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瞻跪下!”
一旁的裴瞻连忙跪地:“臣不知所犯何罪?求皇上明示!”
皇帝下榻,走到他面前:“这些证据是哪来的?如有半字虚言,朕定将你官职一撸到底!”
皇帝只是病了,他不是瞎了。
裴瞻是一手平了大月国的平西将军,他不可能看不透一个永平,可他偏偏要进宫来告状,扯自己下水,派遣何渠和谢彰前去监审此案,他只能是有更大的谋算。
但永平有多大本事,皇帝是清楚的,他也想看看此番到底永平涉水多深?犯了多大的事儿?竟把他堂堂的平西将军都给激怒得跟自己玩起了心术。
所以先前皇帝故意轻饶了永平,裴瞻赖在面前不走,皇帝也由得他去。
他万万没想到等到最后,等来的竟然是永平和东宫内命妇勾结的证据!
这两厢勾结上,所图谋之事必定牵涉朝堂,这是任何一个制度都不能容忍的。
而这也是朝廷王法白纸黑字列出来的。
谢彰在此时得到了永平勾结东宫的证据,皇帝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与裴瞻无关?
这些证据怎么得来的不要紧,帝王有心术,做臣子的自然也有他们的生存之道,无可厚非。
最要紧的是,这证据它有多可靠?
皇帝已经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深知他秉性的裴瞻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说道:“这些证据得来不易,皇上如若怀疑,那最好的办法,便是传余侧妃前来问询。”
皇帝深吸气,指着门外:“传太子!传余侧妃!”
宫里前来传旨的太监到达徐府时,傅真刚好走出徐家前院。
直到听完身后宣旨的声音,傅真才满意地跨出徐家大门。
章氏在别的事上让人一言难尽,但在打击对手的事上,的确够得上狠辣。
那一匣子的证据,几乎从永平最初与余侧妃接触时起,一直到最近一次为止,全部痕迹都捕捉了下来。
余侧妃寒门出身,娘家没有任何恃仗,但她却为帝后生下了皇长孙,加上她素日低调,便得到了皇后的青睐。
可正是这样一份青睐,使得余侧妃不甘于默默无闻,她想替皇长孙争取势力,然而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太子举行冠礼之前,需要携一位妃嫔出席大典,正好礼部从皇长孙的角度推选了余侧妃出席,使余侧妃着实风光荣耀了一回,后又成为了继任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余侧妃为了感谢徐胤,几度派人私下联络,可惜徐胤脑子清醒,并未接受她的示好。
于是余侧妃转而找上了永平,送了大量的银子首饰,永平不缺钱,但是正好娄照的姨妹在此期间被太子临幸,正想方设法找到荣王想寻求机会晋位。
荣王或许是懒得搭理这种小事情,因此娄家没有找到机会,但这个消息让永平知道了。
永平为了报复傅真和章家,于是就主动找到了娄照,以答应帮娄照的姨妹晋位为条件,驱使他谋划了整个阴谋。
余侧妃极力想要拉拢徐胤,永平的背后又还有一个荣王府,她当然可以替永平办成这件事——她自己在太子面前荣宠不够,但太子目前尚未有正妃,而且总共才有一个皇长孙,她身为皇长孙的生母,为了皇家绵延子嗣着想,去皇后面前想想办法却是不难。
永平一门心思只想打击对手,却根本不去防备着对斗了多年并且还最熟悉自己的章氏,终于等来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局。
最终,皇帝下旨褫夺了永平爵位,并下旨在府圈禁三年。
按理其实是要押去宗人府圈禁的,但她托了年幼孩子的福,可以不必离家。
傅真上了马车,章氏也刚好出来,对方在门下停了停步,就朝傅真走过来。
“恭祝将军夫人终于出了口恶气,今夜可睡个好觉了。”
傅真在车窗之内扬唇:“那我也恭祝世子妃得偿所愿,终于除掉了一根眼中钉。”
章氏吸气扬眉:“没想到跟将军夫人一起共事还挺痛快。改日我再邀将军夫人来府喝茶?”
傅真哂道:“谢了。”
她放下帘子,让车夫赶起了车。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但胡同两畔的灯笼仍将前路照得一片明亮。
其实永平从来不是傅真复仇之路上的目标。她太傻了,比起从前的梁宁更傻。
梁宁为徐胤掏心掏肺,至少那个时候的徐胤表面上无懈可击,没有丝毫不尊重梁宁和梁家的表现。
可是在永平面前,连不怎么熟悉他们相处内情的傅真都能够感觉出来徐胤对她的不在乎,永平却还是坚定留守在徐胤身边。
这份傻气让傅真都不知道拿永平怎么办才好?直接下手痛击都显得有些欺负人。
这回她自己作死,也算是给了机会让傅真把从前被撬墙角的那笔陈年老仇给报了。
章氏功不可没。
可傅真依旧不能与章氏成为盟友。
因为荣王父子也是间接杀死了梁宁的凶手,傅真与荣王府必定尚有一搏,章氏的利益之源在荣光府,所以她们必定是对立的存在。
“……将军?”
马车行走到中途忽然停了下来。
旁边马上的护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傅真顿一顿,刚要掀帘,车门就从外开了,裴瞻弯着腰从外进来,先看她一眼,然后在她旁侧落座。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真想了想,这里并不是从宫中回裴府的路。
裴瞻道:“我岳母大人听说我们还没吃饭,先前打发人送了一大桌菜来给我们,我等你回去吃。”
傅真闻言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叹道:“这一日可真漫长。”
说完她吸了吸鼻子,看向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回去的?都已经更衣沐浴过了?”
裴瞻低头嗅了嗅袖子:“在宫里头待了许久,还拉了一把徐胤,回去当然要沐浴。”
傅真挑眉:“你还拉了他?”
裴瞻懒声道:“我还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话了呢!”
就凭永平那性子,如果帝后都是老子胡涂之人,她尾巴早就已经翘上天去了,而她行为之所以还需要顾忌,正是因为知道越了线,帝后都不会饶她。
此番她竟然指使朝廷命官去杀害别人,皇帝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事情呢?
徐胤进宫之后,张嘴一求情,裴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这个人除了他自己,其余谁都不重要。
从前他能杀梁宁,如今为何不能甩永平?
这个时候他去求情,只会加重皇帝对永平的怒意。
但是永平罪有应得。
裴瞻从来不拿道德二字捆绑自己,永平自打行使这阴谋开始,她就已经有资格承受一切恶果。
所以裴瞻知道徐胤想干什么,他也没有拆徐胤的台。既然大家目标一致,就不必拘泥这些小节了。
皇帝审完余侧妃,又处置完永平之后,赦免了徐胤的罚跪。
裴瞻奉旨去宣旨的时候,徐胤膝盖都跪僵硬了,险些栽倒在裴瞻身上,裴瞻因此拉了他一把。
“后来皇上有没有对徐胤说什么?”
“暂未。”裴瞻靠在车壁之上,伸长的两腿交迭起来:“不过,他这一求情后,他擢升之事想必就困难起来了。”
傅真沉吟,随后道:“即便升迁不了,他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这个结果一定是他权衡过的。”
永平这一闹,徐胤本来就不可能不受牵连,就算皇帝不计较,朝臣也会有意见。
他对这结果心里有数。
一整日都没有露面,怕也是克制不住了,不想再回去做戏。
梁郴去了那一趟,以言语相激,使徐胤也不能不顾及梁家,所以徐胤就豁了出去,索性进宫替永平求情,换得了皇帝一步步加深对永平的厌恶,最终也推动了永平的恶果。
徐胤虽然升迁可能受阻,但是却借皇上的手彻底遏制住了永平,让荣王府也少了几分底气。
他以荣王府教女无方为把柄,从此倒是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在荣王府里低声下气了。
养出个这样又傻又爱作妖的女儿,甚至还连累了风光无限的女婿,毕竟哪个当岳丈岳母娘的还好意思对女婿摆出高姿态来呢?
傅真把身子歪在枕上:“接下来就看一看,他和荣王府这场戏如何唱下去吧!”
禇家还有个刚刚醒过来的、一门心思惦记着永平的禇钰呢,那傻子至今不相信他梦中情人选中的丈夫竟然会是杀自己的凶手,荣王府这边,且不着急!
徐家这边彻底安静下来已经将近子夜,圈禁永平的地方位于徐府西北角的一处院子,即使圣旨才刚刚传下来,负责看管永平的太监也已经到位。
他们把整个院子的门户都设定了轮值看守的人员,徐胤来到院门外时,太监沉思了片刻才让步放他走进去。
“侍郎大人进去不要待太久了,否则小的们也无法向上头交差。”
徐胤道了声谢,伸手把门推开,缓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黑压压的,四面廊下只各点了一盏灯,正对着院门的正房里,却点着有三四盏油灯,将匍匐在地下的永平身影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徐胤站在门坎内,将门掩上。
听到了动静的永平回过头来,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一瞬,然后迅速翻身坐起。
“是你!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徐胤走到她面前停下:“就冲你这番口气,你落得这个下场还真是不冤。”
说完,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这全都是你自己做的孽,你捅出了大篓子,难道我活该出现替你收拾善后?你真以为,身边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永平咬牙切齿支楞起来:“可我是你的妻子!你维护我天经地义!”
徐胤冷冷勾唇:“这会儿想起来你是我妻子?那你筹划这些可曾告诉过我?你设下这些阴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损害到我的前途?”
“你的前途?”永平冷笑,“你的前途不都是我们荣王府给的吗?就算被我损害了,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有资格!
“要是没有我们荣王府,要是你不是王府的郡马,那你如今还在翰林院苦苦地当你的小编修!
“梁宁死了,你当不成梁家的姑爷,梁家也不可能倾尽全力帮助你,你是因为娶了我才飞黄腾达的,你有什么理由不出面维护我!”
如果说今日落到被褫夺爵位沦为庶民的下场是她最大的失败,那么徐胤始终未曾出现给她撑腰,而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回来,则是永平这一日下来最大的心伤。
她完全没想到他们五年夫妻,六年情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弃自己于不顾!
过去夫妻俩吵过不少回架,永平从小到大也是不服输的,故而在徐胤面前也撂过不少狠话,但像方才那样的话却是第一回 !
她太恨了!
太失望了!
他怎么能做到这样绝情冷血?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罢休!
徐胤冷漠地睥睨着面前人:“我有时候真佩服你,这样自大且愚蠢,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你自诩高贵,看身边所有人不顺眼,却斗不过她们任何一个!
“结果竟然还让章氏和傅真联起了手来对付你,将你踩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你还怪着我没出现给你撑腰,你配吗?你只配一根绳索,了结此生算数!省得给皇家丢脸,给你父母丢脸,给孩子丢脸!”
永平怒吼:“徐胤!”
徐胤面寒如铁:“你今日能背着我做出跟东宫内命妇私下勾结的蠢事!明日只怕就要勾结人谋反!
“这次不狠狠给你们点教训,让你们撞个头破血流,我只怕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身份,全都要化为东流水!”
永平满脸不敢置信:“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荣王府的?在你眼里真的就只有身份地位?”
“不然呢?”徐胤满脸讥诮,“这些不都是你拿来诱惑我的吗?不就是当初你拿来引诱我,逼我就犯的吗?
“只有你才会觉得一个手无寸功不掌实权的王府有什么了不起!”
永平气的脸都裂了:“你忘了当时我父王是如何为你的仕途铺路的吗?又是如何帮你拓宽人脉的吗?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徐胤嗤笑起来:“忘恩负义算什么?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做过,我是真不介意对你再做一次!
“从你拿这些引诱我开始,就该知道在我眼里,荣王府不过是个跳板而已!”
永平惊怔难言:“能够说出这番话来的你,就是世人眼里重情重义的徐侍郎?!”
“这你也信?”徐胤轻慢地瞄着她。
永平脸色煞白:“难道你一直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是你自己骗自己。”徐胤把手收了回去,“你也不好好想想,我要是真有那么情深义重,知恩图报,当初怎么可能会背着梁宁跟你在一起?
“你还真以为那天夜里,我对你是情难自禁?”
永平踉跄了两步。她嘶声道:“你说的,是你我……你我在别院的那个夜里?”
“当然就是那一晚。”徐胤道。“你一有机会就在我面前丢帕子,抛媚眼儿,恨不得把倒贴两个字挂在自己脸上,也恨不得把自己明码标价摆出来请我利用,花样十足,我要是不来点反应,岂不是辜负了你?”
永平难堪到无地自容。他竟然这样说她,说自己的妻子!
“我不信!你就是拿这些话来故意气我!”永平扯着嗓子喊道。
徐胤倒是越来越从容:“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就算我想要气你,也犯不着花心思去撒谎。
“我想要气你,那不是信手拈来?
“梁宁出事的那天夜里,你以为在街头我是偶遇了你,而我不过是早就打听到了你的行踪,赶到那个时候与你偶遇。
“那夜月色撩人,你和你嫂子出去湖畔赏月,特意打扮了一番,我知道,我只要多看你两眼,你必定心猿意马,主动上钩。
“不出所料你就在我面前崴了脚,而我则半推半就。
“拿捏你就跟拿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连你爹都对我有了疑心,却只有你还抢在我前头,拼命地护着我,为我说话。
“其实我觉得你对我有几分真心,也愿意做戏陪你,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虽然是几年如一日的心悦于我,却只不过想让我成为你的掌中物。
“你一面想让我对你死心塌地,从一而终,一面又高高在上以贵人自诩。
“你心悦于我的才华,却又想方设法禁锢我,想要我一辈子匍匐在你的脚下。
“你想的太美。”
他这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尽管永平觉得他是故意说气话,但这每一个字却还是像刀子一样插进了永平心里。
她浑身颤抖地往后退,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徐胤,看着这个她成亲五年并且已经育有一子的丈夫!
“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些都不是真的!”
让她怎么相信呢?
她竟然被骗了这么久,六年之久!
都怪傅真,她实在是太狠了!
娄照不过是栽赃万宾楼拿有毒的河豚意外杀人,又没有告他们谋杀!
傅真竟然不依不饶,死咬不放,以至于把事情搞到这个境地,她永平郡主的爵位没了,徐胤升迁的事又要生波折了!
如果不是连累到他的仕途,自己怎么会被他撂这样的狠话?
“夫君……”永平放软了身段,颤着手去扯他的袖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下次?你觉得还有下次?”徐胤猛的把袖子扯回来,在这夏夜里,他的目光冷得像寒冰。
永平怔怔地望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巨石压在了永平的心头,让永平窒息!
她再次去扯他的袖子:“我知道你喜欢梁宁,可你当初既然选择了我,足见前程在你心中比梁宁更重要!
“她为你做的,我也都为你做了,她是怎么对你好的,我也不比她输!
“既然如此,你可以喜欢她,也同样可以喜欢我,为什么你却要如此的糟践我!”
“因为你终究不是她。”
徐胤眼眸如同窗外夜色一样漆黑,“你算什么?!”
“可你还是因为荣华富贵和前程抛弃了她!”永平嘶声吼道,她的双眼瞪得血红,“你一面享受着她对你的好,一面背信弃义,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怀念她?
“你有什么脸在这里装深情?
“你只是运气好,正好碰上她死了,要不然当初你已经跟我在一起,而你又背叛了她,我倒要看看那种情况下的你,该如何抉择!……”
话说到这里,永平突然顿了一顿,然后又瞪大了双眼看了:“你刚才说她出事的那天夜里,你是故意去偶遇我的,你为什么偏偏会在那天晚上来偶遇我?”
徐胤半垂眼看向她不语。
永平猛吞了一口唾液:“不对,就是那个时候你想另攀高枝,梁家也不是你随便招惹得起的。
“梁宁更加不会允许你背叛,你是怎么敢的?
“难道,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她会出事?
“……难道她出事和你有关?!”
永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一骨碌站直了身子,惊恐地瞪圆双眼,在这之前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去想过,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徐胤竟然会骗她!
当初他竟然是故意上钩的?
他是在利用自己么?
永平觉得吐出口的声音都不像自己发出来的了,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她,她不是出意外?”
“你觉得呢?”徐胤道。
永平脑子里轰隆隆的,完全不知该怎么思考!
她的确很嫉妒梁宁,她也讨厌她,甚至恨她!当初对于梁宁的死,她暗地里不知多高兴!她觉得连老天爷都帮她,都在促成她和如意郎君共结连理!
可是梁宁竟然是徐胤杀死的!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
她再嫉恨梁宁,也不能不承认梁宁对徐胤太好了,好到她永平努力了五年,自己也还是有些事情做不到的地步!
可徐胤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为什么?”
刺骨的寒意像蛇一样从永平的脚底爬上了心头。
“关于这件事,你应该去问你父亲,你哥哥。”徐胤望着她,“你知道章士诚那个废物为什么会得到你父亲和你哥哥的偏宠吗?”
永平不知道。
徐胤低哂了一声:“因为你父亲和你哥哥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你们荣王府遭受灭顶之灾,当时是章士诚帮他们善了后。梁宁不经意卷进了这个秘密当中。而因为梁宁,我也被卷进来了。”
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只有你才会相信,你父亲为我铺路是因为我是你的丈夫,孰不知他只是也在利用我,在以这些利益稳住我。”
永平震惊:“是什么秘密?他们犯了什么事?”
“这个你就不用打听了。知道这么多已经足够。”
永平连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来:“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是准备要杀了我吗?”
如果他连梁宁都能杀,当然也能杀她永平!
“我不会杀你。”徐胤捋了捋袖子,“你大可放心,我无意再娶,有你在,也省得我还要花心思去续弦。”
永平咬牙:“你这么对我,就不怕父王知道吗?!”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徐胤扬唇,“他应该也提醒过你吧?只是我想你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那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永平要疯了!
她竟然完全琢磨不透这个人,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他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她都已经分不清楚!
徐胤蹲下来,望着她:“你我只要一日还是夫妻,那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得学会处处为我着想,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也得为他考虑。如今你没有了皇亲身份,他能依靠的只有我。总之只要我好了,你们都好。如果我倒了,不光你好不了,他也会活不成,必定会有人将他生吞活剥。
“比如,你我的仇人。”
永平想到了今日傅真让她承受的这一切,蓦地打了个激灵。她恢复了些许理智:“你想要我干什么?”
徐胤眯眼道:“你父亲有把碧玉骨的扇子,你见过吗?”
永平凝眉摇头。
“我见过。我知道他有。你帮我把那把扇子要到手,我来亲自管教孩子。”
永平胸脯起伏:“你索求的岂是寻常之物?他怎么可能给我!”
徐胤站起来:“他不给你,不是还有你母亲吗?
“章氏与你成了死仇,你哥哥是个没用的,而且还有那种谋杀案背在身上,他必须得选择章家。
“禇钰现在还在重伤之中,你母亲无人可依靠。
“而你只是圈禁三年而已,三年后还是自由身。且你还是我徐胤的妻子,你我之间还有孩子,在她看来,这桩婚姻关系十分稳定。
“她不会放弃你的。”
永平咬着下唇:“那扇子是何物?她能给你带来什么?”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只要把它给我弄到手就行了。”
永平咬牙:“那又是什么样的玉骨扇子?”
“玉骨上刻着凤栖梧的图案。当中有一根骨上还有断裂的痕迹。”
徐胤把衣裳抚平,缓声道:“把它弄过来。等我上了位,你就还是会有机会重得荣耀,不是么?”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是负责看守永平的太监们回来了。
未来三年,她就将被圈禁在这个院子里。除了她的父母以及徐胤,孩子,任何人不得见。
即便是他们来见,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他们得按章程奏报。
永平跌坐到椅子上,将身旁茶几上的杯盘器皿全都拂落在地下。
她的心里又沉重又空洞,本来当她听说徐胤进宫求情,她还是抱着一丝希翼的,她想,也许自己误会了他,他没出现,只是没有找到更好的挽救的办法。
可是在他求情之后,皇帝第二道圣旨却紧跟着传了下来,她看不懂了,徐胤到底是想救她还是害他?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过往说的每一句伤人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他是真的从来没有看上过自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禽兽?
永平打心底里发寒。
她不知道梁宁是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但梁宁的死跟他有关,却是无疑了。
他虽然没有对自己动杀心,但他说出来的那些话,比直接杀了他更为诛心!
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他不是个没有任何势力的寒门士子吗?
他哪来这么深的城府,能做到杀人不眨眼,还能做到压根不把荣王府放在眼里?!
她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门下,拍起门来:“我要见母妃!我要见母妃!”
门外太监回应:“徐夫人安静些。”
永平道:“是田福吗?田福,看在我父王氏宗人府令的份上,他会关照你的,你帮我去送个信给母妃,我要见她!”
门外良久无语。
永平又道:“田福!我哪怕什么身份也没有,也还是荣王唯一的女儿!我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哥哥!”
话音落下,田福才回道:“徐夫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小的要是让人拿住了把柄,下场也会很惨的。”
“知道了,你快去!”
永平话语里有了掩饰不住的急切。
徐胤让她拿到那把扇子。
徐胤还说荣王父子有足可给荣王府带来灭顶之灾的大秘密。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而且她敢肯定荣王妃也没有听说过!
徐胤先前没有否认梁宁的死和他有关,他竟然把这样的事情也说出来了,那么,那把扇子肯定也是涉及到这个秘密的。
既然荣王父子不得不偏帮章士诚,如今荣王妃孤立无援,那永平就一定要让荣王妃知道这个秘密!
她绝不能让荣王妃还蒙在鼓里!
她没有见过那把扇子,拿不到扇子,但荣王妃肯定能办到的!
连此时此刻的徐胤都想要得到的扇子,也一定能够为她争取到一些东西!
万宾楼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当天消息就炸了锅,不过傅真出手迅速,赶在大家还在热烈讨论之时就把真凶抓了出来,及时地挽回了宁家的声誉,因此损失还不算大。
而没两日章烽又亲自在万宾楼订了桌酒宴,食客们见状一传十十传百,就更加相信了宁家的为人,和万宾楼的无辜。
章烽去吃饭,也没有别的风波,他只是像正常食客一般订桌点菜结账,完了跟正好去铺子里的宁夫人深施了一礼,余则再未有什么。可他这番看着平常的动作,傅真也能猜得出来章氏在背后授意。
章烽过往虽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劣迹,可也算不得什么大善人,刘砚这事章家如果不在乎,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哪还用得着煞有介事来这么一遭?不过是想修复关系罢了。毕竟放着偌大个裴家在这儿,谁不稀罕啊?
不过傅真也真佩服章氏,之前都闹那么僵了,她竟然还没放弃拉拢裴家的想法,真是个心肠过硬的奇女子。
章氏既有亲近的意思,至少暂时不会作妖。
荣王府教出了个这样的郡主,也被宫里传去了,多半也要消停一阵。
尚有动静的却是徐胤这里。
刘砚被杀一案水落石出后,都察院这边以谢彰为头的几个御史都上朝递了折子,将永平历年来各项出格之举均给汇了总。另一边徐胤也挨了两道折子,是弹劾他治家不严,纵容家奴助纣为虐的。
不过徐胤认罪态度佳,皇帝便未曾严惩,只命他反省思过,另外罚了半年的薪俸。
这可是皎皎如月的徐侍郎第一次面临,打从六年前他荣中探花郎接而入仕以来,他先是高娶了当朝唯一的金枝玉叶永平郡主,后又凭治军七策得到了皇上青睐,再后来入六部,为侍郎,主持太子及冠大典,他风光无俩,至今科举中都无一人能与之比拟,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高娶的妻子身上栽一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