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夫妻俩却认为新宅基地离水湾近,以后浆洗衣裳会很方便,就谁也不听沈玉灵的。
而沈玉灵因为本子丢失的事情,又不敢把以后会发生的事说的太露骨,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她家新屋就这样在水湾不远处开始建了起来。
不过,后来沈玉灵也想通了,其实她实在不用纠结屋子盖在哪里的问题,毕竟爹娘又不会做生意,她以后也要去当官太太,房子建在哪里,是不是出入方便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在这里住一辈子。
时间就在沈玉灵安安稳稳不找事,沈玉袖认认真真努力学习中一天天过去了。
秋收时,各个小队的收成都勉强还算可以,但就算有了粮食的关系,因为前一年的经验,各个小队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有继续吃食堂的,也有按人七劳三的方法把粮食分下去各家吃各家的,至于学校,那也是有食堂的,只是每家孩子上学时要挖野菜带去,要不然他们就吃不了学校里的菜窝窝。
以前挖野菜沈玉袖是不行的,往往都是沈玉林帮她挖一大半带着,而如今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沈玉林帮忙,也能又快又好的把自己的野菜挖好。
沈玉林对此稍稍惊讶了一下后,就觉得这个妹妹真像他爹说的那样,在外面也并不是只有玩,要不然也不可能短短两个月就挖野菜比他都挖的好了。
而沈玉灵在秋后搬进新家时,却没能如愿的把沈家老院的旧屋掀了、砸了,最终还是被沈老四卖给了沈老六。
沈老四的原话就是:有屋子不卖钱却要掀了、砸了,那是败家爷们才干的事。
对于这话,沈玉灵是及其不赞同的。
不就是几个臭钱嘛,怎么就这么没志气?
上辈子沈玉灵就觉得自己爹没个男人样,人前背后哪哪都立不起来,没本事让人高看一眼,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以至于沈家几兄弟说话做事的时候,从不来征询她爹意见,总是那几人商量好了来通知一声她家该怎么做。
今天,她就更是意识到自己爹有多不靠谱,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那一间破土屋能值几个钱啊?这也能扯上败家?
不要钱出口气,买个有志气的好名声,不比那几个钱重要?
第44章 羡慕
但可惜,沈玉灵的想法,跟沈老四夫妻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没办法说服亲爹,也没法说服亲娘,这件事最终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好像只是一眨眼,就又到了年关,因为今年庄稼收成不是很好,方有顺的津贴几乎都买了粮食,也就没能给沈家几兄妹任何一个置办身新衣裳,只勉强为了奖励沈玉袖和沈玉林都考进了前五名而买了点糖,给两人分完后剩余的又像去年一样平分给了沈玉文几兄妹,而这几块糖也就成了这几兄妹今年唯一的甜头。
过完年,每人又都长了一岁,就在二月初的时候,一道孩子哇哇的哭嚎声在沈家院子响起,沈玉袖从此就多了一个妹妹。
她爹给这个妹妹起名叫沈玉穗,麦穗的穗,因为去年没太下雪,她爹希望今年麦子能争气点照样结出好麦穗来。
沈玉袖当时都听愣了。
起名字这么随便的吗?就为了有个好收成?
沈玉袖一言难尽的看着襁褓里像个红猴子的妹妹,忍不住问方姥姥:“那我呢,我为啥叫沈玉袖?这袖又代表个啥?”
“那能代表啥?就是你刚生的时候,小的用你娘衣服的一只袖子就能包过来,你爹觉得你生的怪小的,就叫小袖了。”方姥姥笑呵呵的说着她名字的由来。
沈玉袖听得直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也是这么随便起的。
亏她上学的时候还为自己的名字很是骄傲了些日子呢,毕竟她这名字在村里一众大妮、二妮,招娣、来弟,花花草草中抢眼的很,可结果竟然只是因为自己出生的时候小的一只袖子就能包起来?
这也太随便了吧?
沈玉袖有些不高兴了,可小孩子忘性大,这事过了没几天她就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与此同时村里又传来了一个足以让人轰动的消息。
有天晚上,她爹沈敬贵和姥姥姥爷在饭桌上忽然就谈论了起来。
据说,东边的农场今年实现了机械化,引进了好几辆拖拉机和好几台水泵,如今东边的农场里正在引黄灌溉水利化。
据说有了这些机器后,就算以后天再旱,只要黄河里有水,庄稼就不会再缺水甚至是旱死了。
沈玉袖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这些叫做机器的东西长个什么模样,却能看的出她爹有多兴奋,多羡慕。
当然,羡慕东边农场的人可不只是沈敬贵一个人,而是几乎所有人,这样可以不用等老爷天下雨,也能浇灌庄稼的好事,谁不羡慕?。
虽说那什么拖拉机和水泵都是人家农场的,跟他们这些村民没啥大关系,但人们还是忍不住津津乐道了不少日子,甚至有些人私下里还在算计,自家小队要有多少收成,省吃俭用多少日子,才能买的起那么一台机器。
如果自家小队也有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他们也再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了?
而这个消息撩动的可不止是大人的心,就连上学的孩子们也是天天激动的叽叽喳喳。
他们想象着那所谓的拖拉机是什么样子,水泵又是什么样子,可耗尽了想象,他们也没能想出那些东西的具体模样来。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大的消息人们已经谈论腻了的时候,天又旱了起来,村后人们吃水的渗水坑早已供不了全村的人吃用,就连黄河里也都断流了,好在就算断流,河道里那些水底子也够人们吃用的,要不然,这里的人怕是连水都没的喝了。
到麦收时,因为小麦结穗时没被老天爷供应足够的水分,各个小队、大队的夏粮都减产的严重,反倒是东边的农场里,夏粮获得了大丰收,那一个个结实饱满的麦穗,硬生生在这到处都在干旱的时候,献出了好大一批爱国粮。
收过夏粮没多久,公社里就下了通知,解散食堂。
这通知一下,各个小队很快就按照人七劳三的方法把粮食分到了各家,从此人们彻彻底底再不用一个大锅里摸勺子了。
与此同时,各个小队还给社员们还分了一些自留地,公社里大力鼓励支持人们到那些闲置的荒地里开荒,争取每个小队都能多种些地,到时候多收一点粮食。
就这样,沈玉袖结束了每天挖野菜带到学校的日子,改成了中午放学回家吃饭。
而原本还因为今年收成不好,打算暑假再次准备带着孩子开溜的方有顺,也专心鼓捣起了自留地。
院子里去年他带回来的那盆地瓜秧,到了秋天可是结出了好几十斤地瓜,那产量可比小麦啥的粮食高多了,但当时因为还要吃食堂,也没啥自留地,院子里也不敢种太多,就只留下了几块地瓜当种子,其余的全让孩子们吃了。
而如今已经解散食堂,也有了自留地,那他肯定是能种多少就种多少,当然,为了不耽误种植的节气,他没有等着地瓜秧慢慢生长分枝,再掐下来往地里种,而是直接蹬着三轮去了曾经买过地瓜秧的地方买了一三轮地瓜秧回来,种在了他家和闺女女婿家的自留地里。
怕旱着这些地瓜秧,方有顺总是每天一大清早起来,就带上家里的盆盆罐罐到黄河里带水浇地,就希望这些地瓜秧能争气些,到时候多结些地瓜出来。
这天一大早,方有顺吃过饭又像往常一样蹬着三轮车到黄河里带水去了,而方姥姥在吃过饭后,嘱咐了沈玉袖兄妹去上学时把门锁上,就到闺女那边去抱五个来月的沈玉穗顺带叫上沈玉军,好让这对夫妻带两个大孩子去上工。
现在沈玉文和沈玉珍已经可以挣五个工分了,如今的工分已经不像吃食堂的时候虚的没啥用,现在多一个工分就多一份粮食,干嘛不去呢?
现在方妍夫妻和孩子们的早饭已经不再方家院子吃了,主要是因为沈玉穗还要吃奶,方妍晚上照顾一夜孩子挺累的,不太愿意大清早的往这边赶。
而且沈敬贵会做饭,沈玉珍灶上的本事也还可以,索性她们这一家早晨就直接在家吃。等吃饱了,再把两个小的送到方姥姥那边,或是方姥姥来这边接上两个孩子,他们就可以直接下地上工去了。
沈玉林今天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在两个大人走后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见沈玉袖还在不紧不慢的吃饭,让她待会儿吃饱自己去学校,就先一步匆匆的走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沈玉袖也早已习以为常,没好气的看眼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继续慢腾腾的吃着自己的饭。
第45章 赵回
这半年来,沈玉林总是找各种理由撇下沈玉袖,也总是有各种借口不跟她一起上下学,而沈玉袖每次想跟的时候,沈玉林就会说那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有女孩子参与不好。
有一次沈玉袖实在忍不住好奇的悄悄跟了上去,想要知道到底什么是男人之间的较量,结果就看到她二哥和几个男孩子在那比赛谁尿的远。
沈玉袖当时看的一脑袋黑线。
她虽然还不算大,可也大体明白有些东西看了容易长针眼,于是从此只要沈玉林说不带她,她就绝对不跟半步了。
再说,谁爱看他们那一个个的蠢样,也不嫌丢人。
就这样,沈玉林走了好一会儿,沈玉袖才不紧不慢的吃饱饭,把碗刷好放进橱柜里,这才背起书包往外走。
她走出院子,刚关上大门拿起锁头准备上锁时,忽然就听到扑通一声闷响在墙角拐弯处响起。
沈玉袖锁门的手一顿,好奇的拿着手中的锁头朝墙角探了探脑袋,就看到那里的地上趴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男孩子。
男孩五体朝地的趴着,肚子里撕扯着的痛感让他卷缩的身子无法起来,他忍痛忍的牙都在咯咯作响,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痛死了,可就在他认命的想要就这么昏死过去算了的时候,就察觉到好像有人看自己,强撑着头昏脑胀的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清凌凌充满好奇的眼睛。
而沈玉袖看到他的脸却是轻抽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此刻的鼻子间正有两管血在往下流,而那血在流到这孩子的唇边时,他还把血又舔了进去。
沈玉袖震惊的瞪大了眼,良久才回过神来,对这孩子简直佩服的不行。
这是个狠人,竟然连自己的血都喝。
沈玉袖本来不想管他,毕竟她还要上学,可看到他鼻子下的两管血,还是好心的三连问:“你不是我们村子的吧?你来找谁啊?要我帮忙找下大人不?”
男孩闻言却摇了摇头,只是满眼祈求的弱弱问她:“能给口吃的不?我,我实在是太饿了。”
沈玉袖闻言,看了看他的样子似是若有所悟,丢下一句“你等会儿”就回了院子,等再出来时手里端了碗碴子粥,还拿了个菜窝窝。
“早晨的粥就剩这些了,你先喝,待会儿再把窝头吃了。”沈玉袖说着就把盛着粥的碗先递给他,等他接过狼吞虎咽的喝下后,又把窝头递了过去。
在男孩坐在墙角狼吞虎咽的时候,沈玉袖把碗拿回了院子,又去院子里的菜地掐了把已经长长了的地瓜秧,这才返了回去。
“这是地瓜秧,你回家插在自留地里浇好水秋天就会结出好多地瓜,我姥爷说这东西产量高,虽然一直吃会烧心,但顶饿。”沈玉袖说着把手里的地瓜秧递向地上的男孩。
男孩嘴里还嚼着窝头,看到她递过来的地瓜秧,愣了好久才迟疑的接了过来。
沈玉袖见他接了地瓜秧,也没再说什么,回头把大门一锁就去上学了。
平时有人上门想来混饭或是借粮的时候,她就见姥姥、姥爷是这样做的,有剩的粥,就给口剩的粥拿个野菜窝头,没有剩的粥就只有一个窝头,要是家里的地瓜秧长了就给人掐一把地瓜秧,告诉人们回家种到自留地里,总归到了秋天能收到地瓜。
男孩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眼里涌上一股热意,胃里因为有了食物墊饥,那股撕扯的绞痛也在慢慢减轻。
他叫赵回,他们村的人口不多、地也少,一直就是有名的懒汉村,但都这么穷了,这些懒汉们一个个侍弄田地都不那么尽心,收成自然也就比不得其他大队,分的粮食自然就更少,能天天吃饱喝足的都是能干的好人家。
而他的父亲,就是那些懒汉中的其中一个,因为有个不靠谱的爹,赵回已经记不清不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
肚子饿了不好受,赵回就总是趁着荒地里能挖野菜的时候挖野菜,要不然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去地里偷点粮食。
可现在天气旱的的不行,地里就没有什么野菜,再加上夏粮刚刚收了不久,地里的庄稼又还没长成,他也就没处弄吃的了。
爹娘见他总带不回吃的东西,就说让他装叫花子出去要饭,还说他是哥哥,大一些,可以自己出来,而弟弟小些,他们就带着弟弟出去。
其实他也是想跟这父母一起的,毕竟他也没这样空口白牙的跟人要过饭,心里有些打鼓。可父母说一家人都在一起不一定不好,分开的话,可能他们要不到,自己也能要到,到时候总归是饿不着,所以还是分开好。
赵回对于这些没有经验,听着父母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听话的独自流浪着在各村里讨饭。
可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容易,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要到一点点,但后来人们见他老要,就不愿意再给了。而父母那边好像还不如他,每次回家,他们总是唉声叹气的说要不到吃的,而他只能每次要到一点吃的就小小吃一口,然后省着带回去给父母和弟弟吃。
可吃的越少,他就觉得越来越没力气,双腿每次走点路都跟软面条子似的拖都拖不动,总是没走几步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头昏眼花的让他直想躺在地上不动算了,可如果一直躺着什么也不干,就不会有吃的,他就只能硬抗着出来。
而今天这个小女娃给他的这碗黏粥和窝头,是他最近这些天吃过的唯一食物,但吃下去后,他又有点懊悔。
是他实在饿狠了,当时见到吃的就什么都没顾上全吃了,他该少吃点窝头,带回去给父母弟弟吃的。
赵回坐在地上,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等身上慢慢恢复了些力气,看看手里攥着的地瓜秧,想想女孩跟他说的种植方法,吃力的爬起来就往回走。
既然这东西这么好,他得赶快回家种到地里去,这样结了那什么地瓜,有吃的了,他就不用天天跟叫花子一样天天出来要饭,也不用想着哪里能挖到野菜,哪里能顺到一点粮食了。
第46章 做个人
赵回握着这轻飘飘的一把地瓜藤,就像是握住了希望,一路匆匆往家赶,就算路上几次险些摔倒,也是把这地瓜藤保护的好好的。
可当好不容易赶回家,还没进家门,就看到自家父母和弟弟正坐在院子里吃饭,一边吃,他还听到他娘王大花在催促他爹和他弟。
“快点吃,万一老大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有啥不好的,就算不给他吃,他还能说啥?”这是他爹赵老五的声音,那口气随意的仿佛在说只小猫小狗一样,半点也听不出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关心。
“那怎么行?你没见他现在连野菜都挖不到,吃的也不见能带回来多少了吗?万一这些东西吃完了,我们没吃的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去要饭还是我去要饭?那要饭难道还是啥好名声不成?”院子里张大春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
“既然不是啥好名声你还让老大去要?”赵老五满脸不在意的反驳。
“老大名声不好就不好呗,反正他都那样了,也就是以后说媳妇难些,人各有命呗。再说,他要是不去要饭,你去啊?就咱那点自留地你都懒得去种点菜,要饭天天东奔西跑的你不嫌累?”张大春语带嘲讽的看向自家男人。
就她家这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懒汉男人,能顶着大日头各个村子去要吃的?说出来鬼都不信吧?
“你说我干啥?好像你有多勤快似的,你那么勤快你倒是把自留地种上啊?”赵老五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一摔筷子向屋里走去。
“冲我发啥脾气?你不也不去吗?”张大春看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转头看到小儿子把窝头干裂的一块掰下来扔地上了,没好气的说:“好好的窝头你扔啥?”
“干的起皮了,我不想吃。”赵回的弟弟赵宝才毫不在意的说。
“起皮咋就不能吃了?你哥想吃起皮的还吃不到呢。”张大春一边说,一边捡起被扔到地上的窝头,掐去被沾到土的地方再次放到他手边。
赵宝才见状不太乐意的拧了拧眉,把那干裂的往她那边一推“那你等哥回来给哥吃吧,我不吃这个。”
说完他拿着自己手里的窝头直接回屋了,张大春没好气的看了看小儿子的背影,又看看那半截被扔在桌上的窝头,拿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口,确实是干的有些嚼不动了,就索性拿起来直接扔进了茅坑。
这东西可不能扔在让人看见的地方,特别是不能让大儿子看到,要不然大儿子知道家里还有吃的,怕是就不会那么尽心的往家扒揽吃的了。
赵回蹲在篱笆墙的角落里,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震惊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原来家里不是没吃的了,而是不给他吃啊?
原来家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要饭,他的爹娘、弟弟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啊?
原来要饭名声会不好,会难说媳妇的啊?那他的爹娘为什么不提醒他?
哦,对了,他们怕提醒了他,他就也不出去要吃的了,那么他爹娘和弟弟就没的吃了。
可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人家的父母都是生怕饿着孩子,省着自己不吃也要给孩子,还到处想法弄吃的回来养活家里大人孩子,怎么他的父母就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让自己做这些事呢?
还有,那干裂的窝头,他们不吃,可以留给他啊。
他不嫌的,他一点都不嫌,怎么就扔到茅坑里也不给自己留下呢?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宁静,张大春把饭桌收拾好就回屋躺着去了。
赵回蹲在墙角,只感觉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良久,赵回忽然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走进了院子,走进了茅房,看着茅坑里还露着一小块的窝头尖尖。
这干裂的窝头捞上来,洗洗应该还能吃吧?
赵回这么想着,可到最后,他并没有付诸行动,而是看了看那窝头尖尖,然后找了根棍子把那窝头狠狠的戳进了粪坑里。
他很庆幸今天那小姑娘给了他吃的,让他摁住了从茅坑里捞吃食的冲动,要不然他以后都不知道要跟村里的小伙伴们怎么相处了。
想想吧,谁愿意跟一个吃过茅坑里的窝头的人来往呢,他们不嫌臭,自己还嫌恶心呢。
他是人,他得做个人,绝对不能跟狗一样去吃茅坑里的东西。
这一刻,赵回的脑子格外清醒,也格外坚定。
从茅房出来,他也没有回屋,而是无声无息的从墙角拿了个小铁铲出去了。
他还得赶紧去种地瓜秧呢,可不能为这点事就啥也不干了。
可当到了自家的自留地时,赵回就发现跟自家挨着的其他地里都已经或多或少的被种了东西,也有被水浇过的痕迹,只有他家的地里啥都没有,地里干的梆硬梆硬的。
赵回还记得那女孩说地瓜秧种上要浇水,而他们这里平时人们喝水的渗水坑早就干了,人们都是从黄河里挑水来喝,就更不要说挑水浇田地了。
赵回不认为自己这个身板能从黄河边挑多少水回来,索性又回了趟家,拿了个被扔在角落里的破盆,就往黄河边上去了。
黄河边上有很多荒地,他可以找处不显眼的芦苇荡把地瓜秧种下去,这样既能离黄河边近些,浇水方便,那地瓜秧长起来有芦苇荡挡着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赵回就这样带着地瓜秧去了黄河边,找了一个不太有人去的地方,翻好地后小心翼翼的把地瓜秧种下去,然后就拿着破盆到黄河里舀水浇地瓜秧。
那个破盆上早已漏了几个洞,他就用野草和泥堵了起来,不厌其烦的一趟一趟往返与黄河河道和种着地瓜秧的荒地里。
他决定了,既然要饭不是啥好名声,那他就也不要饭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不被人指指点点。
至于他不要饭,爹娘、弟弟万一没吃的了怎么办,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其实以前,赵回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并不是对靠谱的父母,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放养着,他们不会关心他夏天是否热到,冬天是否冷到,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除了会问他带回来多少野菜,顺来多少粮食,却从不关心他在外面是否被人发现,有没有被人揍,又渴不渴饿不饿。
原本赵回的心是麻木的,而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却让他浑身发冷。
他没想到之前自己费劲心思的往家里挖了那么多野菜,弄了那么多粮食给他们,生怕他们饿到,结果父母竟然会对自己这么狠。
既然爹娘把窝头扔了也不给他吃,那他也不想给他们弄吃的了,他只想要自己好好的活着,自己不饿肚子。
第47章 交换
赵回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地瓜秧种好,又全部浇了个透,然后就双眼灼灼的看着这地瓜秧,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大堆吃的摆在了他面前。
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地瓜秧好像有些少,要是能多种点,那秋天是不是就能多收点地瓜,他也就不会再缺吃的了?
赵回这样想着,就想再去找那小姑娘家要点地瓜秧,就是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给。
但给不给的,他想去试试,人家若是肯给他自然是感激,若是不肯给了,他也绝对不会强求。
从春天干旱时,他就在到处转悠,这里的情况他几乎是一清二楚,人家肯给点吃的和地瓜秧,那就是他的恩人,他没那么不要脸,觉得人家不给了,就心生怨怼。
知恩图报这个词,他还是听过的。
于是,当第二天清早沈玉袖打开院门时,忽然就被蹲在自家门口的赵回给吓了一跳。
赵回天刚蒙蒙亮时就往这来了,也刚到没一会儿,见到是昨天的小姑娘来开门,他立刻龇牙一笑,把手里的一捧野菜递到她面前。
“我能不能用这些野菜再换点地瓜秧?”赵回说的声音很小,有些心虚。
这是昨天他种完地瓜秧后在河边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一颗也没舍得吃,在河里洗的干干净净带了过来,他想那野菜换地瓜秧,总比啥都不带直接跟人家要好些吧?
沈玉袖惊讶的看眼他手里没几根的野菜,眨了眨眼,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方有顺问她:“谁啊?”
“啊?是昨天我碰到的个小哥哥。”沈玉袖一边回头对院子里停下扫地往这边看来的方有顺,一边回头对赵回说:“你跟我来吧。”
说着沈玉袖就回头朝院子里走去,来到还拿着扫帚的方有顺身边说了下昨天的事,然后又说了一下赵回刚才说的话。
方有顺一听是来要地瓜秧的,顿时有些感兴趣起来。
说实话,遇到上门的人,他总会给人掐一把地瓜秧,但真正对地瓜秧表示出感兴趣的人并没有多少,就更不用说还主动上门再要的了。
“你还想要地瓜秧啊?要多少啊?就你家种,还是也给别人要啊?”方有顺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沈玉袖大几岁的男孩,问的慈眉善目。
赵回很久都没被人用这样好的态度说过话了,结巴了一下,才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回他:“我种,就我种,没有别人家。”
“你种?”方有顺很是意外的上下打量着他:“你会吗?”
“昨天这个妹妹跟我说怎么种了。”赵回生怕他不相信,连忙指了指还站在一边的沈玉袖,并且跟他保证:“昨天带回去的我都种到地里了,您要不信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对,我昨天跟他说怎么种了,姥爷说的我都记着呢。”沈玉袖点着头,表示这人没说谎。
有时候姥爷种地瓜秧她也是看着的,大体也记住了不少。
“就你记得那点够啥用?”方有顺笑呵呵的说着,然后带着赵回朝院子种着地瓜的地垄走过去,一边弯腰从那些长的很长的地瓜藤上利落的掐下一段,一边详详细细的又跟他讲着种植的注意事项。
方有顺倒是没有怀疑过赵回说谎,毕竟这孩子看着十一二岁了,不像个不懂事的,更何况,他能说是带自己去看他种下的地瓜秧,想必也是真的诚心种,那他就没什么不可以教的。
而赵回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边静静观察着方有顺怎么掐地瓜藤,一边认认真真的在心里记下这些注意事项。
沈玉袖见这里没自己啥事,就回头朝屋里走去。
屋里沈玉林正在洗脸,见她进来问怎么回事,沈玉袖就把昨天早晨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直把沈玉林说的心里一虚。
这幸亏是姥姥姥爷不知道他昨天早走了,沈玉袖是一个人遇到的那个男孩,这要是他们知道了,自己肯定又要挨一顿训。
院子里,方有顺讲的仔细,赵回听得认真,等到方有顺把院子里能掐的藤蔓都掐下来后,也已经足足有一大捆了。
“我也不知道你家自留地有多少,但这些也够种个几垄,照料好了,秋天应该能接不少地瓜。”方有顺拿了个草绳,一边给他捆起来,一边不停的说着。
赵回听着他的话,唇角满是忍都忍不住的笑意,立刻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响头:“谢谢爷爷教我这些。”
这些种地的知识,是他爹娘都不曾教过他的,方有顺这么不厌其烦的跟他说这些,他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