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竟然愿意派马车去把自己的家人接来,上前来请求的流民全都跪在了地上,向他磕头感谢。
他们这几日都吃得很饱,有力气。
别说是捡柴火,就是要去挑水、劈柴,或者搭建新的棚子也可以。
风珉看着他们起身,都准备结伴而去,到四野去收集一些有用的物资,只转头看向了皇城的方向。
前去拉其他流民的马车已经出动了,虽然那么多人聚集过来会超过这里的负载,不过能让京城的压力越小越好。
这些流民保全了性命,这几天又吃好了,便可以化为新的助力,等地动之后会有很多地方需要重建,有很多人需要帮忙的。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反过来帮助京城。
他看向从马上下来的徐二他们。
这些勋贵子弟已经缓过神来,不那么害怕了,心中反而生出了激动。
他们本来跟着风珉,这两天在这里顶多也就是捡捡柴、搅搅粥。
再有就是因为地动惊动不少冬眠的动物跑出来,还给流民加了不少餐。
没想到现在他们搭施的粥棚、医棚竟然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
有生之年,自己竟然可以救那么多人,救完之后,多少人得感念他们的功德啊!
这个念头一起,令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如果不是地动在即,压力太大,少不得就这么笑出来。
他们拎着打来的猎物走到风珉面前,晕乎乎地道:“那我们不回去,可以做什么?”
风珉看了眼他们手里拿的猎物,地动前乱跑的动物栽到他们手上,都遭殃了。
他从徐二手里接过兔子:“天色还早,再去捉几只回来。”
京城,监牢。
京城的重狱没有像这两天一样这么满过。
这里的犯人在被抓进来之前全都是京官,最低都是六品。
他们在这里被关了几天,守得很严。
家人在外面想花再多的钱、走再多的关系打点进来看他们都不可以。
看管他们的也是厉王的边军,像一个个煞神,也不说话。
让他们被关着,不知日夜,什么风声都听不见。
这天在牢门有了响动,被打开,一群甲士进来把他们放出去的时候,这些几日前还是朝中大臣的囚徒还以为事情有转机了。
“是不是陛下已经查清楚了,要把我们放出去了?”
“诶,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给我一个准信,把话说清楚啊!”
然而这些沉默的将士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把他们放出来之后也没有解掉他们手上脚上的镣铐,而是把他们从监牢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被仓皇地拖出来的众人朝着空旷的四周看去,目之所及,只有远处的墙壁跟武器架。
低头看去,脚下踩的是沙地。
这显然是禁军练兵的校场。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南军校场还是北军校场。
“进去!”
他们被带到外面来,短暂地得到自由,却没有完全自由。
很快,就被催着进校场上放着的一个个铁笼里。
除了少数几个是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其他都是好几个人共享一个铁笼。
这比把他们关进牢狱里更加侮辱,好像成了笼子里展示的动物。
这些被推进去锁住的大人手上脚上的锁链哐当作响,抓住栏杆,唾沫横飞地质问外面的军士:
“谁让你们把我们关到这里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是四品大员!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要见皇上!我无罪!我无罪!”
这些大人虽然被关了几天,但依旧中气十足。
一个两个骂起人来,声音回响在校场上空,比起将士们在这里训练的时候动静还要大。
那些把他们押到这里来的甲士没有理会这些叫骂,又是在牢里看管他们的狱卒头子过来。
他将手里拿着的棍棒在铁笼子上一敲,把正抓着栏杆叫骂得大声的人吓了一跳。
这时,校场上风一吹,身上衣服不厚的官员们就打了个哆嗦。
牢头看过他们,一个两个都披头散发,不复往日光鲜。
他唏嘘地收回了棍子,说道:“各位大人,让你们出来是为你们好,不然在牢里地动了,压在底下可就死了。”
“什么为我们好?什么地洞?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话,有不止一个人这样叫了起来,牢头却没有再回话。
一个单独的铁笼里,正坐在角落低着头不动的老人抬起了头。
听到“地动”两字,一直在想皇帝究竟要做什么的崔尚书眼中浮现出了恍然,随即变成了惊惶。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景帝掌握了证据,却引而不发至今!
他是想要对付他们,用世家所掌控的文官、言官经常用来对付帝王的伎俩对付他们!
他知道有地动,便压着他们不审!
只等回头将地动的罪责推到他们身上!
愚民是最容易愚弄的,言官指责地动是因为君王无德,他们相信。
君王指责地动是因为世家无道,他们也会相信!
一旦让景帝将这样的罪责推到他们头上,他就占据了民心,占据了大义。
到时候他便是师出有名,对想要跟他对抗的几个世家想做什么都行。
崔尚书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一下子起了身,扑到栏杆前,大叫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萧家的帝王是真的好狠、好心机,真的够隐忍!
“我——”崔尚书朝着栏杆外伸着手,突然整个人一僵,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崔大人!”跟他关得不远的工部尚书看到这一幕,见到崔尚书失去了平静后倒下,连忙大叫了起来,“来人!太医!快找太医!”
程卓之听见上官的声音,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周围都是一群在皇陵里被抓的大员,他身在其中,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没去管上官因什么而慌张,也没在意这些比自己官职还高的大员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他这两日只是无数次的后悔没有早去江南会馆,没有跟松意联系上。
危害国祚……刘氏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程卓之想不明白。
而现在谁都救不了她了。
唯一一个还能让他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减轻罪责,不必被拉到菜市口去砍头的就是松意。
如果自己早一步见到她就好了。
现在他们全家被关得那么严密,她不可能知道。
说不定知道的时候,自己都已经被砍头了。
一想到砍头,程卓之就发起了抖。
他又想起这一切,都是刘氏让人从江南把亲生女儿接回来开始的。
“她满嘴谎言里,竟然还有一件是真的,说程家的运道都是因松意而来,她一走,程家就要垮掉……这竟然是真的,哈哈哈……”
程家的女眷被关押在另一个方向,也送往了另一个校场。
在被从牢里推出来的时候,赵氏几乎以为她们要被拖去砍头了,随后又发现是被带到了一处校场来。
看到要被推进笼子里,她们不像南军校场那边的大人们大呼小叫,反而为死里逃生而庆幸。
程老夫人顽强地吊着一口气,还没有死,而在这里赵氏终于见到了把她们害到这步田地的刘氏。
刘氏是单独一个人被押过来的。
因为她有邪术,是个危险人物,所以哪怕被关在囚车里,脖子跟手脚上也加了对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才会用上的全副枷锁。
这枷锁锁住了她,令她站着的时候根本不能直立。
行走的时候也不能快走,双手更不能活动。
“刘氏!”赵氏一见到她,两眼几乎要滴血了,扑上来就要扯她抓她,“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蛇蝎毒妇!就跟你那个女儿一样,命中带衰!”
歪在一副担架上的程老夫人听见小儿媳的声音,拼命地扭动脖子。
她喉咙里嗬嗬作响,要用眼刀去杀死那个害了全家的恶毒妇人。
赵氏的骂声回响在校场上空,“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啊!为什么要害我们啊啊啊!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刘氏被拘禁着动不了,挨了她几下,腿上都被她的指甲划出了血痕。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赵氏没能撒泼太久,很快人被拖开,像疯了一样踢动着。
刘氏也动了。
原本被秦骁带兵抓进来,被不管不顾的她被激怒了。
她在囚车上对着赵氏大骂:“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你把全家害成这样!我回来以后就不该留你一命,就该杀了你,为我女儿报仇!杀了她!先祖!替我杀了她!!”
两边校场都是一片混乱。
但因为整个京城此刻都不平静,所以校场里传出的动静也算不上什么了。
鸿胪寺。
草原使团一行人也被从建筑内转移到了空地上。
空地上搭着两顶帐篷让他们居住,好避过随时要到来的地动。
这时候,天色已晚,帐篷里住着自然没有在行馆里住着舒服。
从听完来转移他们的官吏说的话,狐鹿就陷入难以置信的震惊之中。
等到这些人一走,他立刻在帐篷里转起了圈,边走边用草原语说道:“地动……大齐的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这是几乎不可测算的!这种事就算是他也算不出来,只有他师父才可以。
因此他们才打算借用地动的时机来行事,可现在大齐有了准备,他们甚至开始提前应对。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二王子被他转得头晕。
少了这样让大齐京都损伤严重的好机会,对草原来说可不是好事,但弟弟这样焦急于事无补。
“停——”他才想让狐鹿停下来,就看到像困兽一样转了半天的孩童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然后脸色一白,捂住了喉咙。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人!”
狐鹿又想起了在济州城外差点把自己杀死的人。
只有他才有可能算得出来!
他脸上的情绪波动着,然后猛地放下了手,愤怒地咆哮道,“这样泄露天机,他就不怕死吗!”
中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疯子!
这个变数让狐鹿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对中原实力的评估出错。
他放下了手,在兄长的目光中朝着正中的桌椅走去。
“这些世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堪大用!”
大齐的皇帝就算听了那人的话,能对地动有所应对,又如何?
人力终究阻止不了自然的伟力,京城的阵法肯定还是在这时候最薄弱的。
不管那群中原世家的窃运计划最后究竟还能不能成功,他都要改变计划了。
见他平静了下来,拿出蓍草就要开始卜卦,二王子连忙走过来:“你要做什么,狐鹿?”
狐鹿停下动作,恨恨地道:“我想通了,师父找的那些中原世家靠不住,还是要我们自己来。”
他们原本是要在地动之后,再等一个多月的时间。
京城再度恢复一点生机,才在太后寿辰之前去炸了西南角的火药库。
那时候正是京城的守卫最疲惫、最容易出现漏洞的时候,他们也最好得手。
可是现在要补救,那在地动开始之后就是最好的时间了。
听他要擅自改变计划,二王子一时想要阻止,又挣扎不定。
他知道弟弟说得对,他们来到大齐的都城,最大的目标就是要毁去京城的大阵,破坏中原的龙势。
只有毁了他们,草原才有起势压过中原、统治他们的机会。
狐鹿看到二哥的犹豫神色,知道他还想阻拦自己,于是恨铁不成钢地道:“二哥,计划是要跟随局势来变化的,现在不动手,就会错过最佳时机了。”
——他学中原人,难道要连他们的优柔寡断也一起学了不成?
皇陵是不好动了,就差了那最后一步。
但起码势已经成了,在京城的阵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
而在地动的时候,护国神木跟书院石碑作为大阵的组成之一,都会跟地动的破坏力对抗,分散出力量来守卫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尽可能保持京城的稳定。
这个时候兵分三路,去同时破坏护国神木、书院石碑跟最薄弱的西南角,就能够把世家缺的那最后一步补上。
二王子还在犹豫,狐鹿厉声道:“再犹豫下去就没机会了!”
前面就是他一时犹豫,没有在斗转星移大阵失败的时候出手,所以现在落到了被动的境地中。
他不再看二王子,而是开始推演要在什么时间、从什么路线出发,成功率最高。
孩童的声音在帐中响起,说道:“师父说了,地动的时间就在明天凌晨,子时一过就会开始。
“大齐的皇帝为了应对地动,调动了京城所有的兵力,妄图要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可笑他这样不自量力,就会让京城一片混乱,管不上我们。
“你来大齐是阿父的意思,我跟你来却是师父的意思。
“有人想要破坏师父的计划,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大齐的皇帝跟厉王一样狡猾,如果不是他们先前刻意蒙蔽,我也不会被迷惑,不会多等这两日。
“我可以自己去亡羊补牢,你留在鸿胪寺,人都留给你,到时就算我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你——”
听到这里,二王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世间哪有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冒险,作为哥哥却留在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用做的道理?”
狐鹿抬头看他,听他说道,“不用留人给我,你可以把他们都带去,本来我们出使大齐就是要让他们虚弱,让他们的内乱瓦解他们的防备,为王庭的壮大争取时间。
“你说得不错,地动一开始就是最好的机会。他们关注不到我们,我会引开外面那些人的注意力,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
“好!”狐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他说着,眼中闪过厉色——这一次最好不要让他碰到那家伙,不然他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绕开世家的失败与否,不再去管斗转星移大阵的结果,那些遮蔽在狐鹿眼前的迷雾就散去了,推演的天机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除了他跟二王子,他们使团中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十八个战士,三个巫,正好兵分三路。
等到明天凌晨,第一场地动一起,外面一乱,就立刻动身,提前动手去炸了那三处,补完世家的失败留下的缺口。
狐鹿身边跟随的依旧是那个失去了双眼的巫女。
她失去了眼睛,但却没有失去她应有的功能。
她依然可以给草原的战士以加持,让他们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同时拥有更快的速度。
到时,二王子会先从帐篷中离开。
他虽然没有像弟弟这样,得到国师传授武艺跟术法,但他的身手也是不错的。
由他去引开鸿胪寺外面的守卫,他们想要出去就简单多了。
伴随着狐鹿推演出的计划确定,时间跟路线都变得清晰起来,夜幕也开始在京城降临了。
入冬以后,京城的黑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憋闷,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但温度却比平时要高许多。
巷子里的鸡犬都在不停地叫着,极度反常。
提着灯笼的军队依然在巷中穿行,挨家挨户拍门。
他们要把地动的消息传到那些还没有传到的角落去。
京城里的很多富贵人家都已经离开,到城外的别庄去住了。
而留在京城的平民百姓都没有睡着。
他们紧张地待在外面的空地上,手中提着包袱,装着匆忙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牵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乱跑,等待着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大灾难。
皇城里,帝王也没有睡着。
无论是太后也好,嫔妃也好,此刻都没有待在宫中。
她们住在了空地上搭建的帐篷里,离周围的建筑都很远。
中间最大的一顶帐篷中,帝王跟大臣们都满眼血丝。
他们在就着帐篷中的烛光,一点一点地熬着。
既希望能够平安地熬过这个长夜,又希望那个预警中的时刻快点到来。
就在子时过去、进入丑时的时候,大地突然抖动了一下。
等待得神经麻木了的众人一开始还没有领悟到这是什么。
可是紧接着,这抖动变成了猛烈的摇动。
大地裂开,黑水涌出,天空中闪烁着道道紫色光芒,犹如天地要同时开裂。
人站在地面上,犹如置身于万顷波涛中,不能起立。
京城内外,多处开始坍塌,巨石滚落。
从高空中看去,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建筑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坍塌下去。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溅起大片的烟尘。
这座屹立了许多年的雄浑大城,在剧烈的地动中也再保持不了完整。
从西北至东南,可以看到建筑在一路坍塌下去。
地面上生出了无数的哭声、惨叫声。
许多已经被提前聚集到了空地上的人,看着眼前的坊市房屋倒塌,全都被吓得脸色煞白。
还有许多没来得及从房屋里出来,或是被军士叫唤了、却还想着回去收拾一点细软的人,都被埋在了底下。
灯笼摔在地上,开始燃烧起来。
犬吠声、哭声、尖叫声,汇成了这末日般的黑夜里的声音,然而都阻挡不住地动的力量。
身在城郊的粥棚跟医棚中的流民挤在一起。
带着庆幸、又带着恐惧地感受着这种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的威力。
因为离得太远,他们看不到他们的棚户区前一段城墙的崩塌。
不过在黑夜中,他们却看到了一座山岳的移位。
京城,马宅。
因为贪心想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出来,所以马元清的兄长被埋在了废墟底下。
“老爷!老爷!”
他的妻妾全都惊慌无比,想去徒手搬开压下来的横梁。
本来在马元清没有失去圣宠的时候,他们家是不会这样的。
帝王不会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一定会派军士来守着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把他们带出来。
可是现在,过往的一切荣光都没有了。
就连他们家老爷被埋在这里也没有人来救。
就在这时,一个相貌阴柔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人奔了过来。
一来到变成废墟的马宅,他立刻下令道:“挖!”说着就亲自去搬开上面的横梁砖石。
“快!求你快救救我们老爷!他被埋在里面了!就在这里面!”
那相貌阴柔的年轻人道:“走开!不要妨碍我!”
在义父被带走之后,他留在大将军府,动用了剩余的力量,四处去查义父被带到了哪里。
他探听到了那日在皇陵发生的事,知道那几位尚书已经被抓了起来。
可是,义父跟他们合作并没有任何的金钱往来。
即便有陆云倒戈指证,也不可能就这样定了他义父的罪。
在南军校场上,他的人见到了那几位尚书,却没有见到他的义父。
义父没有跟他们关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救他出来。
直到地动发生,在城中奔波的他想起了义父的家人,这才过来了一趟。
守护不了义父,他起码要守护住义父的家人!
“救人!救人!”
“这里着火了!快来救火!”
第一次地动过去,整个京城的兵力就立刻动了起来,开始全城救人救火。
忠勇侯登上了完好的城墙,看着下方。
这已经是有预警、有疏散的结果了,整个京城目之所及还是满目疮痍,有许多地方都有人死去。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提前预警的话,这次地动京城里要死去多少人。
“侯爷,高处危险,快下去吧。”
他的亲卫在他身后说道。
朝堂发出的警示说了,地动不只是一次。
在第一次大的地动之后,还会有连绵不断的余震。
已经被破坏的建筑结构撑不过后面的余震,还会继续崩塌。
唯有待在平地上才是最安全的。
“好。”忠勇侯听了他的话,从高处下来,心中想道——前面的还只是准备,这一场大震之后,朝堂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在第一震过去之后,鸿胪寺附近就着火了。
外面的守卫被调走了一大部分前去救火。
狐鹿的行动正好开始。
他们兵分四路,二王子在这个时候特意跑了出去,闹出动静引开了剩余的护卫。
很快,穿着夜行衣的三行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在一片混乱之中,数息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此刻,远处的废墟之上,闪烁着紫色电光的天空背景前。
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色影子才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都背着刀,穿着黑色的衣袍。
两人脸上戴着面具,其中一张画着饕餮,另一张画着睚眦图样。
他们在面具后盯着其中一行八人离去的方向,没有理会朝着城外跑去的另外两队。
很快,两人便如同鬼魅一样从废墟上奔了下来,在周围的哭声、叫声中,朝着目标追了上去。
城墙坍塌了一片,城上的守卫力量都下来了,投身到救火跟救人之中。
在这片混乱里,京城的防卫形如虚设。
狐鹿的计划里,三队人会同时往三个方向去。
奔向东郊跟西郊的两支队伍越过了坍塌的城墙,轻易的就在夜色中离开了京城。
没有马,他们只能靠双腿在这个距离上奔袭。
但对于这些用特殊的方式培养出来的战士来说,要毫不间断地快速奔跑上一两个时辰并不是问题。
队伍中的巫增幅着他们的状态。
从离开京城到奔向旷野,两支队伍没有丝毫的减速。
城中一片狼藉,城外大地上也出现了裂痕,绵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几乎不用辨认目标所在,顺着这裂痕的延伸就能够找到护国神木跟书院石碑。
在那两个地方没有像京城的火药库那样严密的守卫。
即便不用他们这么多人去,也可以轻松地突围,完成任务。
草原使团带来的火药弹一共有十五枚,在济州城外狐鹿用去了两枚。
剩下十三枚,两支队伍各分到了五枚。
书院石碑跟护国神木十分坚固。
哪怕在地动之后的虚弱状态,五枚或许也只是堪堪能给它们造成损害。
最重要的还是火药库。
不过火药库的方向却不需要用那么多的弹药。
四王子带去的三枚火药都只是引子。
真正能造成惊天动地的爆炸的,还是火药库里堆积的东西。
这些火药弹被掌握在巫的手里,由他们判断什么时机合适,应该在哪个方位砸下去。
这些草原战士只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两支队伍在从不同的方向出城以后,很快就拉开了距离,渐行渐远,再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在全速奔袭了大概快半个时辰以后,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旷野上。
一路从出京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出现来拦他们。
旷野上也十分安静。
因此,当前方的矮坡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手执连弩静静地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心中都生出了一种仿佛见到了幻觉的感觉。
然而,天空中闪烁的紫色电光照在那些连弩跟箭矢上,却反射着真实的光芒。
真的有人在路上等着他们!
两边都遇上了拦路的人马,他们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将队伍里的巫负到了身后,组成阵型,没有放慢速度,继续冲锋,手中亮出了各式的武器。
草原战士心中没有动摇,那些箭矢对他们来说没有用。
只要巫活着,他们就是刀枪不入的,可以无休止地战斗下去。
从地震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天罡卫站在矮坡上,在这些草原蛮夷无视箭矢地冲锋过来的时候,为首的两名队长同时下令:“放箭!”
上百人就像是由同一个人的意识操纵一样,按下手中机括。
破风声起,箭矢便铺天盖地地朝着冲锋而来的草原人飞去。
这一场小型的遭遇战不是发生在边关,而是发生在京城的郊外。
双方都有着杀死对方的坚定意志。
叮叮当当,箭矢击打在草原人的武器上,大部分被他们挡开,小部分擦着他们的身体飞过。
就在这些刀枪不入的草原战士觉得这种攻击无力,觉得自己不可能为这种武器所伤的时候,他们却感到了痛楚。
布帛撕裂的声音中,他们见到箭矢插入自己的血肉里。
伤口处流出了血,滴落在大齐的土地上,然后痛意扩散。
“怎么回事!”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巫看着这一幕,立刻伸手拔出了一枚箭矢。
这明明是普通的箭矢,但却有着可以伤害他们历练出来的特殊战士的力量。
她霍地抬头,见到前方这些拦路的人手中的连弩又再次自动填上箭。
这些人没有与他们相对冲锋,而是站在远处,再一次扣动了机括。
破风声再次响起,又是一轮箭矢朝着这里飞来。
这一次,更多的箭矢射中了他们,令两支冲锋的队伍速度慢了下来。
天罡卫从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人出声,只有不断地射击。
按照殿下的布置,他们不用跟这些人正面交手。
这种被特殊培养出来的草原蛮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跟他们短兵相接只会造成己方的伤亡。
只要用新任军师这两日画好送来的符,擦过他们的弩,擦过射向这些人的箭矢,就可以破了他们的不破金身,用这几轮射击取他们的性命。
两支分派往城外的队伍当中都开始有人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