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完以后常绍就主动说道:“燕王殿下当年受惊的城隍庙就在隔壁胡同里,卑职这就带将军过去。”
裴瞻没急着走,攥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只是一时好奇想去看看,你回头该不会跟别人说起这事儿吧?”
常绍显然是没想到过这层,但裴瞻竟然提到了,他当然会意:“裴瞻放心,卑职并非多嘴多舌之人。”
他虽然不知道裴瞻为什么如此关注这件事,但燕王即将成为皇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而裴瞻身为臣子,这种事传到有心人耳里,多半也是不利。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做人。
裴瞻听到此处就点了一下头道:“你这性子倒颇对我的脾气,你们常家也是将门,将来有什么难处,不用太见外。”
这话背后的暗示,常绍岂有听不懂的?
他们常家不是擅长钻研的人家,但有机会摆在面前,谁又会嫌硌手呢?
常绍简直喜出望外:“多谢将军赏识!若有差遣得到卑职之处,也请将军尽管吩咐!”
裴瞻放了杯子:“走吧!”
两条胡同的距离,驾着马片刻功夫就到了。
这座城隍庙在胡同中间段,是所在民坊的东南向。
这庙占的位置不小,但胡同里曾经是圈给外邦商人专门的住所,朝廷停止对外行商多年,房屋也空下来了,大多破旧不堪,故而庙里早就断了香火。
程持礼推开蛛丝缠绕的庙门,那门竟然哐哐一下倒了下来,拍出了一大片灰尘。
裴瞻皱眉看看四处:“七夕花街应该离此处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为何当天夜里燕王殿下会经过此处?”
“当月他们是微服出行,据说返程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阴沉了,为了抄近道尽快回宫,只能避开人多的街道。”
“那为什么会偏偏选在这废弃的破庙之中?城中那么多干净的商铺,还有那么多在朝为官的官户官宅,随便进哪一处不比这好?”
常绍支吾着:“卑职不曾深究这个,兴许事先没有做好安排,途经此处突然下大暴雨,只能就近选择地方了。”
裴瞻没有接着往下说。
此时正好面前扬起的灰尘也已经落定下来,露出了深处的景物。
这是个两进的庙宇,正对着门口的就是一座大神像,东西两侧还有几尊童子,不过都已经断头的断头,残臂的残臂,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了。
正对面的神像相对较好,法相十分威严,半垂的双目仿佛仍能够透过虫虫蛛丝直达人的心底。
裴瞻抬腿走进去,四下看了看,到处一片狼藉。窗户早就毁坏了,几只受惊的野猫正在发出嚎叫。
来到内进,院子里的荒草快有一个人那么高,枯的枯,绿的绿。
他招呼程持礼一起循着院子四面巡查,到了东北角上一座水井处,他停下来,拨开荒草一看,只见井口上已经堆上了大石头,石头上都已经长起了草。
把石头搬开一看,井口之下,黑乎乎的一汪水,有没有蹊跷也看不出来。
这时候程持礼和常绍都走了过来:“到处都是碎石瓦砾,没有什么东西。”
“这庙后头是通向哪里?”
“是隔壁的民坊,住了不少人。再过去就是南城市集。”
裴瞻偏头望着好几处都已经倒塌下来的围墙:“也就是说,后头有人翻墙过来轻而易举。”
二人顿住,随后深点头:“这墙头本来就不高,就算是没倒塌,有点功夫的人翻过来也很容易。”
“所以说,其实谁也不能肯定,当天夜里吓倒燕王殿下的到底是庙中的神佛,还是外面潜进来的鬼怪?”
二人更加愣住了。
裴瞻站起来:“去找几个桶来,掏掏这个井底有没有什么东西。”
“……要是没有呢?”
“没有就没有。”裴瞻冷眼扫过去,“没有就当做来散了一趟心。”
丢下这句话后,裴瞻回到了庑廊下。
再往四处看了一眼,目光在靠近后院的围墙倒塌处停留片刻,然后又挪移到旁边的门洞下,走了过去。
青天大白日下,屋里头黑乎乎的,四面门窗竟然全关着,窗户纸虽然全都没了,但也都很完整的扣上了。
裴瞻推开门走进去,这里头仍然供着几尊神像,而神像之下破烂的蒲团旁边,有一张陈旧的椅子。
如果没有别的可能的话,那么当天夜里燕王坐过的椅子也就是这一张了。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裴瞻头也没回的说道:“既然是下暴雨,那燕王殿下在这里落脚的时候,应该门窗都关好了?”
常绍回道:“理应如此。据说当时庙还算完整,后来宫人是这么说的,把门掩上之后,后来屋里就传来了动静。”
裴瞻默语。
当朝皇子在这里受惊离去,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特地过来关门关窗,所以这些紧闭的窗户,应该都还是当初关上的。
既然当初门窗都关上了,要说还有外人闯进来也不太可能。
那燕王难道真的是被神像吓着了?
想到七年前燕王还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年,裴瞻又把还想继续吐出口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燕王不像废太子,他们一个仅仅只是皇子而已,另外一个却是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皇储人选,所以在七年前,十四岁的废太子已经有能力筹谋那样一个阴谋对付他的兄长,而燕王从小体弱多病,在帝后眼里——至少在所有人看来,燕王只是一个只要能够好好活着,就能让父母心满意足的存在,所以换成十一岁的废太子值得深究,在燕王身上就未必了。
“五哥!”
这时候程持礼已经在院子里吆喝起来了,“这井里头什么都没有!”
裴瞻回了回头,身子转过来:“知道了!”
说完他又再次看了一遍四面关闭着的窗户,走出了门坎。
中间已经隔着七年的时间,想要再查找出蛛丝马迹,的确有些痴心妄想了。
唯一值得关注的,也就只有燕王当天夜里的行动路线了。
如此偏僻安静的地方,不应该是一个体弱的皇子该来的。
即便他们说那是个雷雨之夜,可跟随在他身边那么多人,难道没有一个觉得这条路线不合适吗?
“这井废了,”程持礼撸着袖子走过来,“水源已经枯了,里头积的是雨水,井水掏空之后就没有沁水了。”
裴瞻走到了井旁,只见井底果然只剩一堆黑乎乎夹杂着淤泥的湿沙,没有任何水源上涌的痕迹。
一切都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他直起腰身,看着满地荒芜:“走吧。”
万宾楼这边,宁夫人坐了一会儿,就被苏掌柜请走了,但没多久梁郅又来了。
这小子如今倒是越来越有礼貌,看到谢彰之后远远的就行礼打起招呼来。他不认识杨奕,但听傅真说这是宁老先生的故交,是宁家的贵客,便也谦逊的拱了拱手。
他一来,茶桌上的话题就丰富起来,语言也密集了。
傅真从旁听他们交谈,一面回顾着先前杨奕给出的信息。
七年前燕王闯入了他的视野,还在很短的时间内认出了他,且接受了他,当时他可是才十一岁,再有城府,也做不到意外遇见了自己的亲哥哥还立刻接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燕王就像是故意出现的了。
他若是故意出现,那就说明他早就知道了杨奕的存在,那时候距离白玉胡同案发生的时间并不久,那么是否意味着,很可能废太子筹谋白玉胡同一案,他也有可能知道?
假设他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全都知道,那他隐藏在背后的目的岂非昭然若揭?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二哥处心积虑的阻拦他的大哥回京认亲,然后又在他的二哥失败之后,主动出面去见他的大哥,然后又博取他大哥的好感,并且还后续建立了联系,又话里话外地利用大哥对父母的心结,挑拨原本最为坚固的皇后与杨奕之间的母子感情!
察觉到了这里之后,这些事情傅真都不敢再往下深想了,原先觉得废太子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没想到在废太子背后还有一个不声不响的燕王隐藏了这么久!
可他当时才十一岁呀!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些?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的确不会让人提防。杨奕也不会去怀疑一个跟自己相差十几岁的病中的弟弟,所以他信了燕王的话,相信了皇帝在湖州牺牲亲生儿子当诱饵,皇后也是有参与的,以至于眼下他就在京城,距离他小时候豁出命去也要好好保护的母亲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却仍然不肯迈过去!
“裴将军来了!”
傅珍紧抓着杯子思绪乱飞的时候,门外的下人通报的声音传了进来。
傅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突然的动作,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梁郅啧啧声地斜起眼来:“哟哟哟,这才多会儿没见,这就连坐都坐不住了?”
傅真懒得理会他,轻快的跨出门,只见裴瞻带着程持礼果然已经过来了。
她也顾不得旁人什么目光,上前拉起裴瞻,就把他拖到一旁没有人的屋里去了。
裴瞻可不曾接受过她这么样的热情,一路乖顺的跟着她进了屋,一见她又转身飞快的把门给插上了,脸就红了:
“光天化日的,插门做什么?”
傅真没时间让他多误会,直言道:“早上我在坤宁宫,听皇后娘娘把当年湖州的事情说清楚了,娘娘根本就没有参与皇上当年的决定。
“大殿下对皇后的误会,纯属是燕王从众挑拨!
“而刚才我又听大殿下说了他与燕王相认的经过,原来白玉胡同案发生不久之后,燕王就已经出现在大殿下的面前了!”
裴瞻停顿了一瞬消化这些信息,立刻说道:“燕王是怎么出现的?”
小夫妻俩这边厢神神秘秘的避开之后,对面厅堂里坐着喝茶的几个人都相顾而笑了。
座中只有杨奕猜得出来傅真他们俩大约是去做什么,其余人都只认为这小两口感情好到一刻也分不开。
谢彰被这一幕触动了心事,很快心思又回到了对杨奕和宁夫人关系的揣测上,不自觉的也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杨奕。
正好这个时候宁夫人也回来了,她已经在后院张罗了一桌酒菜,正在请他们入席。
她站在杨奕身边微笑向他介绍着今日的菜色,那般周到亲昵的样子,跟他以往对待自己时谨守分寸的样子可是很不一样。
刚才这么一番交谈下来,谢彰也已经看出来杨奕是个坦荡的君子,如此,那这个人也许的确会是宁夫人的良配?
那他自己——
思绪到了此处,谢彰心弦蓦的抽动了一下,是不是良配,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明明跟宁夫人只是单纯的交往着,愉姐儿那丫头胡说八道,难道他还真动了心思不成?
那该多么龌龊!
人家费心费力不求任何回报的替他教养女儿,而他却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思想!
“谢大人,您还在想什么呢?入席去吧!等会儿菜都冷了。”
这时候宁夫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也笑微微邀请起了他。
谢彰抬头一看大家竟然都起身了,都站着等着自己,便连忙抬步跟上。
走出几步之后,他稍稍落在后方,看着前面一路走一路交谈的杨奕和梁程二人,再看了看旁侧的宁夫人,他慢慢的停了下来。
宁夫人跟着停步,疑惑的望着他:“怎么了?”
谢彰欲言又止,反复再三,才说道:“这位杨先生,还未婚吧?他的过往你都了解吗?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他跟你说过他的过去吗?”
宁夫人顿了一下,深深道:“当然说过。他不但跟我说过他的过往,我连他的父母家人都认识。”
谢彰心里有些酸楚,顿了一下,颇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原来有这么熟啊,那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又继续往前走。
宁夫人追上去,拦在了他的面前:“你多虑什么了?都虑了些什么?”
谢彰满脸赧然:“没有什么。”
宁夫人深觑着他:“你都御史大人平日可不像今日这般吞吞吐吐。”
谢彰更加眼神乱飞,没个着落处了:“我看你跟杨先生挺般配的,便有些担心他是否靠谱,毕竟,毕竟——”
“毕竟我前夫太渣了是吗?”宁夫人接着他的话说下来,然后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我倒不知道御史大人还擅长当媒人,你有这闲工夫,倒是给自己说门亲去?”
谢彰面红耳赤:“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有给自己说媒的道理?”
“不能给自己说,难不成就胡乱给别人说么?”
“哪里有胡乱——”话到此处谢彰戛然而止,随后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杨先生不是,不是那回事?”
宁夫人涨红脸,有什么话将脱口而出,咬咬下唇后她又没说了,只轻瞥了他一眼:“下次别瞎说。”
然后抬步走了。
谢彰望着她匆匆前行的背影,浑身莫名轻松,停一下之后,他立刻追了上去:“你,那你——你有没有考虑再嫁?……”
风华相当的人已经并肩远去,身后被扣上了门的屋子里,小两口正凝重地面对面站着。
裴瞻缓声道:“燕王既然确定在说谎,那他当初出现在大皇子面前,一定不是偶然的。
“包括他去城隍庙,都不见得一定是意外。”
傅真想起来:“是了,你们在城隍庙里发现了什么?”
裴瞻摇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那里是原先用来给外邦商人居住的一条胡同,自从和大月打起来之后,外邦商人都被驱散,那一片也几乎没有人住了。从时间上算起来,七年前那座庙已经弃用了许久。
“我今日去的时候,里面荒草都已经快有一人高,当日必定也是荒草丛生,如果不是存心前去,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深宫中长大的皇子,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样一条路,去这样一个地方避雨。”
“而且那里的窗户全都是紧闭着的,如果后来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特意前去关窗的话,也就是说如今是什么样子,七年前是什么样子。
“所以又是什么情况下,皇后亲自嘱咐好生伺候的宫人侍卫,会放着一个十一岁的皇子在庙里头,而他们却走出来呢?”
傅真道:“你是说他七年前那趟出行,也是预谋?”
“不然的话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去那儿。”
傅真沉吟:“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事到如今,我觉得已经到了入宫像皇后坦陈一切的时候。与其我们在这猜来猜去,倒不如把事情交给皇后娘娘,这个答案由她来找寻,最合适也最有效。”
裴瞻点头:“确实如此。但我们如何让娘娘相信呢?”
目前所有事情都是他们在传递,皇后对燕王的爱护也是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此无凭无据指证她的儿子意图不轨,就算皇后再贤明,也不会听信他们吧?
何况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揭露了废太子,导致他被自己的亲爹所杀。
当然到现在为止,皇后还是信任他们,可接连指控她的儿子,任谁都会觉得是在针对吧?
“我倒有一个相当有效的主意。”傅真听这时说道,“倘若大皇子可以面见皇后,燕王的诡计便不攻自破了。”
“主意倒是好主意,可大皇子怎么可能会答应呢?我们也万万不好强人所难。”
“可我觉得他对皇后娘娘并非真的心灰意冷了,”傅真望着他,“你知道吗?昨日我特意留在他院子里的那瓶桂花,他照顾的很好,先前我去的时候,那花瓣上还有水珠,他给花洒了水。”
裴瞻听到这里直了直腰:“会不会是贺昭浇的?”
“贺昭可是忠心耿耿跟随了大皇子二十多年,就算是贺昭动的手,如果大皇子当真不在乎,又或者他们俩当真都觉得皇后不值得原谅,你觉得贺昭会去照顾这瓶花吗?”
裴瞻沉吟认可:“有道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
作为一个糙老爷们儿,面对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趁手。
“自然得想点办法。”傅真说到这里招呼他靠近些,然后贴住他的耳朵说道:“我们得动点脑筋……”
裴瞻顶着半边发烧的耳朵听完,有些半信半疑:“能有用吗?”
傅真斩钉截铁:“有没有用试了再说。就是这次没有用,下次再想别的办法!他们母子俩见面已经不是愿不愿意的事,而是关系到宫闱稳定的事了。燕王撒谎的事必须尽快给揭破!”
宫中皇子本来就不多,这一个接一个的都出事,傅真心里也为皇后感到悲凉,可是这是牢牢掌握着皇权的一家子啊,又岂能与平民百姓之家相提并论?
燕王体弱多病,也影响不了他生在帝王之家,从小就见识到了位高权重的好处。
如今皇后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无论如何大家也得一起支楞起来面对。
夫妻俩这里商量好之后,回到席上开始用饭。
有程持礼和梁郅两个人在,饭桌之上天南地北,气氛融洽的不行。
梁郅这几日被梁郴指派和杜明谦一道去大理寺审连冗,傅真还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吃完饭之后,梁郅把他们两个拉住了,这才知道原来大理寺已经把连冗审过两轮,连冗从最开始的一力抗拒,到这两日开始态度有了些松动,早上他让人带话请了梁郅他们进去,提出他想要知道搜查营盘镇的结果。
有要求就好办。梁郅答应考虑考虑,然后就寻到万宾楼来问裴瞻他们的意见了。
裴瞻问他:“除了提出这个要求之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别的倒是没说了,只是打从被抓到现在,他一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怎么说话,第一次审他的时候用了点刑,他也是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裴瞻和傅真对视了一眼,随后道:“行了,你就答应他吧。他想要知道营盘镇的结果,肯定是想要知道他同伙的下落。你就把他同伙的下落问出来就行了。”
梁郅击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指定把事情办到。”
傅真想了一下又说道:“在镇子上面馆里,我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我印象还很深刻。等我回去后把他画出来,你们拿去对照对照。”
梁郅觉得如此更好。
这里说定了之后,大家就分头行事了。
夫妻俩出来告辞,正碰上谢彰也正在和宁夫人道别,二人不知说了什么,似乎都在沉默,谢彰眉眼之间还有一些赧色。
看到傅真他们俩来,这二人便立刻止住了话头,谢彰朝宁夫人拱了拱手,跟傅真他们一起出了门。
上了马车之后,裴瞻有些好奇:“谢御史今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怎么了?”
“我怎会知道他怎么了?”傅真透过窗户朝着谢彰离去的方向瞅了一眼,笑了一下,“这世上要是有都御史大人办不到的事情,那能够帮到的人也不太多。”
裴瞻更加疑惑了:“神神秘秘的,到底搞什么鬼?”
傅真笑着环起了双臂,合起了双眼来。
裴瞻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把傅真送回府之后就又出去了。
傅真进了房间,先写了一封折子,交给紫嫣:“你看郭颂在不在?若在的话让他送到宫门口,请人递给皇后娘娘。”
然后她就铺开纸笔,凭记忆画起营盘镇上面馆里那个外乡人来。
要实现真正的朝野太平,既要安内又要攘外,原本傅真看到杨奕那般意志坚定的不愿回宫,还打定了主意要遵循他的意愿。
谁知道中间竟然还夹杂着一个说谎的燕王,那这就不得不着手解决了。
如果杨奕对亲生父母的排斥有亲弟弟挑拨离间的成因在,那就说明这个结不是没法解开。
杨奕以皇长子的身份回到宫中,无疑是给朝野上下一颗定心丸。从而也阻断了连旸想要搅浑大周宫闱这锅水的阴谋诡计。
但在推进这件事情的同时,大月那边一点儿也不能放松。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面馆里出现的那个人是为了配合受惊的马闯出来袭击他们,这事是八九不离十。
连冗当初逃出城门之后,与之接头的就是面馆里的人,也是差不离了。
那人的身份现在不好说,但就连连冗都还如此关注于他,则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了。
等她把画像画了出来,另一边郭颂也回来了:“小的奉少夫人之命把折子递到了宫里,然后又等到了坤宁宫的回话,娘娘说少夫人想入宫随时去便是。”
“那就去给我备轿。”
傅真把画好的画像递给紫嫣:“让护卫送到梁家去,一定要亲手交给二位将军,不得有误。”
交代完之后,她即更衣入宫。
皇后接连两日经傅真收到杨奕的消息,便连每日坚持的练琴和书法也停了下来。
傅真带来的几幅画像被她放在床头斗柜里,隔一会儿便拿出来看看,一看便忍不住两眼濡湿。
想到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他确切的消息,汹涌的喜悦席卷了她,然而一想到盼了多年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却又被他父亲所伤而执意不肯入宫来见他们,又不禁悲从中来。
讲道理谁都会讲,她也能说得出来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心满意足诸如此类的话,可这样的话每说一次,她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次。
如此折腾了几番,晌午吃了午膳之后,她便觉浑身力气尽失,躺到躺在床上。
可即便如此,当傅真送折子进来说又要入宫求见时,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傅真进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做起来了。
但是傅真眼尖,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关心道:“娘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请太医来了吗?”
皇后强颜欢笑:“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大了,总会有这些那些的毛病。太医拿我也没辙。”响应完之后,她赶紧又转入了下一个话题:“怎么又进宫了?可是奕儿那边有什么不妥?”
“没有。”傅真道,“大殿下那边好好的。但是因为这两日我新发现了一些问题,我想,还是得您和大殿下见上一面才好解决。”
“什么问题?”
“眼下不好说,因为我没有证据,说了您也不见得会相信。我就想问问,你能见见大殿下吗?”
“这还用说吗?”皇后坐直了身子,“他愿意见我了?”
傅真摇头:“所以,我得迂回一下。”
杨奕用完饭之后回到了院子里,刚跨进房门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
他情不自禁走到它跟前,然后顺手拿起了旁边的茶杯,蘸了一点清水,用手指沾着撒到了花枝上。
披上了水珠的花叶看上去更鲜嫩了,神采奕奕地矗立在花瓶之中。
杨奕对着它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把杯子放下来,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此时阳光斜照着窗棱,道道金光洒进了屋里,有几束落在面前地板上,像通往记忆深处的发黄的时光隧道。
二十四年,跟一辈子比起来它不算长,可是一个人又能有多少个二十四年?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坚决,根本就不会亲手照顾这瓶花”,傅真的言语还漂浮在耳边,小姑娘的声音又轻又脆,但落在他的耳里就好像重锤。
贺昭捧着茶壶走进来,见杨奕躺在椅子上出神,便把茶放下,轻手轻脚的站在旁侧。
杨奕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把脸转向他:“是有什么事吗?”
贺昭垂首:“属下觉得那个谢御史,对主公好像有些不寻常,不知道主公察觉不成?”
收到谢彰,杨奕又沉默了一下。“他是徽州谢家的子弟,又是朝中的良臣,而且还是宁家大姐的挚友,就算是对我有些兴趣,也不会有问题。”
贺昭道:“主公怎知他是宁夫人的挚友?”
杨奕喝了口茶,漫不经心说道:“直觉。”
贺昭瞅他一眼,不再言语了。
杨奕坐了坐,看着面前缓缓挪动着的阳光,目光情不自禁又转到了旁边的桂花上。
贺昭也看见了,他说道:“说起来,也快到主公的生辰了。”
杨奕出生在八月,皇后本来不喜欢桂花,但是在杨奕出生之后,她渐渐地喜欢上桂花了。
不光是喜欢桂花,她还喜欢菊花。
仿佛只要跟这个月份相关的,她都会发自内心的接纳。
“我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她也快花甲了。我记得她腿脚本来就不太好,那几年征战途中吃不好,睡不好也住不好,一到下雨天她膝盖就疼。
“真儿那丫头说她很瘦了,我真想象不出来,她如今是什么样子。那画像我不敢认,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她会从年轻健康一下子老到这个样子。明明上一次我见到她,她行动那么利索,健步如飞,说话声音又脆又响亮,好像永远也不能被打倒似的,可那画像上的人,却像是连风都能吹倒她。”
杨奕在幽幽地说话。
贺昭伤感的望着他,良久才出声道:“这么多年过去,娘娘依旧在坚持不懈的寻找主公,也算得一片慈母之心。”
杨奕抿唇不语。
贺昭也不敢再开口了。
片刻之后杨奕又说道:“早上真儿那丫头跟我说话,你都听到了。”
贺昭望着地下:“属下听到了。”
杨奕望着她:“那你觉得她对老三那份猜测有几分可信?”
贺昭沉气:“属下说不好。总觉得凭皇后娘娘的贤良,不至于会养出一个又一个失德的孩子。何况燕王这些年来也并没有向主公展露过歪心思,他已经早就知道主公的现况,如果他想对主公下手,应该可以有很多机会。
“可是,听完将军夫人的话,属下又觉得有道理,燕王有些地方实在反常。”
杨奕深吸气:“如果他当初出现在我面前并非意外,那么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