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宥谦!”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音量大。
充满怒气。
黎宥谦那么一回头。
只见眼前有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
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脑门一阵吃痛。
一股巨大的力袭来。
黎宥谦向后倒去。
紧着,一块石头落地。
石头上有血,黎宥谦的脑门同样有血。
一个人冲出人群,径直跑向黎宥谦。
而与此同时,张五黑快步跑过去。
黎宥谦的人见自家公子倒下,并且脑门有个血窟窿,人都吓傻了,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
柳微已经冲到黎宥谦面前,他正坐起来,她一手拽着他的衣襟,一手抡起拳头,朝他鼻子砸去。
无疑,鼻梁骨包碎。
就在她打黎宥谦的时候,黎家随从冲向她,而张五黑守在她身旁,来一个,给他抓起一个,跟叠罗汉一样,一个个扔出去,一个个重起来。
十来个人而已。
对于张五黑而言,就跟玩一样。
许三桥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石头身上,另外来了两人,三人去抬石头,而雷子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曲悠然身上。
曲悠然只是蜷缩在一起。
那衣服一靠近,立即被她扔出去。
柳微想把黎宥谦扔出去。
但她没有这份力气。
狠揍了一番黎宥谦,却还没有解气。
昨日忙了一晚上,天亮才倒下,睡着有些不安生,担心书屋,就起来要去书屋看看,才到东市口,就碰见雷子的人,说石头被人打,打人的还是黎宥谦。
她立马猜到是怎么回事。
因为石头的特殊情况,以及近来的种种,她逐渐让石头不在她身边,这样对他更加安全。
谁知道黎宥谦还是盯上了他。
得知是黎宥谦打人,她跟张五黑说了:“我来。”
就因着身份。
张五黑要打黎宥谦,事后,黎家人一定要张五黑的命,而她,他们也会要她的命,但好歹她还有个名头。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可当她透过人群,看见倒在地上的石头,没有穿衣服的石头,柳微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捡起地上一块石头。
大喊一声。
在他回头的同时,就把石头扔出去。
石头就砸在他的脑门心。
柳微往死里揍了一顿。
依旧觉得气愤,看了眼石头,眼神再一扫,却是看见了曲悠然。
她再次给黎宥谦两脚。
一脚下去,竟踢掉他一颗牙。
见着地上那颗牙,柳微蹲下去扯他的衣服。
黎宥谦被揍了一顿,浑身吃痛,柳微刚停手起身,下一瞬却是又来了两脚。
黎宥谦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吃得好穿得好的公子哥,但按照身体素质来说,也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差不多,或许更差,比起女子来,他力气是要大,能打得了被人拽住的曲悠然,比起特意训练的柳微来。
结果不用多说。
上一次在芙蓉苑的教训,想必黎宥谦完全忘记。
柳微几下子就把他的衣服撤掉。
只剩下一条底裤。
黎家小厮吼道:“住手!这可是黎家大公子!黎家要取你狗命,取你全家的命!”
雷子给了他一脚。
柳微大声说道:“听见没有,这是黎家大公子!”
拔出筒靴里的匕首。
晃一下子。
闪过黎宥谦的双眼。
黎宥谦一哆嗦。
而柳微划烂他的裤子,扯开,扔远,眼神漠然的盯着他看:“黎家大公子尿裤子了!”
有人冲出人群。
“黎宥谦尿裤子了?哈哈,我看见黎宥谦的光=屁=股了!”
来人正是张泽易。
此时的黎宥谦,全然没有痛感,他只觉得生不如死。
众人是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愿见着裸露身体的黎家大公子,知道其身份的人早不着痕迹走了,只剩下不明情况的一众,以及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张泽易。
他扭头带着埋怨的口气问道:“有这种好玩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啊?”
柳微皱着眉,扫了眼周围,视线望向远处,她沉声说道:“你赶紧走。”
张泽易刚“啊”一声,就被柳微推开了。
她走向一侧的许三桥,查看石头的情况:“送他去最近的医馆。”
本该送石头和曲悠然去医馆,但一行人都没能走成。
有人报官。
一队人急匆匆赶来,当头一人又是京兆府尹郑绍春。
郑绍春大惊,着急忙慌让人脱衣服将黎宥谦包裹住。
众人回京兆府。
郑府尹请了宫内御医。
公堂之上仅柳微一人,郑绍春支开其他人,低声问道:“永泰县主,今日这事可不好收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报官的人说是怎么回事?”
郑绍春按原话说:“黎公子带人去找永泰县主算账,说是在东市,已经打了起来。”
按照这个说法。
柳微推测报官的人,还不是黎家的人。
原本就是黎宥谦的挑起的头,她只是反击而已,若是黎家的人报官,定然不是这个说法。
“县主,你得同我说实话,黎宥谦是黎家大公子,黎老夫人最疼的一个孙子,要是有什么事,黎老夫人是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估摸着一会儿黎家就要来人,要是……”
不及后话。
已有衙役匆忙跑进来:“郑府尹,黎家来人了!”
“谁来了?”
“黎老夫人。”
郑绍春还没传黎家人进来,一行人已浩荡荡涌进京兆府公堂。
最前方的老妇正是黎家老夫人。
黎家老夫人一手杵着盘龙手杖,一手由一位红着眼眶的中年妇人搀扶着。
郑绍春正要上前行礼,嘴中的话没能说出口。
黎老夫人上前就是一巴掌:“我孙儿在哪里!”
郑绍春整个懵逼。
这里是京兆府,郑绍春是京兆府的老大,此时公堂里不仅有黎家人,还有不少跟着进来的衙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黎老夫人给了他一巴掌?
郑绍春比黎老夫人小个二十岁而已。
他又不是她儿子。
面上表情立即僵硬,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黎公子正在后面接受御医的医治。”
“哪里的御医?我可信不过你找那些蹩脚大夫,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我们自己带回去医治!”
“黎公子打了人,现在可走不了。”
“打了人又如何?他就是打了你,也是你活该!”
“黎老夫人,这里可是京兆府。”
“就算是大殿前,当着皇帝的面,我也敢这样说!”说着,黎老夫人抬手就要再来一巴掌。
郑绍春躲开了。
一旁的黎夫人开口:“郑府尹莫怪,母亲也是过于担忧谦儿,一时间说话没了章法。”
随便一句,算是道歉?
郑绍春脸上的巴掌还热乎着。
郑绍春续道:“将黎公子抬过来。”
就在此时,黎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侧,忽然就抬手指着问道:“是不是这个母夜叉?”
有人上前在黎老夫人耳旁说了几句。
当即,黎老夫人呵斥:“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柳微只是坐着,没动,见有人过来,看向黎老夫人:“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
黎老夫人要往她这样走,一边挥起手杖,看样子是要准备亲自打她一顿。
郑绍春急忙阻拦:“黎老夫人,这位可是永泰县主。”
“狗屁县主!上次就该弄死她,今日,我亲自动手!”
柳微刷一下起身:“来啊,你亲自动手打死我!这里是长安,这里是京兆府,我就要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我就是王法!”黎老夫人激动着往上扑。
“你要承认大唐是你黎家的,那我就承认你是王法!”
黎老夫人正要开口,一旁的黎夫人紧紧拽住她,给旁边的丫头使眼色:“还不赶紧扶老夫人坐下,可别气坏了身子,母亲,别生气,不值当,事情该怎么处理,郑府尹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黎老夫人坐下。
黎夫人站在一侧,其他人退出去,留下两个嬷嬷,两个侍女,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
柳微在对侧坐下,张五黑已经站在她身后。
见她坐下,黎老夫人就不满:“你什么身份,居然敢在我面前坐下!”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黎老夫人翻白眼:“一个野鸡县主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贵人!”
“一个糟老婆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皇太后。”
顿时,黎老夫人捂住胸口,眼瞅着要喘不过气来。
郑绍春咳嗽两声:“带黎公子上来!”
就着长榻,黎宥谦由人抬进公堂,置于中央。
黎宥谦已经被包扎起来,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脑门处的白布还渗血。
黎夫人先跑上去,跟黄豆一样大小的眼泪,如被扯掉线的珍珠串一般往下掉:“谦儿!”
黎宥谦一张口,没能喊出声来。
后一步扑过去的黎老夫人,只见黎宥谦少了一颗牙。
黎老夫人连忙起身,举起手杖冲向柳微:“你个蛇蝎毒妇!我要杀了你!”
明明是八十来岁的老人,一时间,三步并作一步,几步就冲到了柳微面前,那根手杖对着她的头顶砸下。
也不用想。
若被砸中。
当场毙命。
在柳微有所反应之前,张五黑抓住了那根手杖,一拉,手杖就落入他手中。
黎老夫人张大嘴,瞪着眼。
张五黑双手抓着手杖,只听得咔嚓一声,手杖一分为二。
“啪”一声响。
手杖被扔到公堂一角。
“原来,黎宥谦的野蛮是家族遗传,一言不合就开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喊人上,七八十岁的人了,不明是非真理,倚老卖老,你活那么久,是要祸害多少人?”
“住嘴!”
“这里是京兆府公堂,当着京兆府尹的面,你都敢杀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该闭嘴的人到底是谁?”
一时间,黎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黎夫人上前,扶住老夫人,目光阴冷看向郑绍春:“郑府尹,这事要如何处置?”
第516章 击鼓鸣冤
黎夫人扶着老夫人坐下,这时,黎家的黎奕霄和黎明慧进入公堂,一进来,黎明慧就指着柳微骂道:“又是这个贱人!”
黎夫人吩咐人把黎明慧带回去。
“阿母,我……”
“回去。”
黎明慧被带走,仅黎奕霄站在黎夫人身侧。
黎明慧这边出去,又快步走进一人来:“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可是证人!”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公堂之上的郑绍春紧紧皱眉:“张三公子,你来做什么?”
一听见张泽易的声音,反应最大的却是躺着的黎宥谦,嘴中一阵“咿咿吖吖”,但大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柳微倒是猜到了。
张泽易也能猜到,他走到黎宥谦一侧,语气一反常态的温柔:“黎大公子,你且放宽心,郑少尹必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一个公道!”
张泽易看了眼柳微,让人搬来矮凳,他单独坐在一处。
郑绍春开始审理此案:“今接到报官,称,黎大公子带人去找永泰县主寻仇,于东市,双方大打出手,可是如此?”
郑绍春看向黎宥谦,续道:“若是,黎大公子,你就举一下左手,不是,你就举右手。黎大公子,可是如此?”
黎宥谦右侧一根手指举了下。
郑绍春则问柳微:“永泰县主,你今日可打了黎大公子,又为何打他?”
“我打了。”
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对面的黎老夫人已经站起来:“郑绍春,你听见了吧,她承认了,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
“黎老夫人,稍安勿躁,容本官问清楚事情原由。”
郑绍春看着柳微。
“我不知道黎宥谦是不是要找我寻仇,但他的确是当街打我的人,就在东市,当时有很多人看,我有没有说谎,事情到底是怎样,一问便知,或许一个人,十个人能说谎,我不信所有人都能说谎,公道自在人心。”
郑绍春传了两个路人上公堂。
一男一女,两人说法一致:“回府尹,一个公子带着十来人,打一个长得很高的男的。”
女子补充道:“他,他还欺负一个娘子。”
黎老夫人又道:“你们胆敢胡说一个字,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祖母莫急。”黎奕霄上前一步,先向郑绍春行礼再问向两人:“请问,你们所说的打人的公子,他为何要打人?可是有什么缘故?总不能无缘无故,碰着个人就打人吧?”
黎宥谦面相斯文,说话有理有据。
那女子摇头,表示不知,男子则说道:“好像,像是说他的钱袋子不在了,给谁偷去,哦,脱那人的衣服好像是为了找钱袋子。”
“呜呜呜……”
众人回头,只见黎宥谦举起了左手。
“我苦命的孙儿哦,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找回公道!”黎老夫人已经十分不耐烦,她径直走到郑绍春面前:“甭管她是什么县主,事情已经清清楚楚,人证也有了,你赶紧判,我要带孙儿回去医治!”
“黎老夫人,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本官晓得该如何判断。”
郑绍春早不悦。
黎家是高门,也是开国功臣之一,但黎老夫人的确是倚老卖老,郑绍春忍了许久。
“不清楚?你是榆木脑袋,还是怎么回事?有人偷了我孙儿的钱袋子,他要拿回钱袋子,那贼人反抗,他自然是要找人教训一番!而这个贱人,她借机殴打我孙儿!郑绍春,你要是判不了,就把人交刑部,这事儿用不着你再管!”
“你想我怎么判?”
“那个贼人,这个贱人,统统交给我处置!”
郑绍春冷笑,看向黎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送回去歇着。”
黎夫人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郑绍春的话。
黎老夫人倒是笑了:“区区一个京兆府尹,郑绍春,你难道要得罪我!”
郑绍春的脸色难看至极。
公堂之上。
黎家人就敢如此直白说着威胁的话。
根本没把郑绍春放在眼中,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脸面。
郑绍春说道:“把那人抬上来。”
随即,石头也被抬上来,不过没有长榻,只是一块板子而已。
柳微起身去看,石头身上的伤已被处理,他躺着,看见她,似乎想要同她说话。
她对他摇头。
黎老夫人再次起身:“就是这么个东西?来人,把他偷东西的手砍掉,再给我往死里打!”
柳微瞬间转身,盯着黎老夫人:“你动他一下试试,我能当场打死黎宥谦!”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打死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老太婆,你敢不敢跟我比?”
“你,你……”黎老夫人捂住胸口,却看向郑绍春:“你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你要不抓,我就喊我的人抓了!”
柳微拍手:“精彩啊!厉害啊!整个京兆府都你说了作数,喊打谁,就打谁,喊杀谁,就杀谁!行啊,我们今日就再热闹些!”
说着,柳微往门口走。
“她要跑,赶紧,把她抓起来!”
郑绍春的人没动。
黎家人跟着出去,却有张五黑护着,没有人敢真靠近。
柳微走出公堂,走到京兆府门口。
在京兆府的内侧,有一架大鼓。
拿起鼓槌。
她一下下敲鼓,鼓声有节奏响起,一道又一道,力道越来越大。
京兆府前设得有登闻鼓,又名鸣冤鼓。
阵阵鼓声传入附近百姓耳中。
众人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往京兆府所在方向跑去,击鼓鸣冤,则意味着普通百姓都可以去京兆府看审案过程。
“谁在击鼓?听着像是京兆府那边。”
“快去看呐,有人在京兆府击登闻鼓!”
“当真是登闻鼓,已经好多年没人敲鼓了,那肯定是大事!”
一众人赶到京兆府前。
不大会儿,京兆府外挤了几百人,后面的人挤不到前面,只好问道:“击鼓的是谁啊?”
“听说是永泰县主。”
“啊?那个新封的县主?她,她要告谁啊?”
“听说是黎家的大公子。”
“黎家?哪个黎家?”
“还有哪个黎家,不就是那个黎家!”
第517章 对簿公堂
柳微跟黎宥谦在东市打起来的事情,极快传到孙大耳中,他当时在镖局里,得知此事,立马带上镖局里三十多号人前往东市,但人已经都去了京兆府。
一行人往京兆府去,正好碰见张泽易进去,无奈他们都不能进入。
孙大在门口候着,高管事急匆匆赶到,稍一打听便说道:“黎老夫人亲自来了,那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主子不好脱身。”
高管事在原地转了转就闷头走了。
孙大没来得及问他,只在脑子里琢磨,要是脱不了身,他们应该怎么办?
淮安的事情就来得突然,一瞬间,一无所有,尽管是什么都没有,还是得把人保住,再来一次,他觉得不仅得把人保住,还是尽量留些钱财。
他立即往回跑,找到芳草:“东家给抓到京兆府去了,凶多吉少,你把手头的钱清点下,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芳草一吧唧嘴,要哭不哭,揉了一把眼,只是哽咽着问道:“我姐怎么办?”
“你先想办法把钱弄出城去,晚些时候,我带人劫牢房。”
“钱,用钱能解决吗?”
“黎家,他们比我们有钱。”
芳草“嗯”一声,红着眼眶快步走了。
孙大见芳草走远,神色阴沉,他们本就是山匪,抢个大牢能算什么?
大不了豁出去性命。
此时皇宫中。
皇帝正在同周练谈事,陈总侍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前,秦总管先是沉了脸:“陛下正忙着,陈总侍你……”
“永泰县主出事了。”
秦总管急忙让他进去。
陈总侍看向周练,皇帝让他直接说。
“永泰县主在东市打伤了黎家大公子,此时正在京兆府,黎老夫人亲自去了。”
“打人?她为什么打他?”
芙蓉苑的事情,皇帝自然是知晓,柳微不是第一次打黎宥谦,尽管如此,他认为柳微不会傻乎乎当街就打伤黎宥谦,里面肯定还有事情。
就算是被欺负,柳微也不是如此鲁莽的人。
她能沉得住气。
“黎大公子打了她的人,给她碰上,她就把人给揍了,听闻是揍得有些惨。”
皱眉的皇帝反而笑了:“黎家那软蛋有个屁用,一个女娃都打不过!”
陈总侍一愣,却是不敢说话。
皇帝让他瞧着柳微,注意她别有什么危险,而进了京兆府,又碰见黎老夫人,危险系数陡然上升。
他能做的只有转告皇帝。
皇帝看向周练:“周公,你要是路过,就顺道瞧瞧。”
周练明白皇帝的意思。
黎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难缠,甚至能跑到大殿上去又哭又闹,而柳微曾经救过周练,不管怎么说,他应该尽量偿还这份救命之恩。
周练走后,皇帝还是觉得不放心:“周公是礼部尚书,公堂那些弯弯绕绕他搞不明白,还是让顾凯芝去一趟。”
这件事也传到东宫。
小路子给太子身边的冷封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外走,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冷封问道:“有急事?”
“不好了!”小路子满手心都是汗:“姑奶奶打人了!”
冷封知道小路子说的是谁,随口一说:“她又打了黎宥谦?”
“你知道了?”
“真是黎宥谦?”冷封都愣住了,这件事要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宫内,说明事情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事情就不好解决:“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小路子都要急哭了:“脑壳破了个口子,牙齿都给打掉一颗!这要怎么办啊!殿下走了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当心黎宥谦,怎么又给碰上黎宥谦,姑奶奶怎么那么倒霉啊!”
“人在哪里,我先过去。”
“京兆府。”小路子反手拉住冷封:“你不能去。”
不远处的慈宁太妃寝宫。
贤王正同慈宁太妃闲聊,有人进来说道:“黎老夫人和黎夫人一同去了京兆府。”
慈宁太妃挑眉,慢悠悠问道:“因何事?”
“黎大公子被打了。”
“他又给人打了?难不成,又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永泰县主当街打伤了黎大公子。”
慈宁太妃“唉”一声,不着痕迹看了眼自己儿子:“怎么又是她。”
李晏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来人把事情大致说了下。
慈宁太妃又是一声叹气:“黎家这老婆子岁数大了,实在是不知轻重。陛下那边已有察觉,上次就同她说了,不可轻举妄动,她……你去看看,她若是胡言乱语,你知道该如何说吧?”
在柳微击鼓之前,这件事已经被许多人得知,其中就有成安公主。
“黎家那浪荡子,真是该死。来人,备马。”成安提起裙子往外走。
小厮把消息告诉许浪:“黎公子连牙都被打掉了,而且……”
“还有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完!”
“他尿了。”小厮低声说着:“他给吓尿了。”
“你说他被吓尿了?当着一街的人?”
小厮如捣蒜一般点头:“然后……黎大公子被永泰县主当街扒光了衣服!”
旁边的小厮听见了,不由得瞪大双眼,嘴里都能塞进一个拳头:“惨,好惨!黎大公子实在是太惨了!”
“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黎大公子?”
“人正在京兆府,公子,小的去备车?”
许浪的脚往外走了一步,随即停下,往屋子里走:“跟外面的人说我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给我瞧病。”
当街暴打黎宥谦。
不仅如此,还把人吓尿了,并且扒光了人家的衣服。
光是听,许浪吓得捂住胸口。
往里走着,眼前浮现那日在杨二庄的画面。
他赶紧摇头:“绝对不能往里掺和。”
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的还有张家二公子。
张泽希当时正要去听曲,半路听人说:“黎家公子和永泰县主打起来了,热闹得很,赶紧去看!”
他抓住那人:“在哪里?”
“东市口。”
张泽希原本没在意,忽然又想起宣阳坊离东市不远,近来,张泽易都在宣阳坊的酒楼,不知有啥好整的,但张泽易就每日整得不亦乐乎。
张泽易会不会去掺和?
张泽易要是帮柳微打了黎宥谦,黎家那疯老太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黎家和他张家,算是从今以后势不两立。
偏偏,张泽易又是个脾气倔的。
张泽希疾步往东市去。
等他到达东市,得知人都去了京兆府,等他匆忙赶到京兆府,却又得知张泽易进去了。
张泽希捏紧拳头。
京兆府尹郑绍春整个头皮发麻。
他根本不知道柳微会去击登闻鼓,要是知道,他再怎么“委曲求全”也要把她拦下。
黎家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难缠,特殊的身份,独特的个性,使得谁碰着她都要绕道走,没人能从她这里讨到好果子吃,柳微打了她的宝贝孙儿,碍着身份,柳微若是肯低头道歉,皇帝若是看中柳微,再帮着说些话,这件事也就能揭过。
如今,一道道鼓声,仿佛是敲打在他心尖上。
郑绍春知道今日的事情恐怕无法善终。
而这位永泰县主,估计是凶多吉少。
再看柳微,郑绍春眼中多了些许悲凉,以及对她的孤勇,或许是愚勇,感到惋惜,除非是皇帝亲自来,怕是谁都救不了她。
皇帝自然不会来。
登闻鼓在京兆府门口,跨过高高的门槛,就是一片空地,再往里就是公堂,百姓不能进入公堂,挤在京兆府门口倒是没有问题,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竖起耳朵,也是能听见里面人的对话。
一排衙役只能守在门侧,不准百姓往里进。
衙役也扭过头去,望着丢下鼓槌往里去的永泰县主,她走向公堂,却是停在进入公堂的门槛前。
“我今日击鼓鸣冤!”
柳微面容沉着,声音洪亮,一双眼直直望着郑绍春。
郑绍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你,你有什么冤情?”
郑绍春都给整不会了。
柳微把人给打了,黎宥谦还躺在公堂之上,她反而跑去击鼓,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冤。
“我兄弟平白无故给人打了,打得那么惨,对方却反咬一口,说他偷了人钱,诬赖他是贼,称打的就是贼,打的就是活该!我就替我兄弟喊冤!”
黎奕霄向郑绍春行礼后说道:“先前已有人作证,我大哥虽搜了身,却是因为那对男女偷了他的钱袋子。”
“行,喊来黎宥谦的随行小厮。”
郑绍春让人上来。
俩小厮跪在公堂之上。
柳微让他俩抬起头来:“黎宥谦的钱袋子是被偷了吗?”
两男子抬起头,一人点头,一人磕磕巴巴说“是”。
“被谁偷了?”
一人指向石头。
“正是如此,我大哥才……”
“闭嘴,我还没问完。如果没有心虚,就让我把话问完,让我心服口服。”柳微瞪一眼黎奕霄,对方后退一步。
她继续问道:“黎宥谦的钱袋子被他偷走了。那我问一下,黎宥谦的钱袋子原本放在哪里,是他身上,还是你们谁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