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学有国家支持,提供一系列优惠政策,资助学子念书。
淮安私学由府尹顾凯芝大力扶持发展。
原本该府衙管的事情,一群学子来指手画脚,帮着捉拿嫌疑人,确实有几分狗拿耗子之嫌。
此话一出,立即有几个学子退出客栈。
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减。
吴辰儒带一群人来客栈的时候,吸引路上多人注意,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立刻成为今日热点,附近群众纷纷赶来看热闹。
小洞天的名字,淮安文人雅士大多有所耳闻,有人去过,有人没去过,不过在前几日爆出小洞天毒死食客后的消息,整个淮安,那是无人不知“小洞天”三个字。
事情发生在府尹去江州的当日,由于未升堂,热度稍下降,直到今日,热度创下新高。
“走,快去来福客栈!”
“小洞天的掌柜被死者大哥堵住!好多学子都在那里,嚷着让杀人偿命呐!”
“那掌柜不是个女子?”
“听说都打起来了!别说了,快跟我一起去瞧!”
路边停着的马车,里面的人捞起帘子来。
有人快步进了马车,跟里面的人说道:“顾公,确实如此,人正在来福客栈。”
顾凯芝放下车帘:“去来福客栈。”
等顾凯芝的马车到达客栈,外面已然是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甚至于,有人搬来了柜台,站在上面望里面的情况。
顾凯芝下车,走到人群边缘:“现在是什么情况?”
立即有“热心观众”回答。
“哎!死者大哥拿小洞天掌柜没辙!”
“说着说那,说了半天,人家硬是不理会,坐下吃了饭菜,现正嗑起瓜子来了!”
顾凯芝又问:“府衙没人管?”
“府衙来人了,也在旁边坐着呢。”
“为何?”
“那几个衙役被小洞天掌柜问得哑口无言!哈哈哈,你可错过了天大的热闹,那些话,都能写进本子里!”
忽然,里面传出声响来。
“哐当”一声。
人群统一往前挤了挤。
顾凯芝望了半天,只能看见一个个后脑勺。
他只好看了眼随从,那人正声大喊:“府尹在此,无关群众,速速散开!淮安府尹顾公在此,其余人等一律散开,不可在此逗留!”
淮安府尹的名讳还是挺有威慑力。
当即,人群散开一部分。
散了一些,剩下一些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这是府尹?”
“谁敢冒充府尹啊?快让开!”
顾凯芝等人终于进了来福客栈。
顾凯芝一进去,里面的衙役赶紧上前。
“怎么回事?”
衙役不及开口,吴辰儒已大步上前。
吴辰儒将此事详细说上一遍,末了,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一手指向还是坐着嗑瓜子的小洞天掌柜:“我劝说她去自首,她竟出手打人!”
顾凯芝看了眼衙役,衙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来,他转向那女子。
一旁的人厉声说道:“见了顾公还不行礼?”
“她就是此般目不尊敬!”吴辰儒说道。
那女子把桌案上的瓜子壳扔进空碗里,这才起身走了过来,看向吴辰儒脸上的红印:“这不是出手打人,我这叫自我保护,他一巴掌扇过来,我刚好手里有个筷子筒。”
“你……”
她看着吴辰儒,不紧不慢说道:“那么多人瞧着,你也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顾凯芝清了清嗓子。
女子便道:“请顾公指示。”
“你可是小洞天掌柜?”
“正是。”
“事情始末,想必你已知晓,为尽快查明真相,你最好随我一道前往府衙。”
“好的。”
这次轮到顾凯芝愣住。
折腾了那么久,惹得那么多人围观,他一开口,女子立马答应了?
顾凯芝稍显吃惊。
客栈外的人直呼可惜,或许,有人想看一场小洞天掌柜怒怼淮安府尹的戏码。
随后,柳微跟着顾凯芝等人回了府衙。
先有人给她做了笔录,问一下案发前后的状况,类似于她在哪里,去了哪里,有谁可以作证等等。
接着,又问了些关于小洞天的人员情况。
再者……她被送去了府衙大牢。
溜达了一圈。
还是来了。
来就来吧,安心坐下。
单独一间牢房,不在关押芳草几人的附近,可能周围是“重刑犯”,好几间牢房都空着。
她这列入重刑犯名单了吗?
先前去找蟑螂哥,找得到的概率,可能跟大街上捡一掉钱差不多。
暂时这样吧。
据说——府尹效率蛮高,案子会很快开堂审理。
起码是公开的。
重刑犯牢房里的“床”,感觉还可以,睡醒就是大天白亮,有衙役给她送食物。
一个粗面馒头,一碗清水米汤。
瞧着还是干净。
“快点吃,马上就上堂了!”
“上什么堂?”
两刻钟以后,她已经在淮安府衙的大堂上了。
衙门敞开着。
晃眼一看,好家伙,衙门外至少有两百人!
“当——”
“肃静!”
衙役各就各位。
淮安府尹,府丞,文书等人一一就位。
“老兄,不是我挤你,那是后面的人挤我!”
一大清早,淮安府衙门外就围了人,等快到升堂的时候,府衙外已是密密麻麻一片,完全不输于昨日来福客栈外的人山人海。
由淮安府尹审理的案件,几乎皆是公开审理。
府衙大门敞开,由淮安百姓来听。
人越来越多,衙役不得不取了长戟架,置于府衙门槛前,以免后面的人挤进来。
可场面仍然火爆。
“来了!看见没有,人给带上来了,就是小洞天那几个!”
“我认出来了,那个女的正是小洞天的柳掌柜!”
“咦!尸体抬也上来了!”
“扑过去那个是死者的亲人,好像那个是淮安书院的学子!”
“昨天的事情,你们几个还不清楚?死者大哥在来福客栈堵住小洞天掌柜,两人争执不休,甚至于当街大打出手,要不是府尹赶到,怕又是一桩人命案子!!”
“那么激烈?!”
“一个女子能在学府路开铺子,那可不是吃素的角儿!听说啊,她那嘴就是一把刀子!她啊,不简单!”
“哐——”
“哐——”
几声下来,府衙门前立马安静起来。
“吴亦儒案,由本府公开受理,此乃第一次升堂,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堂内依次站了些人,衙役放人一个个上前。
先上去的是死者家属。
“吴亦儒的大哥,吴辰儒。”吴辰儒作揖后道:“吾弟惨死,请府尹还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话还说着,吴辰儒暼眼向斜后方一人。
“本府自有判断。”
顾凯芝招呼下一个人,上来的是吴亦儒的爹娘。
然后是淮阳书院的夫子和吴亦儒两位同窗。
再者,上堂的是挺着个大肚的笑嘻嘻的麒麟书肆贾掌柜,以及神情紧张的翰墨斋掌柜,还有学府路上药行的一位掌柜。
最后才是小洞天几人,包括柳微。
各自介绍完身份后,有人说起当日案发经过。
“经调查,死者吴亦儒,当日去过这几个地方,如有疑义,待我说完后,可再说话。”
“当日,照往常时辰,吴亦儒去了淮阳书院。”
“由于夫子家中有事,提前结束了课业,让学子们自行修习,午休时分,吴亦儒去了一趟春济药行。”
“随后,吴亦儒前往学府路的麒麟书肆。”
“麒麟书肆出来后,进入翰墨斋。”
“最后去的地方,正是小洞天。”
“吴亦儒食用小洞天提供餐食,不久,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并口吐白沫,府衙衙役赶到时,吴亦儒已过气。”
事情经过已说清,几人没有疑问,接着就是府尹问话的阶段。
“吴亦儒当日清晨出门时,可有异常行为,是否有言语怪诞之处?”
吴辰儒说道:“我那日早晨先去了书院,不曾见过他。”
吴亦儒的爹娘纷纷表示,吴亦儒当天没有什么异常。
“吴亦儒当日在淮阳书院,是否有异常举止?”
夫子道:“他那日有些分神,我还提醒过他一次。”
一位同窗说道:“吴亦儒时有分神,我问过他几次,他只说,夫子所讲……兴趣不大。”
同窗如此说时,吴辰儒忽然说道:“他天资聪慧,早习过课本里的内容!”
有人提醒吴辰儒安静,紧着,另外一位同窗道:“那天……他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我觉得……他脸色不大好,不知是哪儿不舒服,只听他说要去一趟春济药行,我还想温习,就没有同他一起去,平日里,我们会一起去用食。”
“那日,吴亦儒是否有来春济药行?”
“回,回府尹的话,那日,正是老夫在药行,吴亦儒前来取药,也是老夫亲自给他的。”
“何药?”
“补气血的一些药丸,这药,他每月都要来取两次。”
“为何要补气血?”
“他体内气血不足,易有亏损,时常夜里虚热难眠,他吃我家药丸,已有七八年,这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
顾凯芝问吴亦儒爹娘:“可有此事?”
吴亦儒娘哭着回答:“都怨我……自幼落得个气血不足的毛病,我儿生下时,不过七月多些,不足八月,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这些年来,汤药不断,前几年吃了春济药行的药丸,还算有些气色。”
衙役拿了一个瓷瓶出来,让药行掌柜辨认,掌柜仔细看了看,放了一颗到自己嘴里。
“没错,就是春济药行药丸。”
接着往后。
麒麟书肆贾掌柜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手手指着用白布遮住的尸体:“我不记得他那天来没来,我伙计说他来了,把之前借的书还了,又换了本。”
“还的什么书,又借了什么书?”
“这……我不知道。”
随即衙役呈上个托盘,上面是两本书。
“一本是《华南录》,一本是《促织经》,后者在死者随身所带的布袋中。”
堂上来了麒麟书肆的伙计,称确有此事。
“他为何事去翰墨斋?”
翰墨斋文掌柜弓起身子,一直俯着回答:“吴学子买了纸笔。”
轮到小洞天。
芳草几人挨个回答府尹的问话。
问得非常细致。
以至于几人答不上来话,反而显得吞吞吐吐。
这个时候,仵作端上前几日的食物:“饭内确实有毒,跟死者口内未曾咽下的一致。”
“食物乃何人所做?”
“我,我,我做的!”孙二气呼呼的样子。
“可是你投毒谋害吴亦儒?”
“我?吴,吴,吴……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我,我为什么要……要,要害死他?我要害死他,干啥在铺子里,我吃多了不是吗?!”
孙二干瞪眼,芳草却是干红着眼。
小洞天几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日,铺子里没去过可疑人,更不会有人去后厨。
“吴亦儒只是一名普通学子,不曾与人结怨,当日未发生争执,所有证据都指向小洞天,你们有何解释?”
顾凯芝望向小洞天掌柜。
柳微问道:“可否让我看一下那饭菜?”
“不可!她定想使诈!”
说话的人是吴辰儒,衙役却在顾凯芝示意下把托盘端过去。
她用筷子搅了几下,仔细看了看:“没错,是我铺子里的米煮出来的饭,菜馊了,闻不出气味,模样也像是铺子里做法,至于这碗碟,的确是铺子里的。”
“所以,毒也是你铺子里下的?”
她眯了眯眼,看向套她话的吴辰儒:“杀人动机?”
“毒害他的原因。”
她快速并大声说道:“试问,你若与淮安书院某学子有怨,达到不得不狠狠揍他一顿的程度,而又不想给其他人知道,你会在以下哪个地方出手揍他,其一,有夫子和同窗在的书院,其二,夜深人静的后街小巷?”
吴辰儒甩了袖子:“你不要说这些无关的东西。”
“我铺子开门做生意,若真达到想要谋害一个学子的程度,为什么偏偏选在自家铺子动手?为什么要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不光是我,我铺子里几人,皆没有杀人动机。”
“她是我妹子,铺子关了,牢狱之灾不说,她得跟着我喝西北风,这俩兄弟,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跟淮阳书院的学子扯上关系,还有俩妇人,她们本是洪家村的农妇,上有老下有小,她们敢光天白日这样做吗?”
“我们几个人没有杀人动机,更不会这样做,但是——”
“他确实吃了我铺子里的饭菜,确实死在我铺子里。”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吴辰儒语气十分不耐烦。
她望向高堂后的顾凯芝:“府尹,请问,除了这份饭菜,铺子里其他地方,有没有找到相同的毒药?”
一时,顾凯芝未开口。
她接着说道:“饭菜确实有毒,毒不是我们放的,那么,毒如何混到饭菜之中?”
堂上无人说话。
转身望向那白布,她不紧不慢说道:“真相就是,毒是他自己放的。”
“胡说八道!!”吴辰儒大步走向她,横眉相撞,怒目圆睁:“休得胡言!在此污蔑我弟!”
“你怎知我是污蔑?”
“我……你就是污蔑!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在你铺子里毒死自己?!”
“可能就是为了污蔑我,为了让我倾家荡产,为了让我入狱蹲大牢?”
“不可能!”吴辰儒面红耳赤,差点就要跳起来,跑到尸体旁去,朝她怒吼:“你必须向他道歉!郑重向他道歉!”
吴家爹娘开始闹起来。
顾凯芝却不说话了。
几人对着她一阵骂,她倒是跟听不见一样,孙二想反击,给她止住了,孙小猴吓得够呛,芳草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公堂上闹麻了。
她都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吴家人冲到她面前:“反正他死在你铺子里,今天,就要你一命偿一命!”
吴母要去抓她衣领。
衙役没有反应。
等吴母凑近了些,她只好抬腿就是一脚。
吴母摔到芳草身上,伸手就扯芳草头发,孙小猴立马扑了过去,一口咬住吴母的手。
洪家村两个妇人去帮忙,吴父和吴辰儒也加入了。
孙二一头冲过去。
“住手!”
“停下!”
顾凯芝扯开喉咙喊了几声,愣是没人理他,衙役纷纷上了。
几人被分开。
“喧闹公堂,每人打五个大板!”
先是一静,紧着,吴母一嗓子哭起来,芳草跟着哭得更凶了。
她不得不喊一嗓子:“住嘴!不准再哭!”
芳草停了。
吴母也停了。
她转身望着顾凯芝,不悦问道:“好看吗?”
顾凯芝明显是愣住。
“一开始你不喊停,打得难分难舍,你才舍得喊停,身为府尹,你没点责任吗?”
霎时间,整个府衙都静了。
“每个人打五个板子,他俩几十岁的人,五个板子下去,还能活吗?他个十岁的孩子,五个板子下去,还能活吗?”
顾凯芝慢慢说道:“他们三个免了,你打二十个板子。”
“行啊,最好当场打死我,那么多人见证,谁都跑不了!有人在我铺子死了,铺子掌柜就要一命抵一命,有人在府衙公堂死了,又该府衙里哪个来一命抵一命?”
公堂里非常安静。
只有……似乎是府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叹息一声:“一只狗死在我铺子,我也得给偿命。”
“你竟将我弟弟比作狗?!”
新一轮喧闹。
最后,她被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吴辰儒也是十个板子,原因是藐视公堂。
这下子好了,她焉了下来。
趴了一个下午,硬是睡不着——痛啊!
肿啊,肿得跟垫了一床棉被一样!
晚些时候,来了个人。
“我说……你可能耐,把顾公气得不轻。”
她看一眼蔡戌则,没好气哼了两声。
“他把我气得不轻!明明不关我们几个的事,偏偏把火往我们身上引!这件事,就该从吴亦儒身上查,查他的过往!最近跟谁在一起,都去哪些地方!还打我……”
蔡戌则看了眼身后,左右,低声在门口说道:“已经下手很轻啦,正常行事,你俩谁都吃不了十个板子。”
她只是冷哼一声。
蔡戌则拿出纸笔来,又问了几个问题,补充了一些文述。
收了纸笔,他拿出个小瓶子来:“药粉,一日两次,你自己瞧着用。对了,你可知《华南录》与《促织经》?”
“不知道。”
“《华南录》所述些奇闻异事,我也看过,闲事用来打发时间,那还是不错,《促织经》我却是没看过,你可知是什么书?”
“不知道。”
“竟是前朝贾丞相所著,斗蛐蛐的书,太过少见,整个淮安可能就麒麟书肆一本。”
“斗蛐蛐?是不是就是蟋蟀?”
跟蔡戌则聊了几句,从他那里得知个事。
大唐禁du赌!
类似骰子押宝的游戏,属于聚众赌博,唐律有例,凡聚众赌博者,打一百板,没收浮财(就是把家里多余的钱都给没收了)。
却流行斗鸡,斗狗,斗蛐蛐的耍法。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我溜着去了趟吴家,在吴亦儒房内,门槛下,有个缝,里面有个坑,放了好几个蛐蛐罐子。”
“喜好蛐蛐,自然得有蛐蛐罐。”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他最近沉迷于斗蛐蛐,输了钱,帮人做点事,当做还债?”
“这……切莫随意猜测,蔡某先走一步。”
“诶!再说几句,聊一聊啊,好无聊的!”
喊不住,蔡戌则一溜烟没了人影。
摸了药粉,清凉许多,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进度拉得倒是快。
第二天。
就是第二次升堂。
“升堂了?我不用去?”
送饭的衙役说道:“府尹交代了,不用你去。”
所有人都去了。
包括跟她一样只能趴着的吴辰儒,被抬去了公堂。
唯独,缺了她。
注:《促织经》是宋朝宰相贾似道所著,世界上第一本研究蛐蛐的书籍,在此借来使用一下下。
第二次升堂,围观群众比昨日还要多。
由于是公开审理,堂上一言一句,皆落入前来看审的百姓耳中,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淮安都沸腾起来。
小洞天掌柜竟然敢在公堂之上怼淮安府尹?!
要不要那么刺激?
只可惜小洞天掌柜挨打的场面,没人看见,只听见几嗓子“哎哟”连天。
第二天升堂的消息一出。
立即有人端着矮凳子去了府衙门口。
“怎么那么多人?!”
“你这个时候才来,哪里还有好位置……那些人一大清早就来了,按照顾府尹的行事风格,保不准明天就是第三次升堂。”
“后天是第四次?”
“哪里还有第四次,第三次就给结案咯!”
“那么厉害?!”
“你是外地人吧?”
第二次升堂。
公堂上还是昨日那些人,顾凯芝先是比对了春济药行的药丸与吴亦儒随身所带的瓷瓶里的药丸,经过另两位大夫查验,瓷瓶里的东西都一样。
然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翰墨斋上。
“文掌柜,将那日所发生之事,再说一遍。”
“是。”文掌柜作揖,俯着身说道:“那日午时……”
“你起身看着我。”
“草,草民不敢。”
文掌柜终是抬起头来,看了眼高堂上的顾凯芝,又把视线落在地面:“那日午时,吴学子,来翰墨斋买纸笔,大概……他每月会来一次,那天似乎……提前了十日。”
“你这也记得?”
“草民能记得住一些,譬如,淮安书院的曾学子,每五日来一次,喜好瑞丰笔杆,爱用洒金宣纸,还有,象山书院的陆先生,他专用一种细头笔……”
“你铺子的笔,你是否都能认出?”
“应该可以。”
衙役端着个托盘上去,上面是一支笔。
文掌柜仔细看了,隔了会儿才说道:“是翰墨斋的笔,上面的小字是我亲手所刻。”
“笔末为何可取?”
笔杆原本只是一个完整的杆子,但是,翰墨斋的笔杆后段可以拆下。
里面有一部分,差不多半个小拇指的长度,那部分就是空的。
“这是草民所……所想,可以在铺子再买一个小巧的笔头,换上,以备不时之需。”
衙役拿上翰墨斋的笔和他所说的笔头。
文掌柜立马演示起来,不过手有些抖。
“草民念及有些学子家境并不殷实,出此偏思,不是……不是要助长作弊等歪风邪气!望府尹明查!”
文掌柜跪下。
旁边的贾掌柜摸着肚子,皱眉,低声说道:“整这些不如多做几杆子笔!”
顾凯芝续道:“那你可在里面藏毒?”
“什么?”文掌柜满脸惊愕。
衙役当着众人的面,拆下托盘里的笔杆子后端,笔杆在托盘上抖了抖,里面落出些白色粉末来。
“天呐!居然是你,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知道了!”
“没看出来啊,文掌柜……”
贾掌柜频频摇头,连连叹息。
顾凯芝问道:“贾掌柜,你是否知晓什么内情?”
“唉……我跟文掌柜当了几年的邻居,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说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开个铺子,挣俩钱,文掌柜就出了歪心思,竟要害人家!”
“我没有!府尹明查,我是冤枉的,望府尹明查……”
“人赃并获,你还狡辩什么啊?”
“肃静!”
顾凯芝看向贾掌柜,随即,衙役端上另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卷书。
“贾掌柜,这本《促织经》,整个淮安,仅两卷,其中一卷在你这里,你承认吗?”
“这书是我花高价买到的!我这里确实是只有一卷!”
衙役小心翼翼翻开书页:“就是这里。”
托盘底是深棕色,书竖起来,稍微一抖,立马有白色粉末掉下来。
“经核实,两种粉末同为一种毒粉。”
顾凯芝问道:“贾掌柜,你要如何解释?”
“冤枉!冤枉啊!”贾掌柜那是原地一跳,横手指向文掌柜:“肯定是他,他笔杆子里面的东西,落到我书页上去了!吃饭,对了,吴亦儒洒粉末的时候,用书遮挡,这不沾到我书上去了!不关我的事啊!”
文掌柜无法解释。
贾掌柜倒是各种猜测,横七竖八说了好多种。
最后,顾凯芝将两人一起收监。
文掌柜默不作声。
贾掌柜给几个人拖走,一边喊着:“冤枉啊,冤枉……”
晚些时候,陈记酒馆掌柜,陈生平被请到府衙。
顾凯芝书房。
“顾公安好?”陈生平笑嘻嘻作揖。
“陈掌柜请坐。”
两人坐下,顾凯芝让人上的茶。
“我就不兜圈子了,请陈掌柜来,想知道你对他们三人的看法。”
“一介草民,粗人一个,哪里有什么看法。”
“一个是你的租客,两个买了你的铺子,陈掌柜真没点看法?”
“柳掌柜嘛,懂事,来事,机灵。”陈生平吃了茶,继续说道:“文掌柜,怀才不遇的老实人,贾掌柜……嘿嘿,命好。”
“柳掌柜,她如何懂事来事机灵?”
陈生平看了看眼前的茶盏:“唉,要是有点糕点就好了,年纪大了,饿得快,最近总馋金满楼的黄金糕。”
此时的府衙大牢。
“咦!这不是贾掌柜的声音?”
趴着的柳微一下子来了劲儿,也不管痛不痛,爬起来往护栏那儿去。
“贾掌柜?是你吗?”
“冤枉啊……我冤枉啊……”
贾掌柜被关进隔壁牢房,在她右边,她的左边就是文掌柜。
“文掌柜,你怎么也进来了,好巧啊!”
“巧个屁!就是他,他嫉妒你,勾搭吴亦儒陷害你,还把我也牵连了!”
“不是我,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你要是没有,笔杆子里怎么会有毒粉?又怎么会洒在我的书页里?!都怪你!你个害人精!!!”
她也不用问,光听贾掌柜骂半天,就搞清楚了事情。
隔壁牢房有人烦了,吼了几句,贾掌柜安静了。
她挪到左边去,低声问道:“文掌柜你也被陷害了吧?”
“没招谁惹谁,为何偏偏是我。”
“你不要太担心,事情一定会查清楚。”
“查清楚了又如何?铺子生意本来就一般,出了这事……怕是没人再来翰墨斋,唉,完了,完了……”
第78章 第三次升堂
站在翰墨斋文掌柜角度去想,确实,心拔凉拔凉……即使沉冤得雪,翰墨斋生意极有可能不好,因为大环境是这样,官方认定这个属于作弊工具,那就彻底凉凉。
小洞天的情况也不会好。
不自觉叹息一声。
哎呀,可不能就这样气馁!
大不了重头再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太悲观了,往好处想想,我觉得你那个可以换笔头的杆子特别好,实用,便利,真的,我要是有钱,大量采购一批,拿到长安去卖,保准能挣大钱!”
“真的吗?”
“那是当然!所以啊,你再想想,有没有漏掉的地方?如果吴亦儒那天没来你铺子买纸笔,你完全不会被牵连,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