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睡眠里,许沐子可?能因为身体?酸软和偶尔的痉挛,不安地活动过,总之睡姿不够老实,衣摆已经快要卷到?肋骨了。
现在被邓昀拥在怀里,亳无遮挡可?言,皮肤亲昵地触碰着,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身体?有记忆。
被亲吻着,她很快软下去,刚沉静下去的敏感又被勾起?来一些。
他们就?这样一下下地接吻,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沐子眼泪终于止住了。
邓昀用?手探了探,逗她:“想什么坏事,心跳这么快?”
许沐子不承认。
她喉咙干巴巴,有点缺水,极不好意思地推掉邓昀的手,说渴,想喝水。
邓昀起?身,去帮许沐子拿矿泉水。
她看着他赤着的上身,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在他走到?冰箱前躬身拉冰箱门的时候,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想喝冰的。”
邓昀声音里带着笑,评价她:“挺难伺候。”
这么说着,也?还?是有求必应。
冰箱里的冰块之前给玫瑰花换水用?光了,他随手套了件短袖出门,三、四分钟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回来一小桶冰。
许沐子捧着一杯加过冰的矿泉水,慢慢抿着,听?邓昀讲这间客栈的来历。
客栈是准备送给许沐子的礼物。
但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经营,只是觉得这地方景色宜人?,远离闹市,能看日出日落,也?看漫天星辰。
以后再遇见许沐子情绪低落的情况,开?车几个?小时,就?能带她来散心。
他知道她热爱钢琴,哪怕再灰心时,都没放弃过练琴。
思量再三,觉得散心的地儿也?不能少了给她练琴的设备,所以又开?始研究钢琴的品牌和型号。
那时候邓昀要兼顾学业和其他事情,准备生日礼物的时间并不算宽裕。
其他房间都是空的,只来得及布置好一间琴房,种下一片玫瑰花田,想着,其他的有时间再慢慢来......
后来家里投资出现问?题,负债数目不小。
情况艰难,和许沐子家一样,稍值点钱的东西都卖掉了。
不但奶奶在老家的房产没能留住,连邓昀手里的健身房年卡、整套外星人?台式机装备都走二手交易平台出掉了。
这个?地方能留存下来,是因为当?初只是一份没来得及送出的生日礼物,还?没有人?想过要把它做成客栈经营。
对外人?来说,没商机,所以并不值什么钱。
许沐子捧着水杯,难以苟同:“可?是这里的装修,还?有那间琴房,一看就?很贵啊......”
邓昀说,装修风格这种东西,见仁见智。有人?喜欢极简主义,有人?喜欢法式浪漫......琴房装修花费再大,普通人?留着也?没用?处。
没用?处,也?就?一文不值。
倒是也?有买家来看过几次,不合拍,没谈拢。
而邓昀私心里又比较想把它留下,最后干脆借了些钱,把这里改成客栈。
刚才?在照片里,许沐子看见过客栈最早期时的样子,除了那片伦敦眼,房子的确是没有现在看着精致。
她眼睫挂着湿意,仍然偏执地忿忿不平,不讲理地战他的队:“怎么会一文不值呢,肯定是那些买家眼光不好!”
邓昀就?笑着听?许沐子喋喋不休,听?她为了帮他说话,并不十分擅长言辞的性子,也?像个?能吃到?回扣的销售人?员,说这里多么多么好,那里多么多么吸引人?。
还?说买家们不够高瞻远瞩,这钱就?该是他赚。
越说越义愤填膺,冰水喝着也?没消掉怒意,脸都红了。
邓昀怕真把许沐子给气着。
他往她唇上亲一下,挡了挡她的火气,说这地方的房价就?明摆在这儿呢,又不是旅游景区,当?地人?不肯出高价也?是正常的。
“那还?是他们眼光不好,不懂投资,我就?非常喜欢呢。”
“不一样。”
许沐子下意识反驳:“有什么不一样......”
手里的冰水杯返潮,有霜汽凝结成水珠,掉落在床上。
在深色床单上留下一滴水痕。
小动静分了心神,她看向水痕,脑袋呈现出另一桩事,所以没听?见邓昀后面说的那句,“本来就?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
她在想的事情是——
客栈是邓昀的。
不难猜测,楼下书架里的书,真的是他在什么比赛里赢得了大额购书卡,才?一口气买回来的。
而那张被水沾湿过的、皱皱巴巴的古典音乐节的票根......
许沐子猛然抬头:“邓昀,你去看过我吧?”
邓昀轻轻地“啊”了一声,眼睛里的笑像狐狸,他说去看过,还?看见她和一个?拉小提琴的外国男生在校园里追逐打闹、吃披萨。
“......那只是我的同学。”
“知道。”
“你没想过要叫住我么?”
“想过。”
邓昀还?是那句话,但不能。
倒不是说,因为她和别的男生走在一起?,赌了气才?不能叫住她。
醋是多多少少吃过一点的,毕竟那天她的笑容真的很美。
只是大事上,他还?不至于那么幼稚。
不能叫住许沐子,最重要的原因是:
那时候他和朋友的创业还?没什么水花,正处于入不敷出的阶段。
每个?人?都穷得叮当?响,整天窝在出租房里,没日没夜地敲代码。
他们几个?既然敢创业、敢做软件开?发,肯定是对正在做的事情有信心。
但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这件事什么时候能有收获、具体?能有多大收获。
去看古典音乐节的机票是省吃俭用?凑出来的,在邓昀看来,当?时叫住许沐子没有任何意义。
他家负债更多。他可?以吃泡面、可?以熬夜,但不能连累她一起?。
创业已经是借钱在做了,恋爱不能借钱谈。
也?许换作是别人?,还?能说出“有情饮水饱”“真正喜欢的人?是不会分开?的”这类天真的埋怨。
许沐子却说不出口。
他们拥有相同的经历。
她太能理解他当?时的感受。
许沐子自己也?曾有过一个?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的想法,暗室私心——
如果她在更早的时间收到?他送的那件礼服,家里债没还?完,她可?能会因为缺钱,选择把它卖掉换钱。
但并不表示,自己不够喜欢邓昀。
都是些人?穷志短时,面包与爱情不可?兼得的迫不得已而已。
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沉重。
许沐子咬着玻璃杯沿,甚至不敢开?口问?邓昀,那间琴房,还?在不在。
他察觉到?什么,看过来,她就?捡了个?轻松的问?题搪塞,问?他这间客栈现在是不是很抢手。
“还?好。”
是有人?来谈过转让和收购,出价还?算不错。
如果许沐子真有交往稳定的男朋友,在这几年里和别人?把婚礼给办了,邓昀心灰意冷,真有可?能选择把客栈卖掉。
不过,邓昀没提这个?。
他足够了解她,看她一眼:“许沐子,你不是想问?这个?吧?”
其实在看照片的时候,许沐子就?已经认出来,琴房里的那架钢琴是名牌。
钢琴价格不菲,她猜测,在情况最困难的时候,它应该已经被卖掉了。
就?像那片曾经盛开?的伦敦眼花田,现在也?不再种植了。只有几株生命力顽强的根系,还?会生出新枝、还?会开?花。
它们存在过,就?已经很令她感动了。
这种事情,问?出口对邓昀来说是一种打击,像在揭人?伤疤。
可?能会伤到?他。
无论邓昀怎么盯着她看,许沐子都打定主意把问?题烂在肚子里,不肯说实话。
遗憾还?是有的。
她怀着满腔遗憾,往嘴里喝进一块冰。
许沐子平时很少吃冷饮,冰块一入口,人?就?已经后悔了,含着它哼哼一声,浅浅蹙眉。
不想嚼碎,又不好当?着邓昀的面吐回去。
冰块缓缓溶化着,渗出丝丝凉气......
邓昀托起?许沐子的下颌,把食指探进她口腔,勾出那块冰。
冰块掉下来,落在她的小腿皮肤上,冷得人?一个?激灵,又滚落在床上。
他的手指还?在,被她轻轻咬了一下。
她感觉到?他沉沉的视线,心跳瞬间加速。他的指尖不怀好意地搅压两下,才?肯离开?她的唇。
敞开?的窗口吹来一阵清爽的、带着潮湿土壤气息的夜风,头脑却不清明。
邓昀拿开?许沐子手里的水杯,勾着她的脖颈,吻下来。
早就?说过,这个?人?非常坏。
无论她是不是在叛逆期,论带给她刺激的程度,没人?能比得过他。
很深的吻。
在许沐子几乎失神的时候,邓昀偏偏退开?了,用?食指的手背帮她抹掉唇边的水痕,笑着问?:“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琴房?”
床单上有冰块融化的水痕, 邓昀动作利索,把整套床品给撤掉,换了新的。
许沐子没有回自己房间重新拿衣服, 在邓昀换床单的时?候,她换上连衣裙。
连衣裙是夏装, 透气的奶油色棉麻面料, 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消瘦的肩上,在夜里出?门恐怕没有?那么保暖。
可是,折腾一晚上, 早已经忘记夏夏拿给她的厚浴袍究竟被她放到哪里去了。
许沐子倒也有?办法?, 不?客气地从邓昀衣柜里选了件外套,披上。
之前贴在脚踝伤口上的创可贴,在去浴室清理时?沾湿了。
她粗心, 自?己没留意到伤口被溻着。还是邓昀调亮灯光, 从药箱里拿了新的创可贴。
许沐子坐在床边, 邓昀坐在电脑椅上,握着她的脚踝。看见?她身上的深色外套,他调侃道:“不?是和我不?熟么?”
“......我和夏夏说话?, 你听见?了?”
“嗯。”
许沐子晃了晃腿,说:“你吻技还可以, 算是熟了一点点。”
邓昀撕开创可贴包装,懒懒地“哦”了一声:“只?是吻技?”
脑海里浮想出?一堆画面。
许沐子抿唇, 不?好?意思了,把脚往回收, 又被邓昀紧紧握住。
他把创可贴中间的海绵对准伤口, 指腹暧昧地在布面上轻轻一抚,贴完, 起?身:“走吧。”
他们走出?房间时?,是夜里十二点钟。
细雨几乎停歇,暗夜里腾起?些?雾气。走廊里静悄悄的,估摸着楼下公共区域里玩狼人杀的那群人也散了。
几扇窗都?以内倒的形式开着缝隙,清新湿润的风闲游在幽暗的空间里。
客栈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许沐子随口说:“这?个时?间了,不?知道夏夏会不?会还守在楼下。”
竟然得到回复:“她下班了。”
差点忘了,身边的人是老板,所有?事情?都?知晓。
外套的长袖布料堆叠在手腕,许沐子的手从里面伸出?来,被邓昀牵着,跟着他上楼。
他们穿过环形走廊,走进三楼的放映室里。
放映室已经被清理过。
小酌局堆放的零食、酒水已经不?见?了,蘑菇造型抱枕也整齐地排放在沙发上,浅绿色矿物扩香石散着柠檬草的味道。
和她凌晨四点钟第一次走进来时?一样,整洁又温馨。
“放映室就是以前的琴房吗?”
“不?是。”
“那我们......”
许沐子正想问,看见?邓昀绕过茶几,按了墙壁上的密码。
之前在这?儿参加小酌局,有?人喝过酒,也把墙上的密码锁当成灯的开关按过。
那时?候他们还以为,密码锁里面是普通的储物空间或者什么。
八位数的密码。
许沐子看见?邓昀在输入她出?生的年份,接着是她生日的月份,06。
再然后,是她已经能猜到最后两个数字,08。
六月八日。
她曾经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和著名的德国音乐家罗伯特·舒曼同天生日。
邓昀输完密码,侧目,笑着看向许沐子。
是和过去他考虑闲钱用处时?极其相似的笑容,意气风发。
不?会那么简单......
他好?像不?会在深夜里带着她来看一间已经卖空掉的琴房。
许沐子胸口起?伏,心里冒出?一些?荒谬的猜测,慌慌张张去看邓昀。
他知道她眼里的疑问,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掌覆在暗门上。
门板光滑、微凉。
她预感到惊喜,紧张到不?能呼吸,只?能紧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情?绪。
视觉通道关闭,在一片黑暗里,许沐子感受到背后属于邓昀的体温。
他扶她的肩,大概是垂着头的,呼吸声落在她耳侧,带领着她推开掌心下的暗门。
他说,为了防止她失望,要提前和她说一下,照片里那架钢琴,在某种情?况下已经被他转手卖出?去了。
“现在里面摆放的钢琴,没有?那个贵。”
可许沐子仍然心跳不?止。
说不?上原因,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琴房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过,推开门后,神?秘的密闭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制物品的味道。
暗门在身后轻声关闭——
邓昀的手短暂离开她的肩膀,“咔哒”,许沐子感应到灯光,慢慢地睁开眼睛。
好?美的琴房。
哪怕没有?照片上那些?鲜花,也是美的。
琴房空间宽敞、宁静。
打过蜡的实木地板铺着一层柔和的反光,明窗净几,高高矮矮的几十个桶型空水晶花瓶也是亮晶晶的......
还是没有?三角钢琴的黑色抛光漆体耀眼。
许沐子几乎一眼认出?它?,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邓昀。
她跑过去,伸出?手。
指尖有?些?发抖,足足顿了十几秒钟,才深呼吸着掀开键盘盖子,把指尖落在琴键上。
是它?。
许沐子曾经拥有?过两架钢琴。
第一架钢琴,是她三岁多的时?候,在商场里看见?别人演奏钢琴,看得入迷,非要学钢琴,爸妈给买的。
最开始他们什么都?不?懂,家里生意也没好?到变成暴发户的地步。
一家三口门外汉,听琴行的人介绍几句,捡了一架价格适中的立式钢琴买回家里。
到许沐子上小学的时?候,她在钢琴上的刻苦令她展现出?不?错的成绩,受到钢琴老师的赏识和爸妈的重视。
钢琴老师说,许沐子的旧琴声音发闷,有?条件可以换一换。
那时?候家里生意已经有?起?色,钢琴老师惜才,愿意把一架闲置的三角钢琴以十分划算的价格出?售给许沐子。
三角钢琴真的很美。
琴身线条优雅,漆体锃亮。许沐子放学回家第一次看见?那架琴,高兴得跳起?来,丢掉书包冲过去抚摸琴键。
而现在的许沐子,也坐下来,抚摸着琴键。
她第一次遇见?它?时?,弹了一段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那时?候,她还不?能行云流水地完成那首曲子,弹到中段的降D大调,转过头,高兴地咧着嘴冲着爸妈傻乐。
久别重逢。
许沐子依然弹了这?首曲子。
她把左手缓缓落在琴键上,感受着琴键带动琴内精巧的弦锤、琴弦,也感受着它?的音色,鼻子隐隐发酸。
闭眼,陶醉地弹完这?支曲子尾声的低音部,许沐子含着眼泪转头。
邓昀依然是深色系穿搭,黑色短袖,抱臂靠在装了隔音材料的暗门上。
他食指的第二个关节指背抵在鼻尖,眼里盛着灯光,笑问:“开心么?”
许沐子重重点头。
这?架钢琴陪伴她最久。
它?陪她度过了十几年每天埋头苦练的时?光,见?证过她指下每一支钢琴曲的生疏到熟练,见?证过她的进步,也见?证她的郁闷崩溃......
她曾经练琴到指甲受伤,在琴键上留下血色;
也曾趴在琴盖上失声痛哭。
它?陪伴许沐子走过太多的路。
决定卖掉它?的那天,她却只?能忍着不?舍,麻木懂事地对爸妈说:
没关系,以后再要练琴,她还可以去外面找按小时?收费的琴房。
买下许沐子这?架钢琴的人,是许沐子的钢琴老师正在带的新学生。
是女孩,比她小很多,大概就是许沐子换新钢琴的年纪,也是刚崭露头角,正是需要一架趁手好?钢琴的时?候。
女孩家人不?做生意,不?介意许家是否破产。
听说许沐子如愿考上了有?名的音乐学院、钢琴又是保养得当的名牌,很愿意买下来。
后来许沐子听老师说,女孩在比赛中拿了不?错的成绩,觉得那架钢琴能带来好?运,很爱惜。
学乐器的人都?比较念旧。除非情?不?得已,或者有?能力购置更高段位的乐器,不?然不?会换掉最珍视的伙伴。
这?一切都?发生在断联之后。
邓昀是怎么知道?
也许因为他妈妈给他买过一架钢琴,也在负债后转二手卖掉,他又很聪明,所以很轻易能联想到她家的情?况,知道她守不?住自?己心爱的物品。
可是......
他又是怎么说服那家人,把钢琴买回来的?
从来没想过还会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许沐子眼眶红红的:“你怎么找到它?的,他们不?可能愿意卖掉......”
邓昀出?了更高的价格,足够让人买下更好?的、全新的钢琴。
交涉过好?几次,女孩家长最终同意把琴让给他。
具体如何交涉,邓昀没说。
琴房安静得没有?丝毫杂音,他只?说:“凡事心诚则灵吧。”
“你是因为它?,才卖掉了之前放在这?里的钢琴?”
“差不?多。”
许沐子又不?傻,知道邓昀有?所保留,不?认同地摇摇头。
她眸子里潋滟两汪眼泪,嘴上埋怨着,说他一定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钱,也一定为此大费周章过。
邓昀还是那个问题:“看见?它?,高兴么?”
钢琴静静立在琴房中央。
许沐子看看它?,抚摸着琴键,由衷答:“高兴。”
他轻松一哂:“那就值了。”
许沐子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落在邓昀的外套上。
她用衣袖去抹,越抹越多,干脆捂住。
邓昀走过来,拉下她捂在眼睛上的两只?手:“别哭。”
他逗她,问,就这?么几个小时?里,她都?已经哭过几次了?怎么这?么爱哭?
她心直口快地回答,说在床上那次不?能算。
那次是生理性流泪,不?是真的在哭。
说这?话?时?,许沐子睫毛挂着泪,一副楚楚可怜又过分可爱的模样。
邓昀滑了下喉结,眸色微敛,到底没在这?种时?候占便宜。
他把她那滴摇摇欲坠的眼泪擦掉,问她,要是再哭一会儿,眼睛肯定要肿。几个小时?后,肿着眼睛回家,怎么和爸妈交代??
两家长辈的关系具体恢复到什么程度,许沐子还不?知道,肯定不?能冒然提起?邓昀。
要是把他们做过的事情?都?抖落出?来,得把她妈妈吓出?心脏病......
想到回家,就要想到那个“大好?消息”。
许沐子吸着鼻子,腹诽:
觉得自?己多哭一哭再回家也是好?的,到时?候眼皮水肿,颜值下降,她爸妈嫌她拿不?出?手,可能就不?会给她介绍新的相亲对象了。
邓昀点了点许沐子泛红的鼻尖,问她眨巴着眼睛想什么呢。
她说:“可能我回家,今年的第四个相亲对象就坐在家里等我呢。”
邓昀低声一笑,本来要去帮忙擦眼泪的手指换了个方向,蜷起?指关节,往她额头上一叩:“还惦记你那相亲对象呢?”
耿耿于怀呢, 要不是因为这些事?,也不会跑来客栈散心。
提起相亲对象,许沐子颇有?微词, 不明白长辈们怎么会认定,这样牵强的安排就能让她遇到好的缘分。
而且堂姐报信说, 这次的第四位, 还是她爸妈知根知底的人。
很可能是老朋友家的孩子。
以前在小别墅住着,家里又生意兴隆,爸妈和老?朋友们走动得频繁。哪怕许沐子练琴再忙, 那些长辈, 她也或多或少见过几面。
至于那些长辈家的孩子......
过去许沐子和他们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
长辈们在时,见面打个招呼;
长辈不在时,街上遇见, 面对面走过去, 他们也会当?没看见的。
而且她家破产后, 还和爸妈有?联系的长辈只有?那么一两位。
记忆里那两位长辈家的孩子,一家是已婚的大哥哥,一家是刚上大学?的小妹妹。
许沐子一蹙眉。
心?想, 该不会又是像去年才把邓昀送的礼服交给她的那男生一家人一样,断交好久, 听说她家生意有?起色,才说着“有?好事?可得想着我们”的谄媚话, 恢复了?和她爸妈的来往......
上梁不正,下梁也容易歪。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同辈, 人能?好到?哪去?
何?况还有?个事?事?优秀的邓昀在眼前作比较, 嘁,还说是什么“大好消息”。
邓昀去外面放映室拿了?抽纸盒回来, 许沐子自己擦掉眼泪和鼻子。
她的手流连地抚摸在钢琴琴键上,随意按动几组旋律,把相亲这事?详细和他说了?。
“感觉没有?我爸妈说得那么好,搞不好你也见过。”
许沐子眼皮还有?点?红,苦着一张脸,“不会是以前长辈们聚餐时,头挨着头,总凑在一起打游戏的那几个男生吧?”
看样子,邓昀根本没有?印象。
琴房里只有?两张进口的头层牛皮钢琴椅,他坐在她对面,眯眼思考几秒钟:“哪几个?”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聚会,饭店包厢里摆放了?围棋盘,有?几个男生坐在一起打手机游戏,后来因为游戏闹别扭,互相推搡,把围棋盘都给撞撒了?......”
“不记得。”
“奇怪,你怎么记性这么差?”
手机响了?一声。
邓昀滑开屏幕,垂头看了?看,边打字边说,他们两个能?同时出现的饭局,他多半是为了?见她才特?地去的。
“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对别人没印象也正常吧?”
许沐子张了?张嘴,没想到?什么反驳的话。反而因为邓昀的直接,有?点?脸红。
邓昀打完字,把话题拉回来:“是他们的话,你想怎么办?”
“就说不合适呗。”
“这么干脆?”
“对以前的相亲对象,我也是这样的态度啊。”
“拉小提琴的那个?”
“哦,那个啊......那个是稍微联系得多些。”
拉小提琴的那位相亲对象,最开始见面是在长辈们攒局介绍的餐桌上。
席间和许沐子聊过几句古典音乐,被长辈们撺掇着加好友,也没提感情上的事?情。
她想着也许双方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那还挺不错的,又都是学?乐器,当?个普通朋友也行。
结果......
她练琴,几个小时信息不回复,对面就说她不礼貌。
打电话约她出去,她既没空,也没兴趣,委婉拒绝,对面就破防,在电话里起争执不说,还要告状到?许沐子家长那边去。
所以许沐子对相亲这事?,印象更差,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无论见谁,联系方式都不打算留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
许沐子抬手拍了?拍额头,为难地想,她爸妈这次生意有?转机,是遇见了?贵人帮忙的,第四位相亲对象要是那位贵人家的晚辈......
邓昀不知道?在和谁联系,手机在他手里拿着,响过几声。
他看起来像是在回信息,打字速度飞快。
打完字,邓昀把钢琴椅挪到?许沐子身边,手搭在钢琴上,竟然弹出一段节奏。
许沐子太熟了?,稍听听就知道?邓昀弹的是柴可夫斯基。
《四季》钢琴组曲里的《四月-雪松草》。
这首曲子,许沐子第一次给邓昀演奏钢琴时弹过的。
邓昀弹得很业余,用专业眼光来看,是有?些生硬的。
后面估计是忘掉了?,只弹出十几个小节。
许沐子还是感到?意外,把相亲对象的事?都给抛到?脑后去。
他以前不是说对钢琴没兴趣,家里那么贵的钢琴都只当?摆设,只有?她被妈妈带着去弹过一次,恐怕之后再没人碰过。
“你学?琴了??”
邓昀说他只会弹这么一首,算是死记硬背才练会的,还勾着她的指尖,说让许沐子老?师给点?评点?评。
许沐子老?师端起派头,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她不提节奏问题,摇摇头,像个大音乐家,只说邓昀这株雪松草不够鲜嫩,还有?点?欠修剪,忒杂乱......
都把自己说乐了?。
点?评完,许沐子问:“你这曲子练了?很久吗?”
“想你的时候就练练。”
至于为什么要练钢琴,都不需要再问,邓昀就轻轻笑着,带着醋味调侃许沐子,说是羡慕人家学?乐器的和她有?共同语言。
“那你应该学?小提琴。”
然后听见邓昀轻轻地“嘶”了?一声。
许沐子刚哭完就被邓昀给逗笑了?。
他好像不喜欢她沉浸在感动或者?感激这类的情绪里,更喜欢她把这些当?成平常事?。
这间琴房真的很舒适。
许沐子看着那些空空的、干净的水晶花瓶,想象着它?们装满鲜花的样子。
照片里的花布置得很美,她没带手机出来,戳了?邓昀一下,要他翻出照片给她看。
手机递过来。
许沐子挨坐邓昀身边,趴在钢琴盖子上,看那张照片。
大飞燕、绣球花、玫瑰......还有?很多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
像把莫奈的油画搬进琴房。
这么美的布置,都能?开一场音乐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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