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上者昏庸无道,底层民不聊生。
所以,李砚说:“为了安稳,朕需要皇后和太子,更需要得到柳家的支持。朕之为朕,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唯独无我,我知道父皇不想再在这位置上坐着,只能由我坐上来,既然坐着,就得尽力坐好。”
他将心底话都说了出来,尘世沌沌,人海茫茫,能说这些话的,仅此一人尔。
而他也说不出让她等他的话。
眼下,黎家、柳家等大家族暗流涌动,塞外之国虎视眈眈,百姓生计,各地府衙税收……无数问题需要处理,他更不知道如果说出让她“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而他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
他完全尊重她的选择,哪怕她要离开,只希望能够跟他道别,让他知道她会去哪里。
等有一日他能从这个位置上离开,还有个盼头,能有个去的地方——寻她。
“微微。”
“嗯?”
“你生气吗?”
柳微也是长吸一口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啊?我都知道,我也理解,只是想你能哄哄我。”
他显得有些愣。
她笑着故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你说你想我,我就不生气了。李砚,这几年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看看你这是老了多少岁?”
话音刚落来着,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着是小路子着急的话音:“陛下,不好了!”
皇宫内出现地震,并且有建筑物垮塌,自大唐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此类情形,不仅是长安,周围县有明显震感,大雨伴随山体滑坡,持续一月,魏州上报——出现疫情。
第575章 等他回去
汴州遭暴雨袭击数日,伴随而来的山体滑坡,更是让其雪上加霜,昔日清澈的河水,浑浊不堪,猪牛羊的尸体漂浮河面,顺着滚动的河水往他处去,数座城池受灾,其中最为严峻的则是魏州,魏州又处于一个重要的位置之上。
曲靖安受命带兵前行,临走前,他却是去了趟永泰县主府。
小厮通报曲靖安上门,柳微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窗下桌案前的芳草。
“曲少将军说,即将启程,归期未定,特来告辞。”
芳草握笔的手,就是一顿,墨汁滴到纸上,立即渲染开去。
墨只是滴在纸上。
而芳草整颗心都乱了。
她已听闻魏州那边的情况,简直可以用“糟糕”一词来形容,令她担忧的倒不是后面可能再次出现的地龙出壳,而是疫情,不知如何传染人的疫病,更不知如何治疗的疫病,一瞬间,芳草的眼眶都红了。
他之所以回长安,正是因为年初时受伤。
旁人不知,芳草还是知晓不少。
有关“曲靖安”的事,她还没跟柳微说起,她,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他俩根本就没有可能。
后面柳微问她,她红着眼却没落泪:“姐,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啊,他可是曲家阿郎,曲大将军的儿子,他也是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我……我只是商女,最低等的那种,姐,我没觉得我低人一等,我也有本领,能自己赚钱,赚不少钱,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看不起我这种的……”
回到曲靖安离开的前一日。
院子里只有他俩。
曲靖安朝她行了一礼,随后道:“芳草时常提起你。”
“她可没跟我说起你。”
她就大大方方看着他,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说这话时,曲靖安脸上没有她以为的尴尬,更没有愤怒相关的情绪,而是跟后面她问芳草时相似,两人都有几分感伤。
他俩相识是因为曲悠然。
曲悠然瘦身的时候来过一阵子县主府,当时接触得多的人,除了石头,就是芳草,芳草还教她用她的方式拨算盘,以及心算技巧。
曲悠然随着张泽易去回海后,每年会让人捎东西回来,其中一次就是曲靖安顺路回长安,在礼物送达之前,他们在城内意外相遇过一次,后,曲靖安得知送到县主府的物件竟然给她的。
缘分是个说不清的东西。
曲靖安就是喜欢上了芳草。
说起两人来,他也有他的担忧。
“县主,我时常听芳草提起你,我姐也有提过你,说你是少见的聪慧、豁达之人。其他的我也不多说,等我回来,再登门,等得到你的同意,请媒人来府上。”
她原本挺淡定,可一听见这“等我回来”,呃……电视剧里时常有的剧情,什么等我打完战回来就娶你,什么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就结婚,说这话的人基本都……
刻意清了清嗓子,面露为难的模样:“的确是芳草没有提起这事。哎呀,是这样的,我在富阳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那郎君是才貌双全,虽然年纪是大了一轮,家中尚有三个小妾几个孩子,但她过去就是正妻,我以后也会在富阳,替她帮衬着,那家人应不敢怎么着。”
在曲靖安眼睛越瞪越大的时候,她续道:“如果你能回来,那我再考虑考虑你,就这样,你赶紧走吧。”
就在曲靖安离开长安的第二日,黎家爆了大雷。
尽管黎老夫人嫡儿嫡孙在几年前的打猎场中意外生亡,把持多年的官盐特权被收,黎家依旧是撑了下来,黎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把所有精力花在培养他的曾孙上,与此,黎家嫡次子黎奕霄,在朝中担任要职,且做出实打实的成绩。
然而,黎家被爆出勾结水匪的事,闹得非常大。
朝廷调送粮食去灾区,其中一批粮食为某富商所赠,为加快速度,走得不是官道,很大一批粮食,居然被一伙水匪所劫,送粮队伍当即报官,官员不敢怠慢立即带人追捕,果真找到那一伙水匪。水匪自然是不知道这批看起来是民货的粮食,实际属于官家,更是赈灾的粮,这种情况会判得极重,水匪想要申请立功,便将消息得来的途径所说,兜兜转转,最后爆出黎家一直与水匪有勾结。
黎家能拿到各地运送粮仓的粮食航程和陆地路线。
有人不信:“黎家,那么大个高门,竟然跟水匪勾结?”
“黎家远房亲戚所为。虽是远房,长安城内那位也不是不知,每年可有源源不断的进贡。”
此外,审讯的官员异常给力,再爆一则惊天新闻。
“多年前的丽河惨案,东洲柳府,几百口人,正是这薛家水匪所为!”
柳微听说此事,瘪嘴,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黎家这次得真完了,她不知能查出那么多,其中有李独眼的手笔,李独眼顺便连本加利拿回了自己宝船。
另一人,得知此事却是将手一抖。
柳夫人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没喝,就将茶盏放下,放下时还是洒了些到桌案。
随后,户部收到账本,举报黎家贪污。
多地粮仓、官盐,原本该有的库存,应有“尽”有。
同时,坊间流传出新消息——“地动山摇,暴雨不断,全是永泰县主带来的!她回长安那日,天空乌云密布,待她一进宫,一团团黑云缠在皇宫正中,当日皇帝所在的宫殿都垮塌了,听说到处都能听见乌鸦叫,那叫一个渗人,永泰县主是瘟神啊!”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之时。
柳府后院。
柳夫人正在教导亡夫的幼子:“昊儿,母亲知晓你学得用心,但这不够,你须得再用心,再刻苦,柳家的未来全在你的肩上。”
见着屋外来人,柳夫人起身向外走去:“老纪,现在情形如何?”
“夫人,此事有些古怪。”
“哦?”
“永泰县主府传出消息,县主将亲自前往魏州赈灾。”
柳夫人微皱眉:“她要去魏州?”
“魏州情形十分严峻,但凡与染病之人接触,活不过半月,得到确切消息,前阵子所去的曲少将军,他带去之人已有半数人感染疫病。夫人,老奴猜测,这只是个假消息,为的是安抚民意,以免有人去县主府前捣乱。”
长安郭府。
柳微第二次来这里时,得知曾宝川和郭旭东等人昨日刚到,郭明月将她带到曾宝川面前,让她叫了一声“叔”,曾宝川年纪要小于她跟郭凝霜。头一次见传说中的狠角色,对方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晃眼一瞧,跟前几日见着的郭老爷子相似,只不过郭老爷子岁数大,再加上多日缠绵病榻,身形消瘦,脸颊上只是些皱巴巴的皮而已。
郭老爷子一笑,满脸都是褶子,笑得眉眼弯弯的,银白的眉毛尾巴,跟眼角贴在一起,简直像原本就长在一样的。
曾宝川同样是笑,眯着眼,但她觉得眯眼的背后“另有乾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真极其认真的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想要将她的心思剖析到眼前。所以说,感觉曾宝川是虚着眼探究。
如此“感觉”,二者迥然不同。
郭老爷子的情况的确很糟糕,整日躺着,只能进些汤汤水水,已经连着半月,连郭明月自己都想,她怎么都得来一趟长安——该是见老爹最后一面。
谁知,郭明月带去了柳微。
在得知柳微是郭凝霜的女儿,又努力睁眼瞧了好一阵,待他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郭老爷子浑浊的眼,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你……你……”
郭老爷子抬起胳膊指着她,“你”了好一阵,就在郭明月让她暂时先出去时,郭老爷子又猛烈咳嗽起来,一边摆手一边道:“不,别别别……”
屋子里本来也没几人,郭明月之所以让她出去,主要是担心老爷子太激动一下子过去,这样反对柳微不好,当然她也不知道父亲会受到刺激,郭老爷子不咳了,他就自己坐了起来,又一边对着柳微招手:“咱爷孙俩是有缘的,我,我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柳微一脸茫然。
郭老爷子皱巴巴的脸更皱了:“石窟,你记得石窟吗,有人想杀我,你还替我踹了一脚!”
郭老爷子身子虚弱,但说得很起劲儿:“……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个普通女子,果真如此,你就是我的大孙女啊!哎呀呀,可惜,我老眼浑浊没能认出你来,孙女,我孙女叫什么来着?”
郭老爷子去看郭明月。
“柳微,单名一个微。”
“哪个柳?”他问的是柳微的爹是谁。
郭明月设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先出去,郭老爷子主动让人准备些吃食来,人都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仨,郭明月才说起东洲的事来。
提到自己曾犯下的错误,郭明月很是自责:“爹,要不是我当年骄纵蛮横,故意破坏阿姐的婚事,阿姐应常伴在你身边,我也受到报应,被那贼人蒙骗,竟……”
郭明月红着眼,却是低着头,好一阵才低声说道:“阿爹,我有个女儿,不想要,实在是没办法。”
郭老爷子却笑:“老头子我一下子有两个孙女啦?”
“她不像微微这般聪慧,她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寻常女子,还特别爱哭。”
“小孙女叫甚,她如今又在哪里?”
“芳草,她一直都在长安。”
“郭芳草?这是个什么名儿?”郭老爷子板起脸来:“我不管你那么多,既然是我的孙女,就不能如此马虎!”
当柳微来郭府的时候,她就在想,郭明月怎么不让芳草一起来,或许是有其他考量,既然郭明月没有提起,她没有特地去问,后来,郭明月跟她说起,几年里,她私底下来过一次长安,离得远远的,见过一次芳草,看起来没有以前爱哭鼻子的样子。
“姨母,你为什么不跟芳草相认?”
“我能给她什么?只有不堪罢了。她的出生曾给我带去莫大的痛苦,我不怪她,我也无法面对她。”
后来,在郭明月临终前,跟她说道:“有时候,作为普通人会过得更快乐,郭家很复杂,她在这种地方很难存活下来。”
因此,尚在东洲时,郭明月让她带走芳草。
而她也道:“如果你一直是柳家大娘子,芳草会留在柳府,等岁数到,她会安排让芳草离开柳府,在东洲寻一门普通的人家就好。”
回到眼下。
郭老爷子喊她来,见面就道:“你不能去魏州。”
关于她要去魏州的消息,她也听说了,在此之前,一大清早就有人往县主府门前扔鸡蛋、菜叶子,随着更多的人出现,扔砸的物品变成了粪便等,衙役前来阻止,反而被一伙难民打伤。
那日从宫内出来,她便没有机会出去。
“你的身份,那边……”郭老爷子指了指上方:“应是知晓。让你去魏州的消息,我猜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一辈子,不过就那样,钱财身外之物,我早看淡了,明日我会进宫见见那位,他要还认我这个叔,我就把郭家一半的家产都捐出去,剩下……”
“什么?”
屋子里就他俩,连郭明月都没让进。
郭老爷子低声续道:“一半家产都给朝廷,剩下一半,一分为二,一半得给阿川,孙女,你听爷爷说,你爷爷这条命是阿川爹救下的,多年前,阿川为了救我落下隐疾。”
郭家的家产绝非一笔小数目,不管是将一半给朝廷,还是将剩下一半给曾宝川,她并无意见,照老爷子所说,他这条命确实是曾家夫子所给,没有他们父子俩,就没有如今的郭家,更不会有如此硕大的家产,分一半在理。
不过,曾宝川估计不这样想。
起码,朝廷得到的一半,至少那一半该是他的,而不是为了让她不去魏州所换取的筹码。
在郭老爷子进宫的时候,曲靖安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她听见芳草躲在被子里哭。
传信的是孙大,孙家三兄弟,以及贾碧云等人此时正在魏州。
然后……她进宫了。
养心殿。
李砚坐在一堆堆成山的奏折之后,眉心紧皱,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一扔笔,一手将正在批阅的折子扔出去。
折子落在殿内前。
高高的门槛后,那支笔给砸在一只鞋上。
柳微弯腰捡起笔:“还好我这鞋是黑面。”
李砚向后靠了靠,一只手搁在眉心处。
她在一侧坐下,瞄了一眼那些奏折:“郭老爷子去见你爹了,你知道不?”
李砚微挑眉,露出有几分想笑的模样:“我竟然不知。”
“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你竟是郭家女。”
“我还是柳家嫡女呢。”她对他眨眨眼:“没错,就是东洲那个柳家,诶,好巧,跟你家皇后娘娘是老乡耶!”
李砚就笑了。
她立即是横眉竖眼,大声吼他:“你笑什么?我不配跟她是老乡?”
他笑出声来,吸吸鼻子后道:“有嗅到吗,酸?”
说话之人兴奋得用“喊”的方式,他口中的“老大”就在几步开外。
“真,真他娘的肥!”男子一头钻进船舱。
船舱外那人,看着里面的场景,不由得摘下单独一只的眼罩来,同样是愣神了一阵,然后将眼罩戴回去,他一挥手,示意后面的兄弟进去。
兄弟们争先抢后往里去,李独眼却是一步步往外走,头微微下垂,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不知为何,嘴角扬不起来,莫名,有几分落寞。
出了船舱,李独眼去了船尾,对着江面发呆。
时间一久,有些记忆似乎都变得模糊,两辈子的记忆相互重叠,难免有时会糊涂,那些记忆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仅仅是自己的梦境?
他依旧是个“走南闯北”的土匪。
匪盗自然是刀尖上嗜血的人,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太平日子有平静的活法,乱世里,亦有各自的生财之道,知道有一日,他碰见个很不一样的姑娘,如同平静的池水被扔进一颗石子,只是小小一颗石子,却掀起一池的波澜,犹如惊涛骇浪,如此波涛汹涌。
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情感”这个东西十分奇怪,太奇怪,他根本无法控制。
除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国家大事”上他更不可控制。
连他都听说了,地龙从皇城里探头,皇帝所在的宫殿竟垮塌,紧着是长安周围几县跟着地动,向东一带汴州、魏州连降暴雨,河水溢出,庄稼地成片被淹,山石滑落,牲畜被砸死或淹死,尸体在河面上飘,难民往城池里去,许多城索性大门紧闭,大批人饿死在城外,一种不知名的疫情开始传染。
听说很快,一座座城,变成空城。
而朝廷正集中精力对付西北塞外的敌人,塞外大国联合七八个小国,一同攻打富阳,本该是秋收的季节,偏偏今年收成不好,粮食丰产地又被漏出的湖水淹泡,屋漏偏逢连夜雨,缺粮不说,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镇北军甚至有军人饿死、冻死,三个月不到,富阳被敌军占领。
那位“姑娘”在这时倒下,她跟他说:“李公子,小女知晓你是个好人,多谢一路相伴,如有来生,一定要让小女报答你。愿天下太平,无流离失所,无挨饿受冻……”
李独眼还想她唤他“李公子”,怎么听怎么别扭,而那人已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他就一直抱着她,躲在一个大缸子里,外面到处都是厮杀声,惨叫连连,热乎的猩红的血,顺着缸子盖飞溅到他脸上。
等他再睁开眼,他却是躺在大山里。
不知怎么一回事,却知道自己时常能清楚回忆起过去,还能在梦里见着些场景,场景不断重复,一次次清晰,最终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比如,他会在剑南道一带的山里见到一伙人,那些人身上背着个大坛子,队伍末尾是个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他身后是——是她?
在他亲眼见着她的时候,他知道她与她长得极其相似,几乎一模一样,却不是同一个人。
他在梦里还见着许许多多。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出城,周围百姓夹道相送。
芳草在人群当中,对着那马车使劲儿挥手,尽管车里的柳微根本就看不见,她还是用力挥手,柳微不准她跟着一同去魏州,让她替她去郭府陪郭老爷子。
“街上人多,先去铺子里坐坐吧。”董吴特地来寻她,让她去茶铺里歇息。
芳草愣愣点头,刚跟着董吴走进铺子,实在是忍不住,眼泪跟掉豆子一样往下落。
“董医官的医术,咱们是都知道的,他跟着去,咱们能放心不少。”
柳微前往魏州的半月后,离家五年的张泽易终是返回长安。
回张家换过衣服后,他马上命人带着物件出去,张泽瑞送他去皇宫。
“你看什么?”他见弟弟一直盯着地面打量。
“这路。”他跺几下脚,语气里有几分嫌弃:“还没我回海的路平整。”
张泽瑞想说怎么可能,话到嘴边变成了:“那可不是。赶紧进宫去,把你这一车车好物件献给陛下,陛下立马将你调回长安。”
“哥,你去回海瞧瞧,我们回海当真不错。”
“你们回海。”
谁能想到啊?
堂堂阔少,曾经赫赫有名的长安第一才子,身为富三代的张家三公子,竟然去西北一个小地方当县令,一去就是五年,五年没挪过窝。
他不光是当县令去了,还去当了实实在在的农民,脱了鞋袜,卷起袖子,扛起锄头,翻地、播种、施肥那是样样都会。
在积攒几年的农业生活后,张泽易获得真正的果实。
他带着收获的粮食回到长安,回海那个难以种出粮食的地里,得到了土豆、西红柿,一些野菜,以及重量级选手——玉米棒子。
从回海到长安需得些时日,玉米只能晒干,掰下的玉米粒磨成玉米渣甚至玉米面,除了玉米,回海当地百姓都吃上了土豆,土豆运输的时候担心发芽,张泽易便让人做成了土豆干。
李砚就吃到了玉米羹和土豆干。
张泽易道:“特抗饿!”
于是乎,张泽易升了。
张泽易却表示自己不要升职:“陛下,派我去魏州吧!我,微臣愿运送粮食去魏州。”
陛下驳回。
张泽易老老实实退下。
“成啊,我自个儿去!”
原本要偷摸着出城的张泽易,得知有关胡姬公主的消息,富阳那边的事情他听说了些,见着又有影,他赶紧跟着尾巴跑——在长安城的张泽易,那跟西北偏远小县城的芝麻官可不同,用不着多费劲儿,他就见着“心心念念”的胡姬公主。
美人,的的确确是少见的美人。
忽略这些外在,张泽易直接问起有关鸿鹄族人的事情。
胡姬公主坦然道:“早年,阿卡带着一些人离开了我们,他瞧不上哈斯塔尔的做法,算是脱离了原本的族人……”
通过与胡姬公主的交谈,他确认两个点,其一,当年去魏州的杀手是鸿鹄族人,其二,阿卡跟呼和背后之人有——“哈斯塔尔就是通过阿卡认识呼和一位称为纪公爷的人。”
提到这里,胡姬公主面露凄凉之色,国之不国,族人分散,她的亲人只不过想通过将她“卖个好价钱”的方式,来重建鸿鹄族。
凑巧的是,翌日,张泽易查到另外一点——“柳家主母身边有位极其得力的管事,虽是管事,但不仅是管事,咱们这些人都尊称一声纪爷。”
第578章 亲自布下的陷阱
上次来魏州,因蝗灾,这次来魏州,同样是天灾,情况比柳微想象当中还要糟糕。
队伍未到达魏州,刚上通往魏州的官道,路边已有尸体,越往魏州越多,等他们到达魏州城,竟见到几堆泡胀发烂的尸堆,离之不远的地方,正是一个个难民帐篷。
“吩咐下去,严戴面罩,一刻都不能摘下,手袖更不能取。”柳微说完,领头往魏州城内去。
数十个难民帐篷,数百上千人,只是棚子而已,能有些干草垫着就很不错,许多人只是躺在地上,任凭身边有人紧贴着或不小心踩中,那些人也没动一下,像是睡得很死。
整座城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咸腥味,魏州仿佛是一只被河水冲到岸边奄奄一息的鱼,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魏州官员、衙役等,一大半感染疫病,已死亡半数,剩下一半早不知所踪,府衙早形同虚设。
“城内百姓根本没有办法,有些是前来投靠的亲戚,总不能赶人家走吧,这疫病一传就是一大堆,一家一户都染病,周围邻里一个都少不了!”
“附近的难民都来了魏州,他们不来魏州还能去哪里?不管走哪儿,就算没染病,半路上就得饿死!”
魏州一待就是三个月。
别说柳微,壮实如老张,身形从XXXL变为XL码,只有董杏林保持着精瘦的状态,而她连着熬夜多日,一张脸更是跟孙二腌制的腊肉一般。
周围小县城、村庄受灾,田地被淹,房屋倒塌,没有吃食,孙大一行人也在魏州,柳微花了一个月才找到他们,见着小猴子她都快认不出来,只有贾碧云还有年少时的气息。
安置难民,清理街道,处理尸体,分发粮食,治疗疫病……一直连轴转,柳微紧绷着的神经持续到年后,大年三十那晚,见到街头有卖汤圆的小贩,她终于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再三个月,魏州情况彻底好转,一切有条不紊运作着,一道圣旨从长安传来。
大概意思是永泰县主防疫有功尽快回去受赏,与此,带话的公公却道:“郭老爷子病重,县主立即启程。”
董杏林暂时不愿重新踏入他口中的“牢笼”,他留在魏州,为照看魏州的店铺,贾碧云再留一段时日,就老张跟她同回。
孙小猴满是愧疚道,挠后脑勺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哥会在淮安待两月,我先去淮安一带打一头,看看那边的地区销售网,要不了一月,就能往长安赶,我芳姐的物件,记得给她啊!”
依旧是来时的队伍,只不过仅剩下不到一半,一起来的人没能撑过去,躺在疫病的魔爪下,随当地百姓合葬在城外特地修建的墓园里。
孙小猴调了一支魏州当地的镖局兄弟,三十人,一行人立即启程前往长安。
在她出发时,长安已有人得到消息。
“她,出发了吗?”
“夫人,如您所料,那边是立即启程,此时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老纪,不可有误。”
“还是那批人,此外,咱们留有后手。”
从魏州至长安的路上,行至一半,风平浪静,中途换了水路再换为陆路,眼瞅着还有四分之一,一个阴雨延绵的傍晚,老张忽然抬起头,他一挥手,身后的队伍纷纷止步。
本是阴雨天,又是傍晚时分,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很难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眯着眼的老张还是瞧见一丝异常的光亮。
草丛里的人先等不及,其中两人探出身子,紧着扑在地上——像是被后面的人推出来一样,可举着刀的两人,看了眼这边,突然就掉头跑。
当即,有人要去追。
“站住!”
老张吼一声,那人停住脚步。
随后,草丛后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最靠近的一侧,左右两侧有人作出“拉”的姿势,数着“一二三”同时往他们这里跑来。
因着是小雨,雨水打在银丝线上会有些许的痕迹。
银丝线绷紧,瞬间割断两旁杂草,犹如一台锋利的割草机,虽然速度远远比不上电动割草机,但谁都不敢让这家伙近身。
他们只有跑。
银丝线逼得极近。
老张一刀飞去,正中一人脑袋,银丝线的人桩倒下一个,而下一瞬,听得马蹄声,抬眼一看,只见两匹马并行飞奔而来。
对面的人全部倒地。
“趴下——”老张再次大吼一声。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对面的人一网网袭来,越来越多的人,像是数不尽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