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亲娘也是有意思,以前他饿得再狠,都舍不得给他一粒粮食,也不让他靠近盛放粮食的麻袋。如今屋子都要塌了,倒是舍得让他靠近粮食了,就不怕屋子塌了把他砸在底下?
但无语是无语,曾饿过肚子的他,却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粮食真被大雨淋坏,就在门口迅速把油布欻欻一展,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墙角把粮食盖好,然后又扭头往屋外冲。
然而,他刚跑出这屋,就又听到隔壁屋里也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她爹娘带着弟弟冲出来的身影。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张大春跑出屋子就嚎哭起来,那凄厉的哭声简直跟谁要死了似的。
“嚎啥嚎,先上大哥家去避避,也不怕淋死你。”赵老五不耐烦的说完,就光着脚丫子冲进了暴雨里。
张大春被吼得一噎,哭声戛然而止,随后抽噎一声,抹一把脸,拉起小儿子也跟着跑了,连声招呼都没跟赵回打。
一瞬间,这院子里就只剩了赵回一人,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被忽视,可看着父母连声招呼都不跟他打就跑掉,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寒。
第68章 塌了
赵回闭眼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到自己和弟弟的屋子看了眼,见西北角的墙塌了一块,不由皱了皱眉,回头到隔壁屋搬了张桌子放到两间屋子紧挨着的地方,踩着桌子从屋檐下掏出个铁盒子揣进怀里,然后冲进了大雨中。
这屋子确实是不能住人了,等天好了后肯定是要维修的,他的钱财得另寻个地方存放才行。
天就像被谁捅了个大窟窿似的,雨水像不要钱一样从天上被倾倒下来。
赵回也不过才走了几步,密集的雨水就把他的身影遮挡的不见了影踪。
沈玉袖如今已经是虚岁十五的小少女了,两条不长的麻花辫垂在肩头,额前清透的丝丝刘海,轻轻遮在弯弯的细眉边,一双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正惊奇的看着窗外的雨水在玻璃窗上汇成一片片溪流,把屋里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沈玉袖打记事以来也没见过这样大的雨,特别是在这几年雨水不丰,勉强能让庄稼长大的情况下,这样大的雨,几乎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觉得书上所说的倾盆大雨,都不足以形容这场雨的万分之一大。
而就在沈玉袖看着玻璃窗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紧接着她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们就出现在了屋门口。
正坐在板凳上编筐子的方有顺,一见沈敬贵扶着大着肚子的方妍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来给他们找擦脸布。炕上做针线的方姥姥,也是惊得忙不迭的招呼抱着沈玉穗的沈玉文,把淋成落汤鸡的孩子抱到炕上。
“这么大的雨,你大着肚子过来干啥?不怕摔了啊?”方姥姥跪在炕上一边利索的扒着沈玉穗身上湿透的衣裳,一边没好气的回头说自己闺女。
沈玉袖见到方姥姥的动作,也不用人吩咐,连忙回身到炕脚的柜子上给沈玉穗和沈玉军找衣裳。
因为平时父母干活的时候,沈玉穗和沈玉军都会在这里由方姥姥看着,是以这里一直都有他俩的换洗衣裳。
“屋里漏水了,哗哗的,孩他爹怕一个不好再塌了屋子砸到人,就过来了。”方妍挺着大肚子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跟方姥姥说起家里的情况,因为来的时候跑的太急,说话的时候气喘的格外粗。
这么大的雨,她又是双身子,不是迫不得已哪会冒这个险呢。
方姥姥听得哎呦一声,有些被吓着,连忙说:“那是得来。”
方姥姥说着已经用身子挡着把沈玉穗浑身上下擦干净,又赶紧拿过沈玉袖刚找过来的衣裳往沈玉穗身上套,与此同时还吩咐沈玉袖:“给你娘和你姐也找身我的衣裳换,可别被淋感冒了。”
“哎。”沈玉袖脆生生的答应着,回头又继续去找方姥姥的衣裳,找出两身衣裳扔到炕边后,接着找方有顺的衣裳,给她爹和哥哥换。
方妍和沈玉珍拿着衣裳去里屋刚换上衣裳出来,还没等说话,屋门忽然再次被人推开,就见沈玉林带着八队的小队长一家大小跑来了。
“呀,你们咋下着雨跑来了?有啥事吗?”沈敬贵问着跟方姥姥刚才差不多的话。
“家里屋塌了,不来不行啊!”小队长跟好兄弟说完,擦一把脸上的水,又对方有顺说:“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给您添麻烦了。”
屋顶忽然就见了天,他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一家老小跑出来,结果刚跑出去屋那顶子就全掉下去了,吓死个人。
原本他是想到好兄弟沈敬贵家里避避雨的,结果到了那里发现家里没人,沈敬贵屋里同样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就又带着一大家子来了这里。
“嗨,这有啥,快快,都赶紧擦头。”方有顺闻言摆摆手,招呼众人赶紧擦擦身上。
但小队长一家身上都是湿的,方家也找不出那么多衣裳让人换,就让沈敬贵一家都上了炕,小队长一家则找了板凳蒲草垫啥的就地坐下了。
“啊,我正和木头玩呢,那茅草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要不是我躲得快,就砸我头上了。”沈玉林去里屋换好衣裳后,一脸后怕的跟方姥姥和家里人说着当时屋子塌了的情形。
现在的他也已经虚岁十七,刚过了变声期的声音,一番话说出来好像是鸭子在叫,可这半点也不影响他描述的画面,直把沈玉袖和屋里人听得一个个不停抽凉气。
哎呦喂,那幸亏是躲得快,人也跑得快,这要是没躲开,受伤是小,万一被砸出个好歹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我得上老院那边去看看。”
沈敬贵听完儿子的描述,有些不放心在沈家老院的爹娘,到里屋重新换了湿透的衣裳,就开门又冲进了大雨中。
与此同时,又有一家塌了屋子的人带着一家老小跑来暂时避雨,方有顺家的三间屋子里,立刻就挤满了各家的村人。
赵回冒着雨蹚着水好不容易到方家的时候,推门看到的就是挤挤挨挨的人。
“你家屋子也塌了?”沈玉林一见他来,立刻挺直了身子问。
“啊?”赵回有些意外他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塌了。”
赵回的话音刚落,就引来一屋子的叹息议论声。
“真是,老天爷这是想干啥啊?”
“谁说不是呢,这跟捅破天似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停。”
“唉……”
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叹息声,赵回隐隐明白了些什么,正在他听着这些人的谈论时,就听到沈玉袖清脆的声音传来。
“那边有擦脸布,”沈玉袖坐在炕柜上,隔着人群指了指放擦脸布的地方,对他说:“你赶紧擦擦头上,别感冒了。”
“哎。”赵回闻言答应着朝她指的地方看去,就见那里晾了两块湿漉漉但已经洗好的擦脸布,就走了过去拿起来开始擦脸擦头。
等他擦完头脸,才发现屋里人挨人人挤人,已经没了下脚的地方,他看了看,没有往那边去,静静的靠墙站在了那里,朝炕上看去。
那里,除了沈玉袖独树一帜的坐在炕柜上以外,方有顺老俩和方妍,以及沈家兄妹几个全都坐在炕上,炕沿上和屋里地下,或坐或站的都是这个村子的男女老少们。
沈玉袖坐在炕柜上,双腿规规矩矩的垂着没动,见他隔着人群看过来,下意识的对他抿唇一笑,随后目光再次落到屋里说话的人们身上,认真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莫名的,赵回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只觉得这一刻的她是真好看。
那弯弯的眉眼,光滑秀气的小脸,认真倾听的样子,都好看极了。
第69章 暴雨
这场雨一下就是五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雨小了些,村子里立刻就是一片唉声叹气、哭嚎,大队干部和小队干部顶着个蓑衣这家看完情况那家看,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这时候人们的屋子大多都是茅草顶,这么一场持续五个小时的特大暴雨下来,村里就没有几家的房屋是经得起摧残的,家家户户的房屋损坏严重,暴雨过后积水更是蔓延至大街小巷,田野庄稼,到处沟满壕平。
村人们看看家里毁坏的房屋,又看看田野里那一片片刚开始结穗子的庄稼被泡在了汪洋里,简直欲哭无泪。
屋子毁了他们费些力气修缮修缮也就行了,这庄稼被淹死,下一季他们吃什么啊?
谁能想到,旱了几年后,今年的七月七,本应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好日子,老天爷会送给他们这么一场灾难呢?
这还不如往年旱着的时候好呢,旱着的时候,地里好歹还能长几棵庄稼,这一场雨下来,庄稼被水一泡,哪还能结出粮食?
村人们一个个简直像死了爹娘一样难受,哭丧着脸赶紧收拾毁坏的屋子。
而方家,其实也就是比村里大多数人家好了一点点,除了房子没事,院子里的积水也不少。
这一刻,方有顺无比庆幸当初建屋子的时候听了女婿的建议,修高了屋台,要不然,他家就不是院子漫进水,而是睡觉的屋子都要进水了。
大人们的忧愁,孩子们并不是那么深有体会,特别是那些年纪小的,看到街上有水,就想进去扑腾,这可把一个个大人们吓得不轻,两眼一刻不错神的盯着家里小些的孩子们,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踩进水里爬不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那些大点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一个个只穿个裤衩就在街道上的水里扑腾,比赛着谁憋气憋的久,谁游水游得快,嘻嘻哈哈的半点不知忧愁。
当然,像水湾那样的地方,大人们也是严厉警告不许他们去的。
要知道,那里如今的水可深得很,现在各家大人们可没空天天看着他们,要是一个不小心在水里腿抽了筋,可不一定能扑腾上来,也不一定能等到大人去救。
如今眼看庄稼是没救了,他们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紧修屋子,现在正是雨季,这要是不赶紧修好屋子,再下雨的时候,他们上哪住去?
在村人们忙着的时候,大队长和各小队长们也很快收集好了各家受灾的情况,并汇报了上去,没几天后,县里就派发下来了救灾物资。
可能是因为当过兵,方有顺看着那些扛着救灾物资蹚水过来的兵哥哥就格外亲切,赶紧上前去帮忙搬运分发,与此同时也听到了关于这场大雨,啊不,是特大暴雨的更多消息。
原来因为这场特大暴雨而受灾的不止是他们村,而是全县皆是如此。
据说这场雨足足下了460多毫米,给全县造成了特大涝灾,相比较起来,他们村没伤着人都是好的,有些村子的村人,因为房子塌了的时候躲避不及时,被砸的头破血流、伤胳膊断腿的不在少数。
方有顺听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回头去看了看闺女家漏了好几个窟窿的屋顶,一巴掌拍上了沈敬贵的肩头。
“直接把屋顶换了吧,等水退了后,你就去买瓦,屋顶直接换成瓦片的,你们的钱要是不够,我给添上。”
听着方有顺的话,沈敬贵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终只憋出一句:“好,那钱爹您先给我垫上,以后我会还的。”
“先不说那个,你今年不是还打算给玉文盖两间屋娶媳妇吗?正好一起盖成瓦顶的,这样就算以后再遇上大雨也不怕了。”方有顺说的十分感慨。
屋子啊,还是要盖结实一些好。
幸好,这两年的年景不错,自留地里产的粮食加上闺女女婿每年挣得粮食足够吃,他每个月的津贴和编篓筐卖的钱就攒了下来。要不然,如今就算他想给女婿家换屋顶也做不到。
方有顺倒没觉得自己出钱给女婿换屋顶有什么,反正他和方姥姥已经这个年纪,钱留在手里也就是看着,小袖又还没到花钱的时候,先紧着让孩子们住的安全些才是最重要的。
见自家岳父想的这么周全,沈敬贵感动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就只会不停点头了。
一是,这场雨实在太吓人,虽然他家的屋子只是漏雨没塌,可他也实在是怕以后再遇上这样的大雨,屋顶一个坚持不住塌了再把家里的大人孩子给砸出个好歹。
二是,他也知道方有顺并不喜欢自己总说谢谢这样的话。
相处几年,沈敬贵对方有顺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老人并不那么看重钱,反而还很乐意给他家和孩子们花钱。因为这,家里的孩子们可没少沾光,特别是那两个老二,吃的、穿的,年年的学费都是两个老人在管。
这两个老人,是真的把自己的孩子当亲生的在疼,也是真的把他这个女婿当成了半个儿对待,要是他总见外的说谢谢,这个老人反而怕是要多想。
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的赡养好两个老人,给两个老人养老送终而已。
换屋顶的事情敲定后,沈敬贵就不再想着赶紧修缮屋子的事了,而是收拾了家里的东西搬到方家,暂时和孩子们一起在方家住了下来,因为地里如今到处都是水没法上工,平时没事就先带着沈玉文和沈玉林帮着村里其他人家修缮屋子。
毕竟现在路上除了水就是泥,他就算有能耐买到砖瓦,也运不回来,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先帮着别人把屋子修好,等自己修屋子的时候,人家才好过来帮忙。
谁也别说他现实,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人家有事的时候你不帮忙,等你有事的时候难道想空口白牙嘴一张就让人来帮忙?
谁也不是傻子,为人做事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得有来才有往。想空手套白狼,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久了谁还会上当?
第70章 又抽啥风?
暴雨过后,各家立刻陷入了一片忙碌中,除了方妍因为快要生了留在家里待产,沈玉袖留在家里看着沈玉穗的同时,也预备着方妍发动好去叫人以外,家里其他人都出去帮忙了。
方有顺他们这些男的主要是帮着修缮屋子,而方姥姥和沈玉珍,则是去帮着修缮屋子的主家给那些干活的男人们做点饭,等帮着人家做完饭后就回来。
而赵回,就是趁着沈玉袖带着沈玉穗在院子里挖泥巴玩的时候,找上她的。
“你能帮我暂时保管一下钱吗?”赵回有些紧张兮兮的掏出带在身上好几天的铁盒子,问她。
这几天方家人出人进的,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找方有顺说这事,只能来找闲着的沈玉袖了。
沈玉袖闻言愣了一下,看眼他手里拿着的铁盒子瞬间有些了悟,不由好笑的问:“这可是钱,你放心让我保管啊?就不怕我偷偷都给你花了?”
“你想花就花。”赵回半点也不带迟疑的,随后怕自己的话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年,要不是你教我不会的问题,我也不可能追上你和玉林,更不可能和你们一起中学毕业,这些钱你要是想花,就都送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补课费。”
“还挺会说话。”沈玉袖被他说的熨帖无比,大大方方的把手伸到他面前:“盒子给我吧,既然你这么信得过我,我就不花你的钱了,绝对给你保管的好好的。”
赵回听得咧嘴一笑,连忙把手里的铁盒子放到她手里。
“你先帮我看一下小穗,我放下去。”沈玉袖接过盒子,嘱咐了他一句就往屋里走。
“好。”赵回痛快的答应一声,就蹲下身认认真真的看着沈玉穗。
沈玉穗见这个熟悉的大哥哥蹲在自己身边,还以为他也喜欢玩泥巴,就大大方方的刨了已小铁铲泥巴,递向他:“哥哥,给你。”
“小穗真乖,哥哥不要,你玩吧。”赵回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眼里都是柔光。
这个小妮子有点像小袖,看着就让人欢喜。
现在的沈玉袖,已经有了一个专门的小炕柜,就在里屋她自己的房间。
这是去年姥姥见她小胸脯开始发鼓,觉得该给她准备一些女孩子特殊时期用的东西时,特意让姥爷找人给她打的,就专门放她的衣物,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柜子。
沈玉袖进屋上炕,从脖子上拽出拴着红绳的钥匙,吧嗒一下打开炕柜的锁,把赵回的铁盒放在炕柜的一个小角落里。
那里如今放着她这几年攒下来的一些漂亮糖纸,和已经不太玩了的石果果。而那块她以前稀罕的不行的绿石头和宝贝,因为太大和不能见光的,还一直埋在屋里角落的地下,如今已经很久都没有挖开土看那石头了,更甚至快要忘记它们的存在了。
沈玉袖把东西放好后,再次锁上炕柜就下炕去看还在做针线的方妍。
“娘,你现在肚子疼了吗?”
“没疼,疼我会跟你说的,你别走远了就行。”方妍有些无奈的说。
真的是,自打亲娘把看顾她这个孕妇的事情交给这个女儿后,她这个女儿一天都不知道要问多少遍,也不嫌絮烦的慌。
“哎,行,那您疼的时候叫我啊。”沈玉袖答应着又嘱咐一句,就到院子里看沈玉穗去了。
如今院子里水退了些,满地都是泥巴,这妮子正喜欢玩呢,天天拿着小铲子铲泥巴玩。
赵回一见她回来,立刻就告辞匆匆走了。
如今他家里也正在修缮房屋,他如果不回去干活,爹娘怕是会连住的地方都不给他了。
就这样,几人各忙各的,一直到大半个月后,街道上的积水都已经渐渐露出地面,村子里的房屋大多都已经修好,沈玉袖就要开学了,方妍竟然还没生。
由于沈敬贵带着大人孩子暂时住过来,方姥姥就让男人们全住了外屋的炕上,而她则带着方妍和女孩子们全住到里屋,也就是沈玉袖专属的屋子。
一时之间,沈玉袖平时一个人睡得能打场的炕,忽然就变得拥挤起来。
夜晚,沈玉袖借着煤油灯的光,坐在炕脚一边收拾着明天开学需要带的衣服和书包,一边看眼躺在一边的方妍硕大的肚子,心里有些失望。
白瞎了她这半个月一天问侯十几遍,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早出来见见她这个姐姐,要知道,再开学她可就上高中了,一住校就是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可不一定能看到这小东西刚出生的丑样子。
而就在沈玉袖忙活着的时候,沈玉珍躺在一边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她,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
这些年来,姥姥姥爷是越发的惯着自己这个妹妹,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喝的,除了同样住在这里的二弟以外,她大哥和三弟加上她和三妹谁都不如这个二妹吃用的多,除此以外,每次暑假和寒假,这个二妹除了看孩子,还一点活都不用干,不像她,除了上工,还得学针线,学灶上的活计,天天累的要死。
“小袖,要不这学咱就不上了吧,反正上下来也没啥用,还花那么多钱。”沈玉珍看着看着,嘴里不自觉的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
沈玉袖正忙活着收拾衣服,听到这话不由一愣,随后狐疑的看向说完这句话后,就下意识的看向方姥姥的沈玉珍。
“你又抽啥风?”沈玉袖也不收拾衣服了,目光如炬的看向自己这个大姐。
以前她是小,见识也少,不懂什么大道理,每次都被这个大姐的行为弄得憋屈不已。而现在的她,该懂的道理也懂了,嘴皮子也比以前利落,可不是沈玉珍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被惹恼的。
在沈玉珍不自觉的把心里话秃噜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打了一个突,有些懊恼自己说出的话,她有些怕方姥姥又要教训自己。但沈玉袖这话实在有些气人,沈玉珍的声音当下就忍不住大了起来:“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姐。”
“我知道你是我姐啊。”沈玉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随后问:“咋的?你是我姐就能随便抽风了?”
一句话,把沈玉珍噎的脸红脖子粗,侧躺在旁边的方妍见状,没好气的抬脚蹬了沈玉袖的腿一下。
“别气你姐,好好说话。”
“我哪里不好好说话了?”
又被蹬一脚,沈玉袖有些不高兴,噘着嘴三两下把衣服收拾好,在紧挨着沈玉珍的墙边躺下。
她本想就这么睡了,可被就是有些不服气被亲娘蹬完又被姥姥蹬,最终一翻身,侧头对同样还气哼哼议沈玉珍建议道:“姐,真的,要不你让咱娘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时不时就抽风肯定是有点毛病,要是秋后你结婚到了婆家,我姐夫发现你居然有这毛病,再把你退回来咋办?”
沈玉袖不说这话还好些,一说这话,沈玉珍一下子就不干了。
“你才有毛病,会不会说话呢你。”沈玉珍说着抬手就要去拍沈玉袖,结果她刚一动,就被早有预防的沈玉袖抬手啪一下给挡了回去。
她这一下拍击的力道可不轻,当下就把沈玉珍的手腕震得生疼。
“小袖,你有数着点啊,别得理不饶人。”在另一头的方姥姥眼看不好,立马一脸严厉的瞪着沈玉袖,眼里满是警告。
沈玉袖闻言小嘴撇了撇,却也没反对,没好气的冲沈玉珍翻了个白眼,就扭头面向墙壁。
就知道说她,明明这事是大姐挑起来的。
方姥姥见她没再找事,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她这真不是做戏,而是切切实实的在警告沈玉袖不要太嚣张。
她也不知道这丫头这几年究竟是怎么长的,原来的时候只是嘴上受气但从不吃亏,可现在是张嘴就戳人肺管子,杀伤力可比沈玉珍厉害多了。
再加上前两年这丫头和玉林那小子要去县里上中学住校,老头子害怕两个孩子在外面受欺负,特意交了这俩孩子一点揍人技巧,这丫头的脾气就直线上升,一个不高兴一句话能噎死人就算了,被惹毛了动起手来就跟拼命三娘似的,简直让她糟心不已。
这要是大半夜沈玉珍再把她惹毛了,姐妹俩打起来,沈玉珍可只有挨揍的份。
再说,一家子姐妹,天天吵吵像什么话?
然而,沈玉珍手腕被拍得生疼,刚想回击就被方姥姥截住,就以为这是方姥姥又在为沈玉袖出头,当下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恶狠狠的瞪向背对自己的沈玉袖。
沈玉袖侧眼见她还在瞪自己,不但不怒反而还笑了,笑也就罢了,她还摇头晃脑的唱起了歌。
“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
沈玉珍正有火没处发呢,一见她居然还开开心心的唱起了歌,立刻跟气疯了似的‘啊’一声尖叫,三两下跳下炕就跑出去了。
方姥姥和方妍,以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玉穗全被吓得一哆嗦,特别是沈玉穗,顶着个鸡窝头满眼都是惊惧。
“玉文,把你大妹叫回来,别让她跑远了。”
方姥姥冲外屋吆喝一声,随着外面传来沈玉文的答应声,她这才顾得上身边被吓醒的沈玉穗,只见她一手在沈玉穗头顶像是划拉着什么东西往她身上罩,一边嘴里不停的念叨:“给猫儿,护身儿,木吓着……。”
一连念了三遍,这才慈爱拍着沈玉穗让她乖乖睡觉,同时回头压着火气瞪向沈玉袖:“你就作吧,要把小穗吓出毛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咋还赖上我了呢?又不是我吓的。”沈玉袖不服气的反驳,但当看到方姥姥抬眼朝她冷冷一扫,气势立刻就弱了不少,但还是小小声的咕哝着:“谁让她闲的没事招我,她不招我,我哪会气她?说来说去都是她自己找的。”
“你大姐说的也没错,你上高中有啥用啊?又不能招工不能进厂的,学完了最后还不是下来种地,那不是干花钱吗?”方妍在一边皱着眉教训她。
她是真觉得大闺女说的没什么错,女孩子嘛,能认的自己的名字就行了,整个大队像沈玉袖这样上完初中的就没几个,而如今沈家的所有孩子,因为她那没见过面的大姑子的成分关系,大学都不一定能考,就算考上也当不了官进不了公家,还不如不上省点钱呢?
“就算是这样,那大姐咋不说二哥啊,光冲着我说干啥?”沈玉袖依旧是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问。
在她看来,大姐就是有毛病,有事没事就冲她来,她是好欺负还是咋地?
“那你二哥不是男的吗?”方妍见她还不知错,压了压火,尽量好脾气的循循善诱:“男人将来是要顶家立户的,多学点学问以后才不容易被人糊弄,你上那么多学干啥啊?到时候一结婚还不是围着男人孩子锅台转。”
“同样是上高中,咋我就要围着男人孩子锅台转?我咋就不能顶门立户?”沈玉袖听得有了气性,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你是女的。”方妍气得直瞪眼:“女的怎么顶门立户?”
“女的咋就不能顶门立户?”沈玉袖瞪着眼反驳,一指外屋,那墙上可挂着领导画像:“领导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咋?你瞧不起女的?你也是女的。”
“你个死孩子……”一而再被顶回来,方妍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气得连还挺着个大肚子都忘了,腾一下坐起来就要教训她,结果她这动作太突然,又把刚刚睡着的沈玉穗给惊得朦朦胧胧睁开眼。
“行了。”方姥姥连忙拍着沈玉穗的后背哄她,没好气的说方妍:“你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置啥气。”
“娘,你没看见她多气人吗?”方妍喘着粗气,手颤巍巍的指着沈玉袖,只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
“怪谁?谁让你闲的没事撩火?”方姥姥没好气的说:“她啥脾气你不知道吗?就是个犟种,再说她上学咋了,花你钱了啊?你哪那么多毛病?”
这话一出来,方妍就更气了。
又是这样,自打她亲爹找回来,她娘是越来越不讲理了,有时候明明就是两个孩子不听话,偏偏她娘就向着孩子,以至于,这孩子是越来越不把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她说一句,这孩子就顶三句,简直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