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空隙,柳微和老张对视一眼,立即朝后面一辆马车去。
只听得老张一声口哨,顷刻间,他们所有人往回跑,而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往对面扔去,仅“砰”一声巨响,似是地动山摇。
在魏州的时候,她改良了炸药。
当敌人人数远超自己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才是上策,显然,敌人直接傻了,除了逃跑,就只能乖乖沦为块状物体。
“这条路不安全。”
于是乎,镖局中一人打扮成她的模样继续往前,她和老张几人则往另一条路去。
他们错过官方驿站,只能碰碰运气。
路上有一家一张,名为——龙门客栈。
瞧见这名,脑海中有许多画面,尽管如此,还是得硬着头皮往里进,两层小楼的客栈,生意倒是不错,伙计热情招呼几人:“客官,实在是不凑巧,只剩一间上房,大通铺还能睡俩,其余只能去柴房挤挤。”
老张看她一眼:“我喜欢睡柴房。”
当老张说这话时,柳微注意到伙计脸上神情有一点点僵滞。
老张和几人去了柴房,另两人去睡大通铺,他俩刚躺下,两侧原本呼呼大睡的汉子立即压上身。
伙计热情道:“客官,这可是咱们店的头牌,你快试试!”
她“嗯”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一边点头:“不错不错。”
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跟他摆手:“你出去吧,把门带上,这些菜给我兄弟们都来一份。”
在伙计退出去的瞬间,她将嘴里的菜吐出来,取了腰间的水囊漱口,再将一半的饭菜倒进袋子里。
心想,还好招牌菜里没有大包子。
第579章 月儿弯弯月儿圆
蜡烛一吹,柳微觉得热闹的龙门客栈顿时静下,像是有个“一键消音”功能,或是暂停按钮,“静”得颇有几分戏剧性。
按照剧情,客栈的人应该认为他们吃了有毒或混有迷药的饭菜,半夜时分就会有人偷摸着进屋,然鹅,等得她都打了几十个哈切,外面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柳微忍不住了,反倒是起身偷摸着爬到门边去望。
底下灯还亮着。
气氛却有几分诡异。
等啊等,过了好几分钟,索性一把拉开门——伴随“嘎吱”声响,她踏出房门,扶在栏杆一侧望着客栈一楼大厅,十来张桌子,无一人,连柜台后,没看见一个值班的伙计。
“呼——”一声。
一阵风,从她背后房间窗户那边而来。
寒风紧贴脚后跟,爬上大腿、后背,径直往脖子里钻。
后颈脖子根根敬礼。
一个寒颤。
扭过脖子往后看。
屋子里本就没有灯源,其实是看不清什么,可她就是听见“嘶”声,又像是摩擦声,什么物体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那“嘶”清晰出现在耳边。
身体反应迅速,稍稍偏移一点,正好躲过那一道袭击,她趴在地上回头一看,寒毛是从头到尾,再从脚趾到眉毛。
一条蟒蛇,真正的巨蛇,出现她在面前,不足两米的位置。
半小时后。
老张将五截蟒蛇块扔在地上:“拿这作甚?”
“老值钱了。”她蹲下取出蛇胆来,将五个蛇胆装进袋子里一边道:“怪不得静悄悄的,人都溜了,免得咱们捉住几个活口,问出他们是谁的人来。”
老张摸了摸鼻子:“前面有个伙计,我听着像是西北口音。”
“财大气粗。五条蟒蛇,这可不只是钱的事儿,哎,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也没关系,咱们也拿到了蛇胆。”
安排龙门客栈的人,倒是谨慎。
回长安的路,并不轻松,躲过一劫又一劫,在即将到达长安的前夜。
柳微靠在树上就是睡不着,这日天晴,夜里有轮明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几日的月亮都很圆,又圆又亮,明日再赶一日,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长安。
在此之前,应该有人来接他们。
树上的她一直瞅着月亮,忽然注意到一个身影,那人一向能完美融入夜色,哪怕是漆黑不见五指,他也能从容不迫,但他此时正提着裤子在跑。
“老张?”
老张急忙“嘘”一声,徒然刹住脚,抬起头:“你在这儿干嘛?嘿,你往西北方向看,那边,有亮光!”
虚着眼看了一阵:“没有啊。”
“再看看。”老张爬上旁边一棵树:“像是……月亮的反光。”
一听见这话,柳微立即坐起,拉长脖子朝西北方向望,过了十几秒,依旧没能看见老张所说的“反光”,不过,心里突然一紧,她感觉自己听见了衣服料子与树枝剐蹭的摩擦声,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满是干枯枝丫的半人高的树丛,莫名的,她眼前浮现出一把弯刀来。
紧着,眼前就能看见老张所说的“反光”——弯刀。
他们不到十人……对方是一支弯刀杀手,哪怕是等同数量,力量悬殊巨大。
她急忙滑下树,去一个箱子里拿“炸药”,遇见的第一批埋伏人数很多,当时使用了炸药,后面给继续原路前行的队伍留下部分,她所携带的不过只剩下三份。
可不断在改变路线,依旧有杀人能找到他们。
她拿起炸药,跟老张重新回到树上。
距此三日前。
“陛下,那些人现身了。”
距此两日前。
“陛下,已安排妥当。”
距此一日前。
“柳府这几日有何动向?”
“柳家所养一批死侍已进长安,此外,早在三个月前,江陵水事局那边调来长安的人有所动。今日一早,玲珑巷那位崔娘子,见过柳夫人身边一位管事。”
“冷封那边?”
“传回的消息是紧跟着那些人。”
回话的人早退出,李砚手中的笔始终是落不下,墨汁早将一张纸染花,然后他唤小路子:“准备下,我要出宫。”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
小路子眼皮子猛跳几下,急忙上前劝说:“陛下,这节骨眼正是关键,太子殿下这几日病情加重,皇后心智不定,陛下若是在此时离宫,宫内极其容易出乱子!还有那个人,他近来很是不安分!陛下,冷封和越风一同前行,他们定能保证……”
九道岗。
以前是乱葬岗。
腐烂的尸首滋润着土壤,仅有路人到访,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最为原始的模样,地面的植物生长旺盛,越发张狂。
“轰,轰——”
紧着两声巨响。
大山在明月下摇晃,连天上的月都跟着摇晃起来,赶路的人远远听见这声响,心头猛然一震。
谁都以为像去年那样发生了地动。
地的的确确是动了,却是人为罢了。
鸿鹄族人死伤大半,而他们,仅仅是她和老张而已,还剩最后一包炸药。
命运却跟她开了个玩笑。
炸药包给扔了一半,落在地上,只落了一半就算了,居然还没有炸!
“撤!”她立即跟老张大喊。
两人分头逃跑,能跑一个是一个,没必要绑在一起沉船,再者,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是她而已。
也好在是在黑夜里,不一定真能“撞大运”给撞到最为厉害那个鸿鹄族杀手。
她跑啊跑……跑到实在是没力时,不得不停下,跑过步的人都知道,一旦停下……双腿是再也迈不开,忽然,身旁草丛一动。
看清那人手中的弯刀,她索性一下子坐下。
扎着辫子,手持弯刀的鸿鹄族杀手,眼冒寒光,步步逼近。
“你等等,反正我要死了,让我再喘口气……”她大喘着粗气对那人摆手,一手顺自己的胸口。
那人没有停下的意思。
两人只距离四五步。
突然——
她顺胸口的手去拽摆手的一只手的袖子,月光在此时汇聚,一束“聚光灯”打在她的手背上,那里正有一支绑在手臂上的弓弩。
“嗖——”
利刃刺破空气。
弯刀坠地。
杀手还立着,她已经猛然跳起,看着那人胸口处的一根长钉——从她弓弩里射出的,再看一眼那人脖颈处,正插着另一把匕首。
一击致命。
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血花。
身后有移动的脚步声。
在她回头时。
夜幕当中,圆溜溜的月,笑出弯弯的牙,那轮皎月闪身躲进乌云,灰白的雾,软绵的云,叠影重重,月儿弯弯月儿圆,心上之人挂心尖。
长安十里花似锦。
芳华盛世尽长歌。
(完,后有番外哦~啵)
“你怎么来了?”
见到冷封身后的李砚,柳微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面对她的提问,他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盯着她臂膀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李砚亲自给她处理伤,除了手臂,身上大大小小还有七八处,她也没说其他,因为紧绷着那根弦终于是可以松开了,一坐下,那就是想躺下,实在是没地方可趟,周围有十来号人将他俩围住。
她只好老实坐着,一边去看稍远处的情况,鸿鹄族杀人应还有几人,他们的人正在想办法活捉。
老张先捉了个回来,一把扔在地上,模样狼狈的老张,嘴里还喘着粗气,他正一抬脚要往他肚腹上去,柳微急忙起身阻止:“使不得大侠,这一脚下去,抓他不是白忙乎啦?”
最终,只捉到这一个。
还亏得是柳微找出他藏在身上的所有毒药,避免服毒自杀,经过越风的不懈努力,这位鸿鹄族杀手在一个月后仍旧只吐露出一丁点信息——他并非直接与对方接触的人,只知消息来自长安。
“问他纪公爷了吗?”
“呼兰馆背后之人。”
李砚示意越风下去:“无妨。”
其实,鸿鹄族杀手说或不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引出当年那批杀手来。
在李砚跟她说了些“秘密”后,一些无头绪的事情便有了联系,例如,柳夫人身边有位纪管事,他正是富阳呼兰明面上最上层,即,众人尊称一声“纪公爷”的人,呼兰馆一边以曾宝川为首,另一半则是柳家,编织一张大网,利用权利、金钱和其他欲望作为交换,而这一切是在柳敬之去世,也就是柳夫人掌握柳家后。
柳夫人须得确保柳瑶在宫中的助力。
可惜,柳瑶没能入皇帝的眼。
所以,他们同样设下了陷阱。
当货真价实的那个皇帝,离开皇宫之时,柳夫人问道:“离开了吗?”
“城外得到的消息,宫内传出的消息,皆已确认,的确已离开。”
近来鲜少露出笑脸的柳夫人,她看向回话的纪管事勾勒起嘴角,笑容淡淡的,嘴角的小梨涡加上几分温柔:“男人啊,皆是如此,既然此般,他就别回去了吧。”
那就以假乱真。
正主离开的时候,替身自然得上线,翌日早朝,替身忽然召见郭家老爷子,将小路子惊得当场失去语言功能,毕竟是“金口玉言”,小路子也阻止不了。
“无事退朝”后,小路子因“身体不适”被皇帝要求回屋躺下,一位来自皇后身边的太监暂时接手了他的工作,于是乎,在郭老爷子进宫后,紧跟着特批进来一支来自江南的军队,宫门自此关闭。
郭明月此时病重,随郭老爷子进宫的便是一位小不了老爷子几岁的老仆,以及芳草。
郭明月并未认芳草,芳草只知她是自己乳娘,反正到如今是没爹没娘,既是乳娘,跟亲娘也没什么区别,见着郭明月,芳草倒是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哭得郭老爷子都来了。老爷子说瞧她顺眼,让她常来郭府做客,此后,芳草时常来陪老爷子,却是再没一次见过乳娘。
直到,她陪老爷子进宫,郭明月让她去了一趟。
郭明月让人端了一碗酥山给她:“微微说你也喜欢吃这个。”
等芳草吃完,郭明月就让她走了。
皇宫内。
芳草目不斜视,扶着老爷子,一边盯着自己脚前几步路走,一直来到太上皇所在的地方,刚一进去,“铛”几声,一排身穿盔甲的士兵将门挡住。
“你们……这是作何?”郭老爷子看向一侧屋子前的太上皇,正要继续问,只见太上皇身后走出个熟悉的人来:“宝川,你,你这是。”
郭老爷子指着太上皇身后的曾宝川,跟小路子一样,一时间得了“失语症”,只因他见着曾宝川将手中的匕首往前抵了下,太上皇被迫往前走,随后他走到院子中央来。
“老爷子,这不怪我,只怪你活得太久,要是前几年你安安静静走了,儿子我将你风光下葬,为你守孝三年,往后也是年年祭拜。”曾宝川叹息一声,续道:“你折腾一番,把自个儿折腾活了,又把郭明月那个煞星招了回来,眼看你是又要不行了,她终于也要是不行了,哎,还能整出个孙女来,为了这个野孙女,你竟将一半的家产捐给朝廷,老爷子,你真是老糊涂了……”
“你……”郭老爷子胸口上下起伏:“这,这里可是皇宫!”
郭老爷子还是想着给他留情面的。
郭家的事情,他们回去关上门再谈,而此时是在皇宫,他完全想不通,曾宝川为何要拿着刀威胁********宝川马上给了他答案。
曾宝川威胁的不是太上皇,而是他。
郭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曾宝川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老奴的衣襟,一把将匕首插进他的腹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他将刀递到老爷子手中:“杀了他,或者是她。”
刀尖方向所指太上皇,接着是一旁的芳草。
“为什么?”
“你糊涂捐出去的那些家产,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我的,就该拿回来。至于她……”曾宝川看一眼已经吓得瘫坐在地的芳草,不屑道:“保不准她也是你孙女,我不想还有人跳出来跟我分家产。”
柳夫人跟他谈好,只要他解决太上皇,捐给朝廷的半数郭家财产归他,而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又是在皇宫当中,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留在郭家的郭明月,此时早魂归富阳。
与此,只有他解决郭老爷子,郭家的一切才真正属于他。
“哪里有什么或者。”郭老爷子见着地上的老奴,满是悲伤,他蹲下将自己的手放在老奴的脸颊上,慢慢合上他的眼:“我们谁都活不了,你会把我们都杀掉。”
突然,郭老爷子举起匕首捅向曾宝川。
曾宝川只是一脚,就将他踹出去,老爷子摔倒在地,匕首落到芳草面前。
谁都没想到。
“吓傻”的芳草,忽然捡起匕首,朝着曾宝川去,仅仅几步的距离,她却是一个踉跄,匕首插入曾宝川的大腿,当即,曾宝川拔出匕首插入芳草腹部。
下一秒。
曾宝川愣住。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再下一秒,芳草头上的钗子抵在他的脖颈处。
芳草所佩戴的钗子不是普通的金银首饰,那些东西硬度很低,她用的是孙小猴送给她的“银钗”,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硬度和锋利程度远超银饰品。
钗子轻而易举划破曾宝川脖子,鲜血顿时往外涌。
“不准过来!你们所有人都不准动!爷爷,你站起来!”
芳草的声音不大,却是十分有力。
太上皇搀扶着郭老爷子起身,两人站在她的身后,还没出院子,外面又有一批人靠近,不由得他们反应,门已经被推开。
芳草扭头,只见那身披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再次出现,如同那日“从天而降”在她眼前,今后,在她生活当中。
芳草被封蕙兰县主。
两年后,她与曲靖安成亲后,随着去了西北,芳草在西北一带开设钱庄,由此诞生了银票,而孙大等人正式将镖局的业务拓展到西北,以长安为中心,西联富阳,辐射塞外,东联淮安、东洲等地,再与陈志诚合作,成功激活镖局和武馆的模式。
“没对啊,你不是说曾宝川捅了你一刀?”
在芳草抱着孩子的时候,柳微莫名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是啊,可疼了……”
“但是,好像,你不是没受伤?”
“是小猴子救了我一命。”芳草说当时她进宫的时候,腹部戴着孙小猴给她的自制盔甲。
“自制盔甲?”
“我就顺嘴说了句,也想穿件盔甲,他就给我做了件。前后两块铁板还是什么东西,倒是不重,左右给绳子系起来就可以,小猴子说皇宫是天底下最为危险的地方,我要是有机会去,一定得记得穿上。我就去了那么一次,也就穿了那么一次。”芳草说着,孩子忽然哭起来:“姐,你给抱抱,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能哭啊,真是给我哭烦了……”
半个月前,芳草难产,情况很是危险,三个产婆不知如何是好,哭着跪了一地。
好在董杏林当日赶到长安。
话又说回来,孙小猴真是天底下少有的能工巧匠。
这位动手能力极强且升为大唐销售总监的小伙子,在得知芳草的亲事后,毅然而然“消失”了,留下字条,让谁都别找他——芳草成亲那日,他绝对不会去的!
芳草与曲靖安在长安成亲那日,孙小猴回来了,他背芳草上了花轿。
芳草难产的时候,孙小猴将曲靖安狠狠揍了一顿,当他抱着一对龙凤胎的时候,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后来,芳草和孩子都留在了长安,孙小猴也留下,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谁都拦不住,俩娃能抬头了,能坐着了,能爬能走了,再大点,就整日跟在孙小猴身后跑了,当然是一个跟着跑,一个跟树懒熊一样挂在孙小猴身上。
第581章 番外(二) 上元佳节赏灯彩
包括张家人在内,谁都没能料到张泽易当真能做出些成绩来,回海只是个小地方,论官职,他的确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所带回来的“黄金棒子”,令整个朝廷都感到震惊。
以前的张泽易,可是个肚子里只有草的纨绔子弟,如今他成了所有人公子哥们的典范。
张泽易还想回回海当县令,由于张母在长安养病,他只好留在长安,特求张家仍在吏部的伯伯寻个“认真负责干实事”的人去回海任职,顺道给老伙计安县丞整了个“返聘”,安县丞本已到退休的年纪。
回长安后,他特地在周围几个庄子上试种,将一点一滴记录下来,得到批准后,带着人去特批的粮食地大规模种植,张泽易又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回来的第三年,已然是大丰收,连蜀南的张老爷子,他都吃上了一口磨得细细的玉米面熬成的玉米羹,张泽易赶回蜀南见祖父最后一面的时候,祖父一时还没认出他来,问道:“你怎得黑成这般?”
陛下重新启用张泽易辞官的父亲张书华,张家人再次返回长安,往昔相熟的友人纷纷上门,这才得知时过境迁,长安近年来变化极大。
变化最大是自然是黎家,其实,早在黎尚书和嫡长子黎宥谦死后,黎家的局面已注定,后连连暴雷,黎家被抄家,在德平亲王的哀求下,陛下免去蓬莱县主和黎家次子黎奕霄的流放,两人回德平亲王府邸居住,仙气十足的蓬莱县主李婉,从此,便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黎奕霄也常年在府中不与他人联系。
而张家当时欲与之结亲的许家,因庶女许媚怀上黎宥谦的孩子后“嫁入”黎家,许尚书受牵连,此外,有人举报许尚书贪污受贿,其被革职查办,许尚书积极交代且悉数归还财物,几乎将整个许家的家底掏空,换取一家子的性命。
“哎,依我看。”有人道:“那许家公子或者还不如死了痛快!你还不知道了?许家想着留后,不尽其数的金银啊,寻名医医治,怎么地,还是没好,越治越恼火,听说是……烂,都烂了!”
“这命数真是烂……对了,要说命好,得是那王子京,前几年咱们还是同年,自从给周公小孙女瞧中,那叫一个飞黄腾达!”
“等等,要说命数,得说说那黎家老夫人吧,如此凶悍一妇人,谁能想到是那样一个结局?”
话说,黎老夫人去世,还是在黎家被抄家之前,当时黎家被爆出私吞赈灾粮食,黎老夫人跑到宫里去闹,皇帝不搭理她,她就跑去太上皇面前闹,毕竟是长辈,曾经救过先帝,太上皇还得顾及颜面,强忍着,如此三番五次,太上皇实在是没辙,黎老夫人只好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正好碰见郭老爷子,两个就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
郭老爷子问:“听说你骂过我孙女?”
“你有孙女?哪怕是你有,我还骂不得?!”
“我孙女是永泰县主。”
“什么?那个贱蹄子是你孙女?怪不得,跟你是一个得行……”
然后,最后……在郭老爷子跟黎老夫人对骂足足一个时辰后,黎老夫人被抬回黎府。
她没能见着翌日朝阳。
画面拉回。
张夫人眼下最为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张泽易的子嗣问题,许浪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满是唏嘘,或是有“前车之鉴”,她不敢催自己儿子,只好往儿媳妇那边用力,可经过她调查发现,人家曲悠然也挺难。
当初太上皇赐婚,张夫人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直到曲悠然后面慢慢瘦下来,能见到曲夫人的影子,张夫人才是松了一口气,曲悠然是越来越美,性子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无奈,她看出儿子并不喜欢曲悠然。
女子本就难,何必再相互为难。
犹豫再三,张夫人还是跟张泽易道:“易儿,我知道你不喜她。倘若你想与她合离,我不会拦着,可我想你知道些别的,女子本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既然嫁给你,不可再有其他念想,纵使是合离,她只能回娘家。可她还有弟,弟会娶妻生子,她再留下会让人诟病,曲府没有她的位置,若是好的,她还能去寻个庵堂度余生。易儿,你还记得那日吗?那日的事情,她能活下来,已然是不易。你们有这一道缘分,已经走到这里,不如给她一个念想。”
张泽易没吭声,母亲的话还是听了进去。
曲悠然想得开,倒是好,想不开,那只剩一个字——他想起多年前在芙蓉苑的事情,为他作证的曲悠然。
一年后,曲悠然生下个女儿。
曲悠然不再跟在张泽易身边,由于女儿早产,她便一直留在长安照顾女儿,而张泽易已调至淮安作府尹。
张泽易上升的速度再次令人吃惊,他当真是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
他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儿子”,淮安,他接着办起柳微曾经开办的学堂,孤儿或贫苦家的孩子都能上学堂念书,学习一门技艺,他说:“那些都是我的孩子。”
柳微向他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张府尹,心胸宽广,意境高远,将来必然是桃李满天下。”
张泽易不听她那些,话锋一转:“我回蜀南的时候,你猜我见到了谁?”
“我怎么能猜得到。”
他为她描述出一副“蜀南竹海,闲散王爷”的画面,故事的主角正是跟李砚同音的贤王李晏。
慈宁太妃的侄女是黎夫人,丧夫丧子,家中还有个第一蛮横的婆婆,黎夫人一病不起,尽管如此,慈宁太妃还是受到影响,再加上围猎的事情,慈宁太妃已被禁足,在慈宁太妃“病逝”后,李晏便去了蜀南。
“那位。”张泽易往上指了指:“让我去瞧瞧,看他有没有什么野心。哎呀,人家能有什么野心,只有一份闲心,天天过得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羡慕,我等真是羡慕不已啊!对了,还问过你,问你过得如何,你说,他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你?”
“啊?”
张泽易跟他挤眉弄眼:“就是,那种,画本子里那种。我估摸着是看太多兰陵公子写的画本子,沉迷其中,将自己想象成里面的苦情男主,就今年年初出那本,而你就是他幻想的对象,恋而不得,郁郁而终……”
“你还当什么官啊,取个笔名写画本子得了。”
张泽易“嘿嘿”直笑:“最近更新那本,后面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说呗!”
“哪个府尹爱看这种画本子啊,我跟他们说千万别卖你……”
“微微你也太残忍了,这可是我唯一的乐趣啊!”
他也就靠这些画本子,幻想自己是男主的各种故事了。
画面再拉回。
当柳微从魏州返回长安,路途几番遇杀手,终究是遇见几年前那拨鸿鹄族杀手,在她得知李砚其实得知一切后。
“你知道他们会来?”
“我在等他们出现。”
“放出消息,让我去魏州的……是你?”
“暗处有许多人保护你,但出魏州后,那些人都撤了,只有撤下那些人,鸿鹄杀手才会出现。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说将鸿鹄族人一网打尽是为了她今后安全,可是……虽说他私底下派了很多人保护她,可是……毫无征兆,眼泪越狱,大颗大颗往外涌。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在魏州,跟我去魏州的人,他们……”
在魏州的头半年,压抑,压抑到她晚上一个人出城,老张追上她问她去哪里,她说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整座城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她不想面对。
却是不得不面对。
后面缓过来,她在想,如果不是她来,换成一个普通官员,没有她所了解的医疗知识、防疫知识,魏州以及周围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她记得李砚的话,在那个位置,就得承受那个位置带来的某些东西。
“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李砚没有给她擦泪,只是抱住她,轻轻唤她的名字:“微微……”
那个时候,只有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纵然他有万般无奈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