎那些人。他们意图抢夺真龙之气,争夺中原气运,所做的布置注定是会失败的,他已经选择了草原王庭作为中原的下一任王朝之主,怎么会平白给那些世家机会来争夺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中原气运呢?
不管是何等的世家,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过是用来消耗对手的办法,就像此刻,在冲散了这些沾染浊气的黑色灵兽之后,白色的麒麟身上也沾染上了污浊,身形比起一开始的时候缩小了许多。
这就是他的目的了,逼得对面的人不得不消耗修为来破解这一局。
城池前方,那座凭空出现、拔地而起的土山上,棋盘上缩小了不少的白色麒麟回到了老人的面前,然后重新化为了几枚白子,落入林玄手中。
林玄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三枚白子,比先前放出去的时候少了一半,只是破坏那些聚灵之地,就消耗了他近乎三分之一的修为。
他收起手掌,将这三枚白子重新收回了手中。对这一幕他并不陌生,在自己的小弟子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上一世他跟刘洵的棋局,对方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让他疲于奔命,耗尽了修为,被拖在不同的战场上,甚至没有办法抽出半点精力来回援陷入险境的小弟子。
第343章
此刻多想无益,他想起在皇陵深处看到的那一幕,左右这一世自己不会再让那孩子死在面前。
而这时他也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看到了由远极近、像黑云一般压境的军队。道人轻笑一声,声音透过重重的雨幕传进了老人的耳中。
他坐在身边,指尖多了一枚黑色棋子,那代表的是草原铁骑。
“你用自己的修为来化解我在中原布的那几棋,现在草原王庭的军队来了,你还要继续消耗修为来帮他们破局吗?”
他口中所指的“他们”自然是林玄背后的那座城池中的军队和百姓,也指的是边关的其他城池中的居民。
草原王庭这一动就是百万雄师,兵分几路,自然不会只来攻击这一处。
而道人说完,抬手将手中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只是瞬间,那枚黑子周围就光芒大盛,然后漆面上凝聚出了一个字:雷。
正是豪雨,云层中雷霆万钧,如同光的栅栏自云层上空垂落,笼罩在这支朝着此处进发的骑兵身上,仿佛天神给他们加护。
原本应该伤人的雷电萦绕在这些战士的盔甲上,守护着他们,似乎更加振奋鼓舞了这些草原人的士气,让他们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声。
林玄看得清楚,这被道人加护在他们身上的雷电没有消失,随着他们行进的时候,依旧闪烁在盔甲的表面。
雷电至刚至阳,若是人体接触到,轻则麻痹,重则死亡,自己身后城池中整装待发的大齐边军如果与眼前这支来势汹汹的草原铁骑短兵相接,在交手的瞬间就会被他们身上的雷电电倒。
而刘洵所问,就是问他是要继续用自己的修为来化解他的道术庇护这一处与草原王庭交战的军队,还是继续旁观收手,积蓄力量,等待他的下一击。
“出城。”城池中,早已经等待着他们的敌人到来、投入属于自己战场的守将披上铠甲,整装待发。
城外的高人庇护了他身后的这座城池,同时也挡在了那些草原铁骑面前,若是草原人的军队要过来,就要先越过那座横在城池前面的土山。
城中的军队自然也可以继续留在城中,只在城墙上看着外面的战斗,但是他们的自尊不允许。
仙人们有自己的战场,他们身为凡人,也有自己的仗要打。对手来了,他们就不会继续龟缩在城中,只等着庇护他们的仙人继续奋力与对方作战。
很快,早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场驰援的大齐边军就在雨中整齐地排列,然后城门大开,踏出了城池。
雨水倾盆而落,湿透了他们的战甲,他们才出来一刻就已经浑身湿透。站在城墙的高处看,觉得前方这拔地而起的黄土山也无比的高大,等出城之后,来到近处看,才觉得这座挡在城池前方的高山比想象中还要高。
而山巅坐着的老者身上的衣袍朴素,脱去了虚影周围那朦胧的光影之后,让他整个人显得就如同一个寻常的瘦小老人一般。
将士们在雨中默默地看着山巅上那个矮小的身影,然后在将军一声令下,准备朝着前方行进,绕过高山、到前面的战场去与草原铁骑一战的时候,将士们才收回了目光,拉下面甲,沉默地驱动了剩下的战马,踏着湿透的沙地,朝着前方如同洪流一般席卷而上。
才连夜赶路到大齐边境、没有休息的草原铁骑丝毫不觉疲惫,他们的国师就在雪山之巅,招来的雨淋在他们身上,洗去的是他们的疲惫,那煌煌的明雷加持更是让他们仿佛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此刻看着对面的城门打开,大齐的军队从里面出来,要绕过庇护他们的黄色土山,来到己方面前,所有的草原铁骑全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忍不住在雨中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双方军队越来越近,他们也没有要掺和到国师与黄色土山上的那个人之间的战局中去的意思,等到大齐边军绕开了那座高山,来到前方平坦开阔的战场上时,草原铁骑这才动了。
他们的战马鼻尖喷出来的气在雨中腾起白雾,随着他们的将领一声令下,这支跨越了草原荒漠而来的草原雄狮也朝着前方的对手发起了冲锋。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两股骑兵犹如钢铁洪流碰撞在了一起,来自草原的骑兵的兵器上爆发出了雷电之威,煌煌的电流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兵器朝着大齐边军的体内刺去,瞬间就令他们心脏骤停,四肢麻痹,甫一交手就有一片人支撑不住,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一招得手,草原王庭的骑兵在头盔下露出了狞笑,继续以倾轧之势朝着和他们碰撞在一起的大齐边军发起进攻。
道人随之又在棋盘上落下了数子,每一枚上面都凝聚着道术,加持在另外几支不同的草原军队身上,随着他们向另外几座城池发起进攻而显出不同的神威。
狂风、暴雪、惊雷,本就勇猛的草原雄狮加上道术加持,越发难以抵挡。
作为落子的棋手,刘洵仍旧在等着自己对面的对手的应对,是要出手,还是要放任大齐边军落入下风?
然而下方的战场中忽然弥漫起了浓密的雾气,这雾气遮挡住了草原铁骑的视野,让他们失去了眼前敌人的踪影。
而原本被他们身上所带的雷电压制,甫一交手就会陷入麻痹的大齐边军抓住了机会,在这白色的雾气腾起的一瞬间就逆转了攻势,朝着仿佛失去方向、失去视野的对手发动攻势。
那麻痹人的雷电仍旧通过他们与草原铁骑相处的地方传过来,但却被削弱了许多,原本叫人心脏骤停的麻痹和剧痛只变为了淡淡的刺痛。
他们的兵器刺中了对手,他们的冲击落到了对方身上,将他们的对手推下了马。
而另外几座城池的城墙上方也布置上了祭坛,出身天阁的几位太上长老站在祭坛之后,看着下方冲来的身具异象的草原铁骑,或是执起符笔,或是执剑,开始出手破解刘洵的道术。
棋盘之下,操纵着弥漫了整个战场的云雾破除刘洵的道术的容镜依旧站在高处。师叔与刘洵的一战他们无法插手,但是天阁也决然不会让他们的当代行走单枪匹马去独自面对刘洵的这些布局。
龙盘城。
这是草原王庭这次进攻的最后一处,城中的边军已经出了城,与突然来犯的草原铁骑战作一团。
然而这一次的战场跟以往不同,一是头顶持续许久的异常天象,还有就是他们的老对手。
草原人的这些骑兵身上仿佛有神风加持,速度极快,来去无影,无比的棘手。
这是龙盘军第一次见自己的战阵无法起到效果,在这些草原铁骑面前他们全然占不到上风,纯粹是被压着打。
龙盘城的守将张继威此刻站在城墙上,脸上冷汗涔涔。
他能成为一城守将,本来就不是因为个人能力出众,而是因为他是张军龙的内侄。
张军龙看中的是他对自己的忠心,至于草原铁骑来犯,他相信就算是个傻子领着训练有素的龙盘军,也能把他们打出去。
然而从此刻的战况来看,他的预想却是完全落空了,看着自己的军队被草原人压着打,阵线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城墙之下,张继威心中无措,只颤抖着声音对自己的人问道:“让你们向大将军求援去了没有!”
眼下这个局势,唯有他的伯父亲至,才能将这些仿佛得到了天神加持,分外迅疾分外骁勇的草原铁骑压制下去。
“去了将军,一早就已经派人过去了!”他的属下连忙答道,同样是冷汗涟涟。
听到属下的回答,张继威这才心中稍定,但想到从凤临城到自己这里就算全速赶路也需要小半日,若是自己在这期间就抵挡不住失了城门,放了这些草原人进来怎么办?
越想他的脸就越是苍白,看着下方的战况,就越觉得自己的人要被打灭了。
龙盘城中并没有天阁的长老镇守,甚至因为这是张军龙下辖的城池,所以对这期间发生了一切,张继威都是半点不知。
他并不知道草原人背后站着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此刻与突然袭击的草原铁骑交手,实际上是中原和草原气运之争的一部分。
这些草原铁骑身上的不凡,全是道术所致,龙盘军节节败退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强。而是缺少了道术的加持。
在他心中胡乱地升起各种念头,想着自己若是守不住城,在此刻弃城而逃,会在伯父那里受到怎样的惩罚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密集沉重的马蹄声。
那是一支不输于眼下这只前来进犯的草原铁骑数量的军队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张继威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援军来了,而是一惊,想着莫不是草原人又有后援到来,抓在城墙上的手不由得用力,指甲都嵌进了沙土里。
然后等看清那支军队打出的凤临旗帜,还有为首那个身穿银色铠甲,手持长戟,领着数十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转瞬间就像一把尖刀刺入草原铁骑阵营的身影,看他犹如天神下凡,手中长戟一扫就将十数个来不及反应的草原人从马上挑飞,横飞到半空中落下,张继威心中才升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惊喜——
厉王!是厉王殿下!带着凤临军前来驰援的竟然是厉王殿下!
这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上太多了!就算是他的伯父亲自来,带来的鼓舞士气效果也不及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