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竹桃在曲悠然耳畔了几句,柳微见她神色一沉,却是极快收回了情绪。
“我这边没什么了。”
“微微姐,有什么尽管同我说。”
她“嗯”了一声,又加了句:“悠然,你变化好大,现在真是个大美人,你阿母跟你比起来都得逊色几分。”
曲悠然微愣。
随即,她害羞得垂下脸去:“要不是微微姐你一直鼓励我,也严格要求我,我也做不到。”
“不管别人怎么鼓励你,能做到的终究是你自己啊,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坚持。”
等曲悠然出去,走出院子,她才问竹桃:“他去了吗?”
竹桃不高兴回道:“那小狐狸一甩尾巴,他立即就上钩了,都那样了,还跑出去找她,呸,不要脸的狐狸精!”
李老六没来,只让去请的人回信。
“长安见。”
她“啊”一声:“就这?”
“那位公子就说了这一句。”
嘿,好家伙,李老六当真就走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在回海待上几日吧。
一大早就出去了,没能找到李老六,折回去,得知张泽易昨日就去了县衙,她又跑县衙去,然后得知……他昨晚根本没去县衙。
这是啥情况?
“还能是为啥?”一男子在旁边“嘿嘿”笑:“想找我们县令的娘子多着去了,你怕是等不上了。”
她就在县衙等他,碰见那位安县丞。
安县丞一边往里走,一边唉声叹气,忽然注意到她:“你是何人,怎么在县衙里坐着?”
“安县丞。”她起身行了个礼,一本正经道:“柳某路过回海,受张尚书所托,特地来看望子侄,泽易性子烈,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子侄?”
“我同他年纪相仿,平日里更像姐弟。”
安县丞赶紧行了个礼:“女公子太过客气,张县令的确是为民谋福祉的好官,他年轻有为,今后更能大展宏图。”
柳微递了个荷包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推辞一番,安县丞还是收下。
安县丞请她进去坐坐,目光在她手上多停留了些,她解释道:“张家在西北有些买卖,一直都是家父在打理,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就由我来了这边,真是不凑巧,碰上一伙悍匪,这不侥幸逃脱一截。”
“那买卖?”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些都不用提。”话锋一转,她问道:“安县丞,听闻昨日发生了事?”
安县丞一阵叹息,语气倒还柔和,言语之间却是少不了抱怨:“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怎么办?难不成,我也辞官?回海毕竟是我本家,我还想留在这里,鸿升粮庄是当真不能得罪。”
第555章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捉悍鼠
“小张性子倔,易冲动,虽然出发点是为了百姓,但办事方法上总是有些欠缺,张尚书也提了好几次,要他多向老前辈请教,哎,他总办不好事,还给你们添不少麻烦。”说着,她请安县丞往里面去:“安县丞才是个明白人,咱们里面聊几句?”
昨日,当着张泽易的面也要维护鸿升粮庄的少东家,事情应该并不简单。
跟安县丞聊了几句,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
安县丞止不住的叹息:“……县令的性子我摸得着,所以我才拉下这张老脸给曾公子赔不是,人家,人家哪里吃我这套,直接让人给我轰了出来,这可要怎么办?今年秋后的粮,我估计都是大问题。”
“县衙正常买粮,有难度?”
“不知道柳公子是否了解这西北一带的土地?”
“怎么?”
“土地多贫瘠,种不出什么粮食来,大多数人靠着东进西出的法子,倒腾些买卖,赚得几个钱,再用来换取粮食。而鸿升粮庄的背后,可以说是整个西北的粮仓。”
“整个西北粮仓?”
“他们手里有粮!西北地带,几乎所有庄稼地里的粮,都要交给他们,他们自个儿还有不少良田,哎,到时候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粮!咱们上其他地去买粮,别说能不能买得到,能不能拉得回来,光是那价钱,远超过咱们原本要花的钱!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而且……”
安县丞欲言又止。
她劝说几句,他接着说道:“听说张县令今年秋后就得调回长安了。是,当官得为民做主,可也得分情况……我也知道,鸿升粮庄以次充好,我们县衙人手太少,发粮的时候没注意到坏了的粮食,不然,不至于……”
从安县丞所说来看,他的确是比张泽易忧愁得更远。
倒不是说他不在意鸿升粮庄以次充好的事情,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他还想着后面粮食的问题,毕竟,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扳倒鸿升粮庄。
安县丞瞧着是快五十的年纪,身形偏瘦,面上皮肤松垮垮的,眉心一直拧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回海周围的田地如何?”
安县丞摆手:“要是能种地,谁看一介商贾的脸色?”
好歹是个“官”,比不起长安官员,在回海县,他可算是个不少的人物,纵使如此,他还得委曲求全,向一个商人赔笑脸。
热脸贴了冷屁//股。
安县丞的委屈,他懒得再说,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吞。
“安县丞,我曾经向一位高人习得种粮之法,对于田地有些想法,不如带我去看看?”
安县丞不信这话。
瞧这位姓柳的女公子,怕是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不过人家跟张尚书有关,张尚书依旧是吏部尚书,他就还得老老实实将张泽易供起来。
安县丞想着去贴曾旭东也是无果,便带着柳微往城外的田地里去。
“以前还是有几百亩好田,恢复通关后,几十年没人种地,再好的田地都荒废了。”
“咱们回海也只有这能耐了,住在周围的庄户们,种些能吃的,碰上老天爷开眼,勉强饿不死人。”
“年轻的后生们,但凡是有手有脚的都去跑商了,谁还窝在这黄土地里种粮?”
柳微就蹲在田地里,仔仔细细打量着,又喊张五黑挖了一块地:“再往下挖点,那边也挖开我瞧瞧。”
“柳公子,你们这是?”
“我瞧瞧适合种些啥。”
安县丞无奈:“要是能种,县衙门口就不会那么多拿着个破碗的了。”
她的手抓起几处的泥,指腹细细摩挲。
要说种不了庄稼,她信,因为目前的粮食等作物,不适合这里的土壤、天气等等,但这不代表不适合种她所带回来的品种。
正巧是三月。
今年比往年要暖和许多,她决定先拿这里做个实验。
张泽易终究是没去县衙。
她再次见到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一见着她,张泽易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一张嘴笑着裂到耳根子处——倒不是夸张,张泽易的嘴是真挺大。
要换作小孩子,夜里瞧了,还得将他看作专吃孩子的怪物。
“你傻笑个啥劲儿?”屋子里没其他人,她才问道:“老实交代,你今日上哪里去了,我去县衙等你,等了一整日都没能等到你。”
张泽易“嘿嘿”笑:“不好说。”
她捂住胸口:“哎,淡了淡了,咱俩没啥感情了。”
刚说完这话,门外有侍女的声音,说是曲悠然来了。
她在一旁坐下,目光扫了眼张泽易,只见他脸上全然没有先前的笑容,淡淡道:“进来。”
曲悠然端着托盘:“我熬了点粥,你多少用点,昨晚连夜就去了县衙,但现在才回来,你不惜得你的身子,也要念一念阿母。”
张泽易正趴在长榻上,略微有些不耐烦道:“放下吧。”
“三郎……”
她的话被打断。
“我们要谈正事,你先出去。”
曲悠然合上嘴,看向柳微,嘴唇微微一抿。
屋子里又剩他俩。
拢共没超过一分钟,曲悠然就这样走了。
她则朝张泽易虚眼:“你有秘密。”
“她就晓得拿我阿母要挟我。”他轻哼两声,却是拿起那桌案上的粥,直接往嘴里送:“听说,你跟着安智勇那老龟儿子去了城外?”
“你跟谁学的?”
“什么?”
“你个小龟儿子。”
张泽易又咧嘴笑:“我喊你一声阿母,你敢应我不?”
“你敢喊,我就敢应。”
“阿母!”
“你个神经病!”
“什么是深井冰?”
她指了下脑袋:“这里有毛病。好了,打住,咱们说正事,我让安县丞带我去回海几处好的田地里看了,确实是不适合种植粮食。”
“我来头一年,就亲自下地种,连续种了两年……”他语气里满是自嘲,还笑呵呵问道:“你猜,怎么的?第一年,春秋两季,颗粒无收,我裤衩都给人笑没了,第二年,有了些收获,但实在是太……用你说那词儿,低产,还不如去地里捉悍去论斤卖,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么惨?”
“所以我才气鸿升粮庄的事情,他们不是头一次这样干,挑人下菜,我不厉害些闹,他们明年变本加厉!”
“安县丞说,他担心鸿升粮庄不卖粮给回海县衙。”
张泽易却是慢悠悠道:“他们不敢。”
张泽易一抹鼻,故意卖关子:“我有法子。”
“听说……”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秋后你就回长安了?”
“我不走。”
“这里那么穷,比起长安差老远,你干嘛非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张泽易不高兴:“回海是穷,但在我的治理下,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四年前高太多,你是不知道……”
张泽易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倒真听得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关心民生的青年,竟然是她认识的张泽易。
曾经他是什么样,她算是了解,如今的他是什么模样,曾经的她完全无法想象。
说得激动,他还起身去书架子上取下个木匣子:“你看,这是我们在汴州种的天罗,真长大了,有我一巴掌长,我摘了一片叶子放线装书里压着……”
他说得兴高采烈,她却想着他先前站起来移动时的样子。
他的手在她眼前晃悠:“哎哟,我同你说了半天,你是一丁点都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
“你要是听见了,那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嘿,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忽然低头看自己的腿,随即拍了一巴掌:“你是瞧我腿?哎,我没事儿,你别用那种可怜的眼光看我,你要这样,我可生气啊!”
“这是?”
“汴州的时候。”他不再说其他。
“既然你要留在回海,那我们说说种地的事情。”
张泽易半虚着眼:“你是说……实验田?在回海搞实验田?那绝对是没戏!”
说着,张泽易一屁//股往下坐。
然后……屋子里就是一道痛呼。
第二日一早,安县丞给张泽易喊到他的院子里。
安县丞有些不情不愿:“张县令,你这几日就好生休息吧,我这边还忙着……”
“你有什么可忙的?我同你说,现在有个要紧事,第一要紧事,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事情就由你去办。”
“什么要紧事?”
柳微正巧走到屋子前。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看过两人,对着安县丞道:“你孙子前年到长安,出了意外,索性被礼部尚书周公所救,周公是你们安家的恩人。”
安县丞摸不着头脑。
张泽易怎么知道这件事?
暂且不管他怎样知道的,反正他说得没错,周公就是他们安家的恩人,要是孙子真出事,他这县丞早就不当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因着周公出手相救的事情,也算是推动他继续前行的动力。
“周公是你的恩人。而这位柳公子,前几年,她还救过周公的人,就在天葵寺,要不是她,也没后面你孙子什么事,所以说,她就是你们安家的恩人。”
安县丞听得有些眩晕。
张泽易续道:“她刚游历四方归来,在咱们大唐最南边的东南处,得到一种神奇的种子,咱们回海要是种出这种粮食来,就能够帮助天底下所有农人!绝对的高产粮,耐储存,现在正好开春,安县丞,咱们不能错过这次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啊!”
安县丞耳旁嗡嗡作响:“什么,青史留名?”
“你可听说过天星阁?”
“可是那个……祖师爷活了五百岁的那个什么天星阁?”
旁边的柳微,止不住嘴角扯扯。
从长安传到回海,祖师爷就多活了三百岁。
“她。”张泽易朝他招招手,压低嗓音:“她就是天星阁传人。她跟我之间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她要帮我。”
“帮你?”
“是帮我们。老安啊,我知道你是个干实事的,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回海人,你不想看见回海的庄稼地里种出粮食吗?跟着西北、塞外的商人跑商是能挣钱,但也有许多人是在刀口上舔血为生啊!你想想,要是,哪天战火起,城门一关,上哪里去跑商?民以食为天,咱们得种出自己的粮食来!老安,你放心,我不走,我一定要在这里种出粮来!”
张泽易自己都没料到——一席话,居然说得安县丞热泪盈眶。
甭管其他,安县丞踏踏实实跟在柳微身旁,跑前跑后,甚至于亲自扛起锄头,上地里劳作去了。
“这是啥?跟一块块黄皮石头一样。”
“这是土豆。”
“微微姐,那这是什么,跟一颗颗金瓜子似的?”
“这叫玉米。”
张泽易趴在长榻上,在地里监工,曲悠然也跟着来地里送些吃食,两人就在捯饬她的粮食袋子。
她赶紧收起来:“别给我看坏了,拢共就这些。”
船出事的时候,那么多金银珠宝没拿一样,她就让张五黑扔了两大麻布袋子上岸——这才是漂泊五年来最大的宝物。
他们一路南下,往东南方向去,意外发现了土豆和西红柿,当地翻译过来是番柿,再往西去时,差点丧命的一次意外,竟发现一片玉米地。
土豆可以种植三期,三四月,九十月,十二月到一月也能播种一次,生长周期在六十到一百天,暖和些的地方,生长周期自然短一些。
经过不断的回忆,以及尝试,使土豆在回海土里茁长成长。
得选土壤肥沃,地势平坦,排水良好的地方,耕层深厚且疏松的砂壤土,其实,回海不少这样的土地。
“柳公子,地翻完了,这土豆要怎么种?”
“先者深耕细耙,再作畦,施之以肥,随种薯……”
张泽易在一旁问道:“什么肥?”
“鸡粪。”
种土豆之前,将土豆晾晒两三天,切土豆的刀还得记得消毒。
播种土豆后,就是玉米,最后是西红柿,回海一带的气温稍低,而西红柿最适合的气温在二十五度,西红柿相对来说还好对付,先在水中发芽,再移植到土里去。
玉米的生长周期要九十到一百一十天,种植之前需要晒几个小时,用五十来度的水浸泡十来分钟,换冷水浸泡六七个小时,最后是清洗一两次。
“如果是土干,须得用镇压之法,如果土壤中水分多,就不能镇压……”
除去这三种,她手里还有一袋子南城的稻米。
不过她没有尝试,因为她觉得并不适合,像东洲那样的地方,应该很适合南城稻米的生长,比起原本的本地种子,更加的高产量。
整个县衙的人都在种地。
三月开春,一直忙碌到六月。
地里的小苗都长了起来,见着那一片黄土间的油绿,就是柳微,心中也满满的成就感。
此时的长安。
李砚一双眼,落在信上的字上,目光却是恍惚不定。
信上,不过寥寥几字,却被人多次展开、折叠。
一个月以前,李砚就收到这封来自回海的信,没想到,时隔五年,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居然跟张泽易有关。
心情复杂。
一晃就是五年,起初的许多话,如今不知从何说起,甚至于,不敢,也不能去她如今所在的地方。
而她为什么不回长安?
脑子里有个答案——她根本不想见他。
因为她都知道了。
当李砚盯着桌案上的信愣神时,小路子脚步轻盈的走进殿内,声音里带着雀跃:“陛下,回海送来的信。”
李砚“嗯”一声,示意他放下。
小路子抿了下唇,笑着续道:“冷封已经到回海,只要陛下……”
他的话被打断。
门口响起一道带着急促的女音:“太子殿下,您慢着些!等等,须得总管通传才……”
一个孩子笑着往后望了两眼,急匆匆往殿内跑,嘴中一边嬉笑着:“来抓我啊!”
“殿下!”
随着一声惊呼,那孩子给高高的大殿门槛所绊倒,顿时,门外一众都冲向那孩子。
等小路子快步走到殿门前时,就见着个嚎嚎大哭的孩子,嘴唇挂着几滴血。
小路子脸色微冷,瞥一眼那宫人。
宫女早跪在殿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奴婢该死!请总管责罚!”
“还不赶紧把太子殿下送回去?”
哭闹的孩子却是突然不哭了,揉了下眼,起身往殿内去:“父皇在哪里,懿儿要见父皇!”
小路子拦下孩子:“太子殿下,陛下如今正忙。”
“我是来给父皇请安的!”
“殿下放心,奴才会转告给陛下。”小路子看一眼旁边的侍卫,再去看地上的宫女,厉声叱责道:“你们几个是眼瞎了吗?看不见太子殿下磕破了嘴,还不赶紧带殿下回去歇着!这点事都干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殿外恢复了安静。
殿内,坐在一堆小山般堆起来的书卷后的那人,心思飘到殿外,越来越远……
此时的张泽易正坐在泥地上,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这一幕正巧给回过头的柳微看见,她一挑眉:“你这是?”
“我总感觉像是梦。”
“你过来,也让我掐你一把。”
张泽易跛着脚过去,把脸往她脸前凑:“来,掐我!”
“啪”一声。
柳微果真给了他一巴掌,两人却一同笑了。
“你别说,我还真梦到过几次,就跟刚才的场景一样,不过是反着的,你坐在个凉亭里,看我拿着锄头翻地,我翻啊翻,地里没有土,更没有粮食,全是烧焦的蝗虫……有一阵子,我梦里全是黑乎乎的蝗虫,满天飞,整个天空全是灰黑灰黑的……”话音戛然而止,他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回长安?”
“急什么?”
张泽易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该说什么,下一瞬,他脸上绽放出沐浴过夏日阳光的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咱们干的可是大事!我有预感,这一次一定能成!”
他背起手,跟个老头子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在地里巡视起来,碰见几处杂草就动手拔掉。
柳微反倒是在他起身的位置坐下。
长安那边的消息,张泽易有告诉她,往近处说,芳草几人都安好,动荡时,没了钱财,没了铺子,不过人都好好的,这样就可以了,而往远处说,现在已算是新朝天子新朝臣。
三年前太后病逝,老皇帝忽然宣布退休,据说是要为太后守灵三年,皇帝唯一的儿子李光曦登上黄金宝座,当时的太子妃顺利坐上后宫之主的位置,母凭子贵,柳家成为长安城中最为显贵的高门。
物是人非。
在外飘荡的时候,总想着回来,等她真踏上这一片国土,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后面碰着水匪,将老六的船抢走,索性一袋子种子还抓在手中……低头去看身旁绿油油的地,不由得露出笑来。
或许,这正是她的使命。
“微微!你说……这土豆是个啥味儿啊?到时候要怎么吃才好?”
土豆生长周期在两三个月,距离第一批下种的土豆,即将到达收获的时刻,近半个月来,张泽易直接睡在地里搭着的棚子里,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还可以油炸来吃,土豆炖肉,那得老鼻子香了……”
张泽易听得直流口水,直到小厮用胳膊肘偷偷撞他,他寻了个尿遁的理由跟着小厮走远些:“有消息了?”
“今晚登台献舞。”
“东西送过去了?”
“小的亲眼见着娘子收下,说今晚可留宿。”
张泽易正想拍手,要说一句“鱼儿终于咬钩”,一道身影闯进他的视线,笑容及时收了回去。
曲悠然拎着竹篮向他走来,先是扶了扶身子才柔声细语道:“天热易暑,妾身熬了些解暑的汤水……”
张泽易一把接过竹篮,皱着眉摆手:“赶紧回去。”
“可……”
见她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她的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人身上,他猜到她会说什么,所以在此之前,他故意拧紧了眉,用低沉的声音道;“回去!”
曲悠然红了双目。
她转身埋着头往外走,一旁的丫头竹桃一直咬紧牙,竹桃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两人上了驴车,竹桃才气呼呼道:“这几个月以来,库房里的金银珠宝悉数送到胡姬馆去,连娘子你的生辰礼,今日都给拿走!娘子,这件事咱们还是同少将军说吧?二爷的话,他总得忌惮几分!”
曲悠然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要不然还是……”
曲悠然只是闭上眼。
竹桃没再多言,她手中的帕子给搅出个洞来。
晚些时候,有丫头告诉竹桃柳微回来,她心下一横径直去了,见着柳微就给跪下:“县主,你帮帮我家娘子吧……”
“她怎么了?”
一瞬间,竹桃的眼眶红了一圈,哽咽着道:“郎君要纳妾也在理,可他却是被狐媚子迷了心。”
听着个开头,她就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种事……她无法掺和。
张泽易和曲悠然二人属于奉旨成婚,如今是一夫多妻制,男子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女子愿意回来做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管张泽易被哪个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她实在是管不着。
“一年多来,宅子里的金银悉数送去了那胡姬馆,就连咱们娘子的首饰也给内库的小厮偷拿了去,不是一回两回了!”
“偷拿?”
“郎君知晓此事!咱们宅子里的钱财,早被胡姬馆掏空,那胡姬今日来了回海,倘若真被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第558章 必去不可的路
回海远不如长安繁华,天一黑,城内基本没多少动静,除了那条街——胡姬馆所在的地方。
朝着灯火通明的小楼去,边走边问张五黑:“老张啊,你要不去寻点乐趣?”
灯影绰绰,洒在张五黑的脸上,瞧不清,但她能感觉到他原本黝黑的脸色无限接近夜色。
张五黑闷哼一声:“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她倒是明白老张的意思。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他指的是当初的事,她就是用这话来开导他的,正是因为有需求,才导致一些事情的发生,比如,抢劫,贩卖,像女子,不是卖去做工,就是以色侍人的场所,胡姬,高丽婢,昆仑奴等等就是如此而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实际情况非“道理”可轻易改变。
社会规律是这样。
她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张你是天星阁优秀预备人员!”
张五黑不搭这话,摸了摸鼻子续道:“张三当真欠了巨额钱财?没看出来,他竟是如此贪婪美色之徒。”
说句实在话,曲悠然已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会被张泽易一掷千金的胡姬,到底得多美?或许,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两人准备去一探究竟。
可刚走到胡姬馆前,一行几人冲出胡姬馆,当头一人正是张泽易,他满脸着急的左右张望,当然,她看见他的瞬间,他明显是有注意到她,面上却是没有惊讶的痕迹。
“回头再给你解释,我先出趟城!”他跳上马就往城外方向去。
她和张五黑对视一眼,两人拉了胡姬馆外的马跟着追上去,一直追到城外驿站,张泽易跟驿站的人说了半天,他才连着叹气好几声。
“怎么回事?”
张泽易重重“唉”一声:“人给丢了。”
“什么人?”
“热依汗古丽。”
张泽易倒是没隐瞒,他的确是在胡姬馆花了大价钱,当官几年的俸禄,从张家带来的钱财,以及他在回海经营的铺子收益,统统抛进那胡姬馆,只为求得美人青睐,苦心经营一年多,谁知今晚给人截胡。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去一趟富阳!”
“为什么?”
“因为……她是鸿鹄族人。”
那年的事,他一直没放下,也不可能放下,就算柳微没回来,他也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一日。
兜兜转转,他查到在县衙刺杀柳微等人的弯刀杀手同鸿鹄族有关,而这个族群里有一支专门的杀手,他们当时是受了谁的指示,抑或,他们究竟为谁服务。
“热依汗古丽·吐尔地,她是唯一的突破口。”
“为什么是她?”
“鸿鹄族人前身是一个名叫浩特的小国,热依汗古丽是浩特国公主。”
“那她是胡姬吗?”
“是。哈斯塔尔想将她卖个好价钱,可能也想顺带着重建浩特国。”
“那是谁?”
“热依汗古丽一母同胞的弟弟。”
热依汗古丽想要摆脱哈斯塔尔的控制,所以说,张泽易认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续道:“他们非常谨慎,我小心翼翼一点点靠近,取得他们的信任,她才同意今晚单独见我,谁知道,哎,那个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