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退开了。
男孩跑出巷子,一头扎进人群里。
踏在一旁石墩上,望了眼,男孩拐进前面那个巷子里。
十分钟后。
七拐八转的,她跟孙二拐进一个小巷,还没进去,嗅见一股子鸡屎味。
巷墙缝隙里夹着几根鸡毛。
“兄台,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路人说是鸡笼巷。
一条狭长小巷,中间有两处破旧的院子,其中一处是以前某养鸡大户发家的地方,因此叫作鸡笼巷,后来发生了命案,院子都荒废了。
可她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外有不少人。
院子没有门板,只有一个门框,台阶上坐着几个小孩,皮肤跟脚下的泥巴一个色,身上挂着几个大洞的衣服。
小孩原本在玩石子,一见她,几个小孩一下子全部涌上来。
“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大人万福!长命百岁!”
“赏口饭吃吧,赏口饭吃吧……”
她没理会。
缠了一阵,小孩们就走了。
院子里有大有小,大多数都躺在草席上,身旁有被褥,要么是一个烂碗。
再往里去,看见更多老人。
走了一圈,去对面那个院子。
鸡屎味更重。
一进去,靠墙就是一个个褐色的木框子,框子间沾有一些绒毛,里面有几个大桶,装有一些散发恶臭的混合物。
除了木框子边没人,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
“哇……”
里面有小孩哭声。
听声是个女孩。
往里瞄了一眼,微微愣住,仰着小脸哭的正是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虽是棕色瞳孔,黑发,五官却似混血娃娃。
小女孩坐在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身旁。
女人身上搭着一块草席。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摇那个女人的手臂。
草席掀开了一角。
她脸色一变。
快步走进去,抱起那个还在哭的女孩。
“把我妹妹放下!”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抬头一看。
不正是那个男孩。
男孩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他手里刚放下一个木桶,紧着,他从一旁的干草里抽出一根削尖的木根。
她把女孩放下。
女孩立马回到女人身旁,继续摇手臂,一边“哇哇”大哭。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大吼:“臭小子,你妹妹再哭,老子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男孩看了眼外面,仍然握着木根,却是一步步挪向女孩那边。
她退到门边去。
男孩抱起了女孩,女孩并不配合,女孩嘴里说出的语言,她倒是听不懂。
可她看懂了女孩在说草席底下的女人。
草席下的女人,胡人,一头金发,额头皮肤有大面积破损,已是暗红色或黑褐色,而她的胳膊上,一块块青斑,根据皮肤颜色来看……
再看一眼女孩,脸色潮红,嘴唇发白。
“她已经死了。”
“再待下去,你妹妹也会死。”
她不过说出事实。
男孩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该埋了。”
“她发烧了。”
男孩放下女孩。
一只手紧紧握住棍子。
他朝她慢慢挪动,棍子被削尖的那一端,对准了她:“出去!”
她没动。
棍子已在她胸前。
她取下双肩包,抓了一把钱:“借你的。”
离开鸡笼巷。
还是热闹的街面,空气里飘着葱油饼的香气。
孙二竖起一根手指来:“大,大姨姐,你,为什么要借钱给那个小子?”
“有点天赋。”
“什么天赋?”
她不理他。
孙二又竖起一根手指来。
“干嘛?”
“绒花。”孙二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
“你一个大男人,整那玩意儿来,干什么啊?”
“七,乞巧节。”孙二脸颊稍显红润:“俺想买朵绒花,送给芳草,你瞧瞧,她,她喜欢哪一朵啊?”
第二天一大早。
立马去了车行。
还是昨天那个车夫,见着两人乐呵呵打了招呼。
一车子四人。
跟来时一样,由于孙二体重超标,车夫多收了些钱。
“孙二,以后呢,你就跟他一样。”
“他”指的是外面的车夫。
“你们一起走。”
“为,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去。”
为了多拉一个人,也为给驴减轻重量,有一半的路程,车夫不会坐车。
眯了一会儿。
被孙二喊醒。
“又怎么了?”
“车,车,车……轱辘,车轱辘坏了!”
诶……车轱辘坏了,意味着不得不下车。
车上另外两人对着车夫一顿发火,车夫干脆一屁股坐下,顶着太阳,一副“没辙”的表情。
“师傅,能修好吗?”
“他俩一直赖上面,我要怎么修?”
她让车上两人下来,他俩坚决不挪地儿,只囔着让车夫退钱。
搞不懂。
孙二说不远处有个村子,从村子那头,徒步将近两小时,也就能回到南浔。
两个乘客还在扯皮,车夫也气着了,她劝了一阵,车夫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轱辘,说差个什么东西,她表示跟孙二一起去村子瞧瞧。
车夫倒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们去瞧瞧,没有就算了。”
村子确实不远,只走了十来分钟,不过今日太阳大,晒得他俩都不太能睁开眼。
村子到了。
一眼就被村口那棵树所吸引。
“哇!”
快步跑到村口的树下,树不高,绿油油的叶子,红彤彤的果子——桃子!
桃子个头不算大,但也有她一个拳头的大小,望了一圈,几乎所有桃子都是红彤彤的,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嗅到桃子的香气。
没忍住。
踮起脚就摘了一个。
桃子皮毛茸茸的,在衣服擦了擦,再将皮撕下一点,咬上一口,不是软绵的水蜜桃,脆桃的品种,竟然还很甜——中看也中吃!
“大姨姐,你,你在乐呵啥?”
“好吃啊!”
孙二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
又摘了个桃子,她往村子里面去。
可能是快到晌午,村子里似乎没人。
村口稀稀拉拉几栋房,唯一一条村道,也是坑坑凹凹,大夏天走起来都难走,不知道下雨天会是怎么个情形,大概走到了村子中,才看见几个妇人朝着一个小道去。
他俩赶快跟上。
小道通往一个山坡,坡上有个院子,院前围了不少人。
“鲁儿娘,你咋那么傻?”
“等鲁儿回来了,他可要咋办啊?”
“你今日是犯了傻,留你老爹一人,要他咋活?”
“鲁儿娘,听老村长一句劝,不要再做傻事了,咱们知道你难,你难,咱也难啊,大家凑合着,帮一帮,怎么都能过下去。”
“村子,你说句话啊?”
一头发花白的男人,早些就坐在院子里的土坑上,不吭一声,等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先是叹息一声,再站了起来。
“好了,你们都回去。”
“该干嘛的干嘛去,别都杵在这里。”
老村长赶了几次,围在院子里的二三十个人才散开去了。
她前面终于没人了。
这次看得仔细。
院子里除了老村长,就是一个瘫坐在地的妇人,她旁边有根绳子,绳子被割断,而土屋子门口,还有个趴在地上的老头。
老头声音不算大,她能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就听不懂了,因老头子的口音比较严重。
孙二给翻译了:“他说,都怪他,他该死了。”
老村长让妇人起来,一边去土屋门口扶老头,老头却是脾气倔得很,手指死死抠住泥巴门框,就是不肯起来。
“他说什么?”
“让他死在那里。”
妇人还在哭。
不是那种让其他人知道的哭法,就光擦眼泪,吸鼻子,也没有一点儿哭声。
而在这个时候,老村长才注意到他俩。
“你们是什么人?”
她举起个桃子:“村口摘了俩桃,钱,给谁呢?”
老村长挥挥手:“不要钱,随你吃。”
“全给吃了,也成?”
老村长就靠着土墙坐下,瞧了眼趴地上不起的老头,这才接着说道:“今年受了灾,咱村桃儿都卖不出去,那么多桃儿,只能眼看着烂在地里,你要能吃,你就都吃了吧。”
妇人还在哭,老头依旧趴地,村长一个劲儿的叹气。
她蹲着吃桃。
两个桃子都吃完了,找了水洗了手。
“不能白吃,还是把钱给了。”她拿了两个钱。
老村长看了看,接过钱,拿给那妇人。
“她摘俩桃儿,算你家的,两个钱,你也收好。”
老村长起来跟她说道:“你摘些桃儿去,随你摘多少。”
老村长所说的“受灾”,不是他们村遭了灾害,而是江洲一带的内涝,陆运水运受严重影响,他们村的桃子根本送不过去。
不是根本送不过去。
准确说,送过去的成本,远远高于桃子的卖价。
桃子保存技术有限,桃子快熟了才摘下,运送范围就只能在南浔淮安一带,再远的地方,桃子早烂在路上,再者,运送成本过高。
另外,像桃子这样的水果,不值钱,只有像大米小麦等能当饭吃,填饱肚子的农作物才值钱,可不是每一块地都能种米麦。
对于今年的灾害,老村长也是愁。
老村长老村长,虽然叫了个“老”,头发也是灰白发,但人家其实才四十多岁,坐在地上的妇人,三十多点,趴在地上的老头子,不过刚刚过知天命的年纪。
怎么就愁成这样?
还不是生活压力太大。
村子里就些果树,全村人,一整年,就靠这些树挣钱。
果子卖不出去,今年就没钱。
没钱买不了米油盐,相当于没了活路。
他们所在的院子,拢共两人,家里没了米面,根本不知该如何度日,妇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时寻了短见。
妇人上吊自尽。
被自己爹发现了,喊来邻居才救下了妇人。
“怎么就他们两个?”
妇人跟老头子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亲爹亲闺女,妇人又是梳的已婚发髻,难道,没个丈夫,没个孩子?
老村长又看了眼门口的老头,招呼孙二:“来,搭把手,他该是没力气了。”
老村长和孙二把老头子扶起来。
妇人起来帮忙。
她在这个时候才看见……原来,老头子只有一条腿,他的右大腿只有一半。
在古代,截肢,存活下来的概率……
几人把老头子扶回土屋里。
院子里只有一栋土屋,两间屋子,一间住老头子,一间住妇人,老头子房里,最大件的家具就是一张床,地上几个在编的背篼,墙角一个接屎尿木桶,妇人屋子里,连床都没有,仅靠墙地上一堆干草。
家徒四壁。
妇人是个寡妇,男人死后,她回娘家照顾爹,她有个儿子,叫鲁儿,前几年离开村子,平日就他们两个过日子。
两人吃的不多,也非常节省,可这样的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快到晌午饭点。
对于她跟孙二来说是饭点,洪家村村民却不是,他们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一日两餐,早起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
也不好意思吃谁一顿,两人摘了几个不要钱的桃子填肚子。
鲁儿娘照料她爹时,洪村长没有着急走,跟她聊起洪家村的事情。
淮安一带学文从商的大有人在,此外,武馆生意也不错,早些年生,洪家村的男人们都去了武馆,学成之后,要么是开武馆收徒弟,要么是给人看门护院,有一把好力气,总不至于饿死,家里老婆孩子留在村子里,卖果子也能挣些钱。
到了当朝。
武馆生意不行了。
要吃饭,怎么办?
妇人们老人们留村里,男人们都去富阳。
“富阳?”
“塞外苦是苦了些,不过不多吃些苦,家里这些可怎么办?”
富阳在长安的西北方向,也就是郭家所在地,听说,那边对外贸易比较发达,许多商人直接带东西去塞外售卖,有边走边卖的,也有直接送往连接点的,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需要一路随行的人。
当然,塞外也有土匪。
无论懂不懂武,起码队伍庞大,匪徒见了不敢轻易出手。
洪村长没说几句,山坡一端出现个妇人的面庞。
“鲁儿娘!”
招呼鲁儿娘的妇人比她大个十几二十岁,她刚爬上坡来,后面跟着个与鲁儿娘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子。
鲁儿娘喊了声“婆婆”,上前去搀扶那老妇人。
老妇人一站稳,一巴掌拍到鲁儿娘后背上去:“你怎么那么傻!好在大家把你救了回来,你,你要走了……”
老妇人哭起来。
后面的老头子也走拢了:“哭什么哭,人没事就是好事!老婆子,别哭了,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老妇人取下胳膊上挂着的包袱,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是将近两捧的大米。
“傻孩子,有什么事给我们说,军子是没了,你还是我们闺女。”
鲁儿娘不肯要。
老妇人又说道:“你能挨得住,他呢?他是鲁儿的阿公,鲁儿不是说今年过年就要回来?他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家不说两家话,相互帮衬着总能过去。”
最后,鲁儿娘只要了一捧米。
等鲁儿娘公婆走了,洪村长才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里面是20个钱,拿着,别再干傻事,再出个娟子,我没脸去见地下的祖祖辈辈。”
鲁儿娘不是第一个。
前阵子,洪家村有个叫细娟的妇人。
“她那孩子整日饿得哭,我……”洪村长张嘴好几次,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人闷头走了一阵。
“诶?女娃子,你俩跟着我做甚?”
她“哦”了一声,看了眼四周才说道:“老村长,我有事跟你聊聊,去你家方便吗?”
“聊什么?”
“桃子。”
洪村长带着他俩去了路边一处林子,三人树底下坐着。
“老村长,你们村还有那么多桃子,就没有其他销路?”
“以往都是卖到江川,今年那边不要了。”
“淮安?”
“这桃儿不是我们洪家村一个地儿有,我们每天挑些桃儿去城里,卖不了几个钱,最多能拿桃儿跟人换点饼子。”
洪村长的意思翻译一下,大概是周围村子的桃子,早跟淮安城内某些商家约定好,洪家村的桃子本来该送去江洲,现在没了市场,而且桃子熟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再运去其他地方销售。
洪家村的桃子,确实没有其他销路,村子里男丁不足,再加上桃子熟到8-9成,他们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整个村子,有多少桃?”
老村长看着她:“你问这个作甚?”
“我看我买得起不。”
“你!”老村长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手指着她,瞪大了眼:“你要买我们村的桃儿?”
她点点头。
“要,要多少?”
“得看你们有多少,卖什么价钱。”
“这……”老村长忽然笑了,摆着手一边坐下:“你一个女娃娃,别来逗我,我正烦着了!”
她拿出身上的钱来:“我现在只有百来个钱,如果价格合适,这些钱现在就给你,作定金,剩下的明天再付。”
洪村长盯着那钱,又瞅了瞅她的脸。
“女娃娃快回家去!”洪村长起身要走。
孙二也问她:“大姨姐,你,你,你买桃子来干什么?他们可,卖,卖,卖都卖不出去啊!”
洪村长果真走了。
她赶紧跟上去,
“老村长!你怕什么啊?”
“我又不是不给钱!”
“你是村长,对村子里的情况最是了解,再这么拖下去,桃子只能烂到地里,那个时候才是真没人要了。”
洪村长停下脚步:“你……你真要?”
“有多少?”
“两万多升的桃儿。”
一升差不多是1.25斤,估计有2.5万斤左右。
苹果一升好像是5文,如果桃子一升卖5文,两万升就是100贯钱。
100贯。
上次去南浔县衙,捞了6锭金9锭银出来,换成贯,也就45贯钱,虽然还有一袋子金银首饰,暂且不知那些东西值多少钱。
又开始捉襟见肘了。
不等她说话,洪村长说道:“按照往年的价,我们洪家村的桃儿能卖到4到5文钱一升,你要是都要,给你1文一升,怎么样?不不不,你要多少都成,都给你算那个钱!”
她马上把一袋子钱递过去:“成,我要了,这里是定金,我明天再来。”
“你……真要?女娃娃,你是要多少?”
“两万升都要,不过,钱我先付一半,等桃子收拾好了,我再付剩下一半,老村长,你看如何?”
“哟……这,这当真?”
“明日,咱们晌午见。”
“这……”洪村长这才接过她的钱袋子,他伸出手拿了一下,又赶紧收回手去,像是袋子十分烫手。
“对了,老村长,最近会不会下雨?”
“下雨?”洪村长回过神来:“哪能下雨哦!现在是最热的时候,连着十几二十天都不会下雨!”
她道了句:“那就好,老村长,你可以安排人摘桃儿了啊!”
两人回南浔时,已是傍晚,不知道车夫去了哪里,走了一路,双腿都没知觉了。
芳草正在孙家院子。
“小姐!”芳草一见她就迎了上去。
“打盆水,泡个脚。”
一边泡脚,一边吃着馒头,她问起芳草这两天的情况。
芳草端了一筐子馒头过去。
第一天,芳草带他们几人去找工匠,称要建房,对方热情接待了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大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倒是芳草和孙小猴,一个整明白了价钱,一个弄明白了法子。
第二天,孙大找到个以前跑淮安官道的老人,老人说了许多,孙大等人有个印象,却还是不太明白。
“俺几个还是去走走,踩过的地,记得最清楚。”
孙大三人准备用脚丈量淮安府的每一寸土地。
于是乎,她给三人每个发了两个月的口粮钱+一双草鞋的钱。
前阵子好吃好喝,意思是对比当土匪有一顿饱有一顿饿的日子,现在又节约起来,那是为了激励起他们对于赚钱的渴望。
“去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另外,等你们回来的时候,直接去淮安。”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让孙大几人把兑换好的东西拉到洪家村,认了路,才让他们去徒步游淮安府。
正式搬家了,从南浔孙家院子到洪家村。
同样是一大早,洪村长就在村口蹲着。
洪村长立马带他们几个去一处腾出来的院子。
“昨晚连夜,我就来打扫咯!”
“女娃娃,你们,几个人住啊?没关系,村子里还有屋子,够你们七个人住了!”
孙大三人要走,他们四个人住一间就够了。
土屋子跟鲁儿娘家房子差不多,两间房,她跟芳草一间,孙老二和孙小猴睡一个铺。
先进屋,让芳草拿出拟好的协议。
“啥是协议?”
“字据。空说无凭嘛,我们就写下来,你卖我多少桃子,我给你多少个钱。”
“我不会写字。”
“你们村里有没有识字的?你可以让他来看看,看好了,我们再签字画押摁手印,这凭据一式两份,你我各一份。”
“老村长,你要不要召集村民,跟他们再说上一说?”
洪村长只是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出来,把她给的一袋子钱搂在怀里睡了一晚,关于卖桃子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敢说,生怕落了空。
等洪村长反应过来,这才挨家挨户通知人去了。
眼下在洪家村的人,拢共八十来个,多妇女孩童,其次是老人(也就四五十岁),成年男子不过七八个,得知村长带去的消息,一村子人都在谢天谢地,他们已经不在乎桃子卖多少一升,只要能卖出去就成。
因为不知道具体数量,洪村长问她是不是要马上摘桃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很大,难以睁得开眼,最近几天应该不会下雨,可天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万一这两天把桃子摘了,连着下几天雨,气温一下去,她这第一笔生意就泡汤了。
“老村长,你来。”她单独跟他说。
“昨天你说有两万多升,我们就先按两万升算,以一文钱买卖,合计一百贯钱,你看对不对?”
洪村长连连点头又摇头:“无论多少,都按这一百贯算,多的桃儿都是你的!女娃娃,要是不够,我老洪也给你补上!”
“老村长,我有个要求,你再跟村民商量商量,如果他们都同意,这事儿就成了。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把协议签了,我先付50贯钱。”
“什么要求?”
“桃子,我不直接拿走的,要请大家帮个忙。”
桃子过不了多久,就熟透了,即使她买来,也没有地方去卖。
因此,她要的不是新鲜桃子,而是桃子干。
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
不正是晒桃子的好时候?
只要不下雨,桃子干就没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她买来那么多桃子,也没有人手去制作桃干。
老村长不知拿桃干来做什么,却表示帮忙制作肯定是没有问题,一村子七八十个人,不会有人不乐意。
“那就好。”她走出土屋子。
老村长先是把情况说清了,再让她把制作桃干的法子说一说。
她没有先说法子,让孙二掀开那推来的两板车上的遮布。
一车将近两百斤,山路不好走,他们几个人只能推动两个板车过来。
“哟!”
“这……这是?”
围在院子附近的村民,个个瞪眼咋舌。
“请大家帮忙,也不是白帮,这两板车上的大米,全部送给大家,晚些时候还会送来一些,总共七十斗大米。”
“七十斗?”
“真的吗?”
“全白送?”
“为了感谢大家,把这些大米送给大家,大家现在就可以回去拿东西来装。麻烦老村长,你统计下人数,看这些大米该怎么分?”
桃子卖出去了,还免费得大米,一村子男女老少跑得飞快,有些人不回去拿缸子米袋,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
洪村长让村民排队,取东西的村民回来了一半,洪村长掰手指还在数:“这,这可要怎么分?”
“老村长,我们按户分,还是按照人头分?”
“人头,按人头分,六岁下孩子,折半。”
“芳草?”
芳草拿着个小算盘,手指飞快拨动:“洪家村一共81人,六岁下孩子9人,两个板车一共32斗大米……一个人分得四升,余下一些,请村长再分吧。”
洪村长直说“好”。
大米分得热火朝天,她赶紧提醒众人回家摘桃子。
这股子劲儿一直维持到深更半夜。
村民摘了不少桃子。
第二天等领了剩下的大米,她再来说如何制桃干。
桃子去皮,清水过一遍,切片,清水再过一遍,阴凉处通风两日,再放太阳底下暴晒三日。
简单吧?
呵呵,就是如此简单。
有条件的朋友也可以用烤箱,可以制作香脆又美味的桃干片。
桃子加水加糖煮,那就是桃子果脯。
这个时候没有防腐剂食品添加剂,更没有冰箱,糖水果脯就不用考虑了。
“这拿来作甚啊?”洪村长瞅着太阳底下暴晒的桃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老村长啊,要是我挣了钱,你们村的桃子,来年,我就都给承包了。”
“什么是承包?”
“就是你直接卖给我,不用费劲儿运到其他地方去,我们还是签订协议,可以直接签个三五年。”
“三五年?!”
“放心,以正常价格收,不会让你们吃亏。”
“放心,自然是放心的,多亏了你,救了我们一村子人。”洪村长走近了一步,放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你不给我们发大米,我们都给你做桃干。”
洪村长还怕她吃亏了。
“不吃亏,再说了,吃亏是福。”
洪村长觉得怪不好意思:“几十斗的大米,琢磨着,怎么都得一千多钱!”
话又说回来,像洪家村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千多钱,对他们而言是什么概念呢?
前面提到壮丁的标准口粮,一个月六斗大米,就是75斤米——此乃官方数据。
但据她猜测,这种数据是一个月只吃大米了,要知道那个时候菜品不丰富,更没有什么副食,而现代,一个成年人每个月20斤大米左右。
除壮丁或一般成年男子,其他人一个月哪里吃得了六斗大米,再加些其他东西,三斗大米就不错了。
一斗大米15文,一个人一年540文。
栗更便宜,一斗才9文。
盐一升40文,醋一升5文,鸡蛋3个一文钱。
如果没有其他开销,只吃饭,剩下的钱,每个月还可以吃一只鸡。
水果自家有。
蔬菜,基本上自家都能种。
所以说啊,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确实够一个人花一年了。
站在洪村长角度来看,就算不给其他钱,村民也乐意帮忙制桃干。
她明白洪村长的意思,但她也坚持那么做。
两万升桃子制桃干,要不了一个月,就算按照一个月算,洪家村七十多人,一个人一个月不过14文多点的工钱,而她一次性买得多,70斗大米加上一半的运送费,讲价半天,一共就1000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