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青铜穗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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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郴本来因为没有参与帮裴瞻退敌,还有三分底气,被这一骂,立刻垂头丧气站到了一边:“不是有老话说嘛,是他的躲不掉,不是他的留也留不住!”
“就是就是!我们这是在帮五叔呢!那余小姐明明知道五叔未婚,可连五叔到底有没有儿子?心里都没谱,说明对五叔的人品是不相信的。
“而且,事后她居然还拐着弯儿到你面前求证此事,根本就没顾及我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她这个处事的手段不行啊,也不配当我五婶!
“父亲,你说是不是?”
梁郴瞅了眼媳妇儿,哼唧道:“你娘手里有武器呢,你让我说我也不敢说呀。”
苏幸儿气噎,鸡毛掸子又指上了他的鼻尖:“慈父多败儿!你就纵着他吧!”
说完她把鸡毛掸子关在地下,怒气冲冲的走了。
梁瑄抬起头,等到她母亲背影消失在院门那边,他便也揉了揉屁股,然后挪着两条小胖腿下了地。
“唉,真是越来越像个母老虎了。”
梁郴闻言瞪他:“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娘从前多温柔婉约的一个人呢,就是因为你!
“我去打了几年仗,结果你小子就硬生生把她逼成了一个炮仗,一点就着。”
“咱俩谁也别说谁,”梁瑄老神在在,“您这落了一身伤回来,还让她急出白头发了呢!”
梁郴一阵叹息。
忽一看他挨了那么多下,却还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便疑道:“你屁股不疼?”
“小事儿!”梁瑄从裤子里抽出来两块紧紧实实的棉垫子,“我有这个!”
梁郴顿住,随后瞥他:“你还真是有本事啊!”
“艺多不压身嘛!”梁瑄满不在乎,“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么多年挨打过来,我早就有经验了!”
“嗬,还会用典了?”梁郴哂他。“看来都是挺用功嘛。回头等我把你这身本事告诉你娘!”
“别别别!”梁瑄连忙捂他的嘴。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他又说道:“父亲,你什么时候去徐家串门啊?”
“去他们家干嘛?”梁郴皱了一下眉头,走到旁边兵器架上抽了根长枪出来。
梁瑄跟过去:“你不是说不跟徐家来往,就是不‘识相’吗?那咱们得礼尚往来呀!那个徐侍郎老是到我们家来喝茶吃酒,咱们也上他们家吃一顿!”
“那不一样。”梁郴懒懒答着,一面把手里的长枪照着前方草人刺了过去:“我管不住他的脚,却能管住我们自己的脚。”
说完他又朝梁瑄睨了过去:“你怎么突然想去徐家?”
梁瑄眼珠儿转了一下:“去蹭饭啊。”
“老爷,裴将军有急事求见!”
梁郴刚要表达自己的不信,府里管事就匆匆走了进来禀报。
梁郴把枪抛给梁瑄:“谁家的饭都可以蹭,徐家的不许去!而且不许想歪主意,不听话,我就把你作弊的事情告诉你娘!”
梁瑄张大嘴看着他出去,半天才垂下肩膀叹起了气。
梁郴刚跨入花厅,就看到穿着一身盔甲在屋中央来回转圈的裴瞻了。
“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你看看这个!”裴瞻二话不说把手上的信递给他,“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她的亲笔?!”
梁郴一头雾水,待看到封面上的名字才倏然瞪大了眼睛:“姑姑?!”
裴瞻催促:“快看里面!”
梁郴迅速抽出里面的信打开来!目光才落到信中的字眼上,他就已经禁不住双手发抖了!
“这哪来的?!”
“意外得来的。”裴瞻双眉紧拧,再次踱步:“来的路上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总觉得是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你先别问了,快先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的字迹?!”

裴瞻停步:“你怎么不看?”
梁郴道:“从前她所有批注过的兵书你全都借过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还呢。她的字你不是都认识吗?”
还说什么打喷嚏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真的不是因为方才幸儿在数落他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光棍,他才打喷嚏?
裴瞻一时无语,他别开脸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谁还记得?那些书都不知道被我塞哪里去了!”
梁郴低头看信,刚两眼他就抬起头来:“是她!是她的笔迹!”
嗖嗖地看完,他又说道:“这上面所有属于她的笔划特征全部都有,不可能是伪造的,没有人能够伪造的出如此逼真的笔迹来!”
“你看仔细点儿!”
“这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姑姑!我能看不仔细吗?”梁郴都不自觉地扬高了声音,“她小的时候就是我带着练字的,为了替她抄功课,我没少模仿她的字。
“如今我的案头还有厚厚一沓她当年自西北写回京师的家书。难道我能这点把握都没有?
“不是,我说就算这封信是我姑姑写的,它有那么重要吗?她在世的时候与女眷们通通信,这是多正常的事情。”
梁郴虽说激动,但裴瞻连差事都不顾了,着急忙乎地给他送这封信,也是有点让人费解。
他问:“这到底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提到沧浪亭?这上面的夫人指的又是谁?”
世上只有三行字和一小幅图画。图上画的是护城河畔的沧浪亭,周边有路有树,也有房子。旁人看着只会当成一幅风景小记,但在他的眼里,这却是他们儿时常去的护城河畔的一些标志物,如果较真,那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路线图!
只是,他们儿时玩耍的路线图,如何会被梁宁用来画给别人?
裴瞻瞅他一眼,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茶:“如果你能相信六年前的白玉胡同里发生过一桩不为人知的血案,那么这里面的内容,应该就跟一把血案的凶器有关。”
“凶器?”梁郴凝眸,“血案?”
“对,”裴瞻道:“凶器也就是那天夜里我向你打听过的匕首。”
梁郴恍然。
那天夜里裴瞻只是画了一张匕首图样给他,问他们家有没有人见过?却并没有说匕首的来历。
“什么样的血案?这个血案,跟我小姑姑又有什么关系?这案子,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与裴瞻沙场出生入死数年,梁郴对他十分了解,如果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他不会如此郑重。
“据口述的人说,这案子就是在她遇难之前的第三日夜里发生的,她的母亲是目击证人,并且与太平有过交集。这封信,就是取自于她的手上。”
裴瞻接着便把从傅真那里听来的与这案子有关的始末说了出来。“这三日的期限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如今看来,她倒像是有恃无恐。
“既然信是真的,那匕首也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血案的真实性也差不多有了。”
“可是如果这案子是真的,一定会有风声传出来,凶手怎么有能力做的这么干净?”梁郴眼中满是疑云。
裴瞻点头:“这也正是我一直不肯相信她的理由。但是黎江却从她的护卫身上取得了这封信,方才你也已经笃定这封信确实出自太平之手,那无论如何,太平曾跟她母亲曾经有过交集,这点是毋庸置疑了。
“老大,”裴瞻说到这里,目光深深地看了过去,“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去求证是否真有这把匕首。
“此事梁家人只字未曾听说,不光是太平不曾跟你们讲过,白玉胡同就在梁府隔壁,梁府上下这么多人,也都不曾听说,实在是透着诡异。”
“没错。”梁郴沉吟:“——来人!去备马,多调几个人,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打声招呼,将梭子坊外护城河畔沧浪亭一带看守住!”
裴瞻立刻道:“人就不用多带了,来之前我已经让人过去守住了。眼下你我过去便是。
“如果那把匕首真的存在,我想咱们俩一定能猜出她会藏在哪里!”
梁郴听完已经跨了门:“那还啰嗦什么?赶紧走!”
张成兜了个圈回到府里,傅真正在怡心堂吃燕窝。他家姑娘胃口好,一得空就往嘴里塞东西,这不,这才几天的功夫,眼瞧着就比刚见面那会儿脸色红润了,也不像枯柴似的皮包骨了。
“姑娘,这是顺路给您捎回来的烧鹅,还不错,好多人排着队买!”
傅真就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鹅的香气,然后就打开纸包,撕下了一条鹅腿来:“多少钱?——紫嫣!”
“小钱小钱!”张成连连摆手,“姑娘给的酬劳太多了,一两只烧鹅算得了什么?您要觉得好吃,小的下回再买!”
傅真点头:“你跟到哪里才回来的?”
“小的可是一直远远地尾随着黎江去往军营,然后又看着裴将军入了梁府大门,这才回来的!姑娘,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张成就等着说这茬了,此时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大拇指。
傅真一脸老谋深算:“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给你们的那几本兵法,你们好好学!”
模仿别人很难,模仿她自己还不容易吗?
首先她找到了一张年数符合的信纸,然后亲笔写下了那封信,而且专挑了她以往的书画特征落笔,就算这封信交到大理寺去,只要不鉴定墨水,都绝不会查出破绽!
而黎江偷到信之后肯定会拿给裴瞻,裴瞻拿到了“梁宁”的信,又十成十会拿到梁家求证。
这世上有两个人对梁宁的字迹烂熟于心,一个是徐胤,另一个就是梁郴。
有梁宁的亲笔字迹为证,别的还重要吗?谁还会拿着它正儿八经地去做鉴定?
何况,就算是伪造的,裴瞻必然能想到,短短两天时间里,傅真也不可能伪造得了一份如此逼真的信件,也没有任何理由去伪造。
只要他们信了,那就一定会去河畔验证真伪!
——说起来这两个小子长大之后,她还没跟他们过过招呢,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对上了!倒要看看此局谁赢谁输?
“时间差不多了,去备车吧!”她把最后一口燕窝喝完,举着鹅腿站起来,“这个时候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信件丢失的消息,那么为了避免中途出意外,我就应该火急火燎去往护城河边赶了!
“等姑奶奶我去收个网,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
“好嘞!”
张成一个旋风就出了门!

第78章 大将军我认得你!
裴瞻与梁郴来到沧浪亭时,护卫郭颂已经带领人手把梁宁信上所画的位置全都圈了起来,并且郭颂已经在领人搜查亭子里头。
“有收获吗?”裴瞻问。
“还没有,”郭颂神情一点也不轻松,“园子范围不小,属下正在竭力搜查!”
裴瞻示意他退下继续。完了看向梁郴:“我觉得答案不会在园子里。如果是,那她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再画上别的东西,光是这个园子,就已经够藏好百十把匕首了。”
梁郴打量着周围:“从前她都是随我而来的,只要想想她最喜欢去的几个地方,大概也就差不离了。”
裴瞻道:“她不爱跟你们在一起谈天论地,却喜欢与郅儿和持礼他们在河畔玩耍。”
“没错。”梁郴点头,猛一下又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小时候跟她都不说话的!”
裴瞻睨他一眼:“我有眼睛,会看。”
说完他走到河边,张望着沿岸成排的柳树。
几丈开外的梭子坊外茶馆里,傅真趴在二楼包间的窗户上,紧紧地盯着河畔的两人。
虽然说她那个图基本上就差没直接写明白了,但他们如此快速地锁定了河畔,还是快出了她的想象。
不过无所谓,早找出来她就早收工,反正她此番过来也不是为了给他们当绊子。
“啊,将军!”
低头喝茶的当口忽听得那边传来惊呼声,而她这一定睛看去,只见有人陆续赶往河边,一看衣着还是裴家人的装束,而裴瞻已经不在树下了!
——他下水了?!
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下水的地方,竟然堪堪正是她藏匕首的那株柳树下!
这就奇怪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快猜到那里?
不,猜到了那里的为何会是裴瞻,而不是更了解她的梁郴?!
傅真直起身,把茶壶放下,而后下楼。
梁郴也没想到裴瞻会二话不说落水,当然也就更没想他在水下捣鼓了半晌之后,竟真的拿出来一只盒子……
“这是什么?!”
“快打开看看!”裴瞻把盒子给他,然后到了岸上,挥手示意护卫们守住四面。
梁郴飞速开了盒子,这一看震惊了,一盒子水里泡着的,竟然真的是一把匕首!
再看这盒子十分眼熟,他更是一惊:“这是小姑姑的扇盒!我曾见过的!——真的是她放在这里的!”
他声带紧缩,嗓音哑得都不像他自己的了!
有梁宁的信,还有她的扇盒,别的还用得着多说吗?
不可能会有人同时掌有这些东西!
他忽然转向裴瞻:“你怎么知道她会把东西存在这里?”
“她从前最爱在这里玩水,因为你都忘了吗?这里石壁上有几个坑,正方便他们上下落脚,所以每次下水也都固定在这里。
“在线画的那幅小图,偏偏也标记了这个地方。
“水下藏物是最隐蔽的,下面有个小石坑,是他们从前用来比赛水性时放置奖励用的。我只不过是来碰了碰运气。”
梁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水下能藏物?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秘密?”
他知道梁宁从前最喜欢在这玩水,可连他都不知道这水面之下还可以藏东西。
裴瞻为什么这么快就能锁定这儿?
他一个从来没有打入过梁宁那个圈子的人,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事在人为。”
裴瞻简短地回答着,然后从他手上取过这把匕首,反复看着刀柄上的花纹,神色渐渐阴沉如云:“这匕首上的纹路,跟那丫头画给我的一模一样,她没有说谎。可如今一来,我心头反而更不能轻松了。”
梁郴讷然:“‘那丫头’?你说的是什么人?”
“是礼部主事——不,是很快就将成为礼部郎中的傅筠的女儿。”
这个人梁郴没听说过。眼下他当然更关心这把匕首:“既然这把匕首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的确是姑姑经过手的,那就说明胡同血案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你说这个案子发生在姑姑死前第三日夜里,为什么会偏偏发生在这个时间?”
“没错,”裴瞻低头看着手上还在泛着寒光的刀子,“案子本身透着奇怪,而三日之后白鹤寺又出了一场大火,偏偏死的又是路遇了这场凶案的她,若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让人如何相信?”
“……让我过去!”
裴瞻话刚说到这里,身后某处忽然就传来了骚动。
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的护卫正与一个少女发生了争执。他目光立刻定住:“她来了。”
梁郴凝眸:“他就是你说的那位傅家小姐?”
裴瞻看过来:“你认识?”
“不认识。”梁郴缓缓的沉下一口气,“我只是刚刚知道你认识。”
说完他立刻举步:“走吧!如今我也必须得去认识认识这位傅小姐了。”
在匕首出现之前,他没有怀疑过梁宁的时间,首先因为事发时他不在京城,其次有官府为结论,再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也没有办法。
但这把匕首偏偏伴随着梁宁的遗物出现了,而且他的背后还牵扯着一桩充满了疑点的杀人案。
按照裴瞻对傅家这位小姐所说之言的转述,梁宁死后,裴夫人就是这件疑案目前可知的唯一证人,甚至还可能是梁宁死之前遇到的唯一一个有共同交集的外人。
那么傅家这位小姐和她的母亲,对他心中升起来的巨大的疑云而言就极为重要了!
“敢问可是傅姑娘?”
梁郴来到她面前施了个礼。
傅真一路都在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也回了他一个礼:“我是傅真。——大将军,我认得你!”
打从她记事起认得的第一个小伙伴,就是梁郴。
“郴儿帮我剥橘子!”
“郴儿帮我抄功课!”
“这个马步扎得我腿都要废了,我要坐会儿!郴儿快帮我放个哨,看你爹来没来?……”
如果说程持礼礼和梁郅他们是她顽皮捣蛋的绝世好拥趸,那么梁郴就是她顽皮捣蛋之余的绝世好依靠。
这个从小到大就差把她拴裤腰带上看护着的大侄儿,她又怎么会不认得?!
上次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就已经心潮澎湃,此时他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她看得见也摸得着!天知道她多想不顾后果地立刻扑到他肩膀上大哭一场!

裴瞻见傅真双目湿润地望着梁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傅小姐。”
傅真理也不理他,仍望着梁郴。小子打了几年仗回来,身子粗壮了不少,脸皮也黑了,是个家里的顶梁柱了。只是这么粗壮的他,十成十也不能接受得了他姑姑死后复生还变成了别人家小姐这种事的。
“傅小姐?”梁郴这时候也略为错愕地唤起她来。
傅真笑了一下:“大将军是盖世英雄,对您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了,没想到今日能见着真人,难怪家母当年与梁小姐一见如故,这全是因为梁家几代英雄威名远播啊!方才控制不住有些失仪,请您见谅。”
不管怎么说,眼下彼此还是陌生人。她可不能忘了身份,搞得他和苏幸儿吵架。
苏幸儿的父亲是个军师,她其实是文官的女儿,所以从小就读书习画做女红,温柔得像团水,根本不可能会什么御夫的手段。梁宁也没御过夫,但她却“御”过不少小跟班,于是她活着的时候就没少跟苏幸儿吹耳边风。
话说回来,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个侄媳妇儿有没有点长进。
“原来如此。”梁郴立刻松了口气。
这个长得像“画上仙女”似的小姐刚才那么样盯着他,的确让他心惊肉跳。既然是把他当英雄,那便安全了,至少回去不用挨鸡毛掸子了。他虽然长得还可以,当年瑄哥儿他娘就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可他毕竟成亲了!
再说,他也没有瑄哥儿那么丰富的经验,给自己早早准备好棉垫子,回头鸡毛掸子直接落在身上还是怪疼的。如此他才放心寒暄起来:“傅小姐过奖。咱们当武将的,保家卫国都是应当的。”
傅真但笑不语。
这边厢裴瞻道:“你手脚倒是快,这么会儿工夫,就奔过来了。方才这样的马屁,还是留着以后跟大将军夫人说吧。”
这丫头连他有没有成亲,有没有生儿子都不知道,八成连梁郴有没有成亲也不清楚。
上次她趁夜爬梁家的墙头,这次一看见梁郴就两眼泪汪汪,该不会是个花痴吧?
他得趁早让她死了这份心。
傅真听到这话,眼睛嗖地一下转了过去:“裴将军这话,莫不是说要为我引荐大将军夫人?”
黎江偷走了信之后,她知道无论如何裴瞻都会把匕首找到的。
她来不来,事实都能证明她的清白。
但当张成跟她说裴瞻拿着信去了梁家时,她就知道这趟必须来不可了!
她要见梁郴啊!
或者说,她必须要与梁家人重新建立起联系!
如果徐胤不曾与梁家往来了,那还没有如此急迫,可不管是说书先生还是寺中永平的下人都证明了徐胤还把羊皮披在身上,那他这么做就是给梁家看的,梁家确实在朝的人不多了,势力不像从前那么强大了,可梁郴活着回来了,而且他同样也建了功立了业,那么按照徐胤的贪婪,他是不会白白放弃掉这个现成的垫脚石的!
也就是说,徐胤一定还在想着捞梁家的好处。
那这个时候,哪怕她不能让梁家人相信她就是梁宁,以傅真的身份成为梁家的朋友,成为梁郴所信任的人也是必须的了!
只有为他们所信任,她的话才能起作用!
否则她就是把心剖开来给他们看,也证明不了自己。
即使傅真知道裴瞻不是这个意思,她也还是透露出了这个愿望,如果她真能借着今日之故与苏幸儿结交上,那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裴瞻听到她这话就拉下了脸来。
他就是委婉地提醒她,梁郴已经有妻室了而已,她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她难道是想把梁家男女老少一网打尽吗?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
傅真与梁郴同声问。
梁郴看了眼傅真:“老五你注意一下态度,傅小姐是我们的朋友。”
裴瞻忍不住轻哂,然后示意他:“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梁郴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几轮,跟着他走到了远处的柳树底下:“你在搞什么鬼?你跟傅小姐难道不是老相识吗?”
“谁说跟她是老相识?”
“瑄哥儿说的呀!她说你做过让傅小姐追着让你负责的事,还说你亲口说的,他还亲眼看到你扯她的袖子。”
裴瞻一张脸拉得比鞋拔子还长:“那小子一天到晚脑袋里都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话你也信?”
“可是那天我也确实看到,你对傅小姐非常纵容,包括方才,你也一点都不计较她的无礼。”
梁郴也不想信啊,可他真的看到了。
裴瞻十分无语。
昂首深吸了一口气,他咬了咬牙道:“我之所以几次三番跟她有牵扯,纯是因为这把匕首!
“我老实跟你说了吧,我觉得这丫头对梁家怀有某种目的,你最好跟她保持点适当的距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郴听到这话可就不高兴了,这位傅小姐的母亲可是跟他姑姑有很深渊源的,而且据她的说法,他小姑姑疑似还被傅夫人救于危难之中,裴瞻这话,不是亵渎他梁家的恩人嘛!
他深气:“虽然我和傅小姐这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这份豪爽却很对我的脾气,也让我觉得很亲切!
“刚才匕首是你亲自捞上来的,小姑姑留下来的信你也鉴定过,确属她的真迹。她的话都已经得到了证实,你为什么要疑神疑鬼?
“就算她对我梁家有目的,大不了是想要攀交攀交,可这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我们又不是生来富贵,傅家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是能够理解的。你平时也不这样,为什么单对傅小姐这么小人之心呢?”
“我小人之心?”裴瞻哼道:“那若我说,她爬过你们家墙头呢?”
“爬我家墙?”梁郴几疑听错,“她为什么爬我们家墙?”
“我要是知道还用跟你说这么多?”裴瞻说着便把那天夜里逮住傅真爬墙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你说她一个千金小姐,大晚上不睡觉,趴在你家墙头,这仅仅是为了巴结你们?”

梁郴愣住了。
看了眼远处正在张望着他们俩的傅真,他还是难以相信:“你说瘦得像根枯柴一样的她,大半夜来爬我们家的墙?”
裴瞻抻了抻身子,慢条斯理说道:“可不止呢!这个瘦得像枯柴一样的千金小姐,她还会武功,而且出招还很老练,现在,你是不是更惊讶了?”
梁郴不知说什么好了。
裴瞻从小到大都属一个萝卜一个坑,肯定是不会胡说八道的。
没错,那位傅小姐的确豪爽,但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会武功,哪个会武功的人会瘦成像她这个样子?又有哪一个像她这样孱弱的千金小姐会去学武功?
可是,一个官家小姐,她对梁家能有什么企图呢?
傅真瞅着那俩在那边嘀嘀咕咕,一猜就是裴瞻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抱着胳膊等了会儿,看他们过来了,便咧嘴打招呼:“二位将军说完话了?”
梁郴看着笑眯眯的她,实在不能相信她会大半夜爬他家墙头……
他打了声咳嗽:“傅小姐,我方才从裴将军口中听说了令堂与家姑还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缘份,我们来说说正事吧。我想请问你,不知当初令堂见到的那把匕首,可就是如今我手上的这一把?”
说着他便把装着匕首的扇盒打开。
傅真扫了一眼:“就是它。那刀柄上的花纹我记得清清楚楚。”说完她伸手:“这是梁小姐留了信给家母,特意交代不让对外吐露的。当年梁小姐之所以没有放到梁家,皆因它是不祥之物,如今既然不得已露面了,还请大将军将它归还我,以免梁小姐泉下不安。”
裴瞻神色淡淡:“这是梁小姐的东西,自然得归还梁家。你拿来做什么?”
傅真盘起双手:“东西是梁小姐的不错,但是她托付给了家母,我还没说你呢裴将军!你堂堂我朝元帅,顶天立地的汉子,今日却以这种卑鄙的行为从我手上拿到了它,该不会到现在还想耍赖皮吧?
“你要是不尊重她的遗愿,仔细梁小姐泉下有知,半夜来爬你的窗户!”
裴瞻瞥她:“少操这份心,她可不像你!”
他只是懒得跟她扯皮而已。
此事可不是没有疑点的,这盒子在水里放了六年之久,竟然没有河沙漫进去,不奇怪吗?
只不过扇盒和那封信的确都是梁宁的,这个证据实在太有力度,剩下这些疑虑,也就显得无足轻重罢了。
“老五,对傅小姐客气一点。”梁郴说着,对傅真温声道,“傅小姐,多谢你为梁家保守这个秘密。可恨六年过去,我直到今日才知有此事。”
傅真笑眯眯:“大将军在边关打仗,怪不得您。再说这个案子跟梁家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不过令姑刚好路过成了证人。家母虽然知道可能有这个证物,却也不能贸然捅出来让您分心啊!
“如今您回来了,这阴差阳错的,让您知道了倒也无妨。”
“傅夫人真是用心良苦。”梁郴感慨了一句,随即道:“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傅小姐与令堂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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