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去杀禇钰就是为免节外生枝,万一禇钰受伤的原因暴露出来,必定影响他们针对荣王府的计划。
也正因如此,派出去的两个护卫竟然被扣留住了一个,就等于留下了天大的漏洞!
禇家竟然暗中隐藏着高手,这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这个高手竟然还很可能不是荣王府的人,就更加出乎人意料了!
“不是王府的人,那又会是谁的人?”
徐胤的神色半点都不见轻松。那埋伏的人不是王府的人就万事大吉了吗?暗杀禇钰的秘密不暴露给荣王府,他就没有隐患了吗?
如果是王府的人,他至少还知道对手是谁,应该如何做出补救。如今连对方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他连补救的法子都没有!
谋杀禇钰的主凶就是他徐胤,暴露给外人,不也就等于暴露给了荣王妃吗?
这有什么区别?
反而让人心底更加没有着落了!
“禇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荣王府呢?王妃现如今又知不知情?!”
“禇家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荣王府这里也没看到有什么动静!”
连冗连忙做出奏报。
徐胤对着窗外深沉夜色看了片刻,说道:“去把太太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找过来!”
鲁重阳给的那两颗药,是平常刮骨疗伤时给病人喂服做镇定之用的,一入禇钰的肚肠,没多久他就安定下来了。
傅真由着他圆睁双眼默躺了片刻,直到他自己把脸转了过来,她才也侧转头对向他的目光。
“是谁得罪了她?她是堂堂郡主,又是圣恩正隆的徐侍郎的夫人,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报复?”
“因为她坏。”傅真一点也不想跟他拐弯抹角。像这样的猪脑子,不使几块硬石头砸砸他,怎么可能开窍?
“照你这么说,他们夫妻都是坏人,就你是好人!”禇钰又不乐意了。
傅真冷眼睃他。“我是不是好人不重要,不过永平被章家找上门来闹腾了一整日,徐胤可从头到尾没回来露面给她撑腰。”
禇钰凝眉:“他们那么恩爱,那都是我亲眼见过的!而你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有见过!”
“主子!”
这时候郭颂走进来。“徐胤来了!”
禇钰闻言,立刻看向了门口。
傅真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回床上的禇钰:“这半夜时分,你说他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
禇钰凝眉沉默了半晌,说道:“我跟他也是亲戚,我伤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登过门,眼下来走动走动也是尽礼数而已。”
傅真冷哼:“很好!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禇钰张嘴想说话,傅真这时候却站了起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明白告诉过你,谋杀你的人就是徐胤!
“今夜他来杀你灭口,还留下了人证物证在此,我又一次指证他,你还是不信!
“如今他又一反常态亲自登门,明明就是前来探听虚实,甚至就是亲自前来补刀,你却还是认为他是前来走动的亲戚!
“多的话我不想再说,两次救你就当做是我多管闲事!我的人我会带走,再登你禇钰的家门,我就打断自己的腿!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告辞!”
说完她利落转身,不带丝毫犹豫地朝着门口走去。
“等一下!”
身后的禇钰却在此时突然唤出了声音。
傅真在门下回头,只见灯下的他此时双目幽深如渊。
徐胤跨进禇家大门,只见前来迎门的还是从前的门房。进入前院之后,二门下前来恭迎的也还是从前的管家。
他心思便定了定,边往内走边说道:“你们将军病情如何了?这些日子我事情太忙,一直没顾得上来看看,正逢内子惦记着此事,我索性便趁夜带着他们过来看看。”
禇家他从前来过两三回,都是随荣王府的人一道过来的,因此对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都眼熟。
管家道:“难为侍郎大人惦记,我们将军——情况属实不怎么好。”
“怎么个不好法?”
“伤口一直没愈好,太医说,要是再拖下去,只怕过不了这个夏天。”
夏日炎热,汗液容易致使伤口恶化,对于创伤病人来说确实难熬。
徐胤边走边不动声色的查看着内院,一面走到了禇钰的住处。“禇将军睡了吗?”
管家正要答言,屋里就传来了咳嗽声,以及禇钰虚弱的话语声:“又是谁来了?又是谁来了?!”
徐胤在门下停步。
管家慌忙应了一句:“将军,不是刺客,是徐侍郎来了!”
“刺客?”徐胤眯眼。
管家立刻仓皇的说道:“侍郎大人不知!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居然有刺客行凶,前来行刺我们大人!”
第248章 恋爱脑有时也挺机敏的嘛!
徐胤目光停驻在管家脸上,片刻后他环视四处:“刺客呢?”
“回侍郎大人的话,两个刺客跑了一个,另有一个被击中,但还没等抓住,他也跑了,万幸的是我们将军没受到伤害,不然的话如今只怕——”
管家说到这里,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拍起了大腿。
徐胤眉心抽动:“是什么人击中的?”
“小的也不知道!”管家抬起了头说,“事发的时候小的还在料理外间事务,陡然听得我们将军房里传来了动静,连忙跑过来,就发现有人正企图向我们将军下手!小的与府中下人吓得手脚发软,哪里还管得上其他?等到回过神来,人都已经不见了!”
“击中刺客的人也不见了?”徐胤挑了挑眉头。
“正是!”管家深颌首,“那人是谁,小的们都没看清楚,他们就都走了!”
徐胤望着面前一脸卑颜的禇家下人,良久之后才收回目光,抬步跨进房门。
屋里还有些凌乱,两个丫鬟正在床榻之前收拾地上破碎的瓷器。
瘦脱了形的禇钰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进来的他们。
“禇将军可还好?”徐胤走到床前,看了一圈屋里光景之后,目光回到他脸上。
禇钰道:“这么晚了,侍郎大人怎么还来了?”
徐胤在管家搬给他的椅子上坐下来:“一直想过来看看你的伤,可惜你也知道,前阵子太子冠礼我脱不开身,直到今天夜里才有些空。”
禇钰道:“难为侍郎大人挂记。”
徐胤扬唇:“何必这么见外?你我都是亲戚,本就该常来常往才是。”
说到这里他伸手来揭开禇钰的被褥:“我来看看你的伤好的如何了?”
禇钰下意识想要阻止,只是皮肉牵扯,伤口之上的这只手臂又如何能动弹?
徐胤在他发红溃烂的伤口上凝视半刻,然后将被褥盖好,说道:“你此番怎么受的伤,你心里可有数?”
“我脑子浑浑沌沌,当日的情况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太医对你的伤口是怎么描述的?”
“他说是有人用利器射伤的。”
徐胤顿了下,又看看四面:“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引得人前来行刺?”
禇钰摇头:“我平生谨小慎微,怎会得罪什么人?此番无辜遭此劫难,若我伤情还有好转之日,定要禀报姑母查个水落石出,问问那凶手我到底与他有何怨仇不可!”
徐胤屏息片刻,道:“我听说你刚刚又遇刺了,怎么这么巧,竟然另外还有人替你击退了刺客?”
禇钰望着他:“侍郎大人既然是来探病的,我以为你该关心的是我的伤势。没想到你关心的竟然是刺客。”
“你多虑了,我只是感到有些好奇,你这院子看起来风平浪静,不像是有人行刺的样子。”
禇钰唤声道:“我这小门小户的,人手也不多,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们也不清楚。”
徐胤听到这里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帮你巡查巡查,省得处还藏着什么危险。”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禇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他了,才把目光收回来。
徐胤出了院子,旋即与跟随而来的几个护卫使了眼色,护卫们随即相互吆喝:“四处走走看看!替褚将军好好查查,看有无危险!”
八个护卫顿时四散走开,奔向了这座院子的四面八方。
徐胤立在院中,夜晚的风从他的耳畔掠过,轻微的风声在极度静谧的环境里被放大,恍惚之间轰隆如雷声。
禇钰目前的职位,严格来说还算不上将军,不过是个中级将领,他这座宅子一个人住着尚算宽阔,放在京城官宅之中却算不得什么,作为主人的他如果不是还有一层与荣王妃相关联的身份,身边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只怕都要走光了。
这样的情况下,闯进几个有心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怪事,他徐胤的护卫能进得,别家的高手自然也能进得。
回去了的护卫说受伤的同伴被扣押下来了,但是禇家的下人却说,击中他的人和受伤的护卫都离开了。
禇家下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暗中出手的人其身份就十分重要。
如果是假的,那禇家就有问题!
“老爷!四面全都查看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前去巡查的几个人陆续到齐了,回话的人目光深凝,明显是在告诉他,禇家并没有发现受伤掉队的同伴。
就这么几间屋子而已,如果人还在,那还能藏在哪儿?
徐胤再看了一圈四周,末了将目光在禇钰房间停留片刻,转身道:“走。”
管家将他们所有人送上街头,转身将门掩上,径直前往禇钰房中。
“老爷……”
“熄灯。我累了。”
禇钰没有等他说完,便虚弱而快速地如此吩咐。
管家顿了一顿,点点头,上前把灯熄了,然后走出门去。
屋里一片漆黑。
除了床上人的呼吸声,没有任何的动静。
但很快窗户上就落下了一道人影,他紧贴着窗门,直到半盏茶时分过去,他才退开些距离,轻手轻脚的消失在外头。
墙头忽而有蟋蟀鸣叫,一声接一声,长长短短,直到这波声音逐渐停止,屋里的灯才又重新亮起来。
傅真从里屋走出来,再度在先前的椅子上坐下:“禇将军心思缜密,让人刮目相看。”
徐胤一共带来了八个护卫,方才跟随他一起离开的却只有七个,傅真对他的心思之复杂早有领略,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禇钰竟然也留心到了。
禇钰道:“我自幼寄人篱下,不长点眼力劲儿,如何能活到现在?”
傅真挑眉未语。
荣王妃那人什么德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把禇钰带到王府,纯纯就是把他当工具养的,自然不可能给他多少真心爱护,禇钰能够全心全意的活到现在,的确是需要有几分机敏。
“他们,是不是全部都走了?”
傅真点头:“刚才窗户外的人没有发现异常之后,徐胤带来的所有人就都已经全部离开了。”
“那你们抓住的那个刺客呢?他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吗?”
傅真环住胳膊:“当然不可能让他发现痕迹,早在我进你这个屋子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人带出褚家了。
“所以方才管家的回话也不算撒谎,因为下手的人和受伤的人的确都不在这儿了。
“而且,徐胤带来的那几个人,巡查过程中一定还会发现打斗和逃走的痕迹。”
禇钰深深地看向她:“你处事这般老练,到底是什么人?朝中各将门中的小姐我几乎都见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等你好起来,你很快就能见到我,并且知道我是谁了。”傅真扬唇。
“好起来?”禇钰苦笑,“我还能有好的那一天吗?”
“为什么不能?”
傅真头朝外叫了声“鲁大夫”,鲁重阳便立刻拎着药箱进来,掌着灯凑近看了看禇钰的脸色,随即取出银针,在灯苗上烧了起来。
禇钰满脸迷惑:“这是谁?你让他做什么?”
傅真道:“这是在西北随军多年的军医,他们家世代行医,尤其擅长医治金创之伤,这半个月我没露面,就是为了等这位鲁大夫进京。
“鲁大夫,你来告诉他,他能不能好得起来?”
鲁重阳冷哼了几声,将炙烧好的银针收回来,走到床榻跟前说道:“只要你不诚心作死,那就死不了!”
说完他仔细辨了辨他头颈部几处穴位,然后先扎了三支针下去。
禇钰久病在床,早已失去了反抗之力,又或者,此时此刻他也并没有想要反抗。
他茫然地看着鲁重阳在自己身上连连施针,神色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但也就是傅真坐在旁侧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竟觉得气息顺畅了许多。
傅真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禇钰深吸气,他无法忽视身体上明显的变化,也许这个转变只是暂时的,也或许是带有欺骗性的,并不表示他真的就迎来了生机,可也还是让他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希望。
他还这么年轻,换成谁又会想要死呢?
哪怕只有这么一线线的希望,也让很多事情再次有了可能。
他勉力调整气息,直到完全匀下来之后,方望着傅真道:“请,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包括徐家,徐家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徐胤回到府里,连冗匆匆地迎到了前门:“怎么样?!”
徐胤眉心揪的跟铁锁一样紧:“人不见了!”
“不见了?!”
连冗愣住。
徐胤望着他:“禇家的人说咱们的人的确被击中,但是后面又逃走了。而击中他的人,也走了。”
“怎么会这么巧?一点线索都没留下?”连冗也皱了眉头,“禇家会不会有诈?”
说完他也觉得这话有些冒失,就凭禇钰现在的样子,还难让人相信他还能使诈。
徐胤凝眉望着夜空,半晌没说话。末了他才缓声道:“看来明日,我得去趟荣王府瞧瞧了。”
第249章 五叔你混的太惨了!
徐胤说完进屋,将要坐下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头鍪,他走过去把它取下来。
随后进来的连冗见状,说道:“老爷近来倒是常把此物取下来赏玩。”
徐胤道:“你知道我今日下晌去赴谁的约了么?”
连冗顿住:“还请老爷明示。”
徐胤扬唇:“梁郴。”
连冗蹙了蹙眉:“自从太太犯下那大错之后,梁家可再不曾登门,而且事后不管是老爷亲自登门求见还是打发人前往赔礼,梁家均不曾露面相见,再加上街头如今众说纷纭,可以说老爷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梁大将军此时寻老爷,是为何事?”
“他问我要这个。”
连冗愣住:“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要这个作甚?而且,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来?”
“你也觉得奇怪是吗?”徐胤对光看着手上的头鍪,“他说太平已经离去多年,我与梁家也早就没有了羁绊,太平的东西不应该再留在我这儿,传出去有损太平的清誉。他让我,把她的东西全都收拾收拾,明日他着人来取。”
连冗凝默片刻,说道:“看来梁家是受到了外间风言风语的影响。太太这桩罪过真是祸害不浅,不光阻挠了老爷升迁的脚步,还把和梁家的关系也影响到了。”
徐胤走出帘栊:“梁家倒罢,永平跟傅真这么一闹,跟裴家是再无修复关系的可能了。裴家如此,梁家跟我划清界线还远吗?我只是不明白,梁家为何会突然想起我这儿还有这些东西?他又为何非得将它们讨回去?
“倘若只是为了断交,梁郴大可以直接了当行事,根本就不必在意这种小事。”
连冗凝眉:“关于这些物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小的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就是太太——她是有可能,但若是她透露的,梁家早就该寻上门了才是。”
“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徐胤在帘栊下回头,“而且奇怪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屋里气氛凝重下来。
“如今外头对我的风评急转直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我徐胤沽名钓誉,虚伪不堪,还有当年我与永平那点私事都被翻了出来,这些真的是偶然吗?”
连冗提起一口气来:“小的立刻让人去查,背后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
徐胤目光深黯:“找到人之后,交给我来亲手处置。”
连冗深颌首,退出门来。
院子里,一众护卫还在等待。
连冗问他们:“禇家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护卫遂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连冗凝眉听完,沉默片刻后道:“立刻去诸家四面打听,看看到底有没有线索?眼下须当竭尽全力将我们走失的人找回来!”
不管禇家那边说他们的护卫已经逃走究竟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如今护卫不知下落,这件事情暴露之后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荣王妃一定会将徐胤视为仇敌。
徐胤与荣王府决裂是迟早的事,但眼下还不能。徐胤在荣王府这边,还通过永平下了一招棋。
因为永平这一犯蠢,徐胤作下的很多计划都被打破了,也难怪他气怒了。
傅真将禇钰受伤那日开始,与徐家所有有关的事情全部说给了禇钰听之后,禇钰喉头滚了又滚,一个人闷头抽了半天气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刚才说,永平她也曾想撤走给我医治的太医?”
“据我所知,太医每隔三日还是会来给你诊治,你若不信,待他来了你一问便知。”
禇钰一只手攥着被褥:“徐胤他为何要挑起王妃与世子妃之间的矛盾?他为何要分裂荣王府?除了王府,难道他还能找到更大的倚仗吗?”
“他也许并不想要任何倚仗,尤其是像荣王府这样明摆着想要操纵他的人家。”傅真道,“他要的是独揽大权,自然容不得荣王府把他当傀儡。”
禇钰紧紧拧眉:“那他怎么会成为你的仇人?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
傅真眯眼望着窗外:“我跟你差不多。只不过他对我做的,比起你来更狠毒十倍而已。”
禇钰怔然。
但傅真没有跟他细说下去的意思,她收回目光道:“我之所以救你,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觉得这世上能够少一个人被徐胤所欺骗和毒害,就是多积一分德行。
“宫中的太医虽然还是按时前来诊治换药,但此前经过永平辞医那件事,太医明面上不敢推却,实际上有没有尽心医治你,你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
“我既然把鲁大夫带来了,那他便全程医治你的病。有他在,你死不了的。
“如今你已经完全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之后该怎么选择,你就自己琢磨。”
说到这里她站起来,重新把面巾带上。
当日在操演场上种下的因至此已经可以结果了。一个人到底得有多深情,才能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
永平不是个很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她只是爱装腔作势,她的出身,是根本就用不着让她有必要去装好人的。
可是每个人都能看透永平的为人,可一路跟在永平身后二十几年之久的禇钰却还是一头扎进了这张网里。
二十几年的执迷不悟,能否在傅真摆出的这些事实面前消退?谁特么知道!
如果他还是不肯醒悟,那傅真也只能把当初的那场意外当成纯粹的意外了。
毕竟她也不能把所有的精力和希翼都投注在他禇钰的身上。
房门开了又关,方才还飘荡着她轻缓声音的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禇钰张嘴想要唤一唤,只是他声音还没有吐出来,门外连脚步声都已经远去了。
“来吧!老夫来给你换药!”
鲁重阳从旁边走过来,举着已经清洗过的双手到他跟前。
禇钰望着他:“她,究竟是谁?”
鲁重阳瞄了他一眼。“先前她不是说了吗?等你好了自然会知道她是谁,还问?!”
禇钰抿住双唇,隔了许久之后才喃喃道:“我只是想不到如今这世间,竟还有这样飒爽果敢的女子。”
裴瞻将近戌时才回到府里。一进门他就问起了傅真,护卫们将禇家之事禀报了他,他便连房门都没来得及跨进,转身就往外走:“去多久了?”
这边厢刚抬了一只脚,就听身后传来“啊”地一声惊呼!
于是他就在抬腿的中途把身子转了过来:“哪来的孩子?!”
他们还连房都没有圆,这不见鬼了吗不是?!
护卫忙道:“将军冷静,是瑄哥儿来了!”
裴瞻愣住:“他来干什么?不对,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在我们房里?!”
护卫们都在外头当差,哪里会知道里头的事?
裴瞻立刻把他们撇下,大步走进了房中!
紫嫣和碧玺比他前一步进门,正站在屋里不知所措地望着榻前的梁瑄!
“五叔!你好惨,五婶竟然不让你和她一起睡!”梁瑄一只手拿起了裴瞻的枕头,一只手提起了他的被子。
“将军……”
紫嫣她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看这瑄哥儿说的!
这种话怎么可以宣扬出口啊?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威震天下的平西将军!
这要是传出去,这么威猛的将军居然连媳妇儿的床都上不了,这平西将军的脸面何在?
刚才傅真走之前,明明亲自把他给哄睡了呀,他怎么又醒了?而且醒了,他竟然还跑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裴瞻摆摆手让丫鬟们退下,然后停步在梁瑄跟前,“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才不是!我本来是过来请五婶去我家做客的!但是五婶没空,她说明天才能去。”
梁瑄说完爬上榻,滑进他的被窝,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五叔,你这混的不行啊,怎么连五婶的床都分不到?不像我,五婶为了哄我睡觉,还唱童谣给我听。”
裴瞻道:“来人。”
门外护卫刷的进来了两个。
“把他给我扛回他屋里去。他要是不肯,就直接扛回梁家。”
护卫们对视了一眼,旋即走上来扛人。
梁瑄紧紧地抱住了被褥:“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儿!”
裴瞻扬手。
护卫们便来掀被。
梁瑄顿了一下,抢先爬下地:“不用你们扛,我自己回房去!”
说完趿着鞋,一溜烟的跑了。
裴瞻睨着他背影,打发人道:“明儿去梁家问问,看他闯了什么祸没有?”
护卫称是。
裴瞻捋了捋袖口再往外走,前方院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却正是去了禇家的傅真回来了!
裴瞻方才的一脸冷硬悉数退下,两条长腿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迎上去:“你回来了?”
傅真还在打发身后的护卫办事,看到他来后哦了一声,便就打发了人下去。然后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会儿,点头道:“你也回来了?”
说完她就朝着房里走去。
裴瞻脚步顿了顿,随后跟上:“禇钰那边怎么样?没出什么大事吧?我正要过去,你就回来了。”
“没出大事,幸亏有陈顺埋伏在那里,让禇钰有惊无险,还抓到了一个刺客。哦,对了,我已经让鲁重阳过去了,看他的意思,不出意外的话,医好禇钰应该问题不大。”
傅真边说边吩咐紫烟去备热水,这边箱碧玺正好也把换洗的衣裳给取来了,傅真便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裴瞻望着她消失在帘栊之内,满肚子话都被留在了喉咙底下。
而屋里头的傅真却泡在浴桶里出神,碧玺在后方给她绾发,好奇问她:“少夫人在想什么?”
傅真深吸气:“想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碧玺好奇,“少夫人很久以前的事情奴婢都知道,您想的是哪一桩?”
傅真摇摇头。
她想的当然不是碧玺知道的这些,而是梁宁所知道的那一些。
本来因为禇钰的事情一闹,她都差点快忘了梁瑄先前跟他说过的话,直到刚才进门时看到了裴瞻她才想起来。
这小半天功夫,她满脑子就在那些久远的时光里打转。
可她无论怎么想,怎么挖掘,都找不到印象中有多少跟裴瞻的交集。
裴瞻和衣躺在榻上,也在望着屋顶出神。
她今天有点反常,禇家那边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她不光没有像往常一样找护卫去寻自己,回来的时候神态也很是不同。
她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鲜衣怒马横行街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是带着高出一个辈分的威严。
发生什么事了?
裴瞻心里头像长了草,毛毛躁躁的。
躺着躺着他躺不下去了,站起来叉腰踱了几步,只觉得今夜她沐浴的时间也特别久。
看到桌上有茶,他端起来一口灌入喉。茶水还没下肚,门开了,她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眼神余光里。
裴瞻呛了一口,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傅真原本是要朝着梳妆台走去,半路被他激烈的咳嗽声引着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她弯着腰凑到他面前看了看,看着他憋红了的脸,又看看他手里见底的茶杯,缓缓直起腰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喝个茶都这么不小心?”
说完她侧身唤来紫嫣:“给将军抚抚背,顺顺气。”
紫嫣连忙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想抚又不敢抚的。
裴瞻勉力的把一口气压下去,说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抚?”
傅真瞅他:“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亲自来?”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她当“妻子”的来?
但裴瞻又不敢说什么,她真的好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不知道从何而来一股心虚,他没话找话:“瑄哥儿也过来了,他硬是要赖到我榻上睡,我怕穿帮,把他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