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彰一个言官,竟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就是,过意不去,她,她太细心了,阿愉她,她天天回去在我面前念叨着你母亲的好,这也太,太难为令堂了。”
傅真在他微红的脸盘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既然下车了,大人不如随我进去喝杯茶吧?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当面说。”
谢彰看样子还想推辞,但这边厢傅真已经打发人把门叩开了。
宁夫人在指挥人拾掇院子,偌大一个宅院,她单薄的身子立于当中,着实显出几分孑然。
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宁夫人也愣了愣。
傅真道:“谢大人找母亲有点事情要谈,我在门口刚好遇见,就一起进来了。
“大人请厅堂上座,我先失陪。”
说完她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怡心堂。
宁夫人上次说要在这个院子开个临街门口,已经开出来了,傅真正好打发人去就近的宁家药铺里传了个掌柜过来。
如今京畿所有铺子里的大掌柜,二掌柜,全都在宁夫人和苏掌柜的带领下见过傅真,少去了许多废话。
交代下去之后,傅真就在这里等着掌柜把抓好的药再送过来。看到书案上还有他之前用过的文房四宝,便铺开纸笔,开始画起了画。
宁夫人回来时,一幅画像她已经画好了。
“这人是谁?瞧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傅真从小体弱,干不了别的,宁夫人纵有把她栽培成才女的条件,却也缺少这份体力。于是就选了相对轻松的丹青,拜了京郊的丹青名家为师,多少也学出了几分功力。
如今这具身子由梁宁主掌,学过的本事却还牢牢附着在身体与记忆里。
傅真道:“母亲见过倒也不算奇怪。此人是礼部侍郎徐胤的心腹,叫连冗。”
放在从前,怕是没有什么机会见,但如今的万宾楼早已经成为京畿权贵的宴会新宠,上回徐胤还买了万宾楼的点心带上白鹤寺取悦永平,足见徐胤已经成为万宾楼的客人。
“是徐家的人?”宁夫人凝眉,“难怪我不是很熟,这位徐侍郎光顾万宾楼的次数并不多。应该算是他们这群人当中较为罕见的。
“楼里的掌柜们平日会密切留意同行们的消息,听说他爱去西湖楼。”
“是么,”傅真想起了那座从前他们几乎隔三差五就去光顾的老牌酒楼。
西湖楼的确不错,但像徐胤那样恨不得实时往高官堆里扎堆的人,竟然没有上万宾楼凑这个热闹,而是专注跑去西湖楼,实在也有点奇怪。
“你画这个人做什么?”这时候宁夫人又问起来。
傅真便把这画推给她:“咱们万宾楼每日人客众多,烦母亲交代给苏掌柜,让他发话下去,平日留意下这个人有没有上咱们铺子,如果来了便盯住他,看他都干些什么。以及与徐家和荣王府有关的消息,听到了什么也来告诉我。”
茶楼酒肆是消息流通最为迅速之处,傅真怎么可能放过眼皮底下的机会。
宁夫人自然已经听说了裴家与荣王府那场纠纷,便把画收下,也没有多问。
正好药铺掌柜也亲自拿着药送回来了,宁嘉也放学回家了,一家三口坐着唠起了家常。
傅真一直留到快晚饭才回裴家。
裴家吃饭是各房吃各房的,傅真把药拿给紫嫣,让她去守着煎好。
这边厢吃完晚饭,她就与裴瞻抱着装好汤药的药罐子,又趁夜来到禇家。
这次有陈顺在里头接应,更加顺畅了。
经过昨夜对丫鬟的敲打,禇钰看起来状态又好些了,至少嘴唇看上去没那么干。
傅真将药一口口给他喂下去,又将裴瞻带过来的伤药替他换了,伤口已经化脓,惨不忍睹。换药的时候禇钰又开始痛苦的扭动,但当把新药涂上边缘,他便逐渐的安静下来。
“你白天多找找机会,给他伤口边缘多擦一擦。”
傅真把药给了陈顺,然后与裴瞻又退出了禇家。
这么做到底有效没效,坚持三五日就能看出来了。
就在傅真暗中救治禇钰的同时,荣王府被砸了门墙的传闻余波未退。
事出当日,皇帝把荣王传进宫中问清事由之后,即将荣王给训斥了一顿。
荣王灰头土脸回了府,皇帝又把裴昱传进了宫。不知道骂没骂,反正裴昱回来没说,他理直气壮地去,又理直气壮的回,回来还干了三碗饭。
不过荣王府镇压不住的是街头巷尾的议论,朝中百官还是颇为有眼色,不曾公然说什么。
只是荣王喊人修着修着门墙,看到了不远处的徐家,想到事情发生后,徐胤从头至尾都未曾来过问,却是气不过,打发人去把他传过来。
去的人却很快回来了:“徐侍郎被皇上召进宫中为三皇子讲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荣王眼底划过微愕,片刻后他负手沉气:“他如今倒是翅膀硬了。有皇上当靠山了!”
底下人闻言道:“小的还听说,卫国大将军何焕,要力举徐侍郎接任即将致仕的林尚书为詹事府詹事。”
第224章 他竟然画了她的画像
本朝的詹事府詹事都是由六部尚书兼任,礼部林尚书兼着詹事的职,他致仕后自然詹事的职位也空了出来。
徐胤前两年就有人推他接任礼部尚书,他推辞不受,此番林尚书下了,他就算不任尚书,詹事府詹事之职却是绰绰有余。
只是荣王一听更是愕然:“何焕都在为他说话?”
“父王。卫国大将军都在为郡马说话,这不是好事吗?”
这时候永平到了跟前,撅起了嘴说,“裴家这么一闹,那几家肯定也会与我们王府慢慢疏远。何家与其余四家这些年交情不如从前,和梁家更是结过梁子的。
“咱们可不能放着这么好一股势力不去拉拢啊!
“况且,父亲难道不想将来有机会好好教训裴瞻和傅真一番,给哥哥出口气么?
“咱们拉拢了何焕,还怕他们做甚?”
荣王冷哼:“我怕的是他给自己赚势力!”
“父王!”永平拉长声音,“子修这些年在外替王府结交了许多人脉,父王应该对他拥有百般信任才是。您怎么还这么说他呢?”
荣王冷哼:“你的意思是,我待他还不够好?我把自己的女儿都嫁给他了,还算不上信任他?倒是你,傻不楞登,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回头让他给卖了你只怕还乐呵呵!”
说完他一拂袖,大步回府里去了。
被撇下的永平一跺脚,也不进去了,转身回了自己家。
前脚刚进门,后脚家丁就说老爷回来了。
永平便要迎到门口,却见徐胤阴沉着一张脸下了轿子。
她顿了下,走上前:“这是怎么了?竟这样神色?”
徐胤将乌纱帽摔给连冗:“你哥哥干的好事,连累我今日也被皇上敲打了一通!”
永平愣住,随后跟着他进门:“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说,如今朝上推我上任礼部尚书的呼声极高,让我不要只顾着自己,也多劝诫你父亲好好做人,为人臣之表率!这话下之意,岂不是对我也有了不满?我告诉你,若我仕途受阻,荣王府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永平胸脯起伏:“这件事怎么能怪父亲?这分明就是裴瞻和傅真欺人太甚!”
徐胤冷笑,扯开袍服:“你哥哥不让人抓住把柄,人家怎么会欺到头上来呢?上回在白鹤寺斋堂,人家傅真就已经伸手打过你了,你嫂子还护着人家。知道傅真嫁给了裴瞻,还跟你哥哥巴巴地把人家请到府上来。你们不是明摆着有求于他们,不敢得罪,宁愿吃这个哑巴亏?既是如此,那人家又有什么好顾忌的?自然是逮什么上什么!”
永平哑口无言。
她竟不能否认徐胤说的是事实。
当日她挨了傅真巴掌后本是咬牙发誓要收拾傅真的,可是荣王与杨蘸章氏都压着她,不想让她得罪了裴瞻。后来章氏邀请裴瞻傅真登门,还让她去当陪客,天知道她有多憋屈?但荣王和杨蘸还是不让她发作!
这下好了,忍气吞声的后果就是继续受气还丢脸!而且明明是裴家理亏,皇上还只训斥他们荣王府,跟这件事完全无关的徐胤,也被敲打了!
这几日因为徐胤政务平顺,本来在家里也和气了许多,没想到因为裴家一闹,他回到家里又冲她横眉冷眼了!
“郡主,王妃差人来问,何以郡主还未曾过府去?”
面前丫鬟的声音唤回了满腔郁忿的永平的神思,她定眼一看屋里,这才发现徐胤竟然已经离开了。
“老爷呢?”
“去……去赴何将军的宴了。何将军还请了裴将军……”
请了裴瞻?
这个时候他还与裴瞻往来?!
永平心中无名火起,一脚踢翻了面前一只半人高的大梅瓶!
“他眼里哪有我?谁跟我作对,他就跟谁好!他眼里何曾有我?!”
“……郡主!”
门下小厮吓得脸都失色了!
“滚出去!”
小厮忙不迭地跑了。
永平阴寒着脸抬脚跨门。
却在就将跨出门的当口她又倒了回来——
只见被她踢开的头鍪撞翻了帘栊下装着许多画卷的瓷樽,那些卷轴震出了瓶口,其中两卷翻开了半幅,露出半张女子的面容。
永平猛地蹲下去,把这卷画打开,却见上方女子明眸善睐,绝艳无双……
这根本就不是她永平!
不但不是她,而且也不是梁宁!
她是傅真!
永平浑身血往上涌,把这幅画给丢了,把另一副又打开,看完之后,她把剩下那十来卷画全部翻开了!
“把他给我喊回来!”
小厮又被喊了回来。
永平举着这些摊开了的画像问他:“这些什么时候画的?”
小厮哪里还敢不老实?连忙磕头道:“都是最近画的,上回从白鹤寺,从白鹤寺回来,老爷就开始画了!……”
永平牙一咬,齿缝之间便有血丝溢出来!
徐胤是才子,是朝中的探花郎!他书画上的修为绝对可以跻身满朝丹青大手前十之列!
所以这画绝不可能让人认错,他画的就是傅真,他竟然画了傅真!还一连画了这么多幅!
他是个有妇之夫,竟然画了这么多另外一个女子的画像,而且还一个有夫之妇!
他这是揣着什么心思??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声音嘶哑,怒睁着的双眼里已经浮现出了血丝。“你跟在他身边,他做这样的事情,你都不来禀报我吗?”
她以为徐胤心中只惦记着梁宁,惦记着梁宁就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他如今为什么还惦记上了傅真?
别告诉她这是误会!
没有哪个男人会私下里偷偷画另一个女子的画像而不带猫腻!
小厮哑口无言,身子害怕地后缩了回去。
“郡主!”
这时连冗走进屋里,望着眼前满地狼藉惊呆了!“您这是?您怎么把老爷画的画给动了?”
“我不能动吗?”永平双眼阴冷地望着他,“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我都有主掌权,这几幅破画我不能动吗?
“你是说我不能动自己丈夫的东西吗?!”
“不许碰!”
永平扑上去把他推倒在地,然后把这些画揉拢来,瞪着血红的眼看过去:“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不说我就杀了你!”
连冗跌坐在地上,停下手来望着她。
“一共十三卷画,就有五张是她!为什么?!”
永平怒声问:“我与他成亲五年,他也不过是婚前为我画过一幅而已!他什么时候跟那个贱人勾搭上的?!”
连冗咽了一下喉头,缓声道:“郡主,你冷静些,这不是老爷的错……”
“那是谁的错?”永平大吼起来,“难道是我的错吗!难道这些年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做的还不够称职吗?他为什么要在外面勾三搭四!”
整个朝堂上像徐胤一样耀眼的男子实在不多,永平知道这些年一直有人向他投怀送抱,她暗中也考验过徐胤很多次,可他从来没有动过心!
可他如今竟然给傅真画像了,这是他第一次给人画像!而且画了这么多幅!
如果不是打翻了瓶子,她竟然还不知道!
门口守着的丫鬟婆子都惊惶地站远了。
连冗抿了一下唇,说道:“当然不会是郡主的错……郡主处处袒护老爷,为老爷着想,这当中岂有您的不是?”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谁的错!”
连冗沉气:“小的是说,是那傅真的错。其实,其实是她对老爷怀有觊觎之心……”
“她觊觎老爷?”
“正是。”连冗点头,“她就是一个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女子。不然的话郡主想想,她一个商户女出身,怎么会认识得了裴将军?又怎会摇身一变,成功变成平西将军夫人?
“郡主难道不疑惑,她是怎么做到的吗?”
永平咬牙瞪着他:“你最好把话跟我说清楚!”
连冗望着地下:“白鹤寺里王爷遇到刺客的那天夜里,傅真就趁夜主动闯到了老爷屋中……
“那天夜里不是喝醉的章士诚吗?!”
“根本就不是,本来是傅真,世子妃带人过来的时候,老爷担心世子妃从中作梗挑拨郡主,于是就让她躲在了帘子后,后来她就逃走了,不知怎么又让章士诚闯了进来。”
永平脸上浮出了疑色。
“她对老爷做什么了?”
“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在那之前老爷根本不认识她,是她思慕老爷的才华与地位,或许不计身份,肖想成为老爷的人。但是老爷并没有给她机会。”
永平脸上残余的怒色变成了寒色,她从地上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小的怎敢欺瞒郡主?”连冗也站起来,“那刺客出现的那么突然,小的甚至怀疑那是她使的奸计,以刺客为名引开所有人的注意,而后就潜入老爷房中,意图凭借美貌算计老爷……”
永平看着手上的画像,又胸脯起伏:“那他为什么还会画她!”
“郡主,”连冗咽了一下喉头,“老爷是个正常男子,那傅真姿容确实出色,对她心动的又何止一二人?
“您看看像裴将军那样的铮铮铁骨,不也一样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此番他们父子俩都冲着荣王府动起手来,你想想,他们裴家从前可有这么霸道过?
“老爷不过是不过画几幅画而已,君子在迹不在心啊,他赞赏傅真的美貌是人之常情。可他依旧对郡主一心一意,倘若当真受到了蛊惑,还轮得到傅真去勾引裴将军吗?”
永平紧咬牙关,目光锐利得像是要把他戳出两个洞来。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打断你所有骨头!”
连冗把头深深垂下去:“郡主明鉴。”
“滚!”
连冗抱着满地揉皱了的画像退出了门。
永平将目光恨恨投向手上的画像。
“天下怎么那么多讨人厌的贱人,竟然都让我给遇上了!”
她忽而收紧五指,将画像揉成了一团。接而又把它扯开,奋力将它撕得稀碎!
“一个低贱商户女,竟然也敢肖想我的男人。我还当她有多大本事?原来也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
“来人!”
闻声走进来的丫鬟看到她阴寒的目光,都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奴婢在!”
“去给我找几个人!”
极度的怨恨,竟使她完全没留意到那些揉皱了的画连冗也带走了。
裴瞻婚假已经没了,这几日已经正式复差,于是白天都不在家,不过他指派了郭颂等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卫给傅真用。
这个安排令傅真感到很受用,裴瞻和梁郴他们都不是吃闲饭的,各有各的差事,在朝中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这件事上是不明智的。而梁家和裴家给予傅真的已经够多,暂且就由她来。
连续给禇钰喂了四日药,虽然后来这两日傅真将药交给了杨彤张成去喂,但却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陈顺说禇钰从日间到夜里苏醒了几次,每次都持续了一刻钟的样子,且伤口处红肿也消退了些许,虽然一时半会儿肯定愈合不了,禇钰的求生欲却支撑他迎来了转机。
禇钰于荣王府来说身份微妙,这么多年他默默跟在永平身后,而永平却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死……他是值得争取一下的!
下晌护卫来报,说裴瞻被何焕给邀走了,她便仍打发紫嫣去熬药。晚饭后,带上郭颂他们,亲自来到了禇家。
才进了禇钰的院子,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咳嗽声。
傅真加快脚步走到门下,陈顺引了出来:“下晌的时候醒了,持续了快两个时辰,后来吃了些粥食,又睡下了。”
傅真边说边进门:“睡多久了?太医怎么说?”
“这几日因为病情变化太明显,太医都觉得十分奇怪,不过仍在持续诊治。先前说,只要伤口能不再恶化,性命便无忧。日后也能重新提枪作战。”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榻前。
陈顺撩开帐子,将灯火凑近。
傅真仔细瞧着禇钰脸色,看上去果然好了些许。
她唤道:“禇钰?禇将军?”
如此唤了两三声,禇钰眉心动了动,随后双睫微翕,那眼帘便就缓慢的睁开了一线。
傅真心喜:“听得到我说话吗?”
禇钰瞳孔紧缩,喉头滚动:“你,你是谁?!”
傅真扯下面巾:“你还认得我吗?”
禇钰目光逐渐在她脸上聚焦:“你,你是,你是那天……”
“没错,”傅真点头,“我就是在你受伤之后,来到你身边取走你伤口内暗器的那个人。”
“是你。”
禇钰低声地回应,气息微弱到仿佛是在叹息。
他脑子如此清晰,竟然在这个时候能够立刻想起来傅真是谁,这令她提起的心也安下了三分。
傅真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禇钰重新把目光对到她脸上,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说道:“比原先那几天好多了。该不会是你们救了我吧?”
“原来那几天的事你也清楚?”
“不清楚。”禇钰摇了摇头,“但是身上痛苦的感觉却是抹不去的。”
傅真点点头。
禇钰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真的是你救了我?”
傅真如实道来:“我一直在打听将军的消息。前些日子将军的确受了一些苦,你家中几个丫鬟并不尽心。我发现之后,替将军教训了一下她们,然后每天差人来给将军换药,怕别人不牢靠,又亲自熬药送过来喂将军,终于等到将军醒来,真是可喜可贺。”
禇钰望着她:“你对我这般又是为何?”
“你还记得那是我从你伤口里取走的东西吗?”
“记得。如何?”
“你不好奇那场事故吗?”
禇钰望着帐顶,缓缓吸气:“我只知道,是有人想杀死我。”
“那你能猜到是谁吗?”
他摇摇头:“我禇钰未曾得罪过任何人,也未曾伤害过任何人,我也不知为何会引来这等杀身之祸。一定要说的话,只能是我挡住了谁的道。”
“可是禇将军向来不争不抢,又会挡住谁的道呢?”
禇钰听到这里,又把幽深的目光转向她:“你到底是什么人?此事与你何干?你打听这么多,有什么目的?”
傅真道:“因为我想告诉你是谁下的手。哪怕所有的人都猜不到凶手,我也不愿禇将军蒙在鼓里。这也是我极力想把你救醒的原因。”
“……是谁?”
傅真将那把小刀拿出来:“你以前见过这个吗?”
禇钰眼神迷离:“没见过。”
“那这个呢?”傅真掏出来一把和徐胤那些护卫所持一模一样的武器。
“这是袖弩。”禇钰皱眉,“我在兵器谱上见过。但这种不适合大规模对敌,所以没有多少人使用。”
说到这里他双目灼亮:“伤我的是它?”
“对。”傅真从袖弩里取出一把小刀,和自己带来的那把放在一起,两把只有些许不同的小刀在灯光之下同时泛出了寒光。
禇钰面肌颤抖:“如此尖细的刀子,经袖弩弹射出去,可以穿透人身,凶手果然是想取我的命!——他是谁?!”
傅真收了刀子,眼神玩味:“你跟徐胤关系如何?”
禇钰皱眉不语。
“你是荣王妃的侄儿,他是荣王妃的女婿,你们俩可算是一家人,关系按说不错。但是据我所知,永平郡主嫁给他五年,你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还都是在不得不出现的场合。”
禇钰气息有些浮动:“那又如何?他是高洁如松的谦谦君子,我只是个粗人,我自然不配与他同在一处。”
“将军也太小看自己了。”傅真漫声道,“若当真如此,你又怎么值得他如此处心积虑的下杀手?”
“……”
禇钰定定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傅真再度把那把小刀夹在指间:“下手杀你的人就是徐胤。”
“不可能!”
“那日我在去见你之前,亲眼看到徐胤的护卫腰上都绑着袖弩。”
“他一个文官,怎么可能会有使袖弩的护卫?而且他是郡主的夫君,他怎么会杀我?!”
禇钰脸上浮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色,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你是在诬陷他!你在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傅真放缓声音:“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因为他的人品有目共睹!他对梁家那位姑小姐都有情有义,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恶毒之事?他是郡主亲自挑中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坏人?!”
傅真被他气笑了:“永平挑中的人就不会是坏人?”
“当然!……”禇钰深吸气,气蹿的太厉害,他又咳嗽起来。
陈顺上前替他抚胸顺气。
还没等气息彻底平下,禇钰就急不可耐地接着道说:“她是很挑剔的,从来就不愿意将就,她认可的人,当然一定是无可挑剔的。”
傅真眼一横:“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永平也眼瞎?”
“你闭嘴!”禇钰瞪向她,“不许你亵渎她!她那么高贵纯洁,聪敏优雅,她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你是哪里来的,竟跑来我这里胡说八道,诋毁她的名声?我此刻若非伤重,定饶不了你!”
“你不觉得你很盲目吗?”傅真沉下声音,“就算永平值得你相信,徐胤又凭什么让你坚信无疑?就因为她是永平看中的,哪怕他是从垃圾堆里出来的也是香的?”
“就算是垃圾堆里出来的,那也比我强!”
禇钰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了,脸上的激动逐渐转为灰败。
他把脸转向了里边,恨声道:“你走吧。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不要来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杀我。就算他想杀,郡主又怎会允许?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话!”
傅真盯着他看了半日,一言未发地走出了门。
夜色浓重,像厚重的锅盖一样压在头顶。
知道禇钰打小就对永平死心塌地,却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这样死心眼儿!
永平成亲五六年,禇钰还在为她守身就已经很离谱了,而他竟然对徐胤也跟着仰望起来了!
如果说永平眼瞎,那这个姓褚的眼瞎程度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夫人,禇钰这边怎么安排?”
陈顺他们一路跟着到了禇钰家门外。
傅真进了马车,把面巾扯下摔在车上:“照样看着!”
说完之后她又问道:“他醒过来的消息,已经传到荣王府了吗?”
“迟早会传过去的。按例,明日一早荣王府那边就会有人前来过问了。”
傅真深吸气,摆手道:“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人造访。再多派两个人进来埋伏着,不要出岔子!”
第227章 该给她点教训了!
马车悄无声息驶出胡同,半路在傅真自己的一间铺子里换回裴家的马车,如此再回到裴府便未曾露出任何痕迹。
禇钰这边未如意料之中顺利,傅真一时郁闷,看天色尚早,便让人去打听裴瞻在哪里吃饭?她顺道去接。
刚把人打发走,打发去的人却又飞快奔了回来,一上车就压低声音说道:“有人盯梢!”
傅真顿住,当下撩开了一丝车帘缝往外看去,街头还有少许人在行走,故而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藏在马车后方不远处的石狮子后,也并不引人注目。
“不要管他,我们按回府的路线走。”
张成道:“要不小的留下看看吧?”
“不用!”傅真睨他,“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们此时走了,就有漏洞可钻了。”
张成恍然,立刻交代车夫赶紧驾马。
走出半里路,到了信任相对拥挤处,傅真才向郭颂打手势。
郭颂与另一个护卫分左右下了马车,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傅真让车夫放慢速度,走完了这条大街,眼看着人又少起来,郭颂他们也回来了。
“是什么人?”
“是几个练家子!属下逮住两个打过了,不像是正经人家的护卫,但确实是冲着少夫人来的。”
傅真目光转冷:“他们没说是奉谁的令过来的?”
“死活没说。属下担心少夫人这边安全,就没纠缠,卸了他们俩的胳膊,回来了。”
傅真点点头:“我们宁家有句古训,瞻前顾后赚不了大钱!你们回去,把那几个人全部敲打一遍!要还是说不出背后主使,那就腿骨全都打断!”
她倒不怕伏击,天子脚下,要向如今的她下手,那得掂量掂量,却是她在禇钰这边剩下了埋伏的事情,绝不能走漏了消息出去。
既然已经踩到了她尾巴上,不来记狠的震一震,回头岂不是谁都能跟上来薅她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