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贵重的滇丹参,她竟然送来救了他娘,还不“美”?
裴瞻不以为然地轻哂,目向远方:“还有更美的,比她强出一万倍。”
说完他又敛色:“别被美色弄昏了头,我只是偶然识得了她,对她为人和禀性并不清楚,你记恩归记恩,多少也要留个心眼。”
程持礼又挠头:“你这话我听不懂。啥意思啊?”
裴瞻顿了下,说道:“她好像对梁家挺感兴趣。”
因为那枝参是实打实的深山老参,裴瞻便选择了忽略过程里的某些巧合,到底没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
可是事情过去了,该警惕的还是得警惕。
她对梁家感兴趣的背后,倘若有不可告人的企图,那她对程家没准也会不怀好意。
这么一来,提醒眼前这呆子就显得十分必要。
毕竟程少驰不可能长久与一个低了一辈的官户千金直接打交道,就算有必要他也会找上傅筠。
而程持仁已有妻室,他自也不可能与她多有接触。
程夫人目前抱病,也不可能有这份心力。只有程持礼这个呆子,会拥有许多跟傅真接触的机会。
“那丫头精着呢,你别到时候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说完裴瞻就打马走了。
三月的风迎面吹来,面上温暖,心底里却有某处仍裹着秋的寒凉。
傅真回到府里,碧玺便把两本册子呈到了烛光底下。
“这是先找到的两本账,柳氏屋里的,上面记录了这么多年来,包括他们在外居住时他们全部所有进账!
“本来应该是按月领取的月例银子,但是近几年,隔段时间这账上就会多出些财物,有些是银子,有些是首饰头面,有些是绸缎衣料,诸如此类!”
碧玺将账本摊开拍在桌上,还啪啪拍了两下:“这还只是一部分呢!老爷那边老太太那边都还没弄到手,杨彤正在努力,姑娘先看着!奴婢继续去办事!”
说完又旋风似的转了出去。
傅真拿着簿子翻看几眼,交给如意收起来。
她不必知道柳氏具体贪了多少,贪多贪少有分别吗?贪一个子儿也是贪!
她要的是证据!
不过凭碧玺杨彤他们如此高效的手段,应该要不了几日就能凑齐了。
程家这边她已经搭上了交情,程持礼过不多久应该会来找她,但裴瞻这家伙太难搞,他竟在要看到那把匕首才相信她对梁家没企图?他难道是对她所述的胡同凶案抱有怀疑?
重新回想几遍,傅真又觉得情有可原,傅夫人出现在客栈之中的原因,凭靠一个彻夜对账来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可是两位死者又是宁老爷子着重强调过要好生接待的故人,且对方还有着能提携傅家的能力,肯定不是一般人。既非一般人,又悄然死去多年都未曾有风声出来,其身份之微妙就可想而知。
傅真对裴瞻是相信的,可涉及到傅夫人的安全,她又不能把这些隐秘之事都告诉他。她复仇的事不能扯裴家下手,也更不能连累上无辜的傅夫人。
如果她的心愿需要以旁人的安危来交换达成,那她是万般不愿意的。
如此,岂不是只有找回那把匕首不可了?
该死的!
她难道不是只需要对付姓徐的就行了吗?
现在怎么还得跟裴家小子斗智斗勇?
傅真拳头锤了下桌子,忍不住走到了门边。
门外是深重的夜色,那东西自然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去找,只能趁着夜晚。可是白鹤寺在城外,此刻城门已关,她如何出得去?
再说这身体尚不能发挥出她的全部武功,她能否进得了白鹤寺的寺墙都未可知。
不过昨夜傅夫人说过要带她去寺中还愿……
想到这里傅真心下一动,跨出了门坎。
柳氏打从跟了傅筠后没受过这等委屈,更是没遭遇过傅筠事后那般的态度!
她为傅筠生了三个儿女,长女傅柔十四了,长子傅靖也十三了,就连进府才生的次子都四岁了,无论放在哪家,她有这样的恃仗,都不能不说这辈子不必愁了。
哪怕她当不了正房夫人,也必然是仅次于正房的第一人!
尤其是在傅家这样的情况下呀,傅筠只有一妻一妾,对妻子又早已失去了兴趣,有赖他年少时待自己的几分心悦,她柳氏志得意满走到了今日。除了不是正房,她柳氏傅家可以说是能拥有的都拥有了!
可是自打傅真变了之后,她的日子就不太平起来!
那个死丫头,痨病鬼,她竟然敢对她们母女动手!
她怎么敢的?
昨天夜里,傅柔不过是放了几只黄蜂吓唬吓唬她,她就提着棍棒打上门来!
还连她柳氏一并打了!
傅筠个老爷们儿,竟然还真让那娘俩几句话给吓住了!
没出息的家伙!
傅真能把他怎么样?她们有什么本事让他做不了官?又有什么本事将他赶回江陵?
他竟真的信了!
还让她管好傅柔,不然他要一起罚?
柳氏不敢相信她的好日子到头了,等了一日不见傅筠,好不容易得到傅筠下衙归府的消息,傅筠却又直接回了书房。
柳氏赶紧让厨下把熬好的汤送来,她要给傅筠送去,才到书房院外,就被告知傅筠困了,睡觉了,还留下话让她们这几日好好呆在房里,不要出门。
柳氏气得回房就把碗摔了!
老娘跟着你是冲着过好日子来的,不是冲着受气来的!
撒完火看傅柔也在旁边哭,一张被打坏的脸青一块紫一块,丑得跟掉了漆的猪食盘子似的,当下气又不打一处来:“哭哭哭!哭什么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傅柔哭得更大声了,当中夹杂着委屈:“阿娘只怪我!怎么不怪自己没劝得父亲早日跟杜家议婚?要是早日议成婚了,女儿成了杜家未过门的少奶奶,傅真哪敢动我?她但凡动我一根头发丝,我都要叫杜家给她好看!”
柳氏听到这里,倒恍然想起杜家的婚约才是昨夜之事的导火索!
她当下喊了自己从当外室时就养在身边的人进来:“立刻塞些钱,找人打听打听杜家现在什么情况!”
大将军府里头的消息她打听不到,作为大将军府旁支的杜家三房,打听点边角料她还是有办法活动活动的。
毕竟从知道有这桩婚约起,她就没放松过对杜家三房的关注!昨日杜谡在街头路遇了傅筠却不认识,她就不信到今日此时杜谡还能不知道那是他的亲家!
诚如柳氏所猜,杜家三房里此时正一派默然。
但柳氏没想到的是,杜谡不但已知道他没认出亲家,随后还让梁郴及程持仁给当面揶揄了!
梁郴是才从西北立了功回来的抚国大将军啊,他虽然因为半途受伤,战功不及裴瞻,但依然是满朝首屈一指的人物。他连结下了多年亲的亲家都没认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杜谡不想结这门亲,打算背信弃义吗?
“都怪你!”杜谡气恼地埋怨,“我就说这门亲事躲不掉的,你偏拖着不去提亲,说什么打听过傅家小姐活不了多久,等她夭折了这亲事就自动取消。现在好了!人家没出什么问题,我杜谡的名声倒出问题了!昨日那么多人当场听见,如今只怕暗地里都在鄙视我!”
杜三太太又悔又恼:“我可是从他们傅家内宅处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他们家大姑娘神医两道都断过的,算定她活不过今年。我这不是就信了么!谁知道先让人拿住了话柄。”
“傅家内宅人说的?”杜谡道:“你听谁说的?”
杜三夫人瞄他一眼,小声道:“傅筠不是有个偏房么?是我打发出去的人,经他们家偏房屋里人口中得来的消息。”
“出息!”杜谡瞪眼骂她,“你堂堂一个京官夫人,威名显赫的杜家的三太太!竟然去跟个偏房侍妾身边的人打听消息!要让大嫂知道,骂不死你!”
杜三夫人六神无主地站了起来,声音也不觉拔高:“不过是打听打听消息,又如何了?怎么就丢了将军的脸?再说,这又是我想要的么?我还不是为了诚哥儿的终生着想!
“傅家身份地位差咱们一大截,咱们且不说了,至少他们也得嫁个健康好生养的过门吧?可他们大姑娘,进京这么久,我打听了数不清的人家,竟没有几家人见过她!仅有那么几个见过的人,无不说她多么孱弱,多么不堪一击!
“这样的女子不说生养了,也不说帮着咱们持家了,就是活命都成问题!难道我是要娶个祖宗回来吗?更不用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才过门不久,喜事变丧事,到时候不明真相的外人如何看我们?
“而丧妻再娶的诚哥儿,又能找着什么出身好的千金小姐?
“我们如今可就两个儿子!
“这么一来,到时候咱们三房别说跟二房比高低了,平白就矮了二哥二嫂他们一头!”
这么一大通话下,杜谡也沉默了。
杜家这三房都不是同胞的兄弟,但却又是整个家族里最为紧密的堂兄弟了。所以即使只是堂兄弟,杜谡与二堂兄杜谚还是傍着大堂兄镇国大将军杜询的府邸置宅安了家。
一直以来,二房就比三房经营得好些,也更受大堂兄杜询的器重,于是这堂兄弟俩暗暗较劲。可前些年杜谡被放了外任,留在京中的杜谚与大将军府关系更加亲密了。杜谡这便费了老大劲请杜询将自己调回京城,为的就是不脱离将军府。
跟傅家的婚约确实也成为了杜谡一桩心病。
按照夫人的说法,三房的前途的确堪忧。
“那如今怎么办?”杜谡摊手,“眼下我总不能再装傻了。再装下去,恐怕将军府那边都要过问了。”
杜三太太坐回原处,叹气支额:“待我探探傅家的消息再定夺吧。也不差这两日。”
傅真当场就跟傅夫人定下了去白鹤寺还愿的时间,为三日后的三月十四。
一来这两日母女俩各自有事待处理,早前傅筠意图从傅夫人手上夺走大厨房管治权,提醒了傅夫人,大厨房里头恐怕柳氏早就插手了不少人,此处她需得着手整顿,免得存留祸患。
而傅真这里则要等裴瞻的护卫,还有李家的消息,至于傅筠升官之事,她倒不是很挂心。裴瞻既然答应了她,此事必然会办妥。
二来十五为望日,是正经进香的日子,对着这一日去更显虔诚。倘若提前一日上山,便能避免摸黑早起误了时辰,于傅夫人来说,她可拥有充足的时间去见见成空,于傅真来说,则可以趁着夜宿寺中之机,去探探那片废墟。
裴瞻既说要拿到那把匕首才相信傅真的话,那取回匕首就显得刻不容缓。
而裴家这边,傍晚时程家向裴瞻传来了好消息,那枝滇丹参经胡太医验过,质量极佳,于是如今熬制了汤药正在服用。
裴瞻趁夜选出了两个护卫,将傅真提的要求说了,吩咐二人天亮便去傅家上差。
打发他们出门前,他默吟半刻又将他们唤了回来:“去了傅家后除了听从傅小姐的差遣,再深入探一探傅家内部的情况,尤其是有关傅小姐的事,并尽快报我。”
护卫抬头:“爷,这位傅小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裴瞻面色不动:“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
到底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产生好奇?护卫们既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当下各自咳嗽低头,退出门去。
裴瞻执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就着杯中的灯火倒影喝了下肚。
这二人都是他挑出来的机灵强干的扈从,胜任过多次比此番还重大得多的任务。这种小事,其实用不着他们去。
但裴瞻还是选了他们。
傅家这位外表瘦弱苍白得不象话的小姐,实在是充满了可疑之处。
不管是裴瞻自己看到的,还是打听来的,这个叫傅真的女子都是个性命岌岌垂危的弱女子。
傅家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人家,他们家家世清白,往上查到五六代都不成问题。
按说确定了他是傅家的小姐,已没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但她饱满的精神与她虚弱的外表又那么的不符合,一个人但凡体弱,精气神必定好不到哪里去,若精气神好,那体质也不会太弱。
两种极端就这样同时呈现在她的身上,裴瞻可算是阅人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人。
如果那天夜里,她偷窥的是别的人家,裴瞻肯定不会盯她这么久。
可她爬的是梁家的墙头啊!
他怎么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梁家?
她说的那些话,起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就算是今日说的凶杀案,听起来细节满满,真实得就像是发生在她的眼前,裴瞻也没法全信。
空口无凭。不是吗?
再说了,傅夫人为何就刚好出现在那里?
“爷。”
护卫郭颂走进来,“梁府那边大将军遣人来了,邀请爷过府一叙。”
裴瞻抬眼。
郭颂又道:“据说是徐侍郎带了两坛天泉山庄的美酒去了,大将军嫌他们俩人喝酒不过瘾,特来请爷您去的。”
裴瞻又垂眼:“我不去。让他们自己喝。”
郭颂上前:“爷,有徐侍郎在的场合,您都拒绝三回了。要是再不去,怕是要产生什么误会。大将军和王爷最近也有公务联络呢。”
裴瞻横他一眼,又坐了片刻,说道:“半个时辰后,再备马。”
半个时辰之后再过去,想必他们也喝的差不多了。
梁郴正在前院里送徐胤登车。
裴瞻主动向徐胤打拱:“实在抱歉,因近日营中事务繁忙,直到方才才腾出空当,怎么,徐侍郎这就要走?来来来,你我须喝上两盅,方不负我奔忙赶来这趟。”
徐胤笑望着他:“裴将军受累。今夜就罢了,在下明日尚须早起,再喝就要误事了。”
裴瞻道:“那真遗憾。”
徐胤又笑:“如今边疆大定,算起来阿郅也将抵京,我今儿过来是为问问少旸,届时给他接风洗尘,看是设在徐府好,还是在西风楼好?又或者,另有地方可选择?届时定郑重邀请裴将军为座上宾,相聚畅饮。”
裴瞻道:“徐侍郎处处周到,果然是个细心人。”
徐胤笑着摇头:“不敢当,不过是理当如此。”
说完他又转向梁郴:“明日老夫人入寺小住之事,你执意不让我去送,那我就从命了,近日衙门里着实也事务繁忙。
“侍她老人家回来,我再来探望。”
梁郴笑道:“你自有你的事情要忙,倒不必如此面面俱到。”
裴瞻问:“怎么,伯母她要出府小住?”
“母亲说,近日老是梦见小姑姑,便想去寺中住一住,为她诵诵经。我今日便跟白鹤寺的方丈说好了,腾了间禅院出来。”
徐胤也道:“正好前番我和郡主给太平设的经场做的也不十分完美,我已打发人趁着十五上香之机,补上几卷经文送去。届时路上正好可以照应照应老夫人。”
裴瞻“喔”了一声。目光正好找到前方,柱子后头一个胖头胖脑的小身影,他招手道:“瑄哥儿,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梁瑄走过来,依次给三个人行了礼,然后摇着梁郴的袖子:“父亲,我也要随祖母去寺里小住。给姑奶奶抄经。”
梁郴板脸:“你就你写的那鬼画符的字,也好说抄经?我看你不想去读书就是真!”
徐胤笑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笔都抓不好。他将来也不考功名,你何必这般拘着他?”
梁郴就笑起来。
这里叙了一轮,裴梁二人便送了徐胤登车,又送了他到门外。
徐胤临走前撩了帘子,露出一张月下看来近乎妖孽的脸:“今日不巧。敏之,改日我提前约你,你我三人再好好聚聚。”
裴瞻扯开嘴角,目送他上了街头。
带着街头静下来,梁郴先收了目光,上下打量裴瞻:“营中近日哪有什么事务?你又扯谎。”
“谁说没有?”裴瞻面不改色,转身进屋,“大小事都得我管,程老三又告假,事情更多。”
梁郴牵着梁瑄,鼻孔里哼道:“你就扯吧。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裴瞻没接话,迈了门坎,像是进了自家门,他轻车熟路地往素日二人常待的抱厦走去。
梁郴走在旁侧,说道:“你为何似对徐胤有所不满?”
“都不熟。如何谈得上不满?”
裴瞻提袍在屋里坐下,空气里还有酒菜的味道,想必先前的酒宴正设在此处。
他环视一圈又看回在主位落座的梁郴:“我不像你们,我去年率领大军回京之后才认识他,金銮殿上那是第一次见面,此前连见都没见过。从那次到如今,统共不过三四个月,统共见过两三回,如何谈得上喜恶?”
梁郴让人上了茶,瞄他道:“你这闷葫芦,不说话则罢,一说便让人说不过你。
“不过也是。我此番回来,也觉得他较之从前更为老成淡定,不是从前满满的少年气了。”
裴瞻喝了口茶,又放下来:“他到底是荣王府的姑爷了。”
话说到这里,屋里就沉默下来。
一旁吃着花生的梁瑄看着他们,说道:“荣王府的姑爷,为什么老上我们梁家来?”
二人便齐齐望着他,皆不知该如何解释。
梁瑄便缠住了裴瞻:“五叔五叔,我想随祖母去寺里给小姑奶奶诵经,你快帮我求求情。”
裴瞻望着他的大脸盘子,说道:“我也觉得,荣王府的姑爷不能老是上梁家来。”
一席话说得梁郴沉默。他随后道:“你别跟着胡闹。徐胤做的已很够仁义。梁家若不接纳他,那是不识相了。”
裴瞻不说话了。转了几下手上的杯子,他打发梁瑄:“你回房去,我来劝你父亲。”
梁瑄高兴地抱了他一下:“谢谢五叔!”
待他出去后,裴瞻看向梁郴:“六年前,太平还在世时,伯母和嫂子她们可曾听她提到过一把匕首?”
“匕首?”
梁郴讷然抬头。
早上傅真还在梳头,如意就来禀了两件事。
一是傅嘉的乳娘回来了,紫嫣可以搬回来了。
一是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傅真请的护卫。
傅真立刻趿着鞋子就到了前院,——果然是裴瞻派来的两个护卫!
“叫什么名字?”她问。
二人俯首:“黎江、黎淮!”
傅真点头:“你们俩该干什么,来之前你们将军应该已经交代好了。日后你们就听命行事,黎江去负责家母的安全,黎淮你去负责舍弟的安全,记住定要随时护得他们的安全,还有,不要提及自己的来历。
“酬劳方面,我也给你们每人每月二十两银。教张成他们的本事,这份酬劳会另算。
“总而言之,只要你们好好给我干,你们将军能给你们的钱,在我这儿绝对少不了。”
二人来之前经受过裴瞻叮嘱,本以为这位傅大小姐是什么口蜜腹剑之人,没想到竟是这副作派,愣了一下才想起朗声领命,然后由张成领了他们下去。
傅真看他们走后,又招来丫鬟们:“这二人虽然可靠,到底不是会在此处长久停留之人,母亲与嘉哥儿的安全不必担心,但是,你们平日也当注意,收敛些,别闹出什么笑话给人看。”
裴瞻不信她,傅真也还不信他咧!
如今迫于无奈要用他的人,而他答应的那么痛快,她当然也得留点心眼,别让他瞧了个底儿穿,那就太被动了!
不过总归是承了他的情,傅真既然打算巴结巴结他,当然不能少了礼数。
她让张成包了两盒茶叶,另加两包花胶,两包燕窝,送去给裴瞻。
裴家大嫂子长得美,也臭美!
花胶和燕窝傅真都是挑得最好的,裴瞻当然不吃这些,他拿给他母亲,他母亲肯定喜欢!
不行他拿给他媳妇儿吃也行,没有女人不爱的。
傅夫人既打算进寺还愿,自然需提前打点。
府里这边安排金珠及其余几个大丫鬟留下看家,然后打发人去把马车铺上软垫,以便傅真坐得能舒坦些。
再又让人去寺里约好夜宿的禅房,原本白鹤寺是不留女客的,但近年因为前往进香祈福的贵眷往返城中实在不便,便另僻了专门的禅院用以女客留宿。
这么一番动静下来,正存了心打探傅家消息的杜家三房就知晓了。
杜三夫人被杜谡一通数落,也觉如今骑虎难下,按说既被人挑明了这桩婚约,那他们是该有所行动,可是她内心里又万般不情愿结这门亲。退一万步说,哪怕傅家小姐将来能好起来,能生养,她也不看好这个未来儿媳妇!
因听说傅夫人不日便有入寺进香的打算,便心生一计,也打发人去寺中要了间禅房,去住上一晚。
柳氏这边刚听说傅夫人母女要上山,又听说杜家那边三夫人也打发人去了寺里,哪能放过这机会?
她心知杜三夫人只怕也在盯着傅夫人母女,这趟上山,定然会与傅夫人她们有所交集,而她就算是替傅柔争不来这门婚事,也绝对不会让傅夫人得逞!让傅真如愿嫁去杜家!
傅真已经如此蛮横,如若她成了杜家三房的少奶奶,那她尾巴岂不得摇到天上去?
不能!绝对不能!
于是,她也找了人来,附耳交代了一番。
浑然不知暗中几方势力正因为她一桩不知所谓的婚约而较着劲的傅真,直到十四日傍晚临出发前,还在关注李家那边的消息。
好在李家已有回音,李仪与夫人已经回来了!并且安然无恙。
他们二老不曾有事,傅真且放了一半心,余事便等明日下山之后再议也不迟。
傍晚前傅真与傅夫人到了山上。
禅房仍在东边,去往佛堂废墟需得横跨中路的佛殿,不过中间没有高墙,寺中也没有什么森严的防守,问题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山上地方有限,因为许多女眷都会赶在初一十五上山进香,禅院都住满了。
于是傅真与傅夫人只能同屋而住,她要换夜行衣出门便十分不方便。
晚饭时她搭讪:“观音殿晚间应有晚课,母亲可要去听听经?”
傅夫人道:“我去了,你呢?”
“我就在屋里呆着吧,让我去听经我也坐不住那么长时间。”
傅夫人放碗道:“那让张成在门外守着,不要出门。”
傅真答应着,而后便侍候她披上披风,送她出门。
月光笼罩着这座千年古剎,视野里似蒙着一片昏白的纱。傅真于庭院里站了站,估摸着观音殿的经场已经开了,便回房更衣,又扯了块面巾覆上,招呼张成往西北角去。
三月的晚风依然有些凉,四处有梵音缭绕,不过越往西北走,就越近山岗,也就越发安静了。除了庭院里零星几座石灯,余则便只有月光洒下,而靠北边的几座禅院都亮着灯,偶有防孩童的声音传来,想必也是赶着上香,而提前住进来的香客。
不过即便如此,今夜山上之人多还是出乎了傅真意料。如此就更得小心些了。
傅真早已在脑海里温习过一遍寺中布局,到了废墟外的龟池这边,她嘱咐张成:“这是外人进内的主路,你仔细守住这里就行。”
张成道:“听说梁家那位姑小姐至今还在里面,您不怕么?”
傅真拍拍他肩膀:“怕啥?她要还在,这会儿八成也在念经。”
说完她就在张成惊呆的目光里跨上了小石桥。
过了桥,如雨般的桃花就随着晚风扑到脸上来了。
西北角上,已只听得见松林的窸窣声。
少去了日光的照射,月下的废墟显得更加瑟索和沉默,就连旁边的老树上的桃花也显得格外苍白。
一个“死人”重回丧命之所,是什么样复杂诡异的感受,想必只有她懂得了。
傅真沿着旨废墟原址的石阶步入,来到生前所呆的禅室,目光丈量了一圈残垣,便锁定了大致范围。
原先砖石铺就的地面已经积下了六年的尘砂,并长出了深的浅的杂草,草根盘根错结,还不太好对付。不过来之前她自然做好了充份准备,她掏出一把从小厨房带来的火钳,撬动着面层厚厚的尘埃。而后又掏出把小铲子,一下下地铲起了杂草来。
这地面如此完整,反为一件好事,这就说明,只要灭火后没有人发现那把匕首,那后来就更不曾有人发现,并且动过这地砖了。
铲草的声音有点响,她抬头看了看,好在这一片没有人,加上这里又闹“鬼”,就算是住在附近的人,也不大可能寻过来的。
想到这里傅真不服气——就知道鬼鬼鬼,殊不知好多人比鬼还可怕呢!
傅真想起那时候悬在这上方的就是她两个哥哥的画像。
大哥梁钦只留下梁郴一个儿子,二哥梁钧也只有独子梁郅。
那两幅画像还是皇帝命宫廷画师画就的,最为栩栩如生,贴近两个哥哥生前的模样。可是最后也都焚毁在徐胤那个畜生烧出的一场火里。
这里的草木长得这么好,老桃树花开得那么盛,该不是梁宁的尸骨化成肥了吧?
怒意和恨意促使她加快了速度,很快草根被铲断,刨开之后就露出了下方的地砖。
傅真一阵激动,三两下刨开了土,而后又撬开几块地砖!
——没错,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地砖铺成的模样,她还记忆犹新呢!
看来这里的确是没有被发现!
站在徐胤的角度,当时喊大理寺衙门来人勘察,这是必须的,但是衙门里必须尽快结案对他来说也是必须的。
所以有可能出于徐胤的干扰,勘察的人才没有发现到这里。
当然,一般人也绝对不会想到地下还埋着一把这样的匕首……
土挖到地砖以下尺余,铲尖就碰到了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