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姐上了楼之后,底下人就开始清理现场,家母说,梁小姐当时也躲避着那些人,看起来那是她也不敢随便招惹的。
“一件血案,下手那么快速,而且撤退的也很果断,包括清理现场也做得那般彻底。
“再加上事后居然没有传出任何风声——裴将军,此事真的很奇怪呀!你知道那有可能是什么人吗?”
裴瞻当然不会知道。
那几年他人都不在京城,怎么可能知道。
但傅真却要装得像是个道听途说来此事的不相干之人。
她想过了,只有裴瞻这样的人,才有实力破了此案,从而揭开徐胤与那把匕首,或者说与此案背后的人的关系。
关于向徐胤复仇这件事,傅真其实并不想拉任何不相干的人下水。
裴瞻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她更是无权利让他为自己做些什么。
但是那桩案子关系到两个至今不知名姓的死者,哪怕他们不是宁老爷子的故人,那也是两个堂堂正正的大周子民——他们身上有大周的路引,不就正说明了他们的身份清白吗?
就算为了给两个冤死的百姓平反,那也是行善做好事。
他们这几家人,这些年死的几乎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她有绝对把握,裴家不会有任何一个认为这种事可以袖手不理。
再者,杀害那双父子的凶手明显也不会是一般人,像这种暗中屠害人的人,也同样应该揪出来!
拉裴瞻下水查这个案子,不算亏心。
傅真在述说这些的时候,裴瞻一直定定地坐着,两眼看着前方。
而她说完好一阵后,他也还是没有反应。
正当傅真要伸手晃晃他两眼时,他才终于缓缓地把目光对准了她:“上次你画的图,是哪来的?”
“那是梁小姐在现场捡到的一把匕首。”
“那匕首呢?”
“梁小姐带走了呗,现在它的下落就只有地下的梁小姐才知道了。”
由于傅真还没有拿回匕首,关于此事她还需谨慎。毕竟她总不能直说梁宁把匕首放在了佛堂地底下吧?
裴瞻垂下双眸,还是极为缓慢地端起碗。只是凑到唇边,他却又不再动。
他的眉眼深邃又深黯——孩子真的长大了,他有了城府,傅真已经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第56章 你就是想骗我的参!(二更求票)
很久之后他从碗后看过来,双目寒凉盯着傅真:“此事这般隐秘,你为何随意宣之于口?”
“我并不随意,我是只对将军讲而已。”傅真一本正经。
裴瞻微眯眼:“那你又为何只对我讲?”
傅真气定神闲:“当然是为了解除那天夜里在梁府外头的误会。我述说过此事后,想必已足够证明我对梁府没有不良企图。
“家母只是一介弱女子,当天夜里还向梁小姐伸出援手,掩护了她,从这点上说,梁家还欠着家母一份人情呢。
“那么我做为家母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子的女儿,心疼着那位勇敢却遭遇不幸的梁小姐,替她去看望看望她的家人,也算是说得过去吧?”
这熊孩子,还真不好糊弄呢。
一个不好就能让他看出破绽来。
“傅小姐师从何人?几岁学的武功?”
傅真刚应付完上一句,裴瞻下一句又接过来了。
她梗起了脖子:“裴将军,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吧?方才我的话,您爱信就信,不爱信就别信。
“你要真为那天夜里的事为难我,我也没办法。但你打听我一个闺阁小姐的私事做甚?这么关注我一个黄花大姑娘,也不符合你的身份吧?
“告诉你,我可是有婚约的!”
傅真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许给了谁,问了傅夫人但她回避不说,不过傅柔那天发过的狠话里提到过这事,总归是不会有假。拿来吓唬吓唬他也没事儿。
裴瞻瞥她:“我只不过是好奇傅家怎么会让一个打胎里就带着病、且鬼门关里闯过两三回的小姐去习武?当然,你不说,我也不会追问,你倒不必如此大反应。”
傅真哼哼不语。
他这是还记着上回她昏倒后张成他们的话呢!
还说她反应大?
要她是梁宁的话——
想到梁宁,她心思一动,又看向了对面。
裴瞻皱眉:“瞅什么瞅?”
傅真道:“裴将军,你相信人死后灵魂会再次投生吗?”
这个事情是匪夷所思了点,但不问问又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想呢?
万一他信了呢?
但裴瞻盯着她,就像盯傻子似的。
“我给傅小姐一个忠告,如果你平日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学堂上上学,读读书。再不济,就是多腾点时间练练武功也不错。夜探他人府邸这种行为,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像个江湖道士似的神神叨叨,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完他站起来,掸掸袍子上几颗灰尘,走出茅棚。
傅真一腔希翼被他浇了个透心凉!
但他不信就不信,干嘛说她像江湖道士?
“对了,”茅棚下的裴瞻又回过头,“在你说的匕首没有找到之前,我对你还是有怀疑的。
“所以接下来,希望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双脚,不要再去梁家。你要是老实,此事就过了。要是再被我逮到,我就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冷冷一瞥,丢下满眼满脸的警告,举步前行。
傅真攥住双拳,余光瞧见侧前方立着的张成,想起了自己还有目的,便当即朝他挥了挥手!
张成连忙抱着匣子跑过来,照着裴瞻迎面一撞——
就听“哐啷”一声响后,匣子掉在地上,里头一枝肥胖的滇丹参顿时跳出来一半!
裴瞻看到这枝参,立刻停在当场。
傅真“哎呀”一声跑过去:“张成你怎么搞的?这么毛手毛脚!我花了几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搞到的这枝深山百年老滇丹参,不但贵重而且保真,它可是有大用处的,被你摔坏了怎么办?”
“滇丹参?”
裴瞻上前两步,抢在他们前头把这匣子给捡了起来。
匣中的参平躺在红绸之上,着实是又肥又大,参须密布,一看就是极有年头的老参了。
裴瞻生于定国之后,从小养尊处优,好东西见过何止一二?
这确实是能治咳血之症的滇丹参!
“你哪里弄来的?”他抬头看向傅真。
傅真不由分说把匣子夺回来:“关将军什么事?
“我能买到这一枝,是不惜动用了我外祖父生前交情才好不容易弄到手的。
“我是将军眼里对梁家怀着不良企图的人,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啊!”
傅真也没有给他好脸色。
想到程家为了一枝参,已经愁到一家子上下都不安宁,裴瞻沉住气:“你多少银子买的?把它让给我,我有急用。”
“凭什么?”傅真眨巴眼睛,“我也有急用。而且急得不得了!”
“我要它是为了救命,你拿它何用?有难处我可以给你解决。”
“我用来给家父送礼用啊。这参送出去,他升官就有望了。你看,我又不缺钱,缺的是身份地位,我也想当高贵的高官小姐啊!对我来说这也跟救命一样,怎么可能让给您呢?”
裴瞻眯眼:“你爹想买官?”
“话别说这么难听!他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虽然说没有什么突出的建树,可他在任上兢兢业业干了十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就算熬也该把升迁的资历给熬够了吧?我就算是送枝参打点打点,也不算什么大事。”
裴瞻点点头,睃她两眼,挑眉道:“那他想升什么官?”
“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朝廷什么官随咱们挑似的呢?能升什么官,那也不是我们能作主的,只要能升,那就是好的。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少,我又多病,他要是离了京,家里可没了顶梁柱。所以当然还是要求个京官的。”
傅真抱着匣子的手,顺势在匣盖上轻叩,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的大眼,则在裴瞻的脸上转悠。
裴瞻负起手,眯眼望着前方:“你要是把参给我,我自然可以让他升官。”
“我不信!”傅真道,“外人都说您是正直的将军,绝对不可能为人徇私。我知道,你就是想骗我的参!”
裴瞻寒脸睨她:“那你可错了。很多时候我也不那么正直。非但有不正直的时候,还有不那么磊落的时候——”
话说到这里,他蓦地伸手钳住她左腕!而后一个错眼间,那只匣子就到了他的手上。
他掂掂匣子,好整以暇:“参我要定了,你想给你爹升什么官,可以告诉我。”
傅真看他一眼,然后突然握住手腕:“啊,好痛!”
说完她好似顶不住这股痛苦,还佝偻起了身子。
裴瞻皱眉:“你又怎么了?”
“将军!”旁边的张成见状,痛心疾首拍起了大腿,“我们姑娘是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啊!她就算会武功,那也是细皮嫩肉!她平日里连针线都不曾拿过,可她每次跟您见面——
“上回您对她穷追不舍,把她追昏在街头,这次您又不由分说掐她——将军!
“您看看我们姑娘这小身板儿,比您一条腿粗得了多少?小的知道你们行军打仗没那么多讲究,可您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您怎么能老是欺负她呢?”
裴瞻越听越不象话,沉下脸来:“我不过就是碰了她一下!”
他们行武之人,怎么可能少得了肢体接触?他也是看在她是练家子的份上,才没去顾忌。
平常她闹腾得跟只马驹儿似的,怎么这个时候就碰都碰不得了?
什么对她穷追不舍?还老是欺负她?
说得他跟个登徒子似的!
张成手指头一伸:“对您来说只是碰了下,对我们姑娘来说可不是!您看看,她刚刚被您抓过的地方,都成什么样了?”
裴瞻顺着朝傅真左腕看去,竟果然见她袖口下确实有一块红肿。
他拧着眉,拔了剑,倒提着剑柄将她袖子拨开,只见一小截干藕似的白而瘦的手臂上,赫然肿起了鸡蛋大的一坨!
他蓦地道:“这怎么回事?”
他下手又不是没分寸,虽说出手快了点,怎么可能会严重成这个样子?
“将军,我命苦啊!”
傅真未言先哭:“张成,你把昨夜里我是怎么受庶妹欺负的,跟将军说说。”
家丑不可外扬什么的,在眼前这家伙面前根本没必要了!
她敢肯定他昨天走后,就算没有立刻让人把傅家情况查个遍,今日回去,他也绝对会去查。
那么但凡外人能知道的消息,他都会知道,傅筠带着侍妾欺压傅夫人那点事,纵然不知全貌,他也能猜得几分。
腕上这坨是昨夜里不小心被蜇到的,她本没当回事,早上傅嘉来看她时她还藏住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来钳她的手——
疼是真疼啊!
那她可不能白疼!
他刚才说她江湖道士呢!
还说她能吃!
太可恶了!
她要碰瓷!
要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是姑姑谁是侄儿!
张成这边立刻把傅柔如何使人半夜暗袭傅真的事,竹筒倒豆子都给说了。早见识过傅真手段的他,当然只字不会把后来她暴打柳氏母女那一段给捅出来。
裴家是没有这些阴私的,梁家也没有,其余几家基本上都很干净,大家都把保家护国当成第一要务,配偶都是患难夫妻,没有那些心思。
裴瞻盯着傅真,片刻后才直起身来。
昨天自医馆离开后,他的确让人去查过傅家,回话里确实说过傅家一妻一妾,妾室所生的子女比起正室还多。傅筠若是好色之人,便不该只有一个妾。他还让侍妾连生三个儿女,对她的偏爱可见一斑。
所以说,这丫头在傅家确实可能被欺负。
但是,她也哭得太假了吧?
“……要不是我偷偷练了些拳脚,以护身之用,只怕早就死在了那深宅之中。不然将军以为,为何我会这么瘦,需要花这么多的钱给我父亲升官呢?”
此刻她哭腔浓得都化不开了。
可你看看,哪里有人嚎这么会儿工夫下来,却连眼圈儿都没能打湿?
裴瞻望着她:“你爹既然这么偏心,你还出钱给他升官,这说不过去吧?那天在白鹤寺后山上,我还亲眼见你踹过他呢。”
傅真顿了下,站直身:“那天是我庶妹生事,我无奈自卫,才误伤了家父。
“我是个孝顺的姑娘,你去傅家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
“裴将军,你要是有诚意要跟我做交易,就拿出行动来。要是没诚意,就别问这问那的,耽误了我在父亲面前争宠,博他的关爱!”
说完她又要伸手来拿匣子。
裴瞻将匣子转到身后:“我可没说不答应。参我留下了,明日我会找令尊说话。”
说完他一顿,又垂眼看着面前矮了大半个头的她:“傅小姐还请退后。”
——啊呸!
傅真寒脸凑近了一步,举起她肿大的手腕:“参可以给你,但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你上回害我昏倒在街头,差点犯了旧疾死过去,我还没跟你算账,这次你又伤了我的手,你怎么着也得对我有个交代吧?”
少女的脂粉香扑入鼻腔,让裴瞻后退了两步。
站稳后他掸了掸衣襟,皱着眉头,一脸不容侵犯之色:“方才的事,我向你道歉,回头我让人送点伤药给你。”
傅真退回身势:“伤药有什么用?我乃前皇商的外孙女,缺那点伤药吗?我缺的是靠山,是保护!
“纵然因我之故,你给我父亲升了官,回头他怎么也得照顾照顾我,可他也不能时时在家护着我!
“都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要是再遇上一两回昨夜之事,我小命迟早得给交代没了。
“裴将军见我一回便欺负我一回,你可不能不负责啊!”
远处的护卫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
裴瞻睃向了傅真:“你想如何?”
傅真抬起下巴颌儿,指着远处的护卫:“我想的很简单,就那些人,您拨两个给我呗!”
原来竟是等在这里敲他的竹杠!
裴瞻撩眼:“他们是大将军府编制兵,怎能给你?”
“给不了我,那就借我几个月也行。”傅真比出了一个手掌,“你放心,酬劳我来发!”
裴瞻点点头:“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对大将军您来说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嘛!”傅真打蛇随棍上,“他们只需要在出借给我期间,全程听我号令就行了!
“然后顺便就把我的几个护卫全部调教调教,——也不用太强,只要调教过后能达到大将军府在编护卫同样的本事就行了!”
达到大将军府在编护卫同样的本事“就行了”?
还真是会提要求呢!
裴瞻把手中匣子递给了就近的护卫,负手道:“还有什么要求?”
“你要是答应的话,那就没有要求了!”傅真笑眯眯。
裴瞻挑眉:“那我答应了。明日,我会派两个护卫去你府上。以三月为期。”
“那三个月没教会的话,可得延期哦!”
裴瞻瞅她一眼:“只要你的人吃得了这份苦,三个月包教包会!”
傅真击掌成交!
一看他朝着马走去,她又追上去:“裴将军既说这参是要给人救命的,比我求官还重要,那不知我能不能亲自去见证一下?”
遭到裴瞻瞥眼,她又说道:“只有亲眼看到裴将军是真的拿去救人,我才能放心。毕竟这参难得,能用到实处,我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裴瞻望向天边,随后翻身上马:“走吧!”
“将军痛快!”
傅真立时招呼张成拉车。
程家受封大将军之位的是程夫人的公公程老爷子,老爷子绿林出身,义军打到江南时他带着儿子程少驰毅然从了军。
盛元八年老爷子过世后,程少驰就接位成为定国大将军。
程家长子在西北之乱中牺牲后,就只剩下次子程持仁与幺子程持礼,兄弟俩如今一个是锦吾卫的副指挥使,一个在京畿十三营任百夫长,也正是在裴瞻帐下。
这些消息当然是这两日让张成他们打听到的。
傅真假意求官,把参借裴瞻之手送出去,到底还是想亲自探望探望程夫人。
哪怕在程夫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的小姐,也不会知道这枝参其实并不是裴瞻用手段得来,而是傅真费了番心机想医治好她的病的,都没有关系!
傅真只求能帮到这些故人就好。
就在跟着裴瞻踏上去往程家这条熟悉的道路时,程府这里正沉浸在一派忧急之中。
由于程夫人历来有咳喘旧疾,以往犯病吃些汤药也就过了,就连程夫人自己都未曾重视。直到咳血她才想到去小胡大夫的诊所求医,却被告知这旧疾已经进展成了重疾,后来胡太医也同意小胡大夫的诊断,必须找到一枝老滇丹参为药引才可救。
程少驰立刻求助皇帝,可是战乱才过,宫中虽然不缺药材,但一时半会儿难以到手。
病情拖下去便会一日重似一日,程夫人伴随丈南征北战,为其生儿育女,又操持将军府,刚刚过上太平日子,却得了这重病,压根就没有享到丈夫和儿女什么福,这一家老小又如何不急呢?
程夫人倒是个豪爽人,她冲着默坐在跟前的丈夫与子媳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都活过四十五了,比我爹娘都活得长!我满足了!
“我死后就让仁哥儿媳妇掌家,她是个清白人,又读过书,比我强多了!咱们程家没了我,照样红火!”
一席话说得儿媳贺氏哇地一声扑到她锦被上痛哭起来。
一屋老爷们儿也跟着哭。
程持礼扑通跪地:“娘要走了儿子也跟着去!反正我还无家无室,也不拖累谁!”
程夫人照着他后脑就是一巴掌:“蠢货!活着都娶不上老婆,要这么窝囊死了更娶不上!鬼都会看不上你!
“难道你还指望老娘去了地底下,还为你腆着脸跟别的鬼去求亲么?!”
程持礼无语。
这时候丫鬟进来:“老爷,裴将军来了。”
裴家现有两个将军,要是护国大将军裴昱来了,下人会报“护国大将军”,既是“裴将军”,那就肯定是裴瞻。
程少驰正怪程持礼惹夫人生气,听到这里便踹了一脚他屁股:“肯定是来找你的,还不滚!”
程持礼搓着屁股出去。
丫鬟却又道:“老爷,裴将军是来见您的。”
程少驰正要端药来安慰夫人,听到这里愣了下,顿时把药碗给了贺氏,而后招呼程持仁一起出去。
裴瞻除了是程持礼的长官,还是大周如今最有能力、地位也至高的武将。
他指明要见程少驰,那多半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程少驰自得将儿子带去一道应对商议。
父子二人匆匆到了花厅,一句“敏之”刚唤出口,就愣在了门坎下!
花厅里客首坐着裴瞻不假,但他下首竟然还坐了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年轻柔弱的姑娘!
这特么破天荒第一回 啊!
什么风把这位冷面将军给刮昏头了?
他竟然带着位美貌姑娘来他们家做客?
当年在西北,敌国变着花样送美人到他账内诱惑他,都没有把他给拿下来,他今儿倒是破例了!
老裴夫妻知道这事吗?
不过门坎下呆的不止他们父子,还有个捧着屁股先来一步的程持礼。
程持礼样子更呆!
他指着从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傅真问裴瞻:“她不是昨日你追了三四条街的那个姑娘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傅真暗暗甩过去两记眼刀:蠢货!她当然是走来的!……
裴瞻也白了他一眼,起身向程少驰行了个晚辈礼,便不曾废话地接过护卫手里的参匣,递给程少驰道:“程伯父,这枝滇丹参我已看过,乃年数够老的野山参,必然能解伯父之急忧——”
“什么?!”
裴瞻话没说完,程少驰就失声截断了他:“滇丹参?!”
“正是,”裴瞻说着把匣子打开,将参放到他手上:“这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参,是胡太医说过可医治程伯母之咳症的灵药!”
程少驰拿着参,双手都在颤抖!方才他们一家人还在悲悲戚戚之中,眼下这救命的灵药就到了他的手上,他娘的也太不真实了吧?!
他忍不住把参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他吐了口渣。
——是真的!
这位行军几十年从未打过颤的汉子,这下全身都颤起来了!
他不用失去媳妇了!
太好了!
“老天有眼啊!”他高呼一声后看向裴瞻:“这参哪里弄来的?你怎么弄到手的?”
裴瞻回头看向傅真:“这参是这位傅小姐让出来的。傅小姐,这位便是程大将军。”
傅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这么痛快把功劳给了她,微讶过后,她来到他们中间,朝程少驰深施礼:“晚辈傅真见过大将军,二位程小将军!”
第59章 那丫头精着咧!
裴瞻当然不至于贪这个功。他怎么对这丫头的另说,这参总归是她花钱买来的,又是她同意让出来的,程家过得此关,必定得想方设法的回报。
看到这丫头在傅家过得确实艰难的份上,也看在她外祖父当年出资筹粮支援军饷的义举份上,他就领她来这一趟,让程家记得她这份人情。
此时程少驰望着傅真,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裴瞻会带着她登门了!原来这才是他们程家的救命恩人啊!
“恩人在上,请受我老程一拜!”
程少驰袍子一撩就要拜下去。
傅真吓得不轻!连忙跳开:“大将军使不得!”
换成前世她也勉勉强强吧,毕竟论的是同辈,这是她喊了十几年的驰三哥,若是梁宁给的参,他实在要拜也不算折她寿!
可眼前这是平定天下有功的功勋武将,要是没他们这批人救百姓于水火,如今能不能有这具身体都不好说呢!如此傅真哪能受得?!
程少驰见状,便喊两个儿子来跪,话音没落呢,程持礼已抢先趴倒在地:“恩人在上!请受在下叩拜!姑娘救了我娘,那今后姑娘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程持礼永世难忘您的恩德!”
算你小子有良心!
傅真笑眯眯将他扶起:“小将军言重。今日能识得将军,深感荣幸,能让那枝参为将军府排忧解难,这是小女子的福气,岂敢受将军此等膜拜?倘若小将军实在心下难安,日后见了便称一声小友,小女子便心满意足。”
等程夫人身子好了后,敢不来听候差遣就打死你!
说完见程持仁也要拜,她连忙架住:“指挥使大人,您就莫折煞小女子了!”
仁哥儿挺厚道一人,可不能真让他拜。
大家伙看她客客气气,虽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言谈却挥洒自如,且并不居功自傲,除了裴瞻外心里各都暗赞不止。
程少驰更是道:“傅小姐虽说长得瘦弱,但举止大方洒脱,颇有几分我等行武之人的风采。好女子,好女子!”
连赞了两声后他又道:“令尊在哪里供职啊?看看我老程认得不认得!”
傅真道:“回大将军,家父乃礼部主事傅筠。”
裴瞻也道:“傅小姐的外祖父便是前朝皇商宁泊池老先生。宁老爷子过世后,便将宁家家产交由了傅夫人继承。今日傅小姐拿着这枝参去办事,正好,让我碰到了。傅小姐深明大义,愿意把参让出来给伯母医病。”
说到“深明大义”几个字,裴瞻深深地朝傅真瞥去一眼。
倒是看不出来,几句话的工夫,她就把这定国大将军府一府的老爷们儿给收服了。
“原来是宁家的外孙女!”程持礼道,“令外祖父我听说过!”
“听说过就听说过!指着人家干什么?对恩人没点礼貌!”
程少驰拍了下他脑袋,转头又笑呵呵地:“傅小姐,你坐着!先等我处理完手头这事,再来陪你吃茶!眼下就让——”
说到这里他看了圈四周,却都是些老爷们,也没个合适的人,便又指回程持礼:“在你嫂子出来之前,你好生招待傅小姐!”
傅真其实本想见见程夫人的,但这么一来,也知道施救程夫人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便顺路告辞:“还是夫人身子要紧,大将军只管去忙,晚辈不打扰了。”
程少驰有心好好招待,可眼下心已经飞到了内宅中,只恨不得立刻绑来太医给程夫人治病,实在无法抽身,便也点了头:“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谅解。等过几日,我再登门致谢!”
又着人去取银子,这枝参定要算买的,被傅真坚辞不受。只好让了另备了份礼,再招呼程持礼:“好生送小姐出府,不得有误!”
这边厢裴瞻却道:“我也走了。傅小姐就与我同出去罢。”
出到程家外头,宫里胡太医已经赶到了。可见先前滇丹参露面时,程家已经有人进了宫。
傅真看着这熟悉的府邸与高墙,又看着还是被他老子赶了出来、此时憨头憨脑站在面前,双手下垂恭送自己的程持礼,她只觉又变回了梁宁。
再进程家已然如此,真不知将来去了梁府又将如何心境?
想到这里她心头热血一阵狂涌。再瞄一眼裴瞻,对方却也在睨着她——
这家伙对自己还抱着满肚子戒心,如今连她踏足梁家都要盯着,回梁家的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里就此道别。
傅家马车走后,程持礼还送了两步,被裴瞻一把拽回来:“看什么呢?人家有婚约的。”
程持礼挠头:“这位傅小姐还怪好看的咧!”
裴瞻睨他一眼,上了马:“皮囊再好看有什么用?还得心地美。”
程持礼不服:“傅小姐心地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