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关于他们为何相拥而泣,她定然是不得而知。
他俩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忽然,皇帝问道:“阿母,你能看清我了?你的眼疾治好了吗?”
阿真、秦总管两人围上去。
太后却是摇头:“得靠这个小玩意儿,拿着它,望出去,就能看清许多,要是取下来,就还是看不清。”
“麻烦是麻烦些,不过总归能看清啊!”
太后点点头,这才想起来给她这小玩意儿的女子。
至今,她还不知道她叫个什么名儿。
对了,还有她的长相。
她不由得皱起眉来,回头去看那人,拿着手中的小圆片,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声音绷得有些紧:“你是谁?”
柳微倒是一愣。
不该感谢她吗?
怎么,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对待阶级敌人?
她赶紧行礼,低头作老实状:“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不知是太后,多有得罪,还望太后见谅。”
皇帝也问到:“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嗯……”她看向太后手中的眼镜。
太后先说道:“她特意来治我的眼疾,这也算是治好了吧。”
秦总管笑盈盈说道:“永泰县主不愧是天星阁传人,这天星阁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你就是永泰县主?”太后举着眼镜,认真打量着她。
她不知怎么一回事,只好去看皇帝。
皇帝去扶太后:“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去。”
进去后,她先解释道:“陛下是这样的,我迷路了,误打误撞跑进太后的院子,得知她患有眼疾,也没有医治的法子,近来碰巧得到这种材料,今日顺道给阿婆,是太后,给她送来试试。”
皇帝把眼镜搁在他自己眼前:“哎哟,好晕,眼前模模糊糊的。”
“这是针对太后的眼疾所做的,只能她一人所用。”
“原来是这样!丫头,你懂得可真多啊!治好了太后的眼疾,朕可要好好赏赐你,说吧,你要什么?”
她连连摆手:“我根本就不知道太后是太后,没求着要什么赏赐,陛下,就当做是为你分忧好了。我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谁都没留她。
柳微走后,太后让阿真和秦总管都出去。
太后叹息一声,说道:“睿儿,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执意……那么做,害得你,也害了那个女子。”
“阿母,那么多年过去了,不提了。”
太后去拉皇帝的手。
皇帝反手拉着她:“阿母,真过去了,儿子早放下了。”
太后又是一阵叹气,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那个永泰县主是什么来历?她的模样……”
太后的话没说完,皇帝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
次日,皇帝赏永泰县主一堆宝物,并赐百亩良田。
“啥?皇帝又赏永泰县主了?”
“怎么又给赐良田了?”
“什么?太后的眼疾给她治好了?”
熟知一些情况的,自然知道太后的眼疾早已多年,这样都能给治好?
对于天星阁老祖活了近两百年的事情,不信的也有几分信了,不少人踏上寻找天星阁的旅程。
对于皇帝的赏赐,柳微倒十分开心:“哪里的良田?走,带我去看看!”
田地就在长安周边,有了地就可以正儿八经种地,她不种粮食,准备弄些新鲜蔬菜来——玻璃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第507章 可有心仪之人
颜仕明来长安后,她立即安排董吴对接此事,早有相中的玻璃工坊,只是一直缺着这股东风,各种原材料加紧采购。
她特别交代道:“工坊的工人,每一个,我都要见着。”
玻璃的事情绝对是重点。
但在此之前,线装书应该正式亮相,拟定三月拉开帷幕,转眼就是三月,可这一战必然是不好打。
二月的尾巴里,柳微恨不得一天当做三天用,总之是各种忙碌之中,其中,还要花些精力躲人。
永泰县主治好太后眼疾的消息,不胫而走,各位夫人再次上门拜访,顺道着问问天星阁在哪里,或者可有什么长寿秘诀,还患有疑难杂症的病患前来,可谁都找不到她。
有人却在永泰县主府中看见了曲悠然。
“你,等等,你……”这位夫人盯着不远处少女的脸蛋子,看了好久,愣是看得人家一张脸通红,她才磕磕巴巴问道:“你是曲家小女,曲悠然吗?”
对方一点头,随后就把头埋到土里去了。
“你真是曲悠然!”夫人一声高呼。
曲悠然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进后院去了。
夫人要往里去,丫头夏莲稍作阻止:“请夫人留步,里面是县主的内院了,望夫人莫难为奴婢。”
夫人倒不是非要往里面闯,她指着院子里面:“那人可是曲家的曲悠然?”
夏莲点点头:“回夫人的话,正是曲家娘子。”
“我的天呐……当,当真是她?”
夏莲猜到她的想法,却不便细说。
夫人急忙去了曲府。
曲夫人不急不慢说道:“你也知道永泰县主是天星阁传人,总归是有些秘法,她与我们曲家交好,我便把小女交给她,短短两个月的时日,小女已经是脱胎换骨。”
说是“脱胎换骨”定然是夸张。
当曲悠然过年回家吃饭的时候,曲夫人没能感觉出什么,只不过到一月底,她回来一次,曲夫人明显感觉到曲悠然的脸小了一圈,等到二月底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
两个月的时间,通过运动加减少晚餐的碳水摄入,曲悠然减重二十来斤,从一百七的大胖墩,降到一百四十多的中胖墩,整个过程,曲悠然觉得累,可见着镜子中的自己,以及曲夫眼中的自己,她觉得那些累都值得,而且,她都可以吃肉,中午吃多少都可以。
如果她再少吃一些,还可以瘦更多。
但柳微说,没关系,慢慢来。
除了减重,曲悠然还学会了许多生活技巧,会升火做饭,会打水洗衣,还跟着芳草学会了拨算盘,并且从芳草那里偷师到心算的精髓。
曲悠然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她比芳草少不了几岁,两人还能玩得到一起。
曲夫人觉得自己的决定,那是无比的英明。
孩子没挨饿,说自己吃了不少肉,吃了许多好吃的,还学会了不少活儿,虽然她完全不需要学习那些,但曲夫人觉得会比不会的好,再者,曲悠然整个状态都非常好。
曲悠然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长安。
更多夫人上永泰县主府了,见不着县主,也见见算是减重成功的曲悠然。
甚至……还有媒人上门来提亲?
柳微索性不回去了,天天窝在玻璃工坊,看颜仕明确定制作玻璃的整个流程,而就在这时,二月的最后一天,皇帝招她进宫。
她“哒哒哒”飞驰入宫,喘着气问道:“陛下,你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那么急?”
“哎呀,我很忙啊!”
“哦?忙什么事呢?”一颗卤蛋从一堆奏折当中冒出来,皇帝的双眼里似乎闪着什么光亮。
一瞅见他这样,她心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在旁边坐下,笑眯眯问道:“陛下近来可有心烦之事?不妨同我说说。”
“你可有心仪之人?”
突然那么一句。
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可有心仪之人?
这……后面的剧情,按理说,应该是要给她安排相亲,或者是直接指定婚事。
此事和解?
此刻,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整个沉默了六七秒。
皇帝就瞅着她,像是看热闹。
她只好清了清嗓子,继续笑嘻嘻道:“陛下怎么问起这事儿?”
“听闻,近来有不少媒人来向你提亲?”
“不知道啊!”摇着头跟拨浪鼓一样,她故意夸张说道:“我如此优秀,才华横溢,人见人爱,有人来提亲也正常,只可惜我此时无心这些事情,儿女情长有什么意思,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皇帝“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摆手:“你不是忙吗?那你赶紧走吧,快走,快走。”
她张了下嘴,没“啊”出声来,紧着就起身了。
走到门口往回看了眼。
皇帝跟她说:“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瞧你就跟我闺女一样。”
失散多年的闺女?
她忽然想起西市打擂台的一幕,当时的光头大伯瞅着她看,眼神怪异,却是来了这样一句,说她长得像她的闺女。
回去她就找人问了:“皇帝有丢了的女儿吗?”
白雯听了都发笑:“怎么可能有丢了的闺女。咱们当今皇帝,他就一根独苗苗。”
诶……这事儿问不出来,保不准,皇帝就有一个私生女,而这个闺女给亲娘抱走了之类的。
哎呀呀——那她跟李砚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不不,不会吧?”她都结巴了:“如此,此,如此狗血?”
白雯歪着脑袋问道:“什么血?县主,你可是不舒服?”
“这事儿……玄乎着了。”她抓耳挠腮的。
手头的事情干不下去了,赶紧去打听皇帝的隐秘,他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私生女?
可这事儿能问谁呢?
清楚内情的应该有秦总管,在心中划掉这个名字,秦总管肯定不会同她说的,再者就是太后,去问太后?
这……她怎么可能去找人家妈打听儿子的隐私。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好人选,或许他还能知道。
连夜,她赶紧找人,雷子给了她地址,人正在《天下第一绝》里。
听着这名儿,她先是一愣。
“哦……宣阳坊的酒楼,倒是好阵子没见着小张了。”
等她赶到酒楼,人正巧准备走,她急忙拦住:“蔡管事,别来无恙?”
紧着,他就对她露出笑脸来,一面对她拱手:“永泰县主,别来无恙。”
身旁还有几人,有人揉眼,有人揉耳朵。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永泰县主?
其中一个身形较胖的男子瞪大了眼,问蔡戌则:“蔡,蔡兄,你,你说这是永泰县主?”
蔡戌则看了下柳微,随即点点头:“见了县主,你们还不行礼?”
几人还愣着,胖墩男子指着柳微,满脸吃惊:“你,你就是那个天星阁传人的永泰县主?我的娘亲啊,我,我今日见着真人了!当真是美若天仙啊,县主你……”
其他几人赶紧捂住胖墩男子的嘴,一边解释道:“县主见谅,他吃多了酒,本不是如此浪荡之人,我们,我们先走了啊!抱歉!抱歉!”
胖墩男子给半拖半拽弄走了。
蔡戌则笑嘻嘻的模样:“县主,真是好巧,咱们在这里遇上。”
“不巧。”她看了眼那些人,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蔡戌则:“我专门找你来着。”
顾凯芝来长安后,也带来了些老员工,其中就包括蔡戌则,因着实在是太忙,没想着蔡戌则,而今日为什么来找他?
因为她感觉这个人不简单。
蔡戌则不仅为顾凯芝做事。
早在淮安的时候,他曾经借过钱给她,而且还为她介绍了东洲那边的生意,他似乎还知道不少事,虽然不能证实,但她猜测蔡戌则同长安这边有关系。
蔡戌则这个人路子广。
拉上他往酒楼里去,还碰上了孙二,孙二倒是没看见她,当时在一个拐角,他跟柴娘子在拉拉扯扯,互推着什么东西,孙二一张脸红彤彤的。
她就路过。
上了楼上包间,请蔡戌则坐下。
“你我都是旧相识,有什么话,县主不妨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想了想说道:“我想打听一件事,应该是多年前,他有没有一个私生女。”
“谁?”
她指了指上面:“那位。”
蔡戌则一脸茫然:“谁?”
她嘘声说道:“陛下啊。”
当即,蔡戌则一缩脖子:“这我哪里知道!”
“当初在淮安的时候,听你口音,像是长安这边的人。”
“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就感觉你知道。”
蔡戌则急忙起身:“天色不早,家中还有夫人要伺候,蔡某人先走一步。”
“哎呀,还没见过嫂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蔡戌则扭过头来干瞪眼。
“像有没有私生女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隐私,我就听个八卦,有点其他故事也成。蔡兄,这件事十分重要。”
为啥找蔡戌则,有次吃酒,他提到自己早年在一个编书的部门工作过,编啥书,主要是记录皇家琐事等等,后面怎么样,才随顾凯芝调到淮安一带去。
蔡戌则一声叹气,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早些年我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我不保证事情的真实性,也只是知道一点而已。”
她赶紧把脑袋凑过去。
他还四周环顾一圈,不放心,又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才回来把声音压到最低:“两件事,其一,早年,陛下与郭家预结亲事,后不知怎么回事,两家成了仇家,近年来,郭家人从不来长安,郭家老爷子还在。其二,陛下那……”
他指了指脑袋:“以前剃过发,去庙里当了几天僧人,老皇帝去世前,人才从庙里回来。”
“他不是秃顶啊?”
“秃顶?”
她也拍了拍脑袋瓜子:“这里啊,光秃秃的,我还以为……”
蔡戌则摇头:“蔡某不敢随意猜测。”
“还有呢?”
“没了。”
蔡戌则说不出其他,或许也是不便再说,两人扯了半天,只能放他走了。
不过,他给她指了一条路子。
连夜,去了李砚提到过的糊涂酒肆,留言,急事,速来。
人还待在酒肆里,迷迷糊糊,有人喊醒她:“县主!县主!你怎么了?”
睁开眼一看,来人正是小路子。
宫闱秘史,最大的吃瓜群众,不是宫女,自然就是小太监,像小路子这样嘴甜的家伙,肚子里应该有不少爆炸瓜。
当即掳走小路子。
“半夜你都敢出宫啊?”
小路子哭丧着脸:“县主你逗我玩是不是?小路子以为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拉上就往外跑,生怕你有个什么,赶明儿殿下回来,非得剥了小路子一身皮!”
她低头去看他的裤子:“说假话的人裤子会掉哦。”
“小的跑到门口才拉上的,哎呀,县主,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小路子深夜出宫,被发现会挨重罚。”
一顿软磨硬泡,再加上一半的威胁,一半的利诱,小路子把他知道的说了些。
“听宫里的老人们讲过几句,早些年,陛下确实是去过庙里,当时就剃光了发丝,太后差点哭得眼瞎……”
为何去庙里?
可能是因为一个女子。
“因为那个女子,陛下同郭家退婚,那郭家娘子当时正在来长安的路上,气得人家当场跳河。”
“啊?人死了?”
“好像是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
此后郭家人去了西北富州,再也没有来过长安,先皇去世的时候,郭家老爷子来过一次,此外就再没有郭家人的身影。
她不由得想起了乳娘。
哎呀呀,脑袋里更乱了,有些线索,有些画面,又有些脑补,跟打乱的毛线一样乱糟糟搅在一起。
“县主,这件事你就别打听了,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小路子也是偶然得知,而陛下和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好,多半是跟那件事有关,他们是亲生母子,那么多年,一直不见,可见这件事有多严重。县主,千万别再打听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小路子是好言相劝一阵,忽然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哦,我……嗯,没什么。”她起身往外走:“走吧,赶紧回宫去吧,我明日还有要事。”
“县主,你近来缺钱不,有什么缺的尽管同我说。”
“对了,那日,太子和柳氏在宫门口,拉拉扯扯的,那是怎么回事?”
小路子却说道:“县主,宫中眼线众多,下次你可千万不要凑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月一号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就有学子往东市去,王子京碰见故友,问了几句,便急忙往周公府邸去,将两卷史集交给周公,却没等着周公让走,他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望。
周公跟着望去:“子京,你这看什么了?”
“没什么。”王子京不好意思挠头。
“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王子京说了声“好嘞”,人一溜烟儿就没了。
换作周公愣了愣,看向身旁的赫南:“他这是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我瞧着不像,像是怕赶不上什么好事了。”
诚如赫南所言,王子京生怕赶不上书坊的开业。
柳微在淮安开了几家书坊,那种线装书不如手抄本精致,对于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而言,却是最好的书卷,只可惜淮安的书坊早已关闭,他当时就在想要是长安也有就好了。
王子京同朋友们说起淮安书坊,他们都十分向往。
新开的书坊在东市。
刚拐到东市口,隔了一段距离,一堵白墙闯入眼帘。
熟悉的白墙。
熟悉的方式。
墙上的诗句,倒是不熟悉,走近了,不由得从嘴中念出那几句诗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末尾写着四个字——金典书屋。
王子京笑着重复了一遍“金典书屋”,便快步朝那边走去,路上还碰见一个相熟的学子。
绕过那堵熟悉的白墙,见到“金典书屋”的真面目。
依稀记得这里以前是一栋二层的茶楼,听闻吃茶价高,他倒是从未来过,第一次走近是因为换作了书屋。
别家都是叫作书坊、书肆,或者书局,这里却叫作书屋,为何是“屋”?
刚踏进大门,只见满屋子的书。
顿时,他是满眼的欢喜。
类似淮安书坊的格局,高大的书架,不是过肩或过头,而是一直延伸到楼顶,的的确确是进入一个满是藏书的屋子。
王子京不知是否每一个读书人跟他一样,有一个梦想,拥有满屋子的书。
回顾四周。
正对着大门就是上二楼的楼梯,靠楼梯左侧是一排斜着的展示架,上面有笔和空着的线装本,右侧则是收钱的台子,屋子由着那楼梯划分为了两块,有书童打扮的半大孩子同他说:“公子,这边是经部类的书,如今有十来种,那边是子部类的书,也有二十来种,楼上分别是史部和集部,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叫我就是。”
他正要道谢,目光落在书童胸前的一个小牌上。
书童指着胸口位置的木牌说道:“我是小新。”
从一楼再到二楼,一共有七十多种书,全是线装书,虽说大部分他都借回去誊抄过,一小部分却是以前租赁金太高,他舍不得借,或根本没见过的书。
他赶紧拿起一册子翻看起来。
太过专注,旁边人的话,便没能落入他的耳中。
就在王子京身侧,走过一男一女。
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摇头道:“太过于粗糙。”
男子却脸色难看:“跟咱们的手抄卷比起来,的确是十分的粗糙,这些字体也难看得厉害,可是……采韵姐。”
看向女子,男子压低声音来:“你可知这一册子卖多少个钱?”
“多少?”
“就这本,薄些的册子。”男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来,紧紧皱着眉:“前面我问了,薄些的,一册子二三十文,那种厚些的,一册子不过三五十文!”
“那又如何?”
男子见女子一点都不着急,他却是急得额头都是汗:“太便宜了!上外面卖书卷,哪里都是四百多,至少都是四百多文,这里却只需要几十文一本,谁还找我们抄书啊?”
这俩男女都是佣书,即,职业抄书人。
替人抄书,寻常价,十个字就是1-2文钱,每月替人抄书,就是他们的生计来源。
男子着急上火,女子却仍是不为所动,她拉着他往外走:“你也见着了,他们的印刷本十分粗鄙,跟咱们的誊抄卷比起来,哎,根本没法比,这里咱们用不着再来,小仙,你要是真着急,就回去好好磨一磨你的字,把字写得跟你模样一般。”
两人出了书屋。
有人倒是认出那女子来,问道同伴:“诶,你看,那是不是吴佣书?”
“哪个吴佣书?”
“就是吴采韵啊,你连她都不知道?她在佣书一行当中,十分有名气,写得一手好字,字体遒丽,笔法纯熟。长安城,男知晓,女采韵,就是说得那邹知晓,以及吴采韵,他俩是最为有名的佣书人。”
王子京走的时候,买了空白的线装册子和一支细头笔。
线装本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携带,拿手上方便,搁在衣服里也是便利,而细头笔正适合用于线装本,他只是翻了两页,就发现这空白本与其他印有字的线装书不同,纸张更有韧性,应该不易透墨。
一册空白本,十五文,一支细头笔,十五文。
小新说道:“你要买套装更优惠,一册空白文加一支细头笔,只要二十五文。”
当即,王子京就掏钱买了一套。
只要进来转了转的人,基本都会买一套带走,大家面上还保持着淡然,内心实在是兴奋,一支笔市价怎么都是二十一管,这里却只要十五,虽说笔头是细了些,用来空白本上,或者线装书上标记什么,却是极好的。
再晌午时,书屋外就排起了长队。
“什么,一个书坊,还需要排队?”
“人太多了,那管事说怕人多给楼踩垮了,没得法,只能排队挨着进。”
“一个书坊,有什么好去的?”
“你还不知道呢?那书坊全是线装书,一册子只要几十文!”
全长安的寒门学子都高兴坏了。
有人欢喜,却是有人愁。
全长安的书坊主们,简直是愁坏了,书坊内有租书生意,也有卖书生意,能买起书的主要是高端客户,一卷几百文,着实不便宜,而租书只要几十文,读书人一般都是选择租回去,自己誊抄,他们顺便也卖些纸笔。
而如今,金典书屋卖书,一本只要几十文。
谁还来租书?
“租回去还不是誊抄下来,以后慢慢看,不如直接买一册子那什么线装书,印刷、手抄无所谓,只要能看清字就成!”
第510章 黎宥谦撂下的狠话
书坊主们苦不堪言:“一册子二三十文,他们折腾这番,一点都不赚钱吗?那印书可是不便宜啊!”
“自从东市那书屋开张,我这铺子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往日来借书的学子都不来了!”
“这才几日啊,等再过几日,我只能关门了!”
“你们都先别急,再等等看,看那书屋能蹦跶几日,总有人要收拾他们!”
别看小书坊主们只是零散个体户,实际上,许多书坊上面都有大东家,一层层往上报,只能由上面的人出面。
为什么小书坊主们不敢有所动静?
因为那天星阁传人永泰县主去了书屋,称那是给天底下寒门学子的福利。
啥是福利?
就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呗!
上哪儿能买到那么便宜的书啊,学子们,冲啊!
县主说了,每个月来逛逛,会陆续增加新书。
永泰县主在长安城内所有寒门子弟面前刷了一波巨大的好感,然而,对于上面的人来说,事情比较复杂。
张夫人名下也有书坊置业,得知此事,稍微一想,她就跟下面的人吩咐道:“算了,永泰县主同易儿是好友,书坊那边先暂且搁着,实在是没生意就不做了。”
十来间书坊而已。
生意做不了,他们张家还有其他产业,用不着因着这些跟永泰县主有过节。
再者,她的宝贝儿子此时正忙着酒楼的事。
走仕途的瞧不起经商的,这是自然,只不过张夫人晓得自家儿子不是走仕途的料,能有个正儿八经的事情做也成,哪怕是他们这些走了,他上头还有大哥张择端顶着。
张夫人并不在意此事。
而当张尚书得知此事,却是舒了口气:“这事儿没掺和就好。”
“可是有什么异样?”
“依我看,这件事不简单,我们静观其变。”
同样想法的还有他人。
慈宁太妃宫殿之中。
黎夫人带着黎老夫人的意思,前来问慈宁太妃,长安城内的笔墨纸砚、书坊等此类产业,黎家手中捏着五成,金典书屋横空出世,着实是给了黎家当头一棒。
再者,因着黎宥谦的缘故,黎老夫人早不满那永泰县主。
若不是黎夫人说来请教慈宁太妃的意思,黎老夫人当场就得找人杀到金典书屋去。
黎夫人轻声说着:“老夫人是个急性子,我也是没法子,黎老爷子已经去世,府内光景自然不能同往西相比。”
慈宁太妃看自家侄女的眼神颇为满意:“我没看错你,你是个明事理的。前阵子的盐铁使,被查出贪污盐款的事情,那老婆子还没有敲响警钟。”
“姨母,我听说……”黎夫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边,他们已经摸清制盐的法子,这件事老夫人该还不知,她要是知道必然得闹得天翻地覆。”
“制盐是何家的命脉,哪里那么容易被外人得知。”
慈宁太妃提到的何家,就是黎老夫人的娘家。
黎夫人点点头,便听慈宁太妃话锋一转:“那永泰县主……不知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把她推出来,想必里面有皇帝的意思。西北马场一事,使得西塞小国都不敢有动静,对我们反倒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