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信步,跟回自己家了似的,许沐子吓得牙都不疼了。
那天晚上,邓昀坐在琴房地上,在许沐子弹完后钢琴后,送了一只?折纸蝴蝶给她。
“有两个地方,我弹得不够好。”
“很好听。”
“你听懂了?”
“不敢说懂,只?知?道是柴可夫斯基。”
许沐子掌心托着纸蝴蝶,有些惊讶,她弹的《四季》钢琴组曲里的一首。
如果是影视剧里经常引用?、被改编到流行歌曲里的《六月-船歌》,听过倒也正常。
但她弹的是《四月-松雪草》。
想到邓昀家里那架昂贵的钢琴摆设,许沐子问他:“你去上钢琴课了?”
他看着她,总像意有所指:“没有。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奶奶对会弹钢琴的人感兴趣,电视里有讲钢琴相关的,她会看看。我跟她一起看过柴可夫斯基的介绍片。”
说不上原因,许沐子难以保持和邓昀对视。
她偏开视线,这?才留意到邓昀手?上有伤,伤在左手?虎口处。
“你......翻墙弄的么??”
“家里碰碎了个相框,捡碎玻璃划的。”
他们回到二?楼卧室。
许沐子独自出去找医药箱,出门后弯着腰走了很多步,突然想起来,这?是她家。
她出去找东西很正常,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让邓昀那个混蛋看见,恐怕又要笑她。
回来时,邓昀仍坐在窗台上。
许沐子把棉签和创可贴递给邓昀,看着他垂着眼睑处理伤口。
贴过创可贴,邓昀抬眼,看她很久。
久到许沐子脸皮发烫,打算借着牙疼扶脸的小动作,再次偏开视线。
邓昀忽然一笑,问:“要不要跟我走?”
卧室里仍然只?亮着夜灯,房门紧闭,反锁。
窗外路上驶过一辆车,邓昀宽肩窄腰的漆黑影子随车灯在地上一闪而过。
许沐子忽然听懂了邓昀的意思。
跟他走,但今晚出逃后的内容不是酒吧,也不是关于“下次再告诉你”。
而是“比烟更刺激的”。
楼下有十几位长辈在,而许沐子决定跟着邓昀去找刺激。
一回生,二?回熟
她熟练换了短款羽绒服,主动站上窗台,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对她的同谋招手?:“走吧。”
邓昀没动:“你家侧门没锁。”
许沐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用?翻墙,侧门出去。”
许沐子跟着邓昀大摇大摆地从侧门走出家,又跟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家庭院、正门。
她知?道他家里空无一人,连阿姨都被留在在她家帮忙。
还是紧张,上楼梯差点顺拐。
进到邓昀卧室,看见他把羽绒服脱下来往沙发上一丢,她空白?着脑子,也跟着脱掉羽绒服往沙发上一丢。
许沐子假装潇洒地转头?,然后看见取衣架回来的邓昀,对着她露出调侃笑意。
许沐子:“......”
邓昀对许沐子晃了下手?里衣架,她“哦”了一声?,又去把羽绒服拿起来,挂上衣架递给他。
这?个夜晚本?来该有令人期待的刺激,但许沐子太过紧张和兴奋,牙疼得更厉害了。
起初她决心忍着。
但忍到他给她倒水回来,实在疼得要命,不得不求助:“邓昀,我牙好疼。”
“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不想去医院......”
哪有和人家出来两次,都往医院跑的?
这?算什么?叛逆,太不刺激了。
再这?样?邓昀得把她拉黑吧,她这?种叛逆水准,估计配不上当他的同谋。
“智齿发炎?”
“嗯。”
邓昀出去片刻,拿了一支药膏回来,说效果还可以,让她试试。
许沐子还在对着上面的外文研究用?法,邓昀已经洗过手?回来。
他用?消毒湿巾擦着手?指:“我帮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就点头?了。
邓昀把药膏挤在指尖,托起许沐子的下颌,和她对视着,把指尖探入她口中。
药膏带着薄荷的清凉味道,窜入口腔。
按到她肿痛处,她皱眉,他眸色沉沉地问:“是这?里?”
万籁俱寂的夜晚, 许沐子能感觉到药膏落在发炎的智齿上,凉的。
凉意?沁入心底,身体里却腾起一簇火焰, 火舌跳跃,燎过五脏。
这种燥灼从何而来?
明明她已经在进入室内时脱掉羽绒服, 针织衫也是薄款。
像幻听, 空气里混奏着舒伯特的幻想曲。
药膏在涂抹在智齿周围,许沐子抖了一下,邓昀收回手指, 问?她:“很?疼?”
其实不是因为疼才发抖, 许沐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乱,手足无?措地退开?,摇头。
邓昀非常镇定。
他又去卧室自带的洗手间?洗过一次手, 回来后靠在桌边, 把那?支药膏的盖子拧好, 顺手放进许沐子的羽绒服外套口袋里:“这个只有消炎镇痛的功效,有空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说着,又按亮两盏灯。
许沐子顾着药膏, 牙齿不敢闭合,点点头, 又匆忙移开?眼,假装很?忙地去打量这间?卧室。
他们的卧室朝向和格局完全相同?, 只有装修风格不一样。
许沐子自己的卧室是奶酪色调,偏暖色系;
邓昀这里是暗色调, 连床品都是黑的。他那?部?黑色的手机丢在床上, 几乎和床单融为一体。
邓昀叫许沐子随便坐,她往沙发旁边走?, 越走?越觉得奇怪。
卧室实在太过安静,她几乎听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
静得像她的琴房。
她心里冒出一个猜测:“你卧室也做了隔音么?”
“做了。”
“为什么,你又不学?琴......”
邓昀端着水杯。
这个人?有种本事,盛了温水的雾面陶瓷杯在他手里,瞧着也像酒杯。
他垂头喝两口温水,把陶瓷杯放在身后桌上,边伸出拇指,边说着:“有杂音会影响学?习的专注力。”
然后伸出食指,“嫌他们聚会烦。”
邓昀说,这两个原因她可以随便选一个信。
真正原因显然是后者。
而且许沐子也知道,她妈妈一定在她之前就听说过邓昀卧室做隔音的事情。
大概是邓昀爸妈更舍得花冤大头钱,花费比她家的琴房更高,让她妈妈觉得好没面子,才闭口不谈。
他们两家有很?多相同?或相似的物件,都是长辈们攀比的结果。
比如,许沐子爸爸有一段时间?沉迷于装高雅,买了唱片机回家,平时是不听的,只在外人?来家里做客时展示过几次。
同?样品牌的唱片机也出现?在邓昀家里,现?在在他卧室放着。
牙疼已经有所缓解,许沐子压着胸腔里翻腾着的奇怪感受,问?邓昀:“你平时真的听这个?”
“偶尔。”
黑胶唱片都在柜子里,许沐子选出一张纯黑色包装的,抽出来。
名字陌生,不知道是专辑名还是歌手名,她读出来:“Cigarettes after sex......”
这名字有点......
简单的单词变得拗口,越说声?音越小。
房间?弥漫着淡淡的番茄藤的清香,她惊慌地转过头。
邓昀坐在他的电脑椅上,静静地看着她,还垂头笑过:“事后烟乐队的,还不错,要听么?”
很?久以后,许沐子才明白,那?天晚上在邓昀卧室里心潮起伏的感觉,叫做心猿意?马。
也叫做“被引诱”。
那?个夜晚,许沐子留在邓昀家,其实没做什么特别刺激的,他们只是听着唱片、聊着天,连酒都没喝过。
但就是心慌,比前夜醉酒那?会儿心跳得更快。
还被邓昀问?过:“热么,开?一扇窗?”
他从电脑椅上起身,许沐子意?外看见电脑主机上的冰箱贴。
透明包装还在,系着浅粉色的丝绒蝴蝶结。
“欸?这个......”
邓昀拉开?窗,回头:“是冰箱贴。”
许沐子指了一下:“我知道啊,墨伽洛斯的纪念品嘛,听说是你准备送给女朋友的,还没有送出去么?”
“少听八卦。”
邓昀把冰箱贴从电脑主机上取下来,递到?许沐子面前,“送你了。”
许沐子耿直地“啊”了一声?:“你被甩了吗,所以送不出去?”
邓昀直接把手往回收。
许沐子迅速伸手阻止。
她去拿放在他掌心的冰箱贴,指腹触到?他虎口受伤处,创可贴布面干燥......
那?天晚上到?底都聊过些什么?
聊过她没有参加音乐会的遗憾,也聊过她爸妈喜欢把她说成天才这件事......
忘记是凌晨几点钟,邓昀忽然拉许沐子起身。
一轮皎皎明月挂在夜空。
他示意?她往窗外看:“这有一枚偷听过你心事的月亮。”
记忆里那?时该是像今天这样湿漉漉的雨天,总有种周围空气潮湿涌动的印象。
但其实那?只是个干燥的暖冬夜。
许沐子把手从创可贴布面上收回来,被敲门声?打断浮想。
她还没做好见邓昀的准备,迅速穿好拖鞋,理?理?头发。
在开?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门外站着的是邢彭杰。
当?地啤酒确实够厉害,邢彭杰看起来状态比许沐子还要糟糕,肯定吐过,也肯定头晕过,正掐着眉心:“许沐子,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有,刚睡过一会儿,已经醒了。”
邢彭杰说,许沐子离开?后不久,他们也没再继续喝了。
大家酒量都没有特别好,大部?分人?都回房间?睡觉去了。
“也是邪门,我还觉得自己算能喝的呢,哇,刚刚简直头疼到?要爆炸。幸亏夏夏那?里有解酒药,救了我一命。”
说到?解酒药,邢彭杰敏感地察觉到?许沐子脸色有变化,还以为是不喜欢他提到?其他女生,有些自喜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我的意?思是,刚才你是不是也因为不舒服才先走?的?要不要也喝点醒酒药?”
许沐子摇头,说自己已经喝过了。
醉酒后总觉得头脑不够清晰,又很?渴,打算下楼去找点其他饮品喝。
邢彭杰说:“那?正好,我也下楼,一起呗。”
走?廊里传来门响,许沐子顺着声?音看去,邓昀正开?门往外走?。
她视线在他身上等了两秒。
邓昀扫过她,没有要刻意?打招呼的意?思,只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略一颔首。
于是许沐子也没说话,跟着邢彭杰并排往电梯间?方向走?,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以为邓昀另有去处,没想到?他也往电梯间?这边来了。
邢彭杰是个外向的热心肠,挡着电梯门:“快走?两步。”
邓昀走?进电梯:“谢谢。”
“嗐,客气什么。”
三个人?站在电梯里,气氛诡异。
许沐子不自然地用指腹蹭了蹭耳后,总觉得痒得奇怪,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壁看,发现?自己被蚊子咬过。
许沐子对?蚊子毒液轻微过敏,别人?被叮咬,可能痒几天,消肿就好了。
她被叮咬过的地方会有皮下出血,迅速发展成紫红色,像被人?下狠手拧过的淤伤,也像吻痕......
皮肤颜色已经开?始变深,她偏着头查看,在镜面里和邓昀目光相撞。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很?多话好像有其他人?在场,就会变得无?从说起。多一个人?存在,就能封缄掉所有话题的可能性?。
邢彭杰似乎察觉到?微妙,从电梯里走?出来也不断拉着许沐子聊天。
“我刚才去洗衣房看过,你的衣服还没烘干结束呢,时间?真够长的。”
许沐子摸着耳后:“你急用烘干机吗?”
邢彭杰说:“不是啊,我是帮你看的,想着给你拿回去来着。”
许沐子说:“谢谢。”
这声?“谢谢”,似乎和两三分钟前的另一声?,语气如出一辙?
邢彭杰茫然地看了眼身后,邓昀停在前台和夏夏说话。
“对?了许沐子,听说你之前捡流浪猫回来,是打算去浆果园来着。这会儿雨小了很?多,我们也有几个人?也想去走?走?,你来么?”
许沐子同?意?了。
雨的确小了,星星点点,不带伞也能出门。
天色仍然阴沉,公共区域开?着灯。
几个刚才在放映室见过的熟面孔正拿着漫画版指南聊天,聊几句待会儿出去逛的事情,再吐槽几句当?地啤酒。
有人?说:“看天气预报,雨也就小一阵子,还是要下起来的。”
“唉,还想着看星星呢。”
许沐子和他们坐在一起。
邢彭杰一听说看星星,来精神了,马上掏出手机给大家看他之前在沙漠拍到?的星空。
分享照片这种事,离太远看不清。
许沐子也就顺其自然,跟着其他人?一起往邢彭杰身旁凑了凑,听邢彭杰讲他们是怎么用手机APP预测观星条件的。
这事讲了好一会儿,有个年龄相仿的房客玩笑着打断:“好了老邢,别跟这儿孔雀开?屏了,趁着雨小,我们快点出门吧,你手机里的星星什么时候不能看?”
邢彭杰神色慌慌地收起手机:“咳,对?对?对?,先出门,还是先出门吧。”
耳后皮肤实在不舒服,许沐子和大家商量:“不好意?思,我想先回房一下,马上下来。”
邢彭杰一挥手:“等你。”
许沐子往电梯间?跑,留意?过前台。
只有夏夏在那?里,邓昀人?不见了。
都不用等她思考邓昀的行踪,已经看见他在电梯里,而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
许沐子情急,叫他:“邓昀!”
邓昀看她一眼,在金属门几乎快要严丝合缝地关闭前,按了延时闭合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许沐子走?进去。
她依然摸着耳后,还是避开?了最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题,抛了句废话:“朋友在等着......”
邓昀像是气笑的:“朋友?你朋友想泡你,没看出来?”
许沐子静了一下:“看出来了。”
“所以,你现?在是能接受异性?示好的状态?”
就因为?喝醉吗?
就因为?喝醉后抱了邓昀, 所以这么?久不?见?,自己看起来相比当年并没有长进??
电梯门闭合, 阻隔掉客栈公共区域里邢彭杰他们的说笑声。
这种对话, 算是在互呛吧。
可当许沐子思考着“看起来没有长进?是否会被判断为?余情未了”这件事、隐忍着某种情绪,转头去和邓昀对视,却陷入他同样隐忍的目光里。
火药味瞬间散掉。
丝丝缕缕的暧昧, 如同窗外?零星细雨, 在电梯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一楼到二?楼的电梯时长只有几秒钟。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偏开,落在她耳后红肿的皮肤上, 静观默察。
邓昀收敛起情绪, 无奈地?叹:“带蚊虫叮咬的药膏了么?......”
许沐子心怀鬼胎, 底气不?足地?瞪他一眼:“要你管!”
说完急吼吼跨出电梯。
上午的小酌几乎放倒一半住客,肯在零星细雨里去山里闲逛的只有几个人?。
邢彭杰跟在许沐子身边,滔滔不?绝地?找了很多话题来聊, 多半是能?突显自己某方面能?力的,费尽心思在其中穿插些细枝末节。
直到许沐子踩进?泥泞的积水坑, 邢彭杰才错愕地?停下来:“许沐子,你......”
许沐子像梦游被唤醒的人?。
她看了眼周围悬满雨水的松树, 抱歉地?说:“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哦, 没什么?, 就是这雨下了这么?久,恐怕是看不?见?松鼠了。”
“你想看松鼠?”
邢彭杰像被噎了一下:“啊, 是想看来着......”
这地?方生态环境很好,植被茂密,遍布青苔的石墩围着松树,松树都很粗壮,树干根部也生了青苔。
几颗形状标致的松塔,落在铺满针叶的泥里。
动物们都在躲雨,树杈间挂着的空蛛网像售卖钻石的橱窗,孤独地?展示着晶莹的雨滴。
其他人?都不?在,许沐子问邢彭杰:“他们呢?”
邢彭杰挠挠后脑勺:“刚才路过浆果?园,他们几个说要留下采野草莓,我问你要不?要继续往松树林这边走?走?,你还应过一声......”
许沐子完全没有印象。
老实说,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关于邓昀。
邢彭杰关心地?问:“许沐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啤酒喝得不?舒服了,感觉你看起来有点......打不?起精神?”
许沐子蹲下去,用纸巾包裹着捡起一个潮湿的松塔,揣进?浴袍口袋:“没事。”
她只是想不?通。
连雅思班的男同学,他们都能?发展成自然相处是朋友。
和邓昀之间的相处,为?什么?没办法自然?
那年回学校,许沐子恰巧和雅思班的男同学买到同一趟国际航班。
值机柜台前排队的人?特别多,他们在托运行李时遇见?,是男同学先打了招呼。
几句“好巧”之类的寒暄过后,男同学很直接地?问许沐子,聚会那天,她提前离席,是不?是因为?听到他们结账时说过什么?。
许沐子本就是个不?擅长藏心事的人?,抿唇的小动作被男同学捕捉到。
男同学一脸抱歉:“果?然是这样。”
男同学和许沐子解释说,那天他心情不?好,和自己正在追求的女生间发生过的不?愉快。
基于这个前提,朋友一直在八卦自己和许沐子的关系,语气才会变得不?耐烦。
男同学双手合十?:“许沐子,对不?起,诚心诚意给你道歉。要是我说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希望你能?原谅。”
好像真的能?原谅。
而且是很轻松就能?原谅。
听说男同学有在追的女生,许沐子居然没有任何失落。
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雅思课堂上转头偷看的日子,在群里被艾特的慌乱和紧张,聚会时刻意解开衬衫领口纽扣的小心机......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像李白?诗里说的,“轻舟已过万重山”。
值机时,男同学问要不?要选同排座位,许沐子也同意了。
他们可聊的话题不?多。大?多数时间,许沐子都在听男同学纠结怎么?能?俘获那位“特别爱笑”“笑起来很像小太阳”“浑身正能?量”姑娘的芳心。
男同学的纠结倒是没白?费,回学校后没超过两个月时间,男同学已经开开心心地?和心上人?谈起了恋爱。
许沐子偶尔会在校园里遇见?他们,停住脚步聊上几句。
到假期,他们三个也会一起订回国机票。
许沐子还是那个疑问,和男同学都能?毫无芥蒂做朋友。
为?什么?和邓昀不?能??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从他们最开始相处,她就看不?透他——
那年寒假,许沐子还是去医院拔掉了智齿。
她刚拔完牙的前三天,脸肿得像嘴里塞满坚果?的花栗鼠。
人?都那样了,还坚持戴着口罩出行,在夜里跟着邓昀去爬山。
他们在山顶用天文望远镜看偷听过她心事的那枚月亮,还看到了土星的行星环。
许沐子在看到月亮和土星后激动得又蹦又跳,手舞足蹈,被邓昀评价说,像从人?类退化?成猿类。
但她才不?管这些。
几个小时后,他们在山顶蹲到了日出,她又一次展现了人?类的退化?行为?,以倒带般的形式重新跳了一遍她的猿类动作。
转过身,邓昀在录像。
所以许沐子说,她想过的最叛逆的事情,是用铁砂掌送邓昀下山。
那阵子他们天天背着两家长辈私联,脸消肿的第一天,许沐子跟着邓昀去了游乐园。
到游乐园才知道,里面在和几所音乐学校联合做音乐主题活动。
天气很热,主道路拥挤,很多人?把羽绒外?套脱掉抱在手里。
邓昀抽走?许沐子怀里的羽绒服,怂恿着,把她送上了展示区的钢琴舞台。
周围都是驻足的游客和小孩子,许沐子坐在钢琴前,紧张地?抿着唇。
邓昀用几支棉花糖把孩子们哄得团团转,那些举着棉花糖的孩子,竟然纷纷为?许沐子喊起了加油口号,把这次临时弹奏渲染得有些热血。
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跳上舞台,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有请,许沐子小姐为?我们演奏——”
台下掌声热烈,而那男孩下台后,在其他孩子们羡慕的惊叹声中得到了邓昀手里花样最复杂的棉花糖。
许沐子往人?群里看去,邓昀各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弹奏的是之前被老师骂过很多次的曲子,也是她一年来的噩梦。
从这首曲子开始,她知道自己并非天才。
弹得不?够好,但孩子们很捧场,都在鼓掌。
许沐子亲耳听见?有个孩子和妈妈说,“那边有个弹琴很棒的漂亮姐姐”。
音乐主题活动有它背后本身的目的,各音乐培训学校当然也在趁机打广告招生。
许沐子遇见?一位年轻的家长,误以为?她是钢琴老师,说:“孩子刚才听过您弹钢琴,还挺感兴趣的,想问问您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许沐子推荐了曾经学习过的钢琴培训学校,和邓昀一起沉默地?走?出几百步后,她蹲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突然哭了。
连日来的失眠焦虑、没能?竞争到音乐会表演资格的郁闷、无法成为?钢琴家的失落......
都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眼泪里。
许沐子哭的时候,邓昀抱着他们的羽绒服蹲在她身边,安慰性地?拍过她的背。
等她擦干眼泪,他才递给她一支棉花糖:“刚用手机查过,过了前三天,糖类应该能?吃一点。哭完心里舒服些了?”
许沐子慢吞吞吃着棉花糖:“嗯。”
“叛逆期过了吧?”
“还没有。”
“正好,明天有个挺叛逆的比赛,你得来。”
“什么?比赛?”
邓昀说,刚刚在台下,有两个孩子向?他发起了挑战。
孩子们约邓昀在市区公园外?的河边见?,比赛打水漂,还是双打。邓昀说他自己打不?过,偏要拉许沐子做队友。
据说两个孩子还犹豫过:
“她弹琴那么?厉害,打水漂让她赢了怎么?办?”
“你傻呀,弹琴厉害不?代表打水漂也厉害啊!”
经过一番讨论,孩子们勉强同意了。
许沐子本人?不?同意。
她惊诧地?问:“我们两个,堂堂大?学生,去和两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比赛打水漂?”
邓昀憋着笑:“我都答应了,成年人?得说话算数吧。”
“比烟更刺激的,就是和小学生打水漂?!”
显然不?是。
邓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回答。
那场刺激的打水漂比赛,许沐子到底还是去参赛了。
最终因为?不?够擅长,输给小学生,许沐子和邓昀各自掏钱给孩子们买了甜筒。
这样频繁的联系、见?面,持续到许沐子拔掉智齿的部位彻底康复。
康复后,邓昀反而消失了,连着三天,他都没有联系过许沐子。
这令她很不?习惯,时时拿起手机查看,练琴都要带着手机进?琴房、把手机放在身边。
该怎么?类比这种不?习惯呢?
初中时钢琴老师因病不?再带课,换了新老师后的不?习惯?
经常来院子里吃猫粮的流浪猫,突然有一天不?再来的不?习惯?
发现自己天资平平的不?习惯?
又好像都不?够准确。
许沐子梦到过邓昀。
梦到他帮她涂消炎药膏的时候,梦里要比现实更暧昧一些,他用指腹缓缓抚过她的唇,揉按着她的唇珠......
她被这个梦惊醒,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半夜三更,正常人?早已经睡下,可许沐子有种预感,邓昀一定还没睡。
果?然,忙音不?超过三声,电话被接起来。
许沐子的沟通很直白?:“邓昀,你这几天怎么?没有联系过我呢?”
邓昀慢悠悠地?反问:“希望我联系你做什么??”
许沐子一时语塞,没能?回答。
却在迷茫的沉默里,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下唇珠。
邓昀继续问着她:“我可以陪你玩,也可以带你找刺激。但你要我联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过来示范给我看?”
床头柜子上放着邓昀折的纸蝴蝶。
他用的是她抄错的废琴谱, 蝴蝶翅膀上跳动着铅笔勾画的音符。
大概是舒曼的曲子,应该很适合安眠静心。
“我找你是想......”
是想做什么呢?
许沐子举着手机,被邓昀慢条斯理?抛出来的几个问题问得发怔。
但她也?是聪明的, 努力压下心慌,超常发挥出这样一句回答:“......是想着, 哦对了, 之前你答应下次告诉我?的事,都还?和我?没聊过。”
邓昀沉吟片刻:“要今晚聊么?”
“嗯。”
“在电话里?”
许沐子没吭声了。
顿了几秒,邓昀才又问:“那你想怎么聊?”
许沐子把手按在胸口, 像要把乱掉的心脏声挡住那样, 被引导着说出心里话:“那......我?们还?是见?面?聊吧。”
“现在?”
“对,就现在。”
“我?过去接你。”
两家长辈都不在家,去一位叔叔家了。
许沐子听家里阿姨说, 长辈们这次聚会?是不喝酒的会?议局, 要谈正经事。
她不知道长辈们到底要商量什么, 只?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车熟路地?跑出家门,出门前还?从?柜子里揣走一瓶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