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华歌by浅色线条
浅色线条  发于:2024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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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小不点黑影在原地蹦跶。
蹦跳着就蹿到眼前,她也是一脸惊讶:“哎呀呀,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一旁引路的太监紧皱着眉打断:“这可是在宫中,董医管你……”
“走走走,说会儿话。”柳微拉着人快步往去:“董杏林,你怎么在宫里?”
顿时,董杏林露出一副苦脸:“还不是怨你……见了《长安志》上那些话,我就回来了,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忍不住“噗嗤”笑:“谁,谁怎么你了?听你这语气,难不成你在宫里待了好几年?”
董杏林伸出三根手指:“我在宫里待了足足三年,三年啊,不准出宫,我都上吊了三次。”
“啊?怎么回事?谁不让你出宫,把你关在宫里……你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关在宫里啊,你又为什么要上吊三次?”
董杏林说他的故事那叫一个“说来话长”:“不许我给宫内女子们瞧病,医典里的书籍都给我翻遍了,不许踏出宫门半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上吊,也失败了!直到两年前,那位大发善心才许我出宫,不过也不能离开长安……”
董杏林来本是给李砚治疗箭伤,后担心消息泄露等原因,他不得不留在宫内,而作为当今皇帝的御医,宫内其余人等哪里“配”其医治?
他还想跟她说好多话,在长安遇见几个奇怪的病例,如今的内侍副总管打断了他的话。
“董医馆,太上皇还等着见永泰县主。”
董杏林闭上嘴跟她挥手:“回见!杏林医馆见!”
“县主,咱们先进去吧。”引路的正是小路子,他笑道:“太上皇可是念叨你好久。”
“有多久?”
“好几年咯,得知县主返回长安,太上皇都想去城门口亲自迎迎你。”
她并不信,小路子却是满脸真诚,等她见着太上皇,竟然有些信了。
曾经那颗光亮的“卤蛋”,眼下变得“干瘪”,整个人比印象中廋了一大圈,没有明黄的袍杉,身上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粗布衣裳,衣袖和裤子脚卷起来,肩膀上扛着一把沾有泥巴的锄头。
见着她就笑,没把着锄头的手不停招:“微微,你快过来!”

第571章 本宫让你跪下
“除生死之外无大事,那可不是对我们这些人所说。若是能一死了之,了却了个人,留下那一堆烂摊子……”跟个农地老头一样的太上皇李睿,此时正在唉声叹气,跟她说起宫闱秘史:“我以为我要死了,赶紧传位给他,免得再生其他乱子,就这一个儿子,所有担子也只有他自个儿担子。哎,当时闭眼的时候,我还觉得庆幸,终于是解脱了,不管怎么说,这江山社稷没在我手上玩完,足矣,足矣。”
太上皇跟她说,他清楚记得闭眼后的经历,听得她咋舌称奇。
“真的吗?”
“我能给你说,还能有假?要不是你,我当真给阎王派来的使者抓走了!”
当时,太上皇寥寥几句就闭上了眼,几乎没有鼻息,外面哭声一片,他在一片嘈杂的黑暗中往前走,最远处有一点光亮,走着走着就上了一座桥,桥两侧是曾经去过的地方:“我听人说起过,人死的时候,自个儿一生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都会再历经一遍,我当时想着这可真烦死了,原来,只是几个画面而已,要是一直能在那些个画面里活着倒也挺好……匆匆而过,就上了一座挂着骷髅头的桥,估摸着就是奈何桥,身后有声音,一直催我快点,快去投胎,哎,大家都不容易,我索性走快些,一不小心就从桥上掉下去!”
“然后了?”
“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一只手拽住我的脚踝,把我拽到河里去了!”太上皇看着她:“就是你拽的我。”
“然后了?”
“那不是寻常的河,是火海,我一掉下去,里面立即翻起火红的浪来,浑身火辣辣的疼,水一翻,涌出无数个骷髅,一节节白骨全来挠我,这个时候,桥上面的衙役向我伸了根竿子,让我赶紧上去,不然永世不得超生,你就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让我忍忍,你有法子救我。”
“怎么救你?”
“天星阁有秘法,能让我再活过来。”他低声跟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活,我这一辈子,挺累。”
她示意他继续。
“你说还没到我撒手的时候,如果我能再坚持坚持,你会圆我最大的心愿。”
“那是什么?”
“不能说,你说说出来就不灵了,等你再回来,就会圆我的心愿。”
她是一脸懵,这纯粹是他的“梦境”吧。
他却接着说道:“等我睁开眼,还真回来了,曦儿找了个年轻大夫给我医治,我还真好了,董医官后面说他认识你,因为你才来的长安。我就知晓了。”
柳微听得是很玄幻,但也没反驳,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随他怎么想吧。
再者,她不也经历过玄幻的事?
小路子再出现在院子口,他起身拿起锄头:“在宫内住半年,我再去山上住半年,半年前,我们几个老头子还打了一头野猪,猪腿子肥美得很,我特意腌了又风干,就是等你回来吃,你看,我这儿种得有新鲜的菜,你那个玻璃甚好,冬日里也能种菜,你先去吧,一会儿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曾经的陛下待她很是不一般,她猜测是他从她身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画本子里也有类似剧情,如今的太上皇,跟她关系更是亲近了不少。
可按照他所说,倒真成了她去天星阁为他寻药了。
跟着小路子往另外的方向去。
“县主请稍等。”
小路子把她带到名为养心殿的地方,命人上了茶水糕点:“大臣们议事去的是甘露殿,陛下独自一人时,多半待在这里,县主请随意,不会有外人打扰。”
话音刚落。
小路子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她还没来得及“随意”坐下,门外响起男童的声音:“懿儿要见父皇,谁敢拦!”
手上的力气不重,拍砸在门上的声响实在是有些烦人。
男童十分蛮横:“狗奴才,本宫可是太子殿下!谁给你的胆子,连本宫也敢拦!”
小路子本想先回头对她笑笑,稍作安抚,门外无用的“狗奴才”们当真没能拦住男童,正扭头的时候,他们的太子殿下已经迈过门槛冲进来。
一进来,男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微:“你是何人?”
“太子殿下……”小路子的话被打断。
“大胆!见着本宫还不下跪!”随即,男童一挥手,进来俩侍卫:“抓起来!快点!”
侍卫只是站在那门槛外,看了眼小路子就低下头。
小路子道:“殿下,这位是太上皇亲封的永泰县主,陛下还有要事要议,来人,先送太子殿下回宫。”
“我不走,你们别拽我!”闹两句,男童就往地上滑,太监宫女们一阵手忙脚乱。
柳微就是在这时坐下,慢悠悠的,看着眼前一出好戏,别看话是重的,当一个四五岁小孩说出来,也就跟动画片里的场景差不多,威慑力,自然几近于零。
当然,纵使是太子,她是不可能下跪的。
太上皇要见她,她才来宫里,不然谁来宫内找虐?再者,太上皇可说了,她救了他一命,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
她偏不跪,反而坐下。
“她,你们看她!她不下跪!快抓起来!”
一道温柔的女声中断这份喧闹。
“懿儿?”
紧随一袭红衣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屋外奴仆等等纷纷跪下,里面的小路子稍弯腰行礼。
当朝皇后身着正红的衣裳,头上插着金钗金步摇,每走一步,步摇随之一摇,视线随着步摇晃动,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之上,的确是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像是刚剥壳的鸡蛋,只不过眼周多用了些细粉,欲掩藏住两侧的斑点——恍惚记得,五年前并没有,回忆起以前,眉色较之稍浓,眼神也凌厉不少。
柳瑶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走到在地上耍赖的李懿面前,厉声道:“起来。”
李懿在地上打起滚来:“母后!母后!”
柳瑶看了眼身旁的嬷嬷,后者一把抱起李懿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李懿就不闹了,挂着眼泪鼻涕的往嬷嬷怀里钻。
柳瑶这才正身,看向里侧正翘腿坐着,一边嗑瓜子的某人,身旁嬷嬷厉声呵斥:“胆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礼,来人,将她抓起来!”

第572章 皇帝对她极为宠爱
柳微是回府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骑马服,外面是枣红色,内衬绣着柏翠劲松的暗黑里衣,脚上套着一双素面黑筒靴,身上并无其他佩饰,从衣着来看,并不能显示出她的身份地位。
当然,她自认为没个啥身份地位。
只不过有人请我来,既然“请”,那她就是“客”。
一边翘着腿,一边坐着嗑瓜子,那嬷嬷朝她吼时,她笑嘻嘻朝她嘟嘴,然后:“呸——”
瓜子壳吐到地上。
连一旁的小路子都是一抖,他还没能头脑风暴出抢救方案,皇后身旁的嬷嬷气得要冒烟,急忙吩咐身后的嬷嬷:“还愣着作甚,赶紧……”
小路子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这里是养心殿!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小路子的话是说给皇后听的。
柳瑶一抬手,嬷嬷安静了,她看向小路子:“你是瞎了狗眼,不识得本宫是何人?”
小路子只是垂下视线:“回皇后娘娘,陛下的旨意您该是知晓的,莫难为奴才。”
柳瑶嗤笑:“宫中奴才,比你能耐的,一抓一大把,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但你要知晓,太子殿下,仅此一人。既然在宫中当差,太子殿下亦是你的主子。若不识得主子,就该剜去双眼。”
这话一出,看闹热的柳微都紧张起来,小路子总归是宫内内务总管,本是总管,因着伺候太上皇的公公尚在,小路子自降为副总管,堂堂总管,皇帝身旁第一人,皇后敢明着说要挖了人家的眼睛。
嗯……有点紧张。
只见小路子仍是稍弯腰回话的样子,却没再说其他。
“路公公,劳烦,请你去本宫那里取帕子,就太子殿下今年生辰绣着五福的那张帕子。对了,公公路上得仔细着些,路滑,别磕着了眼。再能耐的总管,没了双眼,如何为陛下效力。”
此去一番应是凶多吉少。
只是个公公而已,皇后非得处理你,你又能怎么样?
看热闹的柳微一下子就醒了。
哎哟,她看什么热闹啊?
这热闹根本看不起。
“那个什么,太上皇找我来着,小路子你先带我去一趟吧。”说着她就起身了。
“站住!”李懿是突然跑到她面前,同样是“呸”一声,他竟然对着她吐口水:“你还没给我跪下!”
好在她反应快。
五岁的小孩,想吐口水到她脸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堂堂太子殿下,对我,对我吐口水?”她看向屋子正中的柳瑶,竖起大拇指来:“皇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太子殿下素养惊人。”
她正视柳瑶,而她也直直看着她。
第一次见,那是在芙蓉苑。
作为太子妃的柳瑶,主办芙蓉苑的宴会,期间,太子殿下现身宴会,直到如今,皇帝后宫仅她一人,她又顺利诞下皇帝唯一的儿子,坊间相传,皇帝对她极为宠爱,柳家在长安更是极其显赫。
起码,柳微所见,皇后能随意威胁内务总管。
两人相视时分,对面的柳瑶不怒反笑。
一个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柔情贵女,另一个却是塞外野马,在柳瑶眼中,她不过是一匹野马罢了,而男人,越是自己征服不了的马匹,越为念念不忘,总想着有一日能骑在那匹马上,肆意奔腾遨游。
那年芙蓉苑上的一面之缘,柳瑶并未有其他想法,既然来到长安,她就该听从母亲的安排做那些该做的事情,女子本该是相夫教子,何况她嫁的的世间最为尊贵的男子。
她柳瑶也配得上这样的男子。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以最为卑劣的手段欺骗她。
将计就计便是——她必然会让他后悔。
他能利用她,她也能利用他。
直到生下皇儿,她的心思有了改变,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而三年前,她从他书房里见着一副女子的画像。
一切,不言而喻。
“有关永泰县主的一切,你都要上心,那是你不可小视的敌人。”
柳夫人曾如此说。
待她细问,柳夫人提到五年前魏州一事,顺道说着:“直到现在,皇帝一直命人打探她的消息。”
“她还活着?”
“瑶儿,近水楼台先得月。男子,没几个长情的主,只要你诞下皇儿,多生几个皇子皇女,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你永远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瑶儿,再等几年,你弟弟就长大了。”
“柳卓昊?他不是我亲弟弟。”
“他是你父亲最后的血脉,瑶儿,你要相信我。”
暂且回到眼下。
正因为柳夫人的叮嘱,对于“永泰县主”的消息,柳瑶一直很在意,得知柳微今日进宫,她立即坐不住,结果,小路子当真带她来了养心殿。
依旧是那个卑贱野蛮的东西。
“切记,一定要杀了她。”柳夫人说这话时,已是夜里很晚的时候,为了保住这个家,柳夫人费了许许多多的心思,原本一头黑亮的秀发,短短几年里白了一半。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事,她父亲柳敬之就不会死。
“我儿岂是你能评道!”说着,柳瑶就抬起手,把多年来积攒的怒火集中到这一巴掌之中,她要亲手将这一巴掌扇打到她的脸上。
柳微却是一个闪身。
小路子急忙挡住:“皇后娘娘息……”
结果,怒火发射到小路子脸上。
“住手。”
门外响起另一道声响。
紧着,身着一袭黄袍的男子踏进养心殿。
一进来。
那人的目光就落在一人身上。
没有任何的掩饰。
只是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到那人身上,满是殷切、炽热的情感,落在熟悉却又带着些许陌生的面庞之上。
尽管换了不同的衣裳。
他依旧是那个李砚。
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忘记呼吸,心跳有些乱,耳畔是自己的心跳声。
时隔五年。
五年间一直了无音讯,直到发现她的身影,再到亲眼见到站在面前活生生的人。
李砚只觉得鼻子有点酸。
眼睛好累。
酸胀得厉害。
他张嘴想说什么,动了下唇,没能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
他只见柳微似是偷笑了一下。
李懿本是要狠踹她一脚,谁让她如此灵活,一躲,太子殿下一脚踹到皇帝小腿上去了。

第573章 只是一会儿,好吗?
殿门口的侍卫,门内外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内里的小路子、柳瑶等人都看见了,太子殿下给了皇帝一脚。
所有人齐齐愣住。
李砚稍皱眉,低头去看昂头望着他的李懿,后者一瘪嘴,“哇”一声干嚎着哭起来:“啊——”
柳瑶低下身:“懿儿顽皮不懂事,还请陛下责罚于妾身。”
李砚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人说话了,只听得那人故意将声音柔和起来,稍稍凑近了些道:“是啊,陛下,太子尚小,还什么都不懂,哪里能像你幼时那般聪慧过人、谦逊有礼,你也别怪罪皇后,皇后一人要料理后宫,宫里那么多人,还有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哪里有空教导好太子,实在是太难了。咦,陛下不如考虑添几位能力出众的妃子,既能为皇后娘娘分担,又能教导太子殿下,还能为陛下增加子嗣?”
原本是憋着笑。
她越是“矫揉造作”说着,时不时还叹息一声,像是当真为所说之事忧虑,他越是想笑出声来,直到最后这几句,不由得使他沉下脸来。
她还是怨他。
等柳微说完,李懿倒是没哭了,一旁跪地的柳瑶,愣是没反应过来。
至于柳微,她觉得演绿茶白莲的角色好爽啊,好喜欢上面的台词,跪着的柳瑶像是气鼓鼓的河豚,十分可爱的模样。
柳瑶带着几分哭腔:“陛下……”
李砚看一眼小路子:“送太子回去。”
“我不回去!凭什么母后要跪,她……”
李砚一个眼神,李懿嘴里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柳瑶起身,身子有些晃悠的去牵李懿的手:“臣妾……”
可还说着话,柳瑶竟然晃倒了。
“皇后娘娘!”嬷嬷急忙去扶。
但是……嬷嬷一倒,压在皇后身上,柳瑶只觉得重量从后身压到前面胸口,胸腹紧紧贴在了地面,紧着,整个大地震了一下。
强忍着痛,柳瑶急忙爬起来,她扑在李懿的身上。
整个大殿都在晃动。
桌案上的碗碟洒落。
徒然——
一根柱子砸下!
在此瞬间,柳瑶扭头看向几步外,他所在的方向,只见小路子扑过去的后背,视线错开一点点,顿时呼吸一滞,胸口被那场景猛烈一撞,像是被死死摁在地上。
大殿晃动的时候,他正揽住那个人。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强烈晃动,一根柱子倒下,大殿一侧的墙壁瞬时坍塌。
李砚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抱住了她。
时隔五年,每每重回梦境,还能感觉到一丝香甜,当真是离得如此之近,近乎与之贴近,那些烦躁与焦虑消失殆尽,只剩下心安,能在一起就好。
李砚是抱住了她,她却是下意识揽住他的腰,手拽住他腰间衣服用力一转,朝着里面的案桌下滚去。
既然来不及跑出去,总得躲在遮蔽物下,能少被砸那是尽量别被砸啊!
大殿的坍塌不过几秒钟。
震动却持续了十来秒。
“陛下?陛下?”小路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来人呐,医馆,快传医馆!”
除了养心殿,宫内还有两座宫殿坍塌,所幸并无人居住。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养心殿内死一人,就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包括小路子在内等人,不同程度受伤,李懿撞到额头流了不少血,这吓得了柳瑶,她顾不得自己被划伤的脸颊,命赶来的侍卫立即抱着太子去往太医馆,而剩下的人正在奋力救陛下。
陛下被埋在砖瓦之下。
“微微?”他一遍遍唤她:“微微,微微,你别睡,你要睡带我一起好不好……”
在滚进桌案下时。
柳微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他身上。
砖瓦砸下时,有明显的感觉。
短暂的意识消失。
在李砚的声音中逐渐清醒,她松了口气,趴在他身上:“睡什么睡。”
李砚的声音轻松了一点:“天当被子地当床。”
她笑了几声:“几年不见,你幽默了不少嘛,此时美人在怀,你开心不?”
腰间的手收紧了些:“愿美人常在怀。”
来人多起来,声音越发嘈杂。
而她只是躺在他身上,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下,结实有力的跳动着。
她想起五年前的画面,他后肩的伤口……
半个时辰后。
医官为陛下仔细瞧过,并未有外伤,而她的脚踝,嗯……前面给扭了下,有些岔气,一动就疼。
李砚让其余人退下,他拿着药酒要给她揉脚。
“我……”
“微微,你是否怨我。”
她立即放弃挣扎,任由他去:“怨你什么?”
“我没能找到你。”
长“啊”一声,续道:“你能找到我才怪。”
“为何?”
“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魏州,差不多吧,我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也的确是给救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六是怎么救的我,他在半年前找我借了很多钱,我当时一半的财产,结果他拿去买船了,为了躲避那些杀人,他带着我和老张去了海上,我们在上海飘了好些年……”
“老六是谁,你为什么会借给他一大笔钱?”
“他曾经救过我,救命之恩,钱财是不可衡量的嘛,所以我当时就借了,谁知道居然还算是救了我自己。”
她大致说了在海上漂泊的几年。
李砚认真听着,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揉脚,涂了药酒,再轻轻的揉,等药酒慢慢变干,小心翼翼套上筒袜,她继续说着,他就给她揉小腿。
她说着说着忽然停下,看着他,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明明只是过了五年,岁月在他身上辗转了十年。
“微微,我好想你。”
她听出他语气当中的委屈。
后一句,些许的小心。
“你,你想我吗?”
李砚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然后……移开了视线,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她一只腿还搭在他的腿上,他没说话,手上动作未停,有节奏的,轻柔的按着小腿。
“可以了。”她缩回腿。
他则起身走向窗边,在盆里细细洗了手,擦干了双手才返回,再次坐在她的身旁。
他没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慢慢说道:“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听我说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好吗?”

自然,她是说不出那个“不”的。
两人都静静坐着,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隔音很好的样子,门外也没人守着,根本听不见外面任何动静。
李砚带她来的地方,应是他的卧室,相较之王公贵胄,实在是有些简陋,一副连花纹都没有的矮床,挂衣服的架子,临窗边一张长榻,一排书架而已,对了,门口还有个装水的面盆和擦手帕子。
哪怕是品阶最低的官员,她想也不应该如此。
“我不在意这些外在之物。”
脑海里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微微?”他侧过脸看她:“可以吗?”
“我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听你说话的,不然,我刚才敢那么嚣张?”她笑着回应。
废话,要她跪下的可是当朝太子爷,她怼回去的更是统领六宫、天下女子之典范的皇后。
要不是……心里默认他必然会护着她,她不可能这样,这里面还有几分生气的成分,为什么生气,起码……他在她不在的时候,“正大光明”成亲,不仅有了媳妇,连儿子都生了出来。
所以,提到“刚才”,故意而为之。
李砚不看她了,侧回脸去,视线重新落在地上:“我去过魏州。”
“什么时候?”
“在得知你出事后。只可惜,找不到你,在府衙后院一口井里,找到一把匕首。”
说到魏州的府衙,眼前就能浮现当时的画面,重叠起来的尸首,以及满院子的血,大雨哗哗砸向地面,如此用力冲刷,却无法将地面洗刷干净。
胸口堵得慌。
若不是因为她,魏州府衙的人就不用死。
她努力安抚自己,事情已经发生,谁都不想如此,即使是背负着人命,但确实不是她亲手造成——总是跟她有关。
到底是谁?
几年时间,偶尔总能想到一些东西来,她有两个怀疑的目标,其一,黎家,黎家奶酪被割太多,曾经跟她对簿公堂的黎老夫人,到如今,这老夫人还长寿着,要论实话,黎老夫人怕是恨死她两滩血,而且哪怕是亲手拿刀杀了她,黎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儿和孙双双离世。至于其二,可能性似乎更大,别看表面上几乎没有交际,以前在东洲,她们可成日在一桌吃饭来着——柳夫人。
关键就在于,柳夫人知道了她。
在长安的日子,她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柳夫人,最多见过当时的太子妃柳瑶四五次,她离开东洲之前,两人素未谋面,柳瑶应该不知道她才对。
毕竟,她随柳敬之一同“石沉大海”。
猜测则是柳夫人身边的人认出了她,且知晓她是永泰县主的身份,拥有能靠近皇帝身份,柳夫人应是担心柳家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不管怎么说,柳夫人一定会解决她。
“……只能先回长安,随后几年,一直有派人寻你,冷封顺着去过江南一带,也往西北方向去,始终没有你的音讯,直到今年开春,回海那边传来你的消息。”
她在这时回过神来:“回海?”
“你在生我的气。微微,我当时就想出宫,骑上最快的马,一路赶到回海,我只想看看你。”李砚语速很快说完,又长长叹一口气:“夜里睡不着,总是睡不着,在想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微微,你要生那么久的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你才陷入危险。”
她对上他的眼,眼中是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她还不及开口,李砚又将双眼垂下,一手去抓头发,不受控制的挠了好多下,直到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怪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怪我,怪我……怪我得知你在回海,我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别说第一时间,隔大半年,我也不能去找你!”
李砚自嘲起来:“我有什么用啊……”
“李砚。”她拉住他的手:“要按照你这么说,一切都还得怪我,倘若我不曾出现,你就不用面对这些,魏州那些人更不会因我而死。李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几年,大唐能保持安定已经很不容易。”
李砚反手握住她的手,仍是不看她:“微微,从我在这里出生的一刻,就注定了一切。作为太子,我就该承担一切,延续父王的使命,你知道吗,就是使命。作为皇帝,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几十年就过去了,可这种懈怠,会由天底下最为艰辛的百姓替我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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