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不断有人将一个个箱笼抬进县衙旁边的宅子,到晌午的时候,东西都只能放在升堂前的院子,排队道喜的人,已经排了两条街。
贾宅后巷。
挑夫担着满满两框子蔬菜瓜果,喘着粗气,跟守门的人说道:“让让,快让一下,里面催得紧嘞!”
“哪家的?东西放下,一件件拿出来检查!”
“富贵楼的啊!俺给你说,耽误了时辰,你们县令怪罪下来,可不能懒俺们富贵楼!”
“哟!你几个脾气不小?”
当头挑夫赔笑,塞了些铜钱过去:“都是当差的,都不容易。”
守门的不吭声,不耐烦的示意他们几个快点进去。
没过多久。
贾宅管事来到后门,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巷子口。
“戏班子怎么还没来?”
“管事别急,我这就去瞧瞧。”
“快点!”
守门那人还没下得去阶梯,巷子口来了一行人,后面还抬着箱笼:“来了来了!管事你看,戏班子的人来了!”
十来人进了门。
管事问起联络人:“怎么才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管事歇歇火,这路上车轱辘坏了,不然早就到了。”
“哼!让他们好好唱,把看家的功夫全拿出来!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今日谁都不能扫了县令大人的兴!你听见没有?”
“是是是,管事放心,这可是淮安头号班子。”
第32章 各取所需
南浔县衙是个三进的宅子,前面是大堂,中间是书房和会客厅,后面则是女眷所待的地方。
如今,县衙后早跟隔壁宅子打通。
而这隔壁宅子,又跟另一座宅子相通连。
贾宅,占地不小。
李砚和越风进来后,离开了戏班子所在后台,往宾客区去,隔三差五,就是一人,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没走出多远,越风独自一个人朝着个地方去了。
不多时复返。
“如何?”
越风递了个卷起来的纸条给他:“没看错,跟上次的信鸽是同类,受了伤,窝在林子里。”
李砚看了眼四周,侧身,摊开纸条,字数倒是不多,寥寥几字矣。
【柳士伤重,柳女失踪。】
“此外,已确认柳氏族谱,柳家嫡女,单名一个瑶,虽说两人同姓,天底下却也有同名同姓之人。越风不知她们二人为何会出现在丽河边,或许只是偶然,至于身上衣物,极有可能是她俩捡来的,船体破损,船上物件难免四处飘散。”
李砚自然明白越风之意。
她不过恰巧姓柳,身上衣物非普通女子所有,偏又在那时在附近出现……单凭品行而言,她绝非不可能是柳家嫡出小姐,哪怕柳府再如何怨恨跟皇室结了这门亲事,柳府亦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越风的解释,合乎实际。
过了阵子,李砚轻笑一声,续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公子?”
“去书房。”
越风在原地愣了愣。
迈开步子,追上走出十来步的李砚:“咱们出来是出来了,但不能在一地停留过久,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踪迹……”
李砚停下脚步:“越风,你这唠叨是跟谁学的?”
贾宅另一端。
挑夫三人被拦下。
“干什么的?”
挑夫连忙说道:“富贵楼送菜的,宅子太大,这,找不到路了。”
“后厨在那边。”
丫鬟指向一侧。
“马上走,天热,歇口气。”挑夫一手拿起扁担,却一手指向不远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子:“不知道得多大的福气,俺这辈子才能住上这样气派的院子……小娘子,这个地方是哪里啊?”
丫鬟将三人上下一打量,皱着眉,噘嘴道:“真真是痴人说梦话!赶紧送菜去,后厨在那边,告诉你们几个,这里可是库房,靠近一步,当心出去时少条腿!”
挑夫三人赶紧离开。
拐了个弯,见四下无人,挑夫孙大放下担子,立马挪开几坨白菜,让躲竹筐子里的柳微出来。
她热得满头汗。
当然,孙大和他兄弟两人也是一身汗:“你们先去厨房,再换身衣服过来,记得啊,找恭桶。”
孙大三人只是大众脸,这时假装贾宅下人,最不易被察觉。
三人离开。
她拍了拍衣裳上的菜渣,朝着那贾家库房去。
没错,找的就是这个地方。
昨日买来的信息不假。
绕院子走了半圈,就找到方便进出的那扇小窗。
翻进窗户,左右各一条长廊。
趴镂空石窗望了一周,院子里没人,她估计除了守院子大门那几个,平时也不会有人在里面溜达。
放心大胆的走。
三边的房间,因不是糊的窗纸,而是一块块相连的门板,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去了一侧的房间。
房门前是一把大锁。
锁头足有两个拳头大小,这可是整个院子最大的一把锁。
衣袖里取出家伙。
插进去,捯饬一番,失败。
换了根双触头顶针,再捯饬一阵。
只听得清脆一声“咔”。
轻松开锁。
取下锁,推开门,往里进。
忽然里处有一道亮光——
定睛一看,赶快关上身后门板。
屋子没有什么机关,不过由于没有窗户,太暗,主人放了一盏类似万年灯的油灯。
扫一眼四周。
靠墙几个架子,上面都是些金银玉器,一个大花瓶里插着十来个卷轴。
她转身就走了。
上好锁头。
去了旁边的房间,开锁的过程更加轻松。
房里是十来个重叠的大箱子。
揭开一个大箱子。
再解开一个大箱子。
连着开了十个。
全是绢匹。
她注意到角落有两个小箱子。
打开一个。
“哎哟……”
双眼放光。
嘴里是止不住的“嘿嘿”笑声。
自带了麻布袋子,就A4纸大小一个,双层,略过一锭锭银子,专拿一锭锭金子。
动作麻溜,迅速拿完一个箱子的金锭子。
打开另外一个。
只不过是些首饰。
只好把银锭子也取走,顺便拿走一箱子的首饰。
两个麻袋捆在一起,左边肩膀挂俩,右边肩膀挂俩。
娘亲哦……
直接下跪。
差点窒息。
这个“锭”是指块状的东西,手机那样长条状的银子或金子。
在唐朝:
1锭=50两,1两≈42克。
也就是说,一锭金差不多有4斤多点。
十五块金银锭子,两袋子差不多60斤。
首饰可能有二三十斤。
重新捆绑袋子,她动作缓慢的离开。
虽说肩头沉得慌,但嘴里还在嘀咕:“堂堂一县令,怎么那么穷哦,就十五块……”
后来,等她去了长安,想起在南浔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贾县令这库房,她才知道人家贾正义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富有的九品芝麻官。
回到那个窗户。
孙大从草丛里冒出个头来:“我在这儿。”
把麻袋扔下去。
孙大一手抓起两个麻袋,嘘声说道:“真沉……这得杀头吧?”
“咱们是劫富济贫。”
另外两人推了个木板车过来,车上是两个恭桶,一揭开盖子,熏得趴窗台上的她摔了下去。
麻袋进了恭桶。
孙大三人推着板车往来时的方向去。
她爬起来朝另外一个方向去。
可刚起来,听见一个有点熟的声音。
“站住!”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我……我记得你们,你们不是富贵楼送菜的……”
与此同时。
李砚和越风刚刚进入贾县令的书房,门外响起脚步声。
李砚看向门内被打晕的男子。
越风示意他躲起来,紧着去拖地上昏迷的男子。
一把人拖到屏风后,书房的门被退开。
“什么天大的事儿,非,非得现在说?吉时,吉时到了!”
说话的人正是喝得醉醺醺的贾县令。
管事关上门,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不好了,主子,十七姨娘……她,她自尽了。”
顿时,贾县令的酒意去了大半:“晦气!”
“那,那可不是……真晦气,主子,十七姨娘自尽是自尽了,人……这会儿,还没咽气,似还有得救,要不……”
贾县令一挥手:“扔出去!”
“一屋子,一屋子的血,现在让下人进去,怕,怕是……”
“那就夜里再扔!真是晦气!管事啊管事,就这事儿,你耽误我的吉时,我把你也扔乱葬岗去!你连草席都要得不到一张!”
“主子,这不赖小人啊,是十七姨娘她……”
“好了,别提她。荣大师说了,我那宝贝儿子,今后能中状元,光宗耀祖!快走,回前面去……”
两人离开书房。
屏风后。
越风看着迟迟不出去的李砚:“公子,我们……也出去?”
“唔……”躺地上的男子醒了过来。
李砚抬脚就是一踹。
男子再次昏迷了过去。
李砚走出屏风,越风补了一拳,跟着从【奔马】屏风后出去,他这才注意到屏风并不普通。
比寻常可见屏风要宽大,更加厚实,不透一丝光亮,屏框用的是上好黄花梨,四角各镶嵌一颗明珠,屏风上的奔马更是活灵活现。
目光移开屏风,晃眼看了看其他摆设,越风脸色一沉,摆置物件竟比他公子书房内还多。
临窗,一盆多彩玉石玛瑙盆栽。
晌午的阳光下,盆栽正闪烁着异色光彩。
越风“哼”了一声。
李砚刚绕书案走了一圈,快速扫了眼书架,从其中一卷书内抽出一封信来。
越风凑近扫了眼:“果然,郭家真是胆大包天!”
根据书信提到的内容,袭击柳家船只的水匪,绝大可能是薛家帮,而信里说道,郭家近来发展水上货物,两者极有可能合谋。
另外,信里让贾县令尽快缉拿匪徒,押送至长安。
四大家族之一的郭家,多年以前,一直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尽管在表面上,郭家人也未曾对皇室露出绝对的服从来,不过是遵从各项指令而已。
李砚却说道:“不该是郭家。”
将信折叠好,重新夹回书内。
合上书页的手,顿住,往上拉了拉,再换了几卷。
回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未写完的注解。
“这字迹……”越风摸了摸鼻子。
贾宅库房外。
丫鬟喊住孙大三人。
推着板车的两人吓得够呛,虽说只有丫鬟一人,万一,她扯开嗓子大吼一声,他们马上就遭殃了,而当头的孙大,在听见丫鬟说他们是富贵楼送菜的下人时,一颗心,咚咚跳,仿佛下一刻就会蹦出来一样。
打劫那么多次,头一次,他紧张得出了一额头的汗。
“你们是不是偷了东西?”丫鬟徒然来了一句。
“你……我们……”
孙大不知该如何解释。
丫鬟急忙后退,刚准备转身,她身后已有一人。
“好姐姐,让我苦找,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丫鬟还没来得及转身,柳微已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直接让她转了半圈。
拉上丫鬟往另一个方向跑。
“快走,来不及了!”
“你……你谁啊?”丫鬟用力挣脱,一面扭头望向孙大三人:“你们,你们给我站住!”
“好姐姐,几个奴仆,你关心他们作甚?”她笑盈盈说道,面上并不慌忙,只不过紧紧抓着丫鬟的手腕:“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赶紧跟我走吧,我们七郎可着急呢!”
“七郎?”
“是啊,七郎让我带你出去。”
“你在胡说什么?”
“上次,郎君来此,与县令大人小聚,唉,只瞧了你一眼,便夜不能寐,日夜念着,何日能与你同修共好。”
丫鬟面带几分羞涩:“怪不得……瞧你面生,你不像是咱贾家的丫鬟,你……你说的……可是祝家阿郎?”
“到底是哪位公子,你跟我去瞧了,不就知道了?”
丫鬟果然跟她走了。
她出贾宅的时候,还是从正街角门,正儿八经走出去的,手里抓着把瓜子。
话说,这是贾县令最后一次风光。
没过几日。
淮安府来了人,贾县令被查——除私自增收税赋,强抢民女之外,还被查出与山匪有所勾结。
另外,贾县令还是个假县令。
真正的贾县令恐怕凶多吉少。
而假县令早已鸠占鹊巢多年,南浔县衙主簿,衙役等人,纷纷交代,即使知道,也只能充耳不闻罢了。
贾正义下课了。
秋后羁押上长安时,一名老妇,突然冲出人群,她手持刀子,将其一把插入贾正义腹部。
老妇瘫坐在地,放声大笑起来,据说,她的笑声传遍整个南浔。
…………
…………
那日从贾宅出来,她去了壮汉藏身的院子。
其实,发现一个长时间无人居住的院子,挺容易,门上锁头的生锈程度,门槛堆积的灰尘,院墙墙头的青苔野草……
开了锁,进院子。
昨日扔进来的东西,没看见,屋子里应该有的人,也不翼而飞,随便转了转,她锁上门往回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李砚和越风刚好回来。
早些时候让他俩去满月宴,本想着以备不时之需,若发生些什么事,两人会武功,多少能帮上点忙,最后,事情非常顺利,并未用到他俩。
见到李砚,她把那个荷包扔了过去:“还你。”
李砚接住,重新挂回腰间。
看了眼荷包挂着的位置:“原来,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啊。”
“比你想的要重要。”
“那还挂那儿……”
越风嘀咕一句:“无知妇孺。”
瞥一眼越风,她只是冷冷一笑。
“前妹夫,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走人啊?”
“马上就走!用不着你在这儿,三天两头催一次!”越风黑沉沉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李砚越风回了屋。
隔了两个小时,孙大三人才回来。
“怎么样?”
“按你说的,有个客人吐了,我们帮忙清理,他们没人发现什么。”
当然没人发现恭桶里的几袋子宝贝。
因为麻袋都被潲水和屎尿盖住了。
装恭桶的板车出了贾宅,径直去了城外,处理了恭桶,清理了麻袋上的脏物,孙大三人才换了一身早藏在附近的衣物,装作农民,背着背篼回了城。
孙大三人也是等了一阵,瞧见附近没什么人才回了院子。
一回院子立马关上了院门。
“大姨姐,这……”孙大指着麻布袋子,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孙大立马点头。
孙大一人把四个麻袋提进柴房,仔细吩咐了孙二,谁都不能打开,一定要好生保管:“你最好放怀里搂着。”
孙二急忙推开:“大,大哥,这屎尿味,要,要熏死我!”
袋子就搁孙二面前,躺在地上的他,一时推不动那百八十斤,只好抓起干草盖在上面,翻了个身,身子遮住那堆东西。
等孙大三人填饱肚子,她招呼几人去了院子。
午后,天倒是阴了起来。
外面似乎更热闹了,时不时有爆竹声,夹含着孩童的嬉笑声,真跟过年了一样。
孙家院内。
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下,有人靠墙角站着掰手指,有人随意坐着玩脚趾。
她回屋给自己搬了根矮凳。
孙小猴挂在树上:“大姨姐,你要给咱们讲什么故事啊?”
“把你二哥喊来。”
“好嘞!”孙小猴一跃跳下,跑进柴房,搀扶着孙二一瘸一拐走出。
芳草在这个时候出来,手里抱着个坛子。
孙二也不需要搀扶了,跑去帮着抱坛子,他将坛子放树下,芳草又让他去把碗拿来。
让几人各自坐下。
孙大,孙二和另外两个兄弟,他们四人坐一边,上次王家寨事情后,有个兄弟主动离开了,加上孙小猴,孙家只剩下五人。
孙小猴和芳草给每人分了碗酸梅汤后,他俩坐另一边。
她则坐在几人前面,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不是讲故事,咱们这是开会,气氛可以活泼些,但是,一定要保持严肃!”
“那到底是严肃还是活泼?”孙小猴问道。
“说话前先举手。”
孙小猴把手举得老高:“我!我举手了!我可以说话了吗?”
胸口一堵。
实在是不知道小学老师,平时都怎么给这种孩子上课。
她板起脸来:“手放下,暂时不准说话。”
“那个……我可以参加吗?”
小路子一直举着手,站在孙大几人身后。
“你坐小猴子旁边。”
小路子刚坐下,李砚和越风走出屋子,他俩倒是没靠近,远远瞧着热闹,像是准备看一出好戏。
“咳咳!”又清了清嗓子。
“孙老大,我问你,以后的打算,想好了吗?”
“大姨姐放心,一定等修好房子,再用花轿子迎娶弟妹。”
她嘴角一抽:“我是说,你们的职业打算,还要不要继续干土匪?”
“这……我……”
也不催他,可他还是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还没想好。”
“让我给你们分析一下,怎么样?”
“作为山匪,干得不好,没有收成,只有干得好,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对不对?”
“可干得好,生意兴旺,要么,你们干了几票大的,要么,每次收成不多,却总有收成,是不是?”
“假设你们抢了一个小商人,那人被抢,虽有苦说不出,左右没有赔上性命,他也就算了。如果换上那种大单子,开张一单够吃一年,那些人被抢,他们会怎么做?报官,还是找人抢回去?假设你们人多,刀棍也足,两边对干一场,侥幸逃过,接下来,你们还会在原来的山头继续原来的事情吗?”
“这就叫高收益伴随高风险。”
“除开过路商旅,你们想想,在南浔普通百姓眼中,你们是怎样一个形象?他们觉得你们是善良,老实,勤奋,还是凶悍,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即使是人性本恶论,天底下,有几个人喜欢别人看见自己,就跟耗子看见猫一样,吓得瑟瑟发抖?谁喜欢别人还没有了解自己,就认为他是各种负面形象,尽管,孙家匪训里只是让抢货。
孙小猴还说了,他爷爷说,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得伤人。
她问孙小猴:“看见个免费发肉包子的人,你会怎么做?”
“肯定是跑过去!嘿嘿,问他能不能给我个不要钱的大肉包子!”
她又问小路子:“你看见个山匪了?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没有刀,也没有棍棒。”
小路子看了看隔壁几人,嘘声说道:“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小猴子大笑几声:“没拿大刀啊,你跑什么跑?”
小路子反问他:“你看见衙役,不捉你,捉你大哥二哥的衙役,你跑不跑?”
小猴子气呼呼的瘪嘴,却是说不上话来。
见几人不语,她喝了半碗酸梅汤,才继续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
“有个人,老王,他是屠夫,家里有个肉铺,生意原本还不错,可不久后镇上新开了两家肉铺,你们觉得,老王的生意会跟以前一样吗?”
孙二举手:“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以前,是,是,一家肉铺,现在是三家,去他那里买肉,买肉的人少了。”
“你说的没错,镇上每天需要的肉,总量是差不多的,肉铺多了,去老王家买肉的人可能就少了,他自然赚得少了。”
小路子提问:“总量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举个栗子,假如,镇上只有你们三个人。”
“你一月赚100文钱,那你可能一个月去一次肉铺,小猴子一个月赚500文钱,他又喜欢吃肉,一个月可能去三五次肉铺,芳草一个月能赚1000文钱,那她每天都可以去。”
“如果收入没有大幅度变化,没有其他特殊情况,比如各种急需用钱的时候,你们每个人每个月去肉铺的数量,是不是差不多的?”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故事继续。老王生了个儿子,儿子大些了,他就教儿子宰羊杀猪,可是……小王坚决不愿学宰杀之术,老王一气之下,狠狠揍了一顿小王,小王就干脆跑了。”
“小王不做屠夫,他能干什么啊?”
“小王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小王,回到了镇上,身边带着妻子,看样子过得不错。”
小猴子插上一句:“小王是不是去隔壁镇上卖肉了?”
“如果你非常不喜欢做一件事,宁愿跟亲人翻脸,也不要做的一件事,换个地方,你就愿意做了?不喜欢做,能真正做得好吗?”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李砚的目光。
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原来,老王家隔壁是木匠家,打小,小王就爱往木匠家钻,他非常喜欢干木匠活儿。离开镇上以后,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给人做木匠学徒,后来自己做了师傅,还收其他徒弟。”
而这个时候,越风的声音又冷不丁冒了出来。
“谁都像小王那样,随心所欲,说不干就不干,想走就走,天底下不得混乱不堪?”
看着拆台专业户,她端起剩下半碗酸梅汤,一饮而尽:“前妹夫说的有道理。”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都有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一时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小王离家出走,老王舍不下儿子,到处找他,哦豁,不小心摔死了,小王十年后归家,得知此事……”
“他就不该离开!”越风续道。
不能让他继续拆台了。
费了那么多唾沫搭好的台架子,眼瞅着,马上就能被他拆得一干二净。
她放下空碗,赶紧站了起来。
“老王摔死了只是假设,实际上,老王活得好好的,小王也过得好好的,老王想开了,自家孩子嘛,不图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小王也说了,以后,他的儿子不愿做木匠就罢了,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看向越风:“我这里说的只是普通百姓,像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定然不是这样简单。老王,他不过是个屠夫,小王,他不过是个木匠。”
越风没说话。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孙老大,你明白了吗?”
“明白。”说着,孙大长长吐出一口气:“谢谢你,我想明白了。”
终于有个人明白了!
讲了半天的故事,不就是想说三个观点。
第一,高收益有高风险——土匪这职业不长久,容易丢了性命。
第二,爹是土匪,没必要子子孙孙都是土匪,尤其是现在干土匪没有条件,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山头没山头。
第三,人要向前看,要为自己活着,没必要强求,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
请注意,这个“可是”出自她自己的嘴。
所有人盯着她。
“可是,不觉得可惜吗?”她目光灼灼望着孙大:“从小耳濡目染,也干了几年的山匪,虽说没干出什么成绩来,孙家在你手上彻底落败了,但是……你能不能做点什么,不是山匪,却跟山匪有关,百姓见了不会害怕,反而会有求于你,这样一个事情?”
几人目瞪口呆:“还有……还有这样一个活儿?”
围观群众之一的越风,双手抱胸,靠着墙,嘴里直“呵呵”。
“小路子,假设,你只有一个人,却要带一箱黄金去长安,你要怎么去?”
“这不可能!”小路子立马否定:“早给人抢了去了!别说长安,半路上,我怕是就已经死了……”
“小猴子,如果让你们运两车粮食去长安,两个月以内,只有你大哥二哥他们四个,加上你,五个,你觉得你们能按时到达长安吗?”
“这个……不好说。”
“芳草,假如……”
芳草立马摇头:“不行,我都不行。”
“我还没说呀,急什么?假如,你远在长安的爹爹病重,你必须得在两个月内去长安,却又孤身一人,你该怎么办啊?”
“我……我一个女子,怎么去得了长安?”
孙二徒然站了起来:“我送你去!大姨姐,我送她去啊!”
孙二也不结巴了。
“孤男寡女?我不放心耶。”
“大哥,猴子,咱几个都去,老丈人病重,肯定要,要,要赶紧去啊!”
她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孙老大等人要运送粮食去长安,两车,假如再多加十个身强力壮的兄弟,家伙什准备好,走正儿八经的官道,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孙大回答:“问题怕是不大。”
“如果小路子愿意给你们一些钱,你们愿意带他一起上路吗?当然,你们得负责他的安全。”
“一,一箱子,黄,黄金,他得多付点!”
孙大也说道:“把他箱子藏粮食里,应该也还好,别人不知道里面是黄金,我们还有愣多兄弟在呢。”
“那芳草也付一些钱,你们能带她一起上路,同时也保证她的安全吗?”
“那是自然!不用给钱,咱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的。”
“所以。”顿了顿,目光一一落到每个人脸上:“我们有这样的难题,别人会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普通商人,即便运送货物,也不过少量,不是不想多捣腾一些,因为他们弄不走,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去请专业人士——不好意思,目前还没多少专业人士。
普通行人,根本不敢一两个人去远方,尤其是女子,不认识路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谁知道下个岔路口,会不会误入匪徒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