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昀走到许沐子?面前,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垂头吻了?她。
窗外电闪雷鸣, 房间里伴着轰隆隆的声响,忽明?忽暗。
这间房比许沐子那边大太多,空间宽敞, 但?邓昀温热的掌心压在许沐子的后颈上,把她堵在整间房空间最逼仄的玄关?里。
他?只吻了她一下。
结束这个吻时, 邓昀的眉心是?蹙着的, 垂了一双情绪翻涌的眼睛,深深盯着许沐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把许沐子给亲懵了, 之前脑子里精密盘算着的、准备要说的内容通通化为泡沫。
她的睫毛在颤, 呼吸也很乱,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只能怔怔地回看他?。
过去他?们接吻时, 邓昀眼里总是?带着些游刃有余的笑意。
今天?不太一样?。
他?有点凶, 也有点燥, 正以一种思考的样?子眯着眼睛,像要看穿她,更强势也更欲。
他?们目光胶着, 沉默地对视过十?几秒后,邓昀放在许沐子脖颈上的手?动了, 他?的拇指在她皮肤上游走,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她颈部跳动着的动脉。
许沐子抿着唇, 没有躲开?。
她被邓昀抚到脖颈的敏感处,白皙的肤色里浮起一层浅浅的岱赭, 整个人轻轻一颤。
邓昀在许沐子发抖时, 偏头靠近,近到鼻尖几乎相触、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扑到她的唇珠上, 他?却停下来。
房间里门窗紧闭,暖风空调卖力地工作着,几乎把这方空间里的氧气蒸得灼烧起来。
他?们的呼吸像缺少氧气,急促、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邓昀近乎恐吓地问许沐子:“现在知?道我心情有多一般了?”
许沐子没吭声。
“为什么不躲?”
许沐子一脸茫然,看起来非常无?辜,反应很慢地摇头:“我不知?道......”
是?在说?,不知?道他?要吻她,一时间躲不开??
还是?说?,她彻底懵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些问题,许沐子本人也没想清楚。
邓昀依然是?皱眉盯着她看,好像轻叹过一声,又重新吻下来。
许沐子心跳很快,本能地张开?唇,踮起脚,丢掉怀里带着吹风机暖风余温的厚浴袍,凭借身体记忆,熟练地抱住邓昀的脖颈。
浴袍口袋里揣着她两年多未换的旧手?机,携着落后于市面新款的重量,闷声落在地板上。
他?们对此亳无?察觉,呼吸沉重地纠缠着,亲吻着对方。
这个吻太过刺激,令人沉溺且失控。
许沐子身上只穿了一条拉链在背后的连衣裙,邓昀手?指灵活地把她背后的拉链滑下去。
发髻上挽着丝绸质地的发绳,原本就很松,发丝在他?们的激吻中不断垂落。
最终发绳掉在地上那件浴袍上,许沐子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瞬间散落,披在肩头。
邓昀拨开?顺滑的发丝,也拨开?她的肩带。
许沐子抖得厉害,紧张得像回到大一寒假尝试初吻的那晚。
她捂着连衣裙上身的布料,依赖地呢喃:“邓昀。”
邓昀停下来。
看上去情绪没比刚才平静多少,依然像压着火气,却没有继续再做什么,帮她把衣带拉回肩上:“还打算谢我什么,继续谈?”
许沐子脑仁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混沌地想,她是?要和他?谈什么来着?
对了,是?礼服。
许沐子是?在去年年底收到礼服的。
收到时,盒子外面的包装纸沾着一大块油污,缎带蝴蝶结也松散开?,只剩下里面的死结。
去年年底,消沉了许久的爸妈终于得到些新的商机。
他?们频繁出去应酬过几次,容光焕发地在餐桌上谈起,说?通过某位贵人介绍,他?们有了新的供货渠道,应该能赚点钱。
关?于那位贵人,爸妈当时没细说?,许沐子也没想着过问。
她谨慎地提醒他?们,小?心再被骗。
言语中不留神的“再”字,戳痛了许沐子爸爸的自尊心,闷声不响许久。
人生很现实,他?们欠债时,亲戚、老朋友们都要躲得远远的,冷眼旁观,生怕他?们开?口要借钱。
当许沐子家的欠债快要还清,并且又展现出能赚些小?钱的某种征兆,这些人又开?始恢复和她家之间的走动。
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在过年期间,许沐子见到许久不来往的一家子旧熟人。
过去总是?在巴结他?们几家,想让联盟有什么好事带上他?家。现在恢复来往,还是?那套类似的说?辞,“老许啊,要是?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带带我们啊”。
那家晚辈比许沐子大两岁,和邓昀同龄,也是?在国外读书,学校离她不算远,只不过他?们之间没什么往来。
见面后,男生笑盈盈地和许沐子寒暄,还对她说?了新年快乐,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许沐子静默地想起,家里出事后,她回学校想尽各种办法联系能赚到钱的路子。
常听那家人说?儿子勤工俭学,她也给男生发信息求助过,想咨询兼职问题,信息发出去,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对方删除。
大年初五,男生一家又去她家里做客。
趁着长辈们谈事情,男生把许沐子叫到外面,从车子后备箱捧出一个非常大的礼盒。
很旧,连蝴蝶结都散开?了,像积压很久的旧物。
许沐子没明?白对方的意思,直到男生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摸着鼻尖,讪讪地吐出邓昀的名字。
那是?很久以前,邓昀送给许沐子的生日礼物。
因为忙着准备申请国外读研相关?材料、和朋友研究创业,邓昀没能抽出时间亲自跑国外,托和许沐子在同一城市的这个男生帮忙,代?他?把生日礼物转交给许沐子。
为什么时隔那么久,许沐子才收到?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症结,大概是?在邓昀把礼物交给男生之后,他?们几家陆续传出破产、负债累累的消息。
男生选择避嫌,删除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礼物的事情也不再帮忙。
男生忘了以前家里长辈对邓昀爸妈的恭维和讨好,竟然这样?说?——
“我也是?替你着想,谁知?道邓昀送你礼物是?什么意思?”
“他?家欠那么多钱呢,比你家当时可惨多了,本来就不是?本地人,房子和车子都卖了,爸妈也跑去南方什么地方打工,和他?联系能有什么好事?”
“你要是?不稀罕要,直接丢了也行,不过,我把这东西给你的事情,可千万别和长辈说?啊。”
也许是?见许沐子没有要丢掉的意思,男生特别好意思地邀功:“好歹也帮你保存了两三年呢,不和我说?谢谢吗?”
许沐子勉强抱住近一米高?的大礼盒,最终还是?对男生说?了声“谢谢”。
搬出别墅后,他?们租住的房子不大,许沐子常年在国外,卧室里被爸妈塞了很多杂物。
她把礼盒放在地板上,拆开?。
里面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冰川蓝色礼服,裙摆上绣着璀璨的水晶,露背设计,但?背部是?朦胧的一片薄纱,水晶花式刚好能挡住她的疤痕。
手?写卡片上只有一句话:
提前祝许沐子生日快乐,比赛顺利。
没有落款。
送礼物的人很自信,确定自己和收礼物的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许沐子收到礼服时,可能百感交集过。
像突然发觉,明?明?谱子上是?全音符,却被错弹成二分音符时,于事无?补的慌乱。
但?许沐子那时候要准备毕业论文,也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只能把礼服压在衣柜最深处,遮着几层冬季的厚衣服,生怕自己再看见。
她没精力,也没资格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
就像那年六月,许沐子在没有空调的租住房客厅里,满头大汗,忙着把刚在二手?网站上卖出的几件陶瓷器皿打包起来。
新家里充斥着“哧啦”“哧啦”的撕胶带声,在粘贴胶带的安静空隙间,她听见爸爸小?声地和妈妈说?着什么。
“听说?邓适寻他?们,去南方朋友那边打工了。”
初听这样?的消息,像某次在学校上台演讲前,把手?探进书包,却没有在预料的位置摸到优盘,胸腔骤然一空。
那时候麻木着感情只求生存,很多情绪都要压在“没钱”这件事之下。
当时没能反应过来的委屈、不甘、难过,在邓昀看似强势的攻势下,突然爆发出来。
凭什么邓昀的那些举动,就能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呢?
凭什么只有她在尝试叙旧?
难道邓昀就没有过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期待吗?
过去没有吗?
现在呢,也没有吗?
许沐子带着这些迟来的情绪,垫起脚,突然抱住邓昀的脖颈。
她拉着他?低头、要他?和她接吻。
邓昀被许沐子的主动亲得一皱眉,两只手?下意识扶稳她的腰,很快反应过来,变被动为主动,开?始深吻她。
许沐子被邓昀吻到节节后退,踩着地上的厚浴袍腰带,后脚跟踢到玄关?的柜子。
他?手?臂紧揽着腰身,把她抱起来,放在玄关?柜子上,手?掌抚摸到她背上不肯示人的疤痕。
外面有谁的手?机铃声在响吗?
那段铃声响过很久,许沐子才听出来,是?她自己的手?机。
手?机闷在浴袍口袋里,不停地响着,邓昀渐渐停下来。
他?把下颌落在她肩上,乱掉的呼吸声,每一声都清晰地响在她的耳畔,很色气。
邓昀问许沐子:“接电话,还是?要我继续?”
第29章 03:00-PM (1)
手机铃声在邓昀的呼吸声里中断, 但很快又重新响起,打破房间原有的静谧。
邓昀看着许沐子,在等她做出决定。
理?智渐渐被铃声拉回来。
平日里, 除了电销人员和外卖员,是没有什么人会突然打电话联系许沐子的。
但过几天她有场演出, 挺重要, 遂使她联想到,这?通电话也许是演出的相关事宜。
先前唇舌纠缠的刺激令人脸颊发?烫,停下来?这?几分钟里, 余温尚在。
许沐子反应能力还没有恢复常态, 喘着?气,一时无法回答,只有眼睛在往铃声方向飘。
许沐子才?刚看到地上的浴袍, 邓昀已经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
他放开紧拥着?她的手臂, 甚至抬手, 用拇指帮她抹掉唇角一点?化开的淡色唇膏,然后才?退开。
铃声是手机系统自带的,马林巴琴的简单节奏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催人接听。
许沐子从玄关柜上下来?,捡起浴袍, 在口袋里找到手机。
预估错误,是许沐子妈妈的来?电。
接听电话前, 许沐子抬头看过邓昀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错意了,对视过后, 他径直往露台方向过去, 拉开玻璃门,走进狂风暴雨里声里, 又把门关上,完全不打算听她的电话内容。
回过神?才?发?现,房间里从来?没安静过。
雷声轰鸣仍在继续,一道道青紫色的闪电像天空的裂痕。
许沐子接起电话。
许沐子妈妈声音传来?:“沐子,现在有在忙么?”
许沐子举着?手机,眼睛盯在邓昀的背影上。
“妈妈,我没在忙,是有什么事情么?”
许沐子妈妈没有急事,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和凌晨时堂姐发?来?的那?些问题重复度极高?。
哪怕昨晚在餐桌上,她明确说过,自己已经删除了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妈妈还是又打来?电话查问了一遍。
许沐子妈妈也知?道许沐子不爱谈这?些,尽可能把语气放到“话家常”的状态:“妈妈记得,你还挺喜欢和同行们接触的,身边也有专门拉小?提琴的朋友。”
“妈妈......”
“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看,周围人给?你介绍过这?么多,只有这?个男生在经历上和你是最像的。难得你们都是音乐学院的留学生,又都打算回国发?展,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嗯,不考虑。”
许沐子还在盯着?邓昀看。
和她经历最像的人,明明穿着?黑色短袖在露台外面吹风。
每间房露台上种植的花草造型都不一样,这?边种了更多小?飞燕草和洋桔梗,随风雨飘摇,温馨又浪漫。
木制躺椅被?雨水打湿了,邓昀站在花丛旁,有种片叶不沾身的冷清,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许沐子以为,邓昀也许会点?一支烟。
她也以为,妈妈会提一提之前在信息里说到过的“大好消息”。
可能激烈的接吻让人缺氧吧,许沐子这?会儿脑袋不够灵光。
两个猜测,没有一件沾边的。
邓昀没有点?烟。
妈妈也没有提起要介绍给?她的新相亲对象,随便说几句,见她百分之二百确定对之前那?位没意思,叮嘱一句雨天多穿衣服再?出门,就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结束,左上角的时间刚好在3:00。
许沐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妈妈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看来?新的相亲对象,她是一定会见到了。
搞不好那?位“大好消息”的爸妈,正坐在她家出租房的客厅里,嗑着?楼下买回来?的、刚出锅的炒瓜子,听她妈妈挂断电话后的吹牛。
大概话术她都能猜到。
不外乎是这?些,“我家沐子呀,给?她介绍那?么多优秀的男生都没看上,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样子的,唉,只能让孩子见面试试,能不能行我可不保证”。
一定要搭配着?对眼光高?的女儿的无奈,一定不能承认心急找女婿的是他们自己。
昨晚从家里出来?前,许沐子曾听见妈妈在和亲戚们抱怨。
妈妈说她只知?道练琴,从小?到大泡在琴房里。
“前几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又在勤工俭学,一点?接触异性的时间都没有,我们沐子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没经验,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和异性好好相处。”
许沐子想:
自己情商的确是算不上高?,也做不成八面玲珑的人。
但说到和异性相处这?个方面,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经验的。
就在刚刚,她不是还在和异性疯狂接吻么?
多激烈呢,亲到头发?都散开了。
许沐子把厚浴袍抖开,披在身上,又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绳。
她思索着?,动作缓慢地拢握长发?,用发?绳束起。
和邓昀相处,就不需要有任何经验。
他们是很默契的同谋,背地里密谋着?的都是些上房揭瓦的鬼点?子,在长辈面前一起装听话、装不熟。
过去有一次,他们出现在同张餐桌上。
能容纳二十多人的酒店餐桌,菜肴也丰盛,许沐子垂涎其中一道鸡翅。
她趁长辈们聊天的时候转桌子,好不容易把鸡翅转到面前,美滋滋地伸长筷子,刚准备去夹,不知?道是谁那?么没眼色,把鸡翅给?转走了。
许沐子举着?筷子,扫视餐桌,发?现转桌子的人居然是邓昀。
她以为他是没看到她要夹菜,无心之举,没和他计较,等到无人夹菜的空隙里,又把鸡翅转回到自己面前。
一伸筷子,鸡翅又被?转跑了。
许沐子瞪向邓昀。
邓昀嘴角挂着?一抹笑,垂头按手机。
许沐子这?边很快收到邓昀发?来?信息:
“又想催吐?”
“鸡翅里有菠萝。”
可是当?许沐子去夹另一道菜,邓昀也还是转了桌子。
椒盐排骨里能有什么她过敏的食材?!
她马上拿起手机,发?信息过去质问他,“你怎么回事”。
邓昀笑着?回她三个字,“看错了”。
长辈们在聊电视黄金档的某几位影视剧演员,聊得正欢,没人留意到隔着?七、八个座位互动的他们。
许沐子深吸一口气,对着?邓昀狠狠一歪头。
意思是在说:邓昀!你!给?我出来?!
邓昀笑着?垂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许沐子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餐桌,很快邓昀也跟着?出来?。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问他,是不是故意在逗她。
邓昀沉默地看向许沐子背后的方向,突然收敛起一身的不正经,礼貌叫了一声“许叔叔”。
许沐子吓死了,僵硬地转头,结果看见偏中式装修风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又被?诓了。
她猛地转回头,看见他在笑,跺跺脚,往他背上打一下:“邓昀!”
叫完又紧张兮兮地捂住嘴,连连询问:“我刚才?说话声音大么?他们在里面能听见么?”
“合着?我挨打还得给?你放哨?”
“别闹了,问你话呢。”
邓昀笑着?:“声音不大,打人力气倒是挺大。”
仔细想想,那?时候长辈们会频繁地聊到电视剧和演员,应该是已经在做错误的投资了吧?
在那?之后,仅仅半年时间,大酒店包厢里满面红光、推杯问盏的生意人们,几乎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失意人。
从别墅搬出来?那?天,许沐子和邓昀有过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已经雇不起搬家公司,全靠自己收拾,把一箱箱物?品搬上好不容易借到的面包车,运往新租的房子。
许沐子爸妈第一趟发?车走后,只剩许沐子自己在物?品杂乱的别墅客厅里做整理?、搬运。
邓昀来?过,他接下她手里的纸箱,还逗她:“不是说等以后发?达,要学那?些钢琴家给?手上保险,现在舍得搬东西了?”
许沐子有些提不起精神?:“哪还有发?达的机会。”
邓昀像在琴房那?次一样,用指背关节处叩许沐子额头。
然后他问她:“说说你的打算。”
许沐子说,她还是想继续上学。
但奖学金还没发?,学费有些凑不够,目前还在找赚钱的办法。
办法是邓昀给?找的。
他像早料到她的困境,帮她投了简历,给?国外某家正在招聘钢琴师的酒店。
许沐子获得过的奖项足够多,学校又知?名,酒店发?邮件回复,同意面谈。
“你什么时候帮我投过简历?”
“你回国前。”
“可是那?些奖项......”
“你妈妈每次喝多了都要给?人背一遍,我能知?道也不奇怪吧。”
许沐子鼻子有点?酸。
邓昀说:“别这?么刺激,忍着?点?,你在我面前掉完眼泪,我会失眠。”
那?天邓昀说,再?多的忙他也帮不上,只能许沐子自己加油。
爸妈回来?前,邓昀就离开了。
和之前每天翻墙约见的那?段日子一样,就像很快会再?见,分开时,他们没有说“再?见”“保重”之类的正式告别。
他们那?些背着?长辈们进行的交流,无论是深夜的叛逆活动、不正经的插科打诨和嬉笑打骂,还是最后正经的探讨出路,从来?都是十分自然的。
不像现在,哪怕刚刚亲密过,还是有些别扭。
许沐子走到露台门边,敲两下玻璃。
她在邓昀回头后,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我......接完电话了。”
邓昀进屋。
他身上沾染了着?雨里的清新,走过她身边,坐进电脑桌前的椅子里。
两个人都已经恢复理?智。
刚才?心擂如鼓的煎胶续弦,像一时冲动。
邓昀平静地问:“刚才?还要谢什么来?着??”
许沐子头发?绑得有些不舒服,头皮疼,揪着?一撮发?丝调整几下,同时也在心里整理?过措辞。
她开口:“去年年底,我收到了你以前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把和那?位男生家重新联络的事情讲了大概,隐去男生对邓昀家不够尊重的话语,只说是因为她家生意失利,人家想着?避嫌,才?没能及时收到礼物?。
当?年许沐子问过邓昀,是不是因为变故才?忘记她的生日。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提过礼服的存在,也没有解释过任何。
那?条礼服,是某小?众品牌的秀款。
在他们两家破产负债前,花费大几万块钱买一条裙子,对邓昀来?说也许不算大事。
他有些赚钱的路子,自己手里有存款,顶多算一笔较常规稍大些的开销,但绝对不过分。
只是,他们都经历过生活变动,放在现在来?讲,礼服价格显然过于昂贵。
“谢谢,礼服很漂亮。”
当?许沐子把这?份感谢郑重地说出口,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些感谢说出来?,似乎很像告别?
她有些慌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那?种意思。
到客栈后回忆起的所有关于邓昀的事情,以及刚才?的吻......
这?些,一切,她都并不想要告别。
慌乱中,许沐子有些担心邓昀也说出类似的话,比如为刚才?的冲动道歉。
她很怕会听见“抱歉”“对不起”,匆匆抬眼看过去——
邓昀坐在电脑椅里,非常平静。
明明接吻时还在皱眉的人,目光里的犹豫和迟疑都消失了,沉着?、冷静地看着?她,像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后的尘埃落定。
许沐子不知?道邓昀心里关于道德层面的挣扎,只觉得他已经恢复到过去那?种万事从容的状态。
邓昀没有对之前的行为表现出任何懊悔,坦然地提起见面以来?他们都在避免的问题。
他问:“许沐子,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其?实不太好。
由奢入俭是很困难的过程。小别墅和汽车不必再提, 家里其?他能卖的值钱物件也都陆陆续续卖掉了。
包括家具、电子设备、许沐子爸爸收藏的红酒和手表、许沐子妈妈买的包包和首饰。
也包括许沐子的两架钢琴。
它们陪伴许沐子从幼儿园到大学,陪她走过?最漫长难挨的苦练时光。
却不得不转手他人。
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生出?白发。
他们睡不着觉, 整夜叹气?,总在出?租屋的小客厅里来来回回走着。
有一阵子, 许沐子非常担心他们会因急火攻心而生病, 也担心他们会想不开,生出?什么轻生的念头?。
“穷在闹市无人问”。
因为想要借钱周转,许沐子和爸妈接连被?几位相对信任的亲朋拒之门外?。
他们听到过?一些刻薄的话语, 也受到过?一些不耐烦的白眼。
许沐子爸妈爱吹牛皮, 却也善良、心软。
他们家里生意很好的时候,也尽力去帮助过?一些人。可等?到破产后,再去求助, 却尝遍失望。
有人犹犹豫豫;
有人闭门不见?;
有人嘴上说着帮忙, 最后只?拿出?几百块钱打发他们;
也有人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那段困难的日子, 许沐子曾因为午饭被?撞撒在地上,蹲下去崩溃大哭过?。
也因为兼职时间过?长,整夜手疼。
如果是大一时的温室花朵许沐子, 她一定会把?经历过?的心酸和苦难全盘托出?,一桩桩、一件件倾吐给?邓昀听。
但现在的许沐子已经长大了。
她淡淡笑着, 轻描淡写:“最开始有过?很多不适应,后面就还好, 过?得还不错。”
窗外?乌云滚滚,把?白昼变成子夜。
见?面后第十二个小时, 他们开始坐下来叙旧。
许沐子告诉邓昀, 多亏有他帮忙投出?去的那份简历。
她带着所有奖杯、奖状和证书去酒店面试,把?塞到拉链几乎爆开的登山包拿给?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看。
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
没能成为钢琴家是许沐子的天赋不足, 但只?是在酒店做钢琴师工作,以她的能力,还是能够胜任的。
试用期只?持续了两天,经理找到许沐子,谈了长期合作的问题。
兼职也有好处。
反正她每天也要练琴的,客人少的时候,可以自选曲目去弹。
又能练琴又能赚钱,不提辛苦,还是挺不错的。
每天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半,节假日可能需要加班到夜里十二点。
会有一笔额外?的加班费用。
邓昀一直静静地听着许沐子讲述,听她的苦中作乐。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生出?些韧劲,聊天时想到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睛都亮了些。
她说,有段时间,一位老人住在她工作的酒店里住下。每天下午,老人都会坐在钢琴不远处的休息椅上听几首曲子。
老人出?手阔绰,她收到过?很多次小费,退房时还收到过?老人在前台给?她留下纸条:
“Your zest for life is contagious.”
许沐子坐在邓昀房间的沙发上,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上的按摩器,弹簧状金属环来来回回滚过?指关节。
邓昀始终在看着许沐子,目光灼灼,随着她的小动作把?视线落到她手上。
片刻后,他关心地问她:“手严重么?”
许沐子心跳漏掉一拍,摇摇头?:“不严重,小毛病了,我同学很多都有的。”
“还是劳损?”
“嗯,劳损和腱鞘炎。”
平时还好,练琴六小时以内只?会产生酸胀。
超过?六小时,尤其?到八小时以上,或者遇见?阴雨天,才会严重些。
许沐子想,这些就不用告诉邓昀了吧。
邓昀向他右侧看过?,有一瞬的思考,似是在问他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你爸妈,他们还好么?”
许沐子琢磨着邓昀那一瞬的神情,短暂沉默,然后才乐观地回答。
过?去她一直觉得爸妈喝酒、熬夜次数太多,健康的运动又太少,对身体肯定不好。
没钱之后,酒局和应酬没了,爸妈不得不自己动手做家务。
步行去周围市场买菜、扫码路边的自行车去谈事情......
“感觉现在这种?生活,我爸妈的身体都变健康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