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意说得对。”樊教习很赞同,说道,“我们就等天狗食日过了以后再去吧。”
趁着去之前,这两日正好可以去把那些过于贵重的礼物还了。
赵山长也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下了行程。
陈松意低下了头,想着到时候京城地动,他们身在横渠书院,比在城里安全。
毕竟上一世京师地动的时候,横渠书院就只有书院外的石碑受到了损伤,书院里也没有听说有人员伤亡,再安全不过了。
很快,两日时间倏然过去。
封陵之日到了。
一大早宫门开启,帝王仪仗就从里面出来。
帝王跟太后坐在各自的车驾上,文武百官紧随其后,伴随着鼓乐,浩浩荡荡地前往东郊。
景帝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没有受到两日前那场昏厥的影响。
谁都知道对景帝来说,皇陵修缮完成是一件大事。
从迁都到迁陵,这意味着他彻底完成了高皇帝的遗愿。
皇陵修成,也保萧氏的江山稳固。
走在百官的队伍中,胡子已经白了的吏部尚书看着前方帝王的御驾。
谁能想到,这在景帝本人看来是江山稳固的象征,却是他们萧家衰退的开始呢?
与他走在同一列的几人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念头。
筹备了那么久,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不容易啊。
帝王出行,京城的百姓都守在路的两旁。
他们原本十分安静,但是在看到御驾上的天子像是心情大好,朝他们挥了挥手的时候,京城的百姓们也忍不住回应起来。
有人叫着“陛下万岁”,有人叫着“陛下安康”。
在他们看来,在景帝治下生活,是比过往许多年都要好的。
论功绩,景帝平定了南疆,再论先前派出钦差去彻查江南一案,还将身为他臂膀的马元清软禁了起来,丝毫没有包庇他宠爱的臣子,他们就觉得景帝是不错的帝王。
哪怕曾经荒唐,但那也只是被小人遮蔽了双眼,等他驱开眼前遮蔽的迷雾之后,就可以给他们带来一个更好的清明盛世。
而在景帝之后,厉王引来的欢呼是最狂热、最高的,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能保持平静。
这山洪海啸一般的呼声令骑在马上的三皇子十分忌惮。
这欢呼声也传到了鸿胪寺。
自两日前景帝在宴席上倒下以后,草原一行就被送回了行馆,没有再被召见过。
今日,就连对他们最殷勤的鸿胪寺少卿都加入了前往皇陵的百官队伍。
行馆里除了一些小吏和守卫,并没有其他人在。
不过这样的怠慢也没有使他们生气。
两位来自草原的王子都在等着,等着世家的图谋功成的那一刻。
他们一成功,就意味着中原大势崩塌的开始。
东郊皇陵。
修缮完毕的皇陵镶嵌在山谷中,犹如嵌在其中的一块白玉。
陆云作为负责修缮皇陵的主官,在皇陵的入口等待着。
他肩上背负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今日就是封陵的时刻,等吉时一到,陵墓的石门就会由陛下正式关闭。
那些人在里面布置的阵法也会因为这一闭而彻底完成。
昨夜他没有回家,看着他们晚间把一具尸骸装在棺材里运了进来。
如今皇陵中,先帝的棺椁上层放置的是旁人的尸骸,先帝本人的骸骨则被压在了下方。
陆云的双脚如同在地上生根,他就像厉王殿下说的那样,什么也没干涉。
唯有等到那些人把空了的棺木抬出去的时候,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除了那晚见过那几部主官,到现在他都没有掌握更多的证据。
今日真的会没事吗?厉王殿下真的安排好了吗?
听说那日桩子钉下去,陛下已经晕倒过一次。
今日皇陵一封闭,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帝王的仪仗已经走近了。
他见到了明黄的仪仗,见到了整齐的禁军,见到了帝王的车驾,也见到了后面行走的文武百官。
就在三位相公之后,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几人的身影。
陆云在袖子里面的手握紧又松开,等着仪驾逐渐靠近,才带领着身后的负责修缮皇陵的大小官吏跪了下来,齐声道:“恭迎圣驾——”
山上,常氏兄弟这几日一直藏身的地方。
陈松意跟他们在一起,趴在隐蔽处,看着下方的仪仗队伍朝着皇陵入口接近。
很快,队伍就停下了,厉王下了马,几个成年皇子也跟着下来。
景帝跟太后都从各自的车驾上下来,让在皇陵门口跪迎的众人平身。
然后,景帝与太后就由陆云伴驾,一起朝着修缮好的皇陵走去。
皇陵中已经移植了不少花木,用不了几年就能蔚然成阴。
眼下,一行上百人从旁边经过,疏落的花木衬得帝王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更为耀眼。
哪怕在这个距离,陈松意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帝王。
封陵的仪式由礼部主持,帝王先要祭天,然后祭祖。
在亲自念完祷文烧去以后,他就要去亲手把陵墓的石门锁上。
大概是怕陆云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什么事,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进入皇陵以后,负责主持的依然是礼部尚书。
他虽然已经不年轻,但声音依旧洪亮。
站在一旁,一项接一项地念着祭天祭祖的礼仪,由景帝亲自来执行。
人群的最前方,萧应离就站在母后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跟她一起看着皇兄完成封陵之前的礼仪,又再祷告上天、祷告先祖。
由南军北军组成的仪仗队伍里,身穿南军盔甲、看起来跟周围的军士没有什么不同的游天握着长枪,也在听景帝的念诵。
不过他的感知却分散了出去。
一旦察觉到有杀意,他就会立刻到景帝身边去护住他。
忠勇侯亲自把他安插在了这个位置上。
尽管他做了最严密的布置,但厉王殿下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个大杀器,还是令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帝王将祷文念完,交到礼部尚书手上,由他放入了火中焚烧。
看着祷文被彻底烧净,化成黑色的灰烬,随着上升的气流飘向瓦蓝的天空,不管是设局还是破局的那一方,都同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时机到了。
“吉时已到——”
礼部尚书的声音响起,随即他从一旁的侍从手上拿过了托盘。
托盘上呈托着明黄色的绸缎,上面放着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是用来锁住陵寝的石门的。
他捧着钥匙,奉到了景帝面前,看着景帝伸手从托盘上拿过钥匙,心中划过一丝战栗。
从皇陵修建以来就一直敞开的厚重石门被四名力士合力关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拿着钥匙走向右侧的机关的景帝。
只见他抬手把钥匙稳稳插到了孔中。
吏部尚书身旁,几双眼睛都盯紧了帝王的手。
只要往左一转,这个阵法就能合上最后一环。
山坡上,常氏兄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而这时候,在他们中间的陈松意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念随着天地元气散了出去,跟京城的大阵勾连。
下一刻,原本一片沉静的天地就忽然起了风。
这风极大,卷起了无数草叶。
尤其是在东郊皇陵,草木未长成,没有遮挡,所有人都被这一阵飞沙走石吹得忍不住抬起了袖子,挡住面孔。
两边火盆里点燃的火也被吹得忽明忽灭。
天上因为这狂风聚集来了云翳,挡住了阳光,让明澈的世界瞬间变得昏暗下来。
如果不是钦天监监正说得很清楚,明天才是天狗食日的时间,被这阵风吹得站不住的众人几乎要以为太阳突然暗下,是因为天狗食日了。
皇陵的石门边,景帝也停住了动作。
他转身抬手,挡在了面前,在这阵吹得睁不开眼睛的风沙中看向了天空。
眼见其他环节没有出纰漏,却在这最后关头来了这么一场风,让他们临门一脚停在原地,礼部侍郎连忙顶着狂风上前,向着景帝喊道:“陛下!再不快些,就要误了吉时了!”
然而景帝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松意心神沉浸在与大阵的沟通之中,改变了天象。
在她身边的常氏兄弟也被这风吹得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他们在高处,更清楚这阵狂风的威力。
同时也是亲眼看着陈松意凭空召出了这阵风,心中为这样堪比鬼神的力量而震撼——
他们这位新任军师到底有多少超越了他们认知的能力?
这样的风是人力所能召唤来的吗!
下方,许多年老的大臣已经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工部尚书一咬牙,也跟着上来催促道:“陛下,风这般大,怕是要有暴雪了,还是赶紧趁吉时封陵,然后速速回去……”
景帝依然没有理他们。
他看着天上聚集的云翳,喃喃地道:“不对,这是警示,这是让朕不要封陵的警示……”
他收回目光,放下了衣袖,在狂风中看向前方众人,高声喝道,“皇陵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修缮好!陆云——陆侍郎何在?!”
听见他叫陆云,以崔尚书为首的几人心中都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不应该,陆云已经是跟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场古怪的风就把船掀翻。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们就看到陆云顶着狂风,从一旁冲了过来。
“是时候了!”在陛下唤自己的那一刻,陆云便福至心灵,知道是时候了。
他在狂风中一往无前地冲到台阶下,向着景帝跪了下来,用力地磕头。
“陛下!”所有人听他在风中用尽全力喊道,“臣有负圣恩——!臣有负圣恩——!!”
“皇陵修缮被人动了手脚——!臣无能揭破,幸得神风警示!幸得神风警示!!”
说来也巧,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这肆虐天地的狂风就猛地停歇了下来。
陆云顿时直起了身,额头带血,反手指向站出来的礼部尚书跟工部尚书,“皇陵之中被人布下了阵法……先帝的棺椁里现在装的是旁人的尸骸!
“崔岩、卢芳、郑义、闻斌!你四人勾结,欺上瞒下,杀死滕大人一家十三口,布置邪阵,还把外人的尸骸运进皇陵!你们——”
“皇——”不等礼部尚书等人开口,众人就听见厉王的声音响起,喝道:“拿下!”
首当其冲被拿下的礼部尚书跟工部尚书。
两人被一把按在地上,官帽从头上脱落,向前滚了好几圈。
南军将士的力气之大,动作之狠,将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尚书的脸一把按到了泥里。
他们原本整齐的头发瞬间打乱。
两人懵了,大叫:“冤枉!陛下!臣冤枉啊!”
这个时候,站在太后身边的厉王转向了文官集团,再次说了一声“拿下”。
于是,吏部尚书崔岩跟刑部侍郎闻斌也被南军将士从队伍里抓了出来。
抓完四人,这群如狼似虎的将士没有停下,继续扑向了其他人。
很多还没从这场惊变中回神的官员也被揪了出来,跟负责修缮皇陵的大小官吏一起被摔到了空地上。
陵寝的大门前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嚎。
有人沉默——比如神色灰败的崔岩跟闻斌,是因为心里明白事情败露。
否则陆云还没指责到自己,厉王怎么就锁定了他们?
有人是完全不明白这灾祸怎么会降到自己头上。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比如现在嚎得最大声的鸿胪寺少卿:“冤枉啊,陛下,臣与此事完全无关啊陛下!”
也有人求饶道:“陛下开恩!这是他们威胁微臣……微臣不想步了滕大人后尘,才不得已跟他们同流合污。臣、臣是一心想要找机会告知陛下啊……”
还有不知真相的官员,看到自家上官被南军将士押出去,那样尊严全无地按在地上,连忙出来跪着求情,高声道:
“这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崔尚书为陛下、为朝廷尽忠之心,日月可鉴,怎么会跟破坏皇陵的贼子扯上关系?士可杀不可辱!还请陛下明察!”
动的都是文臣,人群中的武将没有动静。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云略过了马元清,他留在朝中的人因此没有动作。
他们也不知道马元清跟崔尚书等人合作了。
这件事他只交给了自己的义子,没有跟他残留的势力通气。
或许在马元清看来,世家底蕴深厚,一个沂州王氏便可以让朝堂头疼,更无论几大世家联手,只为了动一动皇陵,这件事他们做得隐蔽,又有自己帮助,是断然不可能被发现的。
在这场闹剧似的哭嚎中,真正主导策划了皇陵窃运的几人被压在粗粝的沙地上,从凌乱的发须间看着走过来的厉王。
景帝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处在真相骤然揭露的不敢置信跟怒火之中。
唯有厉王是如此的冷静。
甚至看到他一动,身后那些拔高的哭声就都小了下去。
几人看着他,都想起了马元清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一个人便可以让整个文官集团都噤若寒蝉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他们心底还有着不服,背地里还能对这等阉党破口大骂。
可如今,他们心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厉王才是大齐最锋利的那把剑,是比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宦党更加正统的皇权守卫者。
他才是真正的帝王意志,是整个江山最不可动摇的基石。
城中,大将军府。
晴日,阳光灿烂,大街小巷都很热闹,只有这里一如既往的冷落。
长街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群披坚执锐的军士朝着这座府邸来。
为首的卫国公身穿甲胄,骑着战马,带领军队将这里包围。
然后,这位老将下了马,带着人闯进了这座久未有人来的大将军府。
演武场中,本来在这里练剑的马元清耳朵一动,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兵器甲胄摩擦的声音。
他收住了剑势。
抱着剑站在一旁陪伴他的阴柔青年目光看向门口,怀中利剑出鞘了两寸。
父子二人看着一群甲士涌进来,排列在两侧,手中弓箭拉满,箭头对准了演武场中的人。
他的义子目光一沉,想要动手,站在场中的马元清却抬起了手,让他不要冲动,双眼看着在最后走进来的卫国公。
两人都是在军中打拼出来的一时名将,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西。
卫国公比他年长二十岁,经历过更多场战役,身上应该有更多的伤。
可是现在,他身穿甲胄站在马元清面前,却犹如一头猛虎,丝毫不输。
两人相对而立,马元清开口道:“我久不出府,不知卫国公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国公恕罪。”
他说着,丝毫不惧地扫过这些用弓箭对准自己的甲士。
然后问道,“国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卫国公的声音响起:“我奉陛下之命,请马大将军换个地方待几日。”
他说着,目光扫过四周,道,“这将军府虽好,却留不住大将军的心,马大将军请。”
马元清没有说话。
他在猜测着景帝是要做什么。
“义父……”他的义子手仍旧按在剑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掩护着他杀出去。
然而马元清再次抬起了手,将他叫停。
他道:“我不懂国公大人的意思,不过既然这是陛下的命令,那我就随卫国公走一趟好了。”
他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就转明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朝堂中还有他的人。
只要景帝找不到证据,就不能自断臂膀,寒了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武将的心。
东郊,相国寺。
相国寺地势高,又是离皇陵最近的地方,皇陵的方向又无端地起了一阵狂风,所有身在这里的人都看到了。
明远大师走出了正殿,看着风云消散的方向。
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才看向那些来寺中问药的香客。
从两日前开始,来相国寺拜过神木的香客身上就陆续出现了一些红点。
这些红点有指甲盖大小,分布在手臂上、身上不痛不痒,也没有传染性。
甚至因为在冬天,如果不是富贵人家,有下人服侍着沐浴,根本不易发现。
眼下来的都是一些贵妇人,她们的声音传来,纷纷道:
“我们看过大夫了,大夫说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我们只能来找明远大师问一问了。”
“是啊,让大师来给我们看一看吧,这些东西长在身上怪吓人的。”
她们围在小沙弥面前,要他去找明远大师,这令小沙弥很是为难。
师父擅长看天象,也擅长看相,但他不会医术啊。
而且这些贵妇因为急切,看他年纪又小,还扯高了跟她们一起来的侍女的袖子,让小沙弥看。
小沙弥的目光触及到那如雪中红梅散落的肌肤,顿时吓得转开了视线,连忙念着“阿弥陀佛”。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明远大师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他走上前来,打算认真查看一番。
偏殿,程三元家的刚刚把今日要供奉的佛经送进来。
远远看到这边的景象,她变了变脸色,忙又匆匆离开。
等快步回到禅房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诵经声,她才停住脚步。
她低头,撸起了自己的袖子,看着手上生出的同样的红点,零零散散四五个,分布在她的一条手臂上。
这是她两日前洗漱的时候发现的,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虫子叮咬,可是涂了药却没有用。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跟自己一样,身上都长出了这样的东西。
她盯着这殷红的血点,放下袖子看向禅房,想到那天夫人在神木底下做的事情,心中隐隐觉得这应该跟夫人所为有关。
程三元家的实在害怕,不自觉地站了很久,直到里面的诵经声停下,才连忙走了进去。
禅房里,刘氏正跪坐在佛像前,见自己进来,才开口道:“在外面站这么久做什么?”
程三元家的忐忑地来到她面前,然后说了自己刚刚去供奉佛经看到的事情,接着颤抖地撸起了衣袖,对着刘氏问道:“夫人……她们长的东西我也有,这是什么……”
刘氏垂眸看了她手上的红点一眼,说道:“没事,只是为了引那个杀了明珠的人出来,等他一来,我就会解了这咒。”
程三元家的没敢问如果他不来怎么样。
她放下了手,嗫嚅道:“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刘氏显然是打算在这三日内等到她要等的人的。
然而对方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一直没有出现。
等回了府中之后,难道还要等他来,然后在老爷面前暴露明珠小姐犯了事,差点杀了人,自己也在被追捕的时候不慎落水死亡吗?
刘氏却厉声道:“他一定会来!”
三日,她等了三日,若是他今天再不来,那这场从神木散出去的瘟疫就会爆发。
这些在神木下被血咒感染的人,身上的血点会溃烂流血,会发痒,会忍不住抓挠,长满全身,然后就会开始传染。
“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他要是敢不来,那就等着整个京城被这无解的血咒吞没!”
到时候,就算他们把神木砍了也没有用!
刘氏发了狠,这不光是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而且还是保住程家、保住剩下两个孩子的办法。
唯有这么做,先祖才能到京城来……才能帮自己。
就在这时,禅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仿佛有很多人同时朝着这个方向过来,身上的兵器跟甲胄碰撞。
听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本就是惊弓之鸟的程三元家的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刘氏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过心底深处觉得这不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她训斥道:“慌什么,不是来找我们……”
然而,外面却响起一个声音,说道:“进去!把人拿下!”
以东郊的风暴为信号,方才风一收,按照殿下的吩咐带着数百士兵来到相国寺外的秦骁就立刻冲了进来。
尽管在济州城外他拖后腿,而且平时日也很话唠。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是很严肃可靠的。
他带着数百将士一进来,就引发了一阵骚动。
正在了解安抚那些香客的明远大师转头,一眼就认出了厉王手下这支充满杀气的边军。
他立刻停下了与她们的交谈,见寺中的僧人要去阻止,连忙上去叫住了这些弟子,然后对着惊慌的众人解释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用慌——这是厉王殿下的军队。”
原本因为这样一支突然闯进来的军队而慌乱的众人听到他的话以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噢,原来是厉王殿下的军队……那不怕了。”
“我就说这些盔甲看着怎么有些眼熟,是殿下回京的时候我看过!”
“咦,他们来相国寺做什么?难道是要抓什么人?”
秦骁本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没想到明远大师一句话就稳住了场面。
他于是来到了明远大师面前,拿出了殿下的金牌,说道:“奉殿下之命,前来相国寺索人。”
明远大师不由得问道:“索什么人?”
其他人也静静地等待秦骁的回答。
秦骁放下了令牌,说道:“有人利用神木损害国祚,危害京城。”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过周围的民众,“相信这几日去过拜过神木的人,应当已经有所察觉。”
他一说,刚刚那些围着明远大师。请求他看病的贵妇们就纷纷叫了起来:“对!我们正在问明远大师,为什么我们拜过神木,身上会生奇怪的血点……”
不只是她们,刚刚从神木所在的院子出来的人也连忙拉高了袖子,看着自己手上生出来的红点,惊恐地道:“我也有!我也长了!”
“我也是!”
“这些是什么东西?将军,我们还有救吗?!”
“快去,将军快去把那个人抓住,不要让他跑了!”
因为秦骁的到来,许多人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象,顿时焦急起来。
明远大师也是神色凝重,护国神木的存在跟护国寺一样久远。
神木有灵,绝对不能被人所毁,也不能落在有心之人的手上,变成为祸京城的媒介。
他立刻问秦骁:“施主要索人,可要本寺配合?”
“不用!”秦骁盯着一个方向,在他来之前,军师就已经告诉过他要去哪里抓人。
他沉声道,“我知道人在哪里,走!”
说完,他一个手势,身后的数百名将士就跟随他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给他们让出了路,让他们去抓捕那个丧心病狂的害人者。
明远大师带着拿上了武器的武僧,也忙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好奇跟愤怒胜过了害怕:“那我们也过去?”
“走!看看是谁害人!”
追着前方厉王殿下的军队,看他们朝来护国寺上香的女眷居住的禅房去,明远大师心中一紧——
在自己眼皮底下对护国神木下手的人居然就住在相国寺里!是自己失察了。
他加快了脚步,催促道:“快过去!”
刚一走到那个被将士团团包围的禅房院子,明远大师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走到门口一看,见到里面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做着管事的打扮,而另一个——
明远大师身边的弟子见了刘氏,忙对师父道:“那位程夫人来寺里点了一盏长明灯,捐了不少香油钱,要在寺中住了三日。”
程三元家的挡在刘氏面前,两股战战,却要硬撑。
这些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杀气,完全不像是京城里的军队。
哪怕她知道刘氏之前做了什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军队上门来抓她们。
秦骁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身后的刘氏,将她跟军师所说的特征都对上了,冷喝道:“我们是大齐军队,负责保卫大齐!你胆敢毁坏神木,危害国祚,便饶你不得!”
刘氏站在自己的心腹身后。
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法术发动,视野再次跟道人相连。
然而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却看不到任何冲霄的气运。
在他身上只有白气、红光,还萦绕着煞气——是在战场上杀敌积累的。
刘氏不甘心,她急切地转移目光,看向其他人。
包括站在门边的明远大师跟他身后那些来看热闹的香客,全都被她收入眼底。
白色、红色、淡紫色、黑色、微弱的金色……各种颜色交织。
里面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她所期待的。
刘氏推开了自己的心腹,直面秦骁,急切地道:“是谁告诉你们的,是谁派你们来的?!”
“夫人……”程三元家的被推到一旁,正好听到她这样自曝,急得连忙阻止。
刘氏被她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视野又恢复了平常。
她的神智也好像回来了,强自镇定道:“你……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说的什么损害神木,我根本没做过。”
“是吗?”秦骁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在她面前展开,冷然道,“那这你又有没有做过?”
刘氏瞳孔猛地收缩,这是……
“你们母女为祸江南,你女儿虽然死了,你却巧舌如簧逃脱了罪责,回了京城。此案的关键证人胡三婆已经恢复清醒,她指证那些害人的邪术是你提供的!”
秦骁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