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环顾四处:“他们去哪儿了?”
“……已经走了!”
“何时走的?”
“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
傅真倏的收回了目光,裴瞻检视四处的动作也停住了。
“不管怎么说,分四面去追!”裴瞻勒令扈从,转而又冷冷扫向了这个汉子。
傅真问:“他们之间怎么称呼?为首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都有多少人跟着他?”
第353章 我的儿子有他的苦衷!(求月票)
“就是主仆三人,那当家的二十四五岁,七尺来高,容长脸,浓眉凤眼。没听见怎么称呼,跟随他住在这里的两个下人就叫他爷。”
“果然是他!”傅真直起腰来。“看来早上我们在包子铺里遇到的几个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了。”
汉子所形容的那人的长相,与他早上所见过的那人一般无二。
程持礼心中也有了判断,顿时朝汉子环眼一瞪:“昨夜里我们来搜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将军饶命!草民真的不是!草民也绝对不敢!”
汉子瘫软在了地下。
傅真问道:“你在这镇子上做生意,南来北往的人应该都见过,这几个人他说哪里的口音?”
汉子脱口道:“他们是从西北关外来的,说早两年西北打仗,如今在外行商回不去了。”
傅真看了他半晌,不再作声。
逃走的人行动如此之快,自然不会留下多少线索等着他们来拿。如今问再多也不过是费口舌,重要的是这人跑到哪里去了?而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唯独能够肯定一点,连冗逃出京城之后并没有走多远,很可能就是潜伏在这五十里范围内。
而逃走的此人不管是谁,也一定就是前来与他接洽的人。
“我们还是先回城吧。”她看向裴瞻,“现在可以回去审一审姓连的了。”
裴瞻点头:“得审出来连冗与连旸到底是否一党?如果是的话,那逃走的这人就有大问题了。”
说完他跨步道:“走吧。天亮了,我们也该进宫了。”
“进宫?”程持礼愣了下,追上去:“突然进宫做什么?……”
进了城门之后,裴瞻打发程持礼去寻梁郴一起审连冗,自己则和傅真回了府。
简单洗漱之后夫妻俩又在正房里见了面。
“你和我一起进宫,我去见皇上禀奏军情,你去见皇后,同时侧面探探皇后对皇长子之事的反应。”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傅真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奏折:“你看我连请安的折子都写好了。”
裴瞻笑道:“那真是心有灵犀。”
“谁说不是呢?”傅真轻推了他一把,拉起他的手来:“走吧!”
裴瞻乖顺得像只小绵羊,跟着她轻快的跨出了院门。
昨夜他造次地吻了傅真一记,事后都已经做好了她翻脸的准备,谁知道她竟然没有,而且是很平静的接受着他的吻……从那一刻起到现在,裴瞻的心情就飞扬得如同飘荡在云端。
到了宫门前,递了折子进去之后,很快就有人来传裴瞻入宫。毕竟他有军情要上报,没有人敢不快。
皇后身处后宫,脚程本来就远一些,傅真在宫门口又等了片刻,坤宁宫的小太监才来把她迎进去。
皇后折了几枝桂花,正在插瓶。
宫女把傅真带到大殿里,皇后就已经把花瓶交了给宫女,转身走了过来:“今日你何以是一个人?”
傅真微笑下拜:“奉母亲的命令,进宫来给娘娘请安,母亲说了,要是娘娘不嫌我烦,就让留下来陪娘娘说说话。”
皇后闻言也笑了:“有你这样的俏皮丫头陪着说话,我自然乐意。不过你母亲要是真这么说话,那回头我可要数落她几句,可没有这么当婆婆的。”
说完她在榻上坐下,又招手让傅真同坐下来:“瞻儿在忙什么?我也有日子没见他了。”
“他在干清宫,昨夜我们新收到一个要紧的军情,真是恨不得连夜就进宫。”
“哦?”皇后来了兴趣,“是什么军情?莫非西北又出什么事了?”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傅真一点儿也没有绕弯子,“的确是西北那边的消息,不过是东兹国内出现了危机。”
“东兹怎么了?”
“东兹国的几个大将,被大月亡国之君段若当初寄养在连家的养子连旸给策反了。这几位大将手中掌握着将近二十万的兵马,而之所以连旸会策划成功,是因为东兹王金旭的姐姐早年嫁去大月等一系列旧事引起来的。”
傅真顺势就把杨奕昨夜所说的这段典故细细陈述了出来。“东兹王与邬太后之间的旧怨,被连旸钻了空子,而且他这个阴谋一旦成功,一定会对大周造成破坏,故而我们将军不敢有误。”
皇后深吸气:“这些小国家也不太平,一旦扯上皇权,就没有小事。”说到这里她又沉吟:“那东兹王我还有些印象,当初他刚刚登基,曾经派遣使者来大周,当时带来的几件礼物,竟然还是我的祖籍所产。
“我当时便觉得此人心细,办事周到。
“但后来大周和大月打了这么多年,跟东兹的往来也搁浅了。
“他们国内的消息怎么会传到你们手上呢?”
傅真不慌不忙:“昨夜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陈述了整个经过。当时我们乍一看也觉得不关大周之事,后来细想,还是不能大意。连旸野心勃勃,他如今流亡在外,毫无翻盘之能力,但如果他有东兹那二十万兵马为后盾,形势便不同了。”
皇后沉吟:“但是连旸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他有什么本钱说服那几个大将配合他行事呢?”
“连旸如今是没有兵马,可如果他勾结这批人先把大月皇位拿下,他就拥有了自己的势力。而后他再帮助这批人吞噬东兹,便等于双方都有了好处。”
皇后听完,凝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有道理。”随后她又叹道:“权欲真是使人疯狂。”
傅真暗觑着她:“娘娘怎么出此感慨?”
皇后叹气,摇摇头:“我身为一国皇后,权力在手,确实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娘娘言重,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微微一笑:“不是怪你,纯粹是有感而发。”
傅真看着她花白的鬓发,垂下肩膀:“娘娘为天下操心劳力,这些年着实辛苦。要是皇长子殿下在您身边就好了,有那样出色的皇子,他一定会当好储君,学习怎么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不让娘娘操心。”
她话音刚落,旁边太监侧目看了她一眼,然后清起了嗓子:“将军夫人请慎言。”
皇后当年丢失了儿子,多年来为此肝肠寸断,旁人在这个时候当着她的面提及此事,那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她心窝子里捅刀子吗?
再看皇后的脸色,果然不如先前送快了。
可是傅真哪里会不知这个分寸?
她当然是成心的。
她站起来赔罪:“臣妇失言,请娘娘恕罪。”
皇后默然坐了片刻,摆摆手道:“罢了,坐下吧。”
傅真谢恩坐回原处,然后道:“其实臣妇方才这番话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不敢说。”
皇后睨了她一眼:“不敢说的你也说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傅真嘿嘿一笑:“那娘娘是免我的罪了?那我就说了。”她顿了一下,说道:“京城里有个武馆叫做泰山馆,开馆的是个老爷子,他姓李,叫李仪,当初皇上率领大军攻破京城之时,李老爷子和另外几位义士还仗义相助过,后来还得了皇上嘉奖。不知娘娘知道此人否?”
傅真才吐出李仪的名字时,皇后就已经把头抬了起来,等到傅真把话说完好一会儿,她才发出声音:“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李老爷子前阵子说他在沧州的几间铺子被人砸了,我看他愁眉苦脸的,便借了两个掌柜的给他去收拾账目。前几日他回来了,又是愁眉苦脸地找到我,说原来他铺子被砸是因为被人牵连,砸到铺子的那伙人要找的是一个后颈处有凤头胎记的人……
“娘娘,我一听到这个凤形胎记,怎么就想到了皇长子殿下?”
皇后还端坐在锦榻之上,可是她瘦削的身躯此时看上去却异常的绷直,本来就不算丰润的脸庞此时也变得有些白,“你说的是前几日?”
“正是,他回京最多也就三五日。”
“我说的是他的铺子被砸!”皇后变得急切起来,素来仁慈和蔼的双目,此时锐光四射,“他的铺子什么时候被砸的?为什么他的铺子被砸,又会跟有凤形胎记的人有关系?”
傅真道:“他的铺子是两三个月之前被砸的,据说铺子被砸时,曾经有个后颈处有着凤形胎记的人就住在他铺子附近。为此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那老爷子说,这个人长得十分高大,会武功,凤形胎记就在这个位置——”
她转过脖子,用手指了指杨奕那一枚胎记所处之处。
当初拿银子让李仪寻找杨奕的人就是何荣,傅真已经查出来了,是,可这件事情她还不能擅自主张把真相告诉李仪。
而皇后这边也如是,皇后在暗中苦苦寻找着儿子,可是她的儿子如今却并没有想要入宫认亲的意思,
傅真不能违背对杨奕的承诺,不能把他的下落透露出去,可是对于皇后——皇后已经不年轻了,谁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等待。
在见过了宁夫人对待儿女的满腔慈爱之情以后,傅真不忍心让皇后还蒙在鼓里。
所以她斗胆做出了如此选择,她可以不说出杨奕的下落,但让皇后知道儿子还活着,这一点却十分必要。
“两三个月……这么说他真的还活着?真的是他吗?”
皇后紧攥着双手,双眼大睁地望着傅真:“两三个月之前李仪真的亲眼见过他?你说他在沧州?!”
“这是真的,”傅真重重的点头,“为此李仪还画了一张那人的凤形胎记给我,娘娘瞧瞧,这枚胎记跟皇长子身上的是否一样?”
傅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呈到皇后手上。
这图案当然是她临时画的,她亲眼见过杨奕的胎记,就凭如今凭空得到的这首丹青技艺,不说画出来和原物有十分像,起码也有九成半。
果然皇后一看到这个眼圈就红了:“这个形状的胎记,就是隔上十辈子,我也记得!当时他出生之后,就有方外高僧断言,只要我们有了他,他父亲就一定会起义成功,后来果然——”
余下的话这个心碎的母亲已经说不下去,他紧抓着这张纸捂在心口,随后又将它展开,铺在桌面上一下下的把它抚平。
“把何荣给我叫来。不!——把李仪给我传进宫来!快去!”
门下宫人立刻称是。
傅真见状把茶奉上去:“娘娘喝口水,切勿急坏了身子。”
皇后摆手:“我现在什么也不需要,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见到了我的儿子?他是否真的还活着?”
傅真默凝片刻,说道:“还请娘娘平息情绪。大殿下他……或许的确已经不在了吧?也许李仪他们看错了人。”
“这怎么可能看错?这绝不可能看错!”皇后把纸往前一推,“如果他没有亲眼见过这枚胎记,他怎么可能会画得这么相似?绝不可能!”
“可是,如果那是皇长子,那他为何不进京来面见娘娘呢?”傅真望着她,“沧州离京城并不远,他如果想见,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到达京城。”
皇后停住了眼泪,直直地看向傅真,睁大的双眼里空洞得见不到底。
良久之后,她吞了一口唾液:“这重要吗?对我来说这不重要。这么多年,不管他是为什么没有出现,只要我还能看到他,我都可以,可以什么都不再计较。”
傅真深吸气道:“要是大殿下能看到娘娘的思念就好了,看到您这样痛苦,臣妇都忍不住想要埋怨大殿下。
“他当初不声不响地就走掉,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如果他还好好的活着,就应该第一时间进宫来侍奉双亲,替皇上分忧解劳。
“若只顾他自己一个人快活而在外漂泊不归家,怎么对得起娘娘这片慈爱之心?”
“不!”皇后的否认脱口而出,她目光坚毅:“没有人可以怀疑他的品行。他哪怕真不肯回来,也是我所能预想到的。”
第354章 似曾相识的字迹
傅真攥紧了绢子问道:“不知娘娘这话是何意?不知皇长子到底有何苦衷?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吸气站了起来,沿着帘栊走到了窗户前。
如此心浮气躁的一国之后,是傅真活了两世以来极为少见的。但由此她也知道已经触摸到了秘密的边缘,只是眼下却不敢再加火候,免得弄巧成拙。
屋里的气氛就此凝滞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说道:“没有。我只是猜想罢了。我的儿子怎么会不愿意见我呢?他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你说的对,也许李仪认错人了。”
“娘娘——”
傅真没有想到坚强了一辈子的皇后居然会退缩。
“让李仪不用来了。”皇后转过了身子,“这么多年了,是我思念心切,乱了方寸。”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她还扶着茶几,平稳地坐到了椅子上。
傅真的指甲都已经掐进了手心里,但此刻看皇后的神情,已经不适合再说任何话了。
她低头吸了吸气,把茶水放上前,而后屈膝行礼:“臣妇言语有失,请娘娘恕罪。”
皇后接了茶,缓声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改天我再寻你说话。”
傅真称是,垂首提了提裙摆,退了下去。
门口光影变幻,很快大殿里已经只剩下两个陪侍的宫人。
皇后这才放松了绷直的身躯,长吐一口气后,她闭上眼睛,支起了额角。
整个殿里安静得如同子夜,只有沙漏发出的低微的声音。
随后就响起了低声的啜泣,帘栊下的太监忧愁地朝窗户这边看来,几次欲张嘴,最终都又偃旗息鼓。
直到庑廊下传来了宫女的脚步声,以及宫人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声,皇后才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太监快步走上来,递过了帕子,皇后接在手上,印了印眼眶后放下来。
正待有话交待,余光却瞥见了双脚前地面上的一张纸。
太监把它捡了起来,递到她手上:“看起来是将军夫人方才遗漏的。”
皇后信手打开,扫了两眼,然后她身子就猛的绷直了!接而她在快速看了两眼,又腾地站了起来!
“把她给我叫回来!快!”
太监一时间懵了,但听从号令行事的习惯使然,他下意识地称是,然后飞奔到殿门口:“把将军夫人传回来!要快!”
号令很快就通过一重重的宫殿传送了出去。
傅真不紧不慢地走在庑廊里,当身后“将军夫人留步”的声音急匆匆地传过来,她顿时双眼放亮,转过了身子。
“将军夫人!皇后娘娘传您回殿!”
傅真拔腿就往后走,一路箭步回到了皇后宫中。
“娘娘传我?”
“你们都下去!”皇后挥退了宫人,目光便直直投向了傅真:“这个是哪里来的?”
傅真望着那张金旭写给杨奕的求助信,说道:“回娘娘的话,这是我们将军的线人拿回来的。”
“你敢跟我撒谎?!”皇后拍响了桌子,声音沉重而凌厉,震得大殿内外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傅真跪下来,匀住气息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慧眼,这封信来历的确非同寻常,可是臣妇与将军承诺过当事人,臣妇万死也不敢违背这个诺言啊!”
“当事人!”皇后眼眶红了,她双手紧紧的抓着傅真的肩膀,“可你说的当事人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娘娘什么都明白,自然不需我多说,可是娘娘必然也知晓我那当事人的性子,眼下这个当口臣妇万万不能造次!否则,就很可能会害得娘娘永远都完成不了愿望啊!”
杨奕能够做到二十多年绝不回头看一眼,他的心性之坚定可想而知。
原本昨夜里杨奕就再三嘱咐过他们不要泄露他的行踪,傅真此时自作主张透露他还活着的消息给皇后已经算是违背了诺言,如果她还将杨奕的下落说出来,还要明言告诉皇后她眼下就在京城,那她岂不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失信之人吗?
而且这么多年来杨奕过得并不好,如果不与父母相认,的确是他内心的祈求,那就此将他的下落说出来,对杨奕来说岂非也是一种伤害吗?
皇后顿住,下一瞬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失信之人?你为什么又要选择告诉我?!”
“娘娘,”傅真抬起了头,“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当初我命悬一线,我母亲差点失去了我,我知道一个做母亲面临失去儿女的感受!我想最起码,您可以知道他是死是活。
“其实就算我不说,您也迟早会找李仪,对吗?您也迟早会知道您等的人他还活着。”
皇后弓着身子望了她半晌,退身回去。
大殿里又沉默下来,皇后的眼泪却是扑簌簌的往下落了,一个母亲的哭声终于不再能掩饰得住。
傅真走上前,跪坐在她的膝盖之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傅真今日此举也是跟自己在赌,早前从冯夫人那边得知的信息,杨奕当年失踪,以及这么多年不露面,问题大半出在皇帝身上。
如果杨奕介意的是皇帝当年的某种行为,那么原本感情深厚的母子却也因此不能见面,岂不是很可惜吗?
当然,这是家事,外人不能轻易插手。
可是帝王的家事就是国事,杨奕是皇室血脉,按王法来讲不可以流落在外,对于皇位传承来说是有隐患的。
同时杨奕虽然不肯认父母,可他对天下百姓还是关心的,他心中有大义,无论他肯不肯回归皇室,就凭他在关外待过那么多年,凭他和东兹王的交情,对于平定西北方面的动乱他都能带来不小的帮助。
那么想要解开这个结,只能寄希望于皇后身上了。
“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我这座山也青不了多久了。”皇后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在默默的往下淌,“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傅真默然不语。
皇后苦笑:“我知道,他从小就很有主意,能够在你们面前露面,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做的对,我不会怪你,你起来吧。”
傅真心里也十分难受,她挨着旁边的脚踏坐下,“殿下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从湖州离开之后,他不知怎么就去了大月,在那里被大月王段若囚禁了五年。是当时身为东兹王子的金旭救了他,后来他们之间就有了交情。”
“那他——”
“娘娘,”傅真握住了她枯瘦的手,“他只跟我说了这些,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一个字也没说。
“向您坦诚这一段,是为了让您知晓这封信的来历,敏之已经去干清宫向皇上禀报军情了,但因为证据不足,也无法向皇上和兵部官员陈述来龙去脉,所以只能先取得娘娘您的理解。”
皇后泪如泉涌,握成拳头的手紧紧压在胸口,闭眼缓了好一阵,才吸气出声:“囚徒……他是我泱泱大周的皇长子,如果不是因为那桩意外,他也早早的建功立业,早就成为了我大周备受敬重的储君,他竟然在段家人的手下成为了阶下囚!”
“段若如此,还是因为有称霸中原的野心,哪怕他死了,他也还是留了祸患在后,徐胤和他身边那个连冗,目前看起来都是他阴谋中的一环,想我大周那么多将士牺牲在西北战场之上,大月这孽根不彻底拔除,难为我大周之将士英灵!”
皇后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丫头,你告诉我,他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可以不强迫他入宫,也可以当做不知道他还在人世,我只想知道没有在我身边的这二十多年,他到底怎么样了?”
傅真抿唇,目光瞥到一旁桌案上的纸笔,她起身走过去,提笔蘸墨,不假思索的绘起图来。
皇后见状走过去,目光胶着在他的笔下,傅真的笔尖每动一下,她的眼泪就每留一行。
直到最后整幅画像画完,皇后浑身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她绕到正面仔细的看着画像,目光里游弋着肝肠寸断的痛楚。
“真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皇后声音嘶哑,却流露着欣慰,“最要紧的是全须全尾的,还这么威武高大,真好……”
说到这里,她把泪眼转向傅真:“对了,他成亲了吗?孩子该有很大了吧?我的儿媳妇和孙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婆婆和祖母呢。”
傅真鼻子发酸,她勉力稳住气息:“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这些。再说,我们也不敢打听。”
“这样么,那也没什么,”皇后含泪笑起来,她把画像贴在心口,“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什么都好。”
她的眼泪滴落在画像上,还没全干的墨迹一下被晕染开两处,他连忙直起袖子轻拭起来,可是越涂越糟,左边胳膊处已经糊成了一大块。
她慌张的抬起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傅真连忙搀住她:“您别急,我还能画呢。这张您先留着,待我回去后,我多画几张不同的给您送进来。”
皇后这才平定心绪,抹去了眼泪道:“好,好。来日方长,是我乱了方寸了。”
傅真扶着她坐下:“娘娘,请恕我斗胆,大殿下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回宫?”
皇后紧抿着双唇,摇头道:“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是的话,那就应该想办法把它解开呀!”
皇后泪眼望着她:“我也希望是误会,可有些事情,从发生开始就没有给日后留余地。”
说到这里她把脸别开:“你还太年轻,人性的矛盾没有办法理解那么多。不要问了。”
跟当权者纠缠没有任何好处,哪怕这位是公认好说话的皇后,一位越界也没有好果子吃。
傅真只能打住,余光瞥见了旁边新插的那瓶桂花,她走过去抱了起来:“娘娘这花好看,可否赏赐给我?”
帝后都崇尚节俭,虽然是宫里的瓷器,这只花瓶的质地也只是中上等,不算明目张胆占便宜。
皇后此刻哪有心情在意这个,她扯了扯嘴角:“你喜欢就拿着去吧。”
傅真高兴的谢恩:“多谢娘娘隆恩。回头我就多多画几张画像,悄悄的送进宫来。”
皇后点头,凄然之色又爬上了她的脸庞:“那我就,且把他托付给你们了。你们万万照他的话行事,不要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存在了。”
“娘娘的叮嘱臣妇谨记在心,绝不敢有差池。”
皇后点点头,疲乏的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傅真抱着花瓶颌首,退出了殿门。
干清宫这边,皇帝听裴瞻口述完整件事情经过之后,就问他要了杨奕亲笔书写的那封“信”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眉头微皱:“送信的人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模样?”
裴瞻面不改色心不跳:“确实未曾见到,他就塞在我门缝里。皇上可是看出来有何不妥?”
皇帝再次将信纸上看了片刻,然后道:“倒也没什么不妥,金旭和大月的恩怨,多年前朝廷就有人看得过消息,朕已经知道了。只是这笔字迹——”
裴瞻心头一动,暗觑了皇帝一眼:“这字迹怎么了?”
这是杨奕的亲笔字迹,从湖州离开始,他已经有十岁,那时候皇帝身边文武人才如云,杨奕一定已经读过好几年书了!
“没什么。”皇章把信纸合上,“就是看着好像似曾相识。不过应是朕多虑了。”
十岁时候的字迹,跟二十多年之后的字迹肯定有很大不同,皇帝竟然能够从中看出似曾相识,也不能不说很稀罕了。
“这信上所说连若的余孽策反了东兹的大将是否属实,你核实过吗?”
“未曾来得及。臣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入宫禀报了,臣如今的职务是京畿大营的统帅,西北那边的军情,未得皇上允准,臣不得私自插手。”
皇帝点头:“朕给你旨意,你先号令八百里快马前往西北查明因由,倘若消息无误,便联同兵部定下决策。”
傅真点了点头:“回去再说。”
夫妻二人一直到出了宫,回了府,彼此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在屋里坐了下来。
“皇上那边情况怎么样?”傅真率先问道。
“皇上找我先去核实东兹那边的情况,倘若情况属实,便找兵部一起作决策。”裴瞻回答完毕,又迫不及待的问起她来:“坤宁宫这边呢?”
傅真把花瓶放下来,深深的沉了一口气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问题就是出在皇上这边。”
接着,她把先前在坤宁宫发生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湖州那天夜里皇上到底做了什么?
“事情真相恐怕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了,可惜娘娘不肯说实情,我也不敢追问。”
裴瞻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皇上这边对皇长子到底保持什么样的态度,我也没法探出来。摸不到他的态度,我们也没办法往下进行。”
“谁说不是呢?”傅真摊手,“不过我觉得皇上这边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我们真相的,唯一可以寄希望的是娘娘这边。”
杨奕也不可能会告诉他们真相,一个人但凡狠得下心来跟亲生父母断绝关系,必然也不会留机会给旁人。
“可是我们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得考虑皇长子的心情。”裴瞻提醒道。
说完他往外看了一眼:“我还得去大理寺,得尽快把连冗这边审出来,皇长子和宫里这边就先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