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子有点倔。
她想,邓昀不是说喜欢她么?多巧呀,她也挺喜欢邓昀的?。
既然互相喜欢,发乎于情,为什么要克制?
两个人?对视着,僵持片刻。
邓昀懂许沐子。
一看这姑娘闷不吭声的?样?子,就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碰见?她,他就没克制成功过,现在对方满脸无辜纵容,他快疯了。
邓昀肩宽,身高本来就高她很多,又站在上?面的?楼梯上?。
他往下走的?每一步都很有压迫感,也很撩人?。
许沐子看着邓昀一步步靠近。
也听见?他几?乎叹息着,无奈地说:“你这种性格,遇见?坏人?很容易吃亏。”
“你是坏人?么?”
“不算特别好,但应该也不坏吧。”
邓昀这样?评价着自己,然后彻底放弃了去三楼的?打算。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房卡,夹在指间?把玩。
在路过她身旁时,他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二楼走,直接略过她的?房间?,到他房间?门口,把房卡贴在感应锁上?。
“嘀——”,房门打开。
邓昀拉着许沐子进门,把她堵在玄关的?墙边,捏着她的?下颌的?手稍带了些力道,示意她张嘴,然后偏头吻住她。
第42章 10:00-PM (1)
黑暗里?, 许沐子背靠玄关墙壁,在邓昀的唇缓缓覆盖下来的那一刻,隐隐听见楼下传来的音乐钟报时的声音——
节奏舒缓的《Silent Night》。
音乐被闭合的房门夹断, 变得?模糊不清。
邓昀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干净, 清爽。
气息闯入, 唇舌激烈地纠缠,脑海里?像腾起蒙蒙雾霭,却又明澈地知道自己想?要更多?。
这种?“想?要”, 过去就存在。
在背着长辈在他房间里?脱掉高领毛衣的时候、在琴房里?感受着他吮吻的时候、在她期盼着他到国外?读研的时候。
还有很多?个夜晚, 她披散着长发,趴在宿舍床上不肯睡,在黑暗里?, 眼睛发亮地和他发信息的时候......
在这场连绵不绝的雨里?, 漫长的舌吻点燃了所?有之前积攒起来的贪求, 引人沉沦。
邓昀双手捧着许沐子的脸,她仰着头,被?吻得?节节后退。
一步步从玄关退到房间更幽暗的深处, 也许碰掉过什么东西,有金属落地的清脆声......
吻游走到脖颈, 邓昀索性拉开许沐子连衣裙背后的拉链。
像刚才在楼下剥开巧克力糖的玻璃糖纸那样,把?她从连衣裙里?剥离出?来。
她的舌吻是跟他学的。
到后面动作有点乱了, 咬到他。
邓昀抚摸许沐子的疤痕,问她:“知道我要做什么么?”
许沐子点头。
乖得?像那年她穿好羽绒服, 准备跟着他逃出?家?门时的样子。
许沐子被?邓昀抱到床上。
床上依然是番茄藤的味道, 让人思维混乱,分不清此刻的时间, 仿佛回到一千多?天前在他卧室睡醒的清晨。
过去和现在的心动交织在一起,进门的借口早已经抛诸脑后。
哪还能记得?那朵伦敦眼。
邓昀拆掉许沐子绑着头发的发绳,在她长发散落的时候,把?手臂撑在枕侧。
她睫毛颤动,呼吸混乱,但眼睛已经适应昏暗的环境,在胸腔剧烈起伏中,担忧地看过他肩侧的白色纱布。
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邓昀的吻重新落下来,吮住她未出?口的关心。
许沐子努力保持冷静。
尽管邓昀掌心温暖,所?有动作都十分温柔,唇比雨滴更轻地吻在她紧紧闭着的眼皮上、鼻尖上。
她还是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在哆嗦。
他很有耐心,没有丝毫急躁或者不耐烦的情绪。
哄她放松的声音就在她耳侧,带着极力忍耐、克制的哑,压住本能的冲动。
没有电力供应,空调和换气都停止工作,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很闷。
汗湿透了许沐子脖颈,发丝粘在颈侧。他们?尝试良久,还是不行。
她很急,眼睫湿润,甚至都带了些哭腔,决绝地说她可以。
邓昀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用手指揉磨,强制性地分掉她的心神。
他送给许沐子一份刻骨铭心的战栗。
在她涣散失神时,他用指腹抹掉她碎发里?藏着的潮湿汗意,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许沐子紧紧抱着邓昀的脖子,感受着他的手轻轻拍在她背上,埋头缓了很久。
之前她在心里?偏执地反驳,不明白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克制。
现在懂了。
她忧闷地往他怀里?钻:“可是,你怎么办......”
邓昀气息不稳。
他额角分明紧绷着,但还是那句话:“别勾我,我缓缓就好。”
夜里?十点三十七分,客栈还在停电。
许沐子穿着邓昀刚才脱掉的那件短袖,坐在床上摸索手机,声音迷茫地问:“香薰蜡烛去哪了?”
邓昀在喝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喝完才回答,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哑:“忘了。”
他那么聪明,一向没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现在竟然和她一样健忘。
也许能够说明,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自若。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邓昀的电脑屏幕,借着淡蓝色的微弱光线,许沐子跪坐在床上给邓昀换手臂上的纱布。
邓昀立了个枕头在床头,赤着上半身靠在枕头上面。
血渗透好几层纱布,许沐子担心,嘴上也就有些埋怨:“你怎么不小心些......”
“怎么小心?”
回想?起刚才的动作,自己整个人都攀附在人家?身上,让邓昀一个人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
许沐子不吭声了,闷头把?纱布一层层往邓昀胳膊上缠。
一不留神缠多?了几圈,被?他调侃,问她是包扎伤口还是包粽子。
客栈的大药箱里?什么都有,许沐子把?纱布和医用胶布都放回去,感慨着客栈的经营模式,说这地方周到得?像是家?里?。
邓昀靠在床头,侧目,问:“不觉得?熟悉?”
完全不觉得?啊。
许沐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住过这种?类型的客栈。
连她说的“家?”也是形容词,她家?里?还不如客栈这边细致入微。
她爸妈实?在是两个马虎的人。过去有阿姨帮忙照料还好,破产之后,夫妻俩半斤八两,每次许沐子从国外?回家?,总能在冰箱里?发现过期的酱料和罐头。
想?起早餐时,自己是打算过要给客栈写一份好评的,她从地上堆着的一团连衣裙布料里?抖落出?手机,点开客栈的订单。
真正到评价时,又后悔出?去采蘑菇没有多?拍些照片。现在手里?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漫画版指南的照片,另一张是凌晨驱寒的糖水热饮。
连九宫格都凑不够。
论起来,这事还是要怪邓昀的。
她脑子里?总想?着关于他的事情,辜负了客栈老板的用心经营和夏夏的悉心照顾。
要是没有邓昀在这里?让她分心,自己肯定是会拍很多?照片的,不至于没得?可用。
于是她转头,去问始作俑者,有没有存过客栈的照片,要他将功补过。
这样问着,手也往邓昀的裤子上摸。
她暂时处于身心满足的状态里?,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知道他的手机放在裤子口袋,想?着自己去拿。
手被?捉住,邓昀让她老实?点,也让她别胡闹。
许沐子反应过来,收回手:“那你有照片么......”
邓昀把?手机拿出?来,说可能有。
结果手机电量不足,才点进相册就自动关机了。
凑不够照片,许沐子又不想?敷衍了事,只能把?评论的事情往后延,想?着等恢复供电后,从邓昀那边拿到照片再说。
其实?充电宝在她的房间,走一遭去拿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但她身上只穿着邓昀的短袖上衣,腿是软的,人有点犯懒。
靠在床上没动,点进评论区,也就想?起早晨没看完的那条长长评论。
她往下翻着,说有东西给他看。
早晨大概看到这里?,“听说,这家?客栈本来是老板准备送人的礼物......”
许沐子继续往下看——
“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没能成?功送出?,这里?才改成?了客栈。
工作人员说,这里?有一间琴房。
琴房不对外?开放,别说看见了,我和朋友找了好几圈,连门在哪里?都没发现,倒是意外?地发现一条‘密道’。
问过才知道,是客栈老板设计失误,留下来一段利用不上的废空间。莫名觉得?老板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沐子喃喃细语,看见什么就实?时对邓昀转述什么:“这里?还有琴房?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好像真的没什么用处......”
她的眼睛还在瞅着手机屏幕。
评论最后一段是在祝福,说感觉客栈老板有一段爱而不得?的故事,因此祝老板生意蒸蒸日上,感情顺利。
这世界上好像总有很多?遗憾。
而像他们?这样可以久别重逢,大抵是很少数人才能有的幸运。
邓昀又在喝冰过的矿泉水,塑料水瓶发出?的声音在黑暗里?特别明显。
许沐子心里?一动,转头,看见他滑动的喉结。
在和其他人相处时,许沐子并?没有这么多?冒险精神。
连家?里?人放烟花爆竹,问她要不要试试自己点燃引线,她都会后退到三米外?的地方去。
在酒店兼职钢琴师,她遇见过一个相貌算不错的男人。
男人把?房卡插在一束鲜花里?,放在她身旁。
许沐子不觉得?刺激,也完全没有兴趣,结束兼职后,把?鲜花和房卡一同丢进酒店大堂的垃圾桶。
和邓昀在一起不一样。
他在那边沉默地缓和情绪,她这边却又腾起些勇敢。好像喜欢一个人,身体会更先知道,会期待着更多?接触。
刚才紧张成?那样,许沐子心有不甘。
她自己拿了主?意,慢吞吞下床,往冰箱那边摸索着走过去。
邓昀问:“想?找什么?”
“我们?去采蘑菇时,你喝过红酒吧?”
“你想?喝?”
“嗯,酒还有吗?”
红酒还剩半瓶。
许沐子不讲究口感,也不介意自己牛嚼牡丹,连品牌年份都没仔细看过,拔掉瓶塞,找了个大玻璃杯给自己倒满。
黑暗里?看不清,差点满溢撒出?来。
她小心地凑近,沿着玻璃杯沿抿了两口。
本来想?要问邓昀喝不喝,房间里?的落地灯却忽然亮起来。
空调“嘀”一身,恢复工作。
摸黑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恢复电力,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外?面其他住客们?鬼叫着的欢呼声,快赶上以前长辈们?聚会喝酒的场面了。
许沐子在光亮里?兴冲冲转头。
她脸颊还铺着一层没完全消退的晚霞色,举着红酒瓶,唇缝上沾着红酒。
唇红齿白,对着邓昀笑:“邓昀,来电了!”
落地灯的角度刚好是偏向床那边的,邓昀被?晃得?眯了下眼睛。
他起身,去调整灯光。
路过她身边,他揉一下她的头发,眼里?都是温和的无奈:“都说了别勾我,还冲我乐呢?”
许沐子在心里?高高兴兴地想?:
没准儿?等她喝完酒,她又行了呢?
她把?酒杯端到床头,趴在床上催促邓昀给手机充电。
邓昀发给许沐子的几张照片,有偷拿走果盘里?水果的松鼠,有落在野莓上的蜻蜓,也有顶着露珠的铃兰......
这拍得?也太好了,能当宣传照用。
她想?起他以前录她的视频,随口说:“你要是不做软件开发工作,去做摄影师,一定也能赚到钱。”
“你打算给多?少?”
“什么......”
“用摄影师的照片,打算给多?少钱?”
“我只是想?夸你技术好。”
邓昀笑着:“哪方面的技术?”
许沐子竟然听懂了,把?枕头砸进邓昀怀里?,说他不正经。
他接住枕头,瞥她一眼。
有种?看透、不说透的感觉,像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的确,沉思细想?,不正经的人好像也不只是他。
是她要跟着他回房间的。
现在借红酒缓解紧张,跃跃欲试想?着下次的,还是她。
许沐子自知理亏,不再说话,把?邓昀的几张照片放在评论图片里?,喝了一大口红酒,含在嘴里?,慢慢咽下,编辑评论。
之前还觉得?那条早期评论能写那么多?字数,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轮到她写,也是越写越多?,有些收不住。
她写客栈像能收留疲惫的家?,写夏夏的热情和细心,写其他住客的可爱,也写到客栈老板的用心经营。
来客栈这件事,是好运的开端。
所?以她也认认真真写下来,说自己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为了这份好运气,许沐子毫不吝啬夸赞。她把?之前当着邓昀的面夸过的话,又夸了一遍,噼里?啪啦打字,通通写在评论里?。
她说客栈老板用心又细致,审美在线,还很有格调......
最后一句也是祝福,“祝老板财源滚滚”,然后按了发送键。
邓昀也在看手机。
不知道他看到什么,眼里?噙着一抹笑。
许沐子评论写完,红酒也喝掉半杯。
自我判断了一下,觉得?晕乎乎的程度刚刚好,于是把?手机丢到一旁,心痒痒地从床上坐起来,戳了戳邓昀的手臂。
邓昀在打字。
感受到触碰,抬眼看她。
她听见自己手机响了两声,没有理会,有点害羞地捂着脸,轻声说:“我准备好了,我们?......要再试试吗?”
不管不顾说出?口,好像打断了他的什么事情?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邓昀看许沐子半天。
眼里?一种?完全拿她这个姑娘没办法的、认栽的情绪。
他把?手机扣放在床边柜上面,单臂搂住许沐子的腰,利落地抱起她,把?她抱到他身上,揉捏她的耳垂:“用心又细致?”
许沐子痒得?缩了下肩,疑惑地发声:“嗯?”
他继续抚着她的耳朵,也继续问:“审美在线,还很有格调?”
这几句话许沐子很熟,在两、三分钟前,都出?自她手。
但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单单以为他是去看了客栈的评价。
“你是在吃醋么?”
邓昀眼里?闪过笑意,去吻他抚过的地方:“没有,我在代表我的客栈,感谢住客夸奖。”
第43章 11:00-PM (1)
许沐子慢一拍地反应着邓昀说的那句话, 刚开?始思忖“我的客栈”的意思,他的吻就落在耳侧、脖颈......
特别坏,完全不肯留给她思考的余地。
之前没能成功的尝试, 像彩排,这次很轻易就接受了触碰带来的欢愉。
也会有些发抖, 尤其是当邓昀扶在她手肘的那只手游走开?, 摸进衣摆,手臂箍住她的腰。
还好,不像刚刚那么严重, 只是睫毛轻轻颤着。
他脱掉了?她身上的短袖, 埋头下去,她脑袋里?弥漫着的、轻飘飘的微醺醉意轰然炸开?......
她还小声地问过他,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塑料包装被撕开?。
他们没关灯, 许沐子想要低头看, 被邓昀吻着唇阻碍了?她的视线。
许沐子没有办法在上面, 她不会,最终还是躺下来。
长发散在枕头上,他帮她理到一旁, 手肘撑在她耳侧,很认真?地亲吻她。
接吻的感觉真?好。
犹如在冷雨天的饥肠辘辘里?, 遇见一盅小火煨着的汤。
所有难耐的贪心?都能在激吻中得到餍足,然后又从身体里?窜起更多的“想要”。
爱欲和贪欲交汇, 涓涓流淌在胸腔里?。
他太耐心?,完全?在考量着她能承受的程度, 按照这个?掌握节奏。
这样的体恤, 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她感受到他额头落下来的汗, 温暖地砸在胸口。
许沐子在邓昀安抚的亲吻中,舒缓掉紧张,连睫毛都不再颤了?。
手被按得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面,适应着,额头沁出汗意,皮肤蹭在舒适的床单面料上。
许沐子把呢喃压在喉中,紧咬嘴唇,倔强地不肯出声,昏头昏脑地想:
刚刚忘记提醒邓昀,把空调暖风关掉了?。
邓昀这个?人好讲究,出门还自己带了?床品四?件套吗?
哦......不对......这好像是邓昀的客栈......
等?等?,邓昀的客栈?
掌心?湿浸浸地紧握着,心?潮随动?作缓慢起伏,就像潮汐被月亮牵引,淹没仅剩的一点考虑。
邓昀也有失控的时候。
他的温柔、克制、隐忍,这些都在许沐子皱着眉却压抑不住、闷哼出声的时候瞬间失效。
许沐子可能说过让邓昀轻一点,在最后关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胡乱摇头,蜷着身体,更紧地抓住他的手,叫了?声“邓昀”......
夜雨绵绵,落地灯静静亮着。
那朵粉橘色的伦敦眼绽放,露出淡绿色的纽扣花心?;之前在黑暗里?碰掉的打火机,依然躺在地板上。
许沐子被拥着,安静地把汗津津的下颌歇在邓昀肩上,慢慢平复心?跳。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失重滋味消失,五感逐渐恢复。重新听到雨声,是在夜里?十一点多。
许沐子浑身乏力?。
小时候不好好练琴,扒着门缝偷偷看家里?的电视机,不知道是在电影还是电视剧里?,听到过一种武功,叫做化骨绵掌。
也许中招后就该是她现在这种样子,每根骨头都变成棉花糖,软软的,眼皮也打架,最终疲惫地睡着。
可能神经太过兴奋,睡得并不太沉,身体偶尔痉挛,总有某些片段入梦而来。
比如,邓昀的手臂托起她腰部?的瞬间、他们下颌紧蹭着接吻的瞬间、结束后在浴室里?扶着邓昀的手腕被温水淋湿的瞬间。
又或者,一切开?始之前,他那句“我的客栈”。
许沐子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醒时,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不到十二点钟。
落地灯光被调到最低亮度,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就看见邓昀近在咫尺的下颌。
意识不算清醒,许沐子回味着邓昀皱眉发力?的模样,又在惺忪渐消的过程里?,捡回理智,把之前忽略掉的蛛丝马迹和被撞散的思绪,拼拼凑凑重新组装起来——
原来邓昀就是客栈老板。
这样对照着想来,竟然毫无违和感,他的确像是能够搞出这样一间神秘又舒适的客栈的人。
难怪夏夏在停电后来敲他的房门,而不是去找更活跃的邢彭杰他们;
难怪他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难怪他只是来住了?一个?星期,房间里?却是物品齐全?,可她连行?李箱都没看见......
思维混沌地发散出去,甚至想到过去很随意的一段对话:
那大概是她离家回学?校前?
是了?,是她在他的卧室里?脱掉高领毛衣、给他看她背后的烫伤疤痕的夜晚。
那天晚上,离开?前,邓昀帮许沐子穿好毛衣。
她的脑袋从紧密的针织领口里?钻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看见被逗笑的他,她羞愤地跑开?,去照镜子整理。
镜面映出邓昀的面容,他坐电脑椅里?,垂着头在看手机。
窗户开?着缝隙,他夹着烟的手搭在窗外,让风把烟味带走。
那是在他们经常见面之后,邓昀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烟。他神情怪严肃的,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许沐子理好头发,和邓昀说话。
他若有所思地把烟头沉进可乐罐里?,没听见,她于是凑过去,打了?个?没成功的、哑声的响指,问他在想什么。
邓昀抬起头,笑容意气风发。
他说放在手上的闲钱有些多,正在考虑怎么用。
许沐子只懂古典钢琴曲,对那些问题实在是不在行?。
她以为他在筹谋理财问题,没有多问过。
后来她在国外和他通话,倒是提起过一次,问他钱的事情解决好没有。
他好像找到了?很称心?的理财方式,声音也透露着好心?情,轻笑着答,“解决好了?。”
那时候邓昀所说的解决......
就是做了?这间客栈吗?
所以,那位网名叫Creampuffs0319的住客,才会在早期的长评里?说,客栈是老板亲自设计的。
所以,夏夏在聊起老板的经历时,才说老板是顶尖大学?的保研生,因为家里?负债,放弃了?保研机会......
她严重睡眠不足,脑海里?堆积了?太多信息,一时间感到思维凝滞。
想要快速想清楚,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总觉得没有想到最该想通的核心?关节。
要再去看看那些客栈评价吗?
手机就在枕头下面。
本?来是被她随便丢在床上的,但刚刚过程中许沐子被手机硌到,是邓昀帮忙放在枕下的。
许沐子去摸手机,稍动?了?动?身体,感到每一寸筋骨都酸软无力?。
邓昀没醒,只是感觉到动?静,放在她腰际的手臂收紧了?些。
他的睡相很好看。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梁高挺,嘴唇看起来很好亲。
脖颈处的细细的一道瘀血痕迹,是她在他最初挤入时,仓皇失措,不小心?用指甲抓到的。
看着那道浅红色的痕迹,她忽然想通了?些。
评论里?提到过,这家客栈本?来是老板准备送人的礼物。
而客栈老板,曾亲手栽种过花语是初恋的玫瑰。
客栈里?有一间神秘的琴房,不对外开?放。
所以,这间客栈,其实是打算送给她的吗?
她可以这样揣测吗?
如果可以,他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准备送给她的呢?
总不会是在断掉联系之后。
也许这样的揣测,太过自恋。
可是......
手机握在手里?,屏幕触碰到皮肤,亮起来。
两条未读信息,是在他们做之前收到的。
信息来自她没来得及备注姓名的陌生号码,她点开?来看,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陌生的琴房。
琴房很漂亮,复古风格的实木色。墙壁边的高矮桌柜上摆满了?水晶花瓶,鲜花盛开?,隔着屏幕都能嗅得到馥郁芬芳。
第二张,是盛放的玫瑰花丛。
阳光明媚,粉橘色的伦敦眼开?了?好大一片,漂亮得像一幅油画。草木葳蕤,角落里?有只橘色的猫蹲在客栈窗台上。
既然照片发给她......
客栈打算送给谁,答案昭然若揭。
眼前睡着的人,性?子很傲,从来不肯诉苦,那年许沐子认定邓昀把她的生日忘记。
他没有辩解。
她以为她的生日礼物,只有昂贵的礼服裙,却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里?。
几小时前,他们在这间房间里?谈心?。
邓昀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过,“那时候很想抱你一下,但不能。”
但不能。
就这么利落的、云淡风轻的三个?字,邓昀揭过了?他自己的用心?斟酌和准备。
许沐子比邓昀动?心?晚,或者说,她比他糊涂。
分开?时,她只是被迫地掐断了?一截刚刚萌芽的情愫,却也会耿耿于怀到不敢再想起。
那邓昀呢?
他有过更多关于他们的规划,有过更多用心?和在意。被突然打断时,他心?情如何??
许沐子眼眶一下就热了?。
有点哽咽,又怕吵醒邓昀,紧紧攥着手机,压抑着情绪吸了?吸鼻子。
她想抬手去触碰他的鼻骨。
指尖突然被攥住。
邓昀睁开?眼睛,声音温柔得要命:“怎么哭了??”
总觉得这个?人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和她说过。
许沐子眼泪止不住地流:“邓昀,你给我讲讲这个?客栈......”
邓昀把许沐子往怀里?抱紧。
他帮她擦眼泪:“哭什么。喜欢你,也想要追求你,哪能一点准备都不做?”
她安慰自己:
如果没有这些挫折,可?能她现在还?困在不能成为天才钢琴家的憋闷里, 揪着一点点失落和不甘心不放。
来来回回,如同鬼打墙地撞着, 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成长。
也?安慰爸妈:
如果一切都过分顺利, 他们也?改不掉之前的那些恶习。四体?不勤、喝酒、熬夜,搞不好已经折腾成酒精肝或者高血压。
起?码现在身体?好,健健康康, 平平安安。
整天给自己洗脑, 乐观地用?孟子激励自己,“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
可?是现在, 许沐子已经不敢去想, 如果没有投资失败后的破产、负债,原本她的二十岁生日应该有多么令人?欣喜。
也?不敢想,他们到?底错过了怎样一种有可?能的人?生。
“邓昀, 你有没有很失望过?”
“有。”
一腔自己的委屈和替邓昀生出来的委屈,混合在一起?, 像生着刺的玫瑰花茎在胸腔里乱搅,难过得要命, 又无处发泄。
怎么能释怀呢?
最终她只能举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埋头往他身上打, 问?他当?时为什么不说。
邓昀没拦着, 挨下许沐子的拳头。
他这次没有揉她的头发,只是抱紧她, 吻掉她的哽咽声和眼泪:“当?时那种情况,不方便说吧。”
睡前他们从浴室回来,是穿过衣服的。
那时候淋浴过的水汽弥漫开?,房间里更闷了。雨势不大,星星点点,所以开?了扇窗户来透风。
山里气温低,又是阴雨天,担心她着凉,邓昀从衣柜里拿了套面料柔软的睡衣出来。
短袖上衣套在她身上,长裤他自己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