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掌柜嘀嘀咕咕一阵,时而沉默,时而又自言自语几句。
她也不打扰,让他再仔细想想。
由于文掌柜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非常可能疏忽了什么,他不曾在意,或者认为并不重要的细节。
晚些时候。
隔壁栅栏伸出来一只手:“柳掌柜!我想起来个事儿!”
“什么?”
“那日,吴学子来之前,有个人也来了翰墨斋,要买笔,看了许久,一直不满意,后来吴学子进来,两人还撞了一下。”
“撞了一下……有没有东西掉落?”
“这我没注意。”
“那个人是谁?”
“瞧着面生,似乎以前没来过。”
“看着像是读书人吗?”
“不记得了,可我觉得……不是,不像是。”顿了顿,文掌柜低声问道:“这个有用吗?”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什么?!有个奇怪的人先来了趟翰墨斋,磨磨唧唧半天不走,还故意撞了一下吴亦儒?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吴亦儒身上东西掉没,收了什么东西没有?”
故意吼了一阵,直到前面那位狱友再来一顿语言暴击。
趴了会儿,她又挪到右边去。
“贾掌柜?”
“贾掌柜?”
喊了几声,贾掌柜才有回应:“别烦我,我正烦着了!”
“贾掌柜,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不知道。”
“贾掌柜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哪里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这个问题,说重要那是相当重要,保不齐能救我们三个。”
贾掌柜坐到栅栏旁:“那你不快点问!”
“哪里有斗蛐蛐的地方?”
“淮安斗蛐蛐的场子海着去了!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学府路上呢?”
“那只有……这……我怎么知道,学府路上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没有?”
“我不知道。”
“真没有?”
贾掌柜不说话了。
她又去问文掌柜,他却只说:“算了……认了吧。”
他俩都知道了?
到底是学府路上哪个铺子掌柜使的坏?
第三天。
第三次升堂。
她是被衙役抬到公堂上去的,模样是不大好看,但总比站在那里要舒服。
芳草一见着她,“哇”一声大哭起来。
“当——”
“当——”
“肃静!肃静——”
府尹敲了几次,芳草根本听不见。
“咳咳……芳草!你过来!”
用力喊了两声,芳草才止住了哭声,埋头走到她旁边蹲下,边哭边道:“人就算是我害的吧,要杀杀我,他们不要再打你了……”
“哎哟……憨憨妹儿,一定会水落石出。”她拉了拉芳草的手。
公堂安静下来。
顾凯芝让人一个个上来,扭头看了眼,还是那些人,吴辰儒没有趴着,由他爹搀扶站着。
“本次升堂,因已找到重要线索,周长青?”
“小人在。”
一布衣男子上前:“回府尹的话,我是翰墨斋的伙计,吴学子当日来过翰墨斋,当时我也在,第二日因家中有事,回乡几日,昨日才回到淮安。”
“说一说那日之事。”
“吴学子来之前,铺子里来了名客人,想要寻一支笔,他又不说详细的,给瞧了几支,他都不满意,掌柜的就说去取两支好笔,掌柜回来的时候,那客人就说不要了,正巧,吴学子刚好进来,他俩在铺子门内撞了一下,吴学子的布袋散落,纸笔都掉了出来。”
“这两支是否是翰墨斋的笔?”
衙役拿了两支笔,一支新,一支旧。
伙计说道:“两支都有翰墨斋的记号。”
文掌柜也辨认,称两支笔应该都是翰墨斋的笔,当然,笔的用料比较普通,其他人同样可以做出高度相似的笔来。
“那名客人,你是否认识?”
“瞧着面生,不曾来过翰墨斋,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人像是马大胆。”
“谁是马大胆?”
“翡翠楼的伙计。没多久前,翡翠楼推出了蟹黄汤包,麒麟书肆的贾掌柜要了一笼,让那边送过去,就是马大胆送过去的,贾掌柜说难吃死了,不给马大胆钱,两人还吵了一阵。”
“那个挨千刀的马大胆!!”贾掌柜手握成了拳头。
“安静。”
贾掌柜不说话,一个劲儿的跺脚。
“可还有补充?”顾凯芝问那个伙计。
“就是这样了,这个事麒麟书肆的伙计也是知道的。”
麒麟书肆的伙计上来了,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伙计还说:“马大胆那日的确是去了翰墨斋,我还以为文掌柜也想试试翡翠楼的包子,没见着他提食盒。”
“宣翡翠楼掌柜。”
一位以突出“富贵”为主题打扮的男子,走上了公堂,朝府尹随意作了个揖,随即,起身看了眼四周:“本人便是翡翠楼掌柜。”
“金掌柜,你的翡翠楼里,是否有马大胆此人?”
“我翡翠楼里伙计众多,哪里会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宣翡翠楼管事。”
另一个中年男子上来:“回府尹的话,确实有马大胆这人,不过,前几日他就没在翡翠楼里做事了。”
“为何?”
“他做事毛毛躁躁,给我说了几回,自己就走了。”
“具体哪一日,他没在翡翠楼?”
“吴学子出事前,他就已经不在了。”
“马大胆此时在何处?”
“小人不知。”
“马大胆家住在何处?”
“小人……更是不知。”
“马大胆是否识字?”
“粗人一个,不识字。”
“暂且休堂。”顾凯芝离开了公堂。
“小金掌柜,你们招的什么人啊……”贾掌柜说了句。
翡翠楼掌柜看了眼贾掌柜,走向一旁,低头瞧着趴着的那人:“柳掌柜啊,久仰久仰。”
其余不说,只说一嘴——该土豪的腰带,那是绝对的顶配级。
别人的腰带,一般是两指宽,这位土豪翻了一倍,普通腰带不过是根粗布带子,富贵点的用绸缎,挂个香囊或玉佩,而他,腰带像是打络子的细绳编的,泛着丝丝金光,图案似葫芦,其间,还有三块金镶玉。
腹部正中一块椭圆形黄金镶嵌淡青色玉石,左右各有一块,个个有小孩拳头大小。
“这位土豪,你往前点,我看不见你。”
“土豪是何意?”
土豪在她面前蹲下。
“本土富豪的意思,兄台气宇轩昂,一看便知非凡尘之物,定乃人中龙凤。”
“你果真是有点意思。”
话还说着,他竟然伸手要去摁她的下巴。
她赶紧一个喷嚏:“啊切——”
土豪收手,皱眉起身。
“唉,伤寒好几日,浑身虚弱无力。”
土豪冷瞥了一眼,语气里像是有一点点得意,续道:“等你铺子关了,翡翠楼还是可以收留你。”
“收留我?”
“掺茶倒水总会吧?听闻你嘴上功夫伶俐……”
土豪眼中的恶趣味,毫无掩饰,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
她还没说话,府尹重回公堂。
顾凯芝招呼吴辰儒上前:“你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字迹?”
吴辰儒盯着托盘上的纸,脸色变了又变,却是不肯吱声。
淮阳书院的夫子和一位学子上前,两人皆表示:“没错,这就是吴亦儒的字迹。”
“上面写的是什么?”
学子念道:“来东南西北客,发春夏秋冬财。”
紧接着,衙役又呈上另外一个托盘。
“吴辰儒,你可认得此物?”
吴辰儒转过脸去:“不……不知是何物。”
吴亦儒的爹回答道:“这是蛐蛐罐子。”
托盘上放着几个陶罐。
实际上,就是蛐蛐罐。
“你们可知吴亦儒喜好斗蛐蛐?”
“幼时玩过几日,孩子嘛,哪里有不爱玩的。”
“只是幼时?”
吴亦儒的爹答不上话来。
吴亦儒的娘却出言问道:“淮阳私学不准斗蛐蛐?斗个蛐蛐怎么了,斗鸡斗狗的人多着去了!”
“这几个蛐蛐罐子,都是从吴亦儒房中找到。”
顾凯芝不说其他,让人把东西放在一块——蛐蛐罐子,那两张对联纸,以及一本《促织经》。
“来人,带他上来!”
所有人往后望。
只见一个男子被五花大绑带上。
男子的嘴被捂住,一路上,一直在挣扎。
男子被带到公堂正中。
他看了眼翡翠楼掌柜,后者却是恰好背过身去。
倒是翡翠楼的管事,用袖子抹了下额头。
“跪下!”
男子被迫跪下。
“堂下何人?”
男子嘴中碎布被抽出,男子只是盯着地面不开口。
“问你话,回答!”旁边衙役说一句。
男子不说话。
一旁的贾掌柜低声说道:“他就是马大胆。”
顾凯芝问麒麟书肆伙计,翰墨斋伙计,两人都称他就是翡翠楼伙计马大胆。
翡翠楼管事也承认了。
“原”翡翠楼伙计。
“本府已查实,吴亦儒喜好斗蛐蛐,近来被马大胆所引诱,沉迷于赌博,兴致高时写下那副对联,对联于马大胆住所找到。”
“不久,吴亦儒欠下不少债务,不得不接受马大胆的要求。”
“马大胆!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府替你说?”
跪在地上的马大胆有些哆嗦,却一直没有开口。
顾凯芝续道:“马大胆告诉吴亦儒,只要他帮忙陷害小洞天,他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马大胆告诉吴亦儒,粉末并不致命,只要他在小洞天出事即可,但实质上,马大胆知道那些毒粉足以致命,因此,马大胆谋划了一出好戏,没有让吴亦儒直接去小洞天。”
清晨,正常离家。
先去书院。
再去药行。
按照马大胆所说,特意去了一趟麒麟书肆。
紧着,按计划去了翰墨斋。
吴亦儒就是在翰墨斋拿到装有毒粉的笔。
吴亦儒去小洞天用餐,不巧,遇见了认识的人,可那人偏偏一看书就注意不了其他事物,根本没注意他用书遮挡,把笔杆子里的粉末倒进了饭菜里。
吴亦儒最后的抽搐——应该是希望那人能救他。
“宣王子京。”
王子京上了公堂:“回府尹的话,那日,我确实在小洞天用食,吴亦儒就坐在我旁边,他责怪碗有细小缺口,我就将我的跟他换了,随后我在琢磨木牌上诗句时,吴亦儒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倘若小洞天的人要害他,那他得到的那份食物,已经换给了我。虽然我当时还未食用,但我不认为小洞天的人要特意害我。”
顾凯芝再问马大胆:“马大胆,你可认罪?”
马大胆已经跪不稳,整个人颤抖起来:“认,认罪。”
“本府再问你,为何不惜牺牲一人性命,也要诬陷小洞天?”
“我……我……”
马大胆倒地,又给衙役拽起来。
“当——”
顾凯芝厉声道:“如实招来!”
“我是遭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来,我认,我都认,一切都是我干的!”
马大胆承认了所有。
顾凯芝问了几次,他一口咬定,整件事里没有第二个人参与。
顾凯芝再次确认了毒粉的来源,以及马大胆如何将笔给了吴亦儒。
马大胆当场签字画押。
顾凯芝问道:“马大胆!聚众赌博,乃违禁之事!你带吴亦儒去了哪个赌场?”
这一次,马大胆一下子瘫倒在地。
马大胆紧紧闭着眼。
他浑身猛烈抽搐起来。
“马大胆!你还不快说?!”
顾凯芝一招手,立马有衙役抬着箩筐进来,后面押着一串人。
七八人跪下。
箩筐里放的是些筒子骰子等物。
“这些东西都是从翡翠楼内搜出,翡翠楼私设赌场,进行聚众赌博一事,金琅,你要如何解释?”
“我并不知晓。”
“身为翡翠楼掌柜,你并不知情?”
“毫不知情。翡翠楼,我不过偶尔去几次,哪里知道下面的人背着我,竟干了这些事。”
顾凯芝又问了些话,最后,翡翠楼管事承认了。
翡翠楼掌柜金琅面色不大好,却依旧绷得稳。
“作为翡翠楼掌柜,你难辞其咎,本案还有疑点,先将你收押候审。”
“你不能关我!我又没罪,不能关我!”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其余人等当堂释放。
第80章 丹桂飘香
府尹并未追究死者吴亦儒参与聚众赌博一事,只让其家属将尸体领回,吴辰儒等人灰溜溜走了。
府衙门前仍围着一群吃瓜群众。
柳微瞅了几眼,还是起身,由芳草搀扶着往回去。
“先去铺子。”
铺子前看守的衙役已经离开。
里面倒是不乱,跟几人离开时差不多,不过,后厨却是一片狼藉,前些日子的饭菜可还在锅碗之中,几人开始收拾起来。
又坐不下去,她去了麒麟书肆。
“贾掌柜?”
“门边去,别进来。”
贾掌柜毫不客气的把她“赶”了出去。
“好歹是蹲过同一个大牢的交情,不至于吧?”
“柳掌柜,咱俩不熟。”
“行,不熟,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了我就走。”
贾掌柜看了看四周,又赶紧招呼她进去,关上了铺子门:“你真麻烦,快问啊。”
“为何称翡翠楼的掌柜是小金掌柜?”
“这你都不知道?!”
“还有大金掌柜?”
“金满楼是知道的吧?金满楼的东家,那是小金掌柜的大哥,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大哥!”
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不是为她自己,马大胆背后就是金琅,此事如此明显,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他不可能再整她一次。
而是替府尹担心。
得罪了一枚正儿八经的金主爸爸。
这事得搁一两月,暂且不说。
即使沉冤得雪,小洞天后几日的营业收入,跳崖式下降,修整几日,营业几日,九月底就这样过去了。
好在月初的蟹黄汤包赚了一笔,除去其他,八九月,利润合计43贯钱。
再加上前期结余,累计身家65贯钱。
小洞天生意不好,翰墨斋跟麒麟书肆同样受到影响,贾掌柜天天在铺子门口叫苦。
她路过两次,每次都有贾掌柜时刻准备好,撸起袖子冲上来揍她一顿的感觉。
铺子被查封以后,他们的住处,随即被洗劫一空,那些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门板和床褥子都没被放过,要不是床架子太大,想必难逃一劫。
藏在床底下的坛子,肯定是没有的。
芳草每日从铺子抱回一个布袋子,沉甸甸,包括孙小猴在内,都以为她抱的是当日的营收,抱回房间,她藏在了床底下的坛子里。
而实际上。
钱根本不在里面。
在哪里?
铺子里。
现在没有银行啊,为了这几十贯钱,她可是煞费苦心,当初翻修铺子时,就在筑起的高台下,专门留了一个地方,用来当作保险柜。
另外,收银台下,也有一个位置。
芳草比较喜欢用后面这个地方——方便。
芳草每日核对完账目,就把钱放在收银台下,在此之前,就让其他人再去后厨检查一遍。
芳草把账本带回去,再带一些她近两日会用到的钱。
布袋子里的“沉甸甸”,的确有点,大多是一些米罢了。
亏得府衙的人守住了“案发现场”。
否者,那真是一个血本无归。
金秋十月。
赶在丹桂飘香之时,得赶紧把新铺子开起来。
干劲儿满满!
在床上爬了一天,就忍不住起来,找了陈志诚等人,由板车拉着去了周家庄。
陈志诚的徒弟小六子,不幸去世,他的母亲不久后也走了。
去周家庄的路上,阿坤也在,一直闷不吭声。
她瞧了瞧他那肿胀的一张脸,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好了。
至于陈志诚,也是一个鼻青眼肿。
因为要拉货,孙大和他的兄弟孙大山两人,陈志诚、阿坤阿明,还临时找了两个朋友,七个人,再加上租来的两辆板车和车夫,一共十人的队伍。
为了给驴省力,也就她是趴着的。
其他人步行了一路。
将近周家庄,路不好走,驴也上不去,只好她带人去周家庄,人力一趟趟搬货回来,驴和车夫也要有看守,以免遭遇山匪。
赶天赶地的背货。
她还摔了几次,回淮安的时候,也是一块青一块紫。
周家庄那边。
庄子里要把周胜送去府衙,不巧,人在前一晚跑了,找了整个庄子,哪儿都找不到人。
周沛霖已说服父母,跟她一起去淮安,她也把铺子地址详细留下,此外,周铭要跟他们去淮安,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
在一家人的劝说之下,周父最后是同意了。
周铭祖父本是那位前朝贵族的书童,后来,来了茶庄,受了些文化熏陶,周祖父让其子念书,可周长德一点天赋都没有,反而喜欢种茶,周融随了他,倒是周铭,跟祖父一样。
周祖父早去世,但周铭想要祖父能在天上看见,有朝一日,他能够走上仕途。
周父母让他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人都走了。
却有人一定要留下——黑煤球。
庄子上多是采茶女子,董杏林要免费为她们瞧病。
“哪里来那么多病?”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不舒畅的几日,女子羞涩,许多病状难以说出口,小病一拖,日积成疾。时常关心诱导,她们定愿与我诉说!”
她拍了下他的肩膀:“了不起的杏林大夫。”
画面转到返回淮安的途中。
两板车装满了货。
其实,有车夫和驴,两人护送一个板车足够,但陈志诚担心路上遇见匪徒,多几个人,就能多几分安全。
来回的路上,她仔细观察了几人。
陈志诚比起孙大要更靠谱,办事周到,想要的方面会更多。
虽说他有腿疾,可他要比常人更加努力,才能显得不费力气。
心底生出几分佩服。
“陈师傅,别看我铺子现在没什么生意,以后,我可是要干大事的。”
“你和你几个徒弟,我觉得都不错,希望我们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陈志诚难得笑了一下:“柳掌柜,咱们怎么个合作?”
“就像现在这样,帮我运送货,每走一趟,就给你们结算工钱。比如,下次去周家庄,就由孙大哥跟你们一块,一起把货给我拉回来。陈师傅,你觉得怎么样,表个态嘛?”
“当然是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个问题,我得先提醒你。”
陈志诚严肃起来:“何事?”
“你们人手不够啊!”
从周家庄拉出来的茶叶,径直送去了洪家村,陈志诚等人先离开,约定好下次来洪家村拉货去淮安的时间。
她留在洪家村。
周霈霖瞅着手中的小瓶问道:“将茶直接装进这小瓶子里?”
“你加入的是何物?”
周沛霖并未掩饰自己的疑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拿起瓶子内外瞅了瞅,又仔细看了看茶,再盯着棚子里的一个个大坛子。
柳微招呼院子里的人回去,才拿了些东西回屋,关上了门,一边做着一边说道:“我准备开个……茶铺子,你得尽快熟悉,到时候铺子就由你负责。”
“我……我负责一个铺子?”周沛霖瞪大了双眼:“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好好教,你细细学,你觉得你能行吗?”
“我一定会认真学!可是……我还是有些怕……”
她用打趣的语气说道:“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也是第一次开茶铺,两个月前,第一次开食铺,怕是正常的,若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到头来,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
“坐花轿,嫁郎君,生子相夫伺候公婆,与其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你不想去外面看看,比如长安?”
“祖父早年跟随家公去过许多地方,小的时候,我们都听他讲,我很想去长安吃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脆可口,也想去东洲瞧瞧,听说那里有个像镜子一样的湖。”
“所以你要努力学,不要怕,跌倒了爬起来就是。”
周沛霖朝她笑眯了眼:“好!”
“你听好了,以下内容是我们的内部机密,不要跟其他人说起。”
“我摸了一个多月的淮安茶市行情,茶品大致分三类,下等,售价在15-55文一升,中等,售价在65-125文一升,上等售价在150-200文一升,还有特等茶,这类我们不作研究。”
“茶的饮用方法,平民百姓,主要是直接煮水,讲究一些的人,一般会采取研磨加料的法子,也就是你前面问我,要不要研磨。”
前面提到过,稍微讲究点的人家,吃茶的流程都比较复杂,茶饼掰碎,上炉火烤,干叶捣碎,放入瓷瓶,再烧开水放入茶粉,加各种调料,最后煮出来一碗茶汤,或者又称为茗粥。
按照这种流程,吃个茶起码得花一个小时。
因此,她要换个思路。
“那么多家卖茶叶的铺子,人家早年积累了那么多人脉,我们干不过,我的方法就是另辟蹊径,找准客户群体。”
“客……什么体?”
“就是我们的茶叶要卖给谁?你想过谁会买我们的茶吗?”
“如果……”周沛霖举起小瓶来:“用这个装茶,会买的客人,应该不是普通百姓。”
“肯定不是普通百姓。我们的目标客户,中高端女性,文人雅士,以及尝鲜的富人。”
炉子上的水,在这个时候烧开了。
她把东西放进茶碗,倒了水,将盖子盖好。
“不要着急,你不明白,那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要是谁都明白,我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又跟她说了几分钟,让她坐下,把一碗茶推过去:“来,你尝尝,尝了你就能明白一些。”
周沛霖坐下揭开面前的盖子。
盖子揭开的瞬间。
一股清香扑鼻。
“这……这是……”周沛霖露出欣喜来,看了看她,又低头盯着那碗里漂浮的绿叶和粉黄的小碎:“这是桃子?!”
“鼻子真灵,你快尝尝。”
周沛霖喝了一小口,等凉了些,喝了半碗才说道:“清爽,微甜,齿间留了一丝苦涩,回味又是甘甜,竟然有这种吃茶的方法!”
茶叶里加糖。
当然比加油盐酱醋的口感好。
喜欢这种口味的人,女性会偏多。
淮安不是小地方,手有余钱的女性不在少数,像高门大院的丫鬟,或小家碧玉娘子,消费得起这种茶。
“取名了嘛?”
“桃之夭夭。”
周沛霖随之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错嘛,这也知道,好了,接下来给你讲讲咱们的桃之夭夭。”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茶叶,桃干,以及冰糖。”
“还有冰糖?!”
“不然怎么那么甜?”
茶叶分了三类,红茶,绿色,乌龙茶。
桃干那是八月份就弄好的,不再提。
暂且说一说冰糖。
题目来了啊,以下哪种食物,不可能出现在唐朝?
A.生鱼片
B.芝麻饼
C.餑飥汤
D.冰糖葫芦
答案很明显吧?
生鱼片,就是去金满楼吃那个死贵死贵的“切鲙”。
芝麻饼,就是周沛霖说过的芝麻胡饼。
餑飥汤,一种类似猫耳朵的软面片,去长安的时候再说。
那么,唐朝的时候,竟然没有冰糖葫芦???
山楂是有的。
冰糖是有的。
不过呢,“糖”属于奢侈品哦~~
比什么马卡龙,贵多了!
先说便宜版本,红砂糖,一升价格在120文左右。
对比一下基本食物物价,大米一斗15文(12.5斤),烧鸡一只45文。
有那闲钱,吃两只烧鸡不好吗?
红砂糖往上,中产阶级版本,冰糖,古代有名的冰糖产地,四川遂宁,什么蔗糖结晶的方法制作而成,紫色品质最好,其次是琥珀色,最次是黄色。
咱们来看看价格,一升200文。
再往上就是“石楠”了,从印度进口来的品质最好的红砂糖。
价格在一升500文往上,而且是皇亲国戚贵族才能拥有的东西。
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此外,还有个东西——蜂蜜。
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甜味添加物,但是,蜂蜜跟“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主角一样,属于珍品,一般用于入药,或者走亲访友之高端礼品。
糖是普通人吃的吗?
可没有“甜味”的桃子茶,她总觉得没有灵魂。
必须加糖!
红砂糖比冰糖的口感等,差了不少,最后选择了冰糖——当然得敲碎,碎,继续碎,碎成渣渣……
其实,正版唐朝是有白砂糖的,在唐太宗李世民派人去印度学习制糖法以后,回来改良提升,才生产出远远好过印度的糖。
回到冰糖葫芦。
请问,冰糖葫芦起源于哪个朝代呢?
A.唐朝
B.宋朝
C.明朝
D.清朝
请问,有选A的同学嘛?
据度娘说啊,关于冰糖葫芦最早的记载,在南宋时期,那个言情故事就不写了。
“两百文一升嘛?太贵了。”周沛霖倍感吃惊。
“重点来了,我们来说一说成本。”
回到最重要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