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我觉得是假的,你瞧老文昨日那个模样,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溜走。”
两人再去,高管事依旧是以礼相待,铺子里还有相熟的酒商,两人倒不好发作,坐了半天,没能等到真正得酒铺东家。
昨晚,高管事就同柳微说了此事。
她算了算成本,说道:“既然他们那么急,我们也上点心。”
“如何?”
“明日起,买十坛酒,送五坛。”
“买十送五?”
“薄利多销,去吧。另外,福莱酒坊的酒,找个人去谈最低价,够低就给他全收了。”
“咱们拿来?”
“孙大这两日要出去一趟,让他捎走,福莱酒坊的酒一直往西南方向卖,那就往那些地方去,低于市场价转手出去。”
“东家,这是何意?”
“福莱酒坊不是来闹吗?让他没空。甭管我们卖多少一坛子的钱,他手里没货,有什么好着急的?”
在西市酒坊坐着的何文莱,见着高管事同一名胡商介绍道:“咱们推出最新的优惠活动,月底截止,买一坛送五坛。”
“什么?”何文莱第一个坐不住了:“你们前几日不是才买十送四,怎么又买四送五了?”
文坊主跟着跳出来:“赶明日,是不是就买十送十了?我说兄弟,你再等等吧,他们还能再降价!”
胡商狐疑满面。
高管事续道:“近来天气寒冷,过些时日,粮价、菜价格什么都要涨价,这是咱们酒铺给出的福利,要是再降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若是再降价,你大可来找我退,就这几日,一直到月底。”
“今日都二十七号了。”
“没错,以后不会有如此低价,你要往西北去,大可囤上一些,转手卖给同行也是赚钱。”
“你敢保证吗?要是再低,给我退钱?”
“我是这里的管事,我说话算数的。”
何文莱受不了了。
坐着一下午,见着他们铺子走了不少订单,也有前几日买十送四来的商人,囔着要退钱,高管事把他们请到后面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商人们高高兴兴走了。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何坊主,这哪里好说?你我都是同行,你愿意在这里守着,我也不赶你走,要是再咄咄逼人,实在是不合适了。”
“我咄咄逼人?明明是你们要逼死我们!”
店里的人回过头来。
高管事看向其他人说道:“这位是福莱酒坊的何坊主,来咱们店取取经,他想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们的烧刀子。我同他说,咱们的酒,品质上乘,价钱还很适合。”
其他人瞬间明白。
何文莱憋了个大红脸。
扭头就走。
回去,何文莱立马吩咐人降价:“他能便宜,我能再便宜!我就不信了,我何文莱卖了二十来年的酒,还能卖不过他们!”
好事来得快。
来了个西南一带的酒商,说就喜欢福莱酒坊产的酒:“你们这酒好卖,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这赶着空终于来了一趟长安,何大东家要是能给我再低一些的价钱,我要的数量能再多些。”
何文莱有些犹豫,从未有过如此低价。
男子却道:“听闻那烧刀子,近来火得很,我昨日去吃过一回,确实是够劲儿,但是啊,咱们是卖酒的,一口就把客人吃醉了,还怎么卖酒?”
何文莱一下子就笑了:“哈哈哈,你是有眼光的一个!”
福莱酒坊的酒近来不好卖,生产一直停滞,这一下子,男子将他酒坊的酒定空,何文莱高兴得睡不着觉。
等他回过神来,让人定生产原料,才发现粮食价格涨了不少。
在这波涨价之前。
柳微早有所预料,从外地囤了不少货,孙大将福莱酒坊的货运出去,也捎其他地方的便宜粮食回来。
价格战不是谁都打得起。
何文莱手里没货,粮食等价钱实在高出不少,他握着手里那些个钱,不知措施,一打听,其他几家中低档酒坊的酒早被其他人买空。
怪不得,他们没跟他一起闹事。
原来……
再过些日子,有人卖福莱酒坊等几家酒坊的货,听说,价钱只是比他们正常价低一点而已。
原氏酒坊这边,酒坊工人数增加了一倍,生产能力接近饱和,与此,长安的本地市场已饱和。
一切不过是个圈套。
什么原氏酒坊,什么烧刀子酒铺,什么买十送五,全都是为了设计陷害他,为了逼迫他降价,如今,却是亏到姥姥家去,明明是自家的酒,眼睁睁看着被贱卖,而自己的酒坊,进不起制酒原料。
只是稍微一犹豫,粮食又涨了一波。
何文莱坐在炕床上,一双眼无不通红,四十来岁的年纪,马上就该到知天命的时候,居然在这节骨眼上遭遇这等惨状。
“我什么时候同那原氏酒坊的人结了仇?”
别说结仇,他连人影都没见着过。
何文莱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不光是针对福莱酒坊,还有其他几间酒坊,对了,老文,我去余记问问!”
踏上鞋赶紧往外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见着几人围着他铺子的管事。
“老贺,怎么回事?”
管事推着其他几人:“你们先回去,现在咱们酒坊正是有难的时候,你们不能落井下石啊!”
几人不听,反而推开管事,径直往里面去。
何文莱认出来,几个是酒坊的工人,二十好几的年纪,此时却如同十几岁小伙那样的鲁莽。
年纪最大那人拉了一把年纪最小的,说道:“坊主,你就放我们走吧,我们也有家人要养,都要吃饭,酒坊生意不好,我们是不应该落井下石,可是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啊!”
“你们几个?”
管事急忙跑过来,低声说道:“他们想走。”
何文莱挥手:“走就走,搁我眼前晃悠什么?”
年纪小的工人大声喊道:“把工钱结了!”
有些地方短工,按照天数或者月数结钱,有些地方是长工,半年或者一年结一次,但长工一般是常年跟着主子干的,外面的工人,大多都属于短工。
时间越长,工人越耗不起。
谁都要吃饭。
酒坊是三个月结一次钱,可这都二月了,去年十月到十二月的钱还没有给他们结。
原本应该是在一月初结去年的钱,何文莱过年连着吃了几天酒就给搞忘了,后面又碰上原氏酒坊的事,哪里顾得上酒坊工人的工钱,管事来提了一嘴,给他从屋子里骂道院子外。
一晃眼就是二月份。
买粮食的钱他还没想要,偏偏碰上工人来要钱,何文莱火上加火:“滚远点去!老子没钱!”
“你说什么!”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马上把你扔京兆府大牢去!”
管事急忙劝说,一边挡在那冲动的年轻人面前:“你们先回去,再等等,坊主不是不讲信用的人,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几人各自说着让何文莱结钱的话,何文莱则谁都不看,径直往外走。
刚才提到京兆府,他忽然有了个想法——去户部找找熟人!
何文莱走了,几人没地儿说法,只能眼巴巴看着贺管事。
贺管事也没法:“你们看着我也没法,我也没拿着钱,不过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你们几个都在酒坊里干了三四年,别因为这点事儿,就……”
他的话被人打断了。
“贺管事,我知道你是向着我们的,家里娃儿要吃饭,我再拿不到钱回去,只能看着娃饿肚子。反正现在酒坊里也不制酒,那我就先走了,后面结钱的时候,麻烦贺管事给吱一声。多谢了。”男子给贺管事行了个大礼:“当年我来福莱酒坊,也是多亏得你。”
“德子,你这,你这是干嘛?”
“贺管事,我就走了。”男子看向其他几人,随后往外去了。
其他几人看了看,然后追出了出去。
“德子哥,你真走了?”
等出了福莱酒坊,几人集聚到一块儿。
叫德子那个人说道:“我有个兄弟在余记酒坊干活,余记酒坊的文东家上个月就跑回老家去了,他们一众人也是没得一个子儿的钱。”
几人望着他。
其中一人说道:“哥,你有啥出路,别忘了咱们几个啊,我们跟你走!”
“那我就直说了。你们知道原氏酒坊吧?”
几人点点头:“近来谁不知道?我三表舅家的外甥,前两日还去参加那个什么吃酒比赛去了!”
“余记酒坊那兄弟,他私底下给我说,他们酒坊已经被卖给原氏酒坊。原本以为那东家要赶人,他们准备闹点动静,好歹收点工钱,结果原氏酒坊的人把他们大多数人都留下来了,要手脚麻利,制酒熟练的。”
“能要我们吗?啥时候结工钱?”
“每个月结一次,每个月还能休息两日。”
“休息?啥是休息?”
“就是不上工,自个儿爱干嘛就干嘛,不另外扣钱的。”
“天!能有这好事?”
“我那兄弟说,那边工钱比这边要高。”
“高多少?”几人眼中都闪着光。
德子续道:“这我还不晓得。哥几个,我在福莱酒坊待了快六年,不说其他,何大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点数,等他缓过来了,磨叽一阵,倒是会给我们结工钱,可我等不起。兄弟们,我要去原氏酒坊了,你们跟我去不?”
“我跟你去!”
“你们要想好,走了以后,这边的钱不一定能拿得回来了。”
除了余记酒坊,另一家本地主打低端酒,专供小酒肆等地的双喜酒坊,同样被柳微以低价收购。
原氏酒坊,八十多人,余记和双喜酒坊分别有二十多,三十多,再挖了一些其他酒坊的熟练工,三个酒坊一共就有一百五十来人。
二月初八。
烧刀子酒铺正是宣布,优惠活动结束,恢复买十送二的正常折扣,要是量大,可以找管事单独聊一聊。
高管事问道:“东家,咱们昨日还买十送五,现在只送二,那些人会不会就不买了?”
“不说其他,我们的酒绝对是性价格最高的一款,长安本地的中低端酒的酒坊,基本已经暂时不会生产,他们原本的酒大多销往外地,等他们缓过来,市场早被我们占据。关于价钱,我们才拥有定价权。”
她话音刚落,有人急匆匆跑进屋子里来:“不好了!户部来查赋税了!”
第500章 赋税
农民按地缴税,商人则是按照货物进行缴纳,基本情况是一年两缴,但前两年皇帝发现个漏洞。
长安城内商贸业务发达,各类商铺众多,有赚钱的,也有不赚钱的铺子,或许根本等不到该缴税的那半年,铺子就关门大吉了,户部上哪儿找人去缴税?
人家都闭店了,狠心找人纳税,这也才不讲情面。
所以,皇帝修改了相关条例,长安城内的商铺,按照季度纳税。
“我这一月开的店,现在才二月,就该纳税了?”
高管事看了眼外侧:“东家,我先过去瞧瞧,估计是哪家酒坊托人特地来了一趟,应该不打紧。”
应了高管事的猜测,确实是有人故意来查税。
高管事是又请吃茶,又赔笑的:“咱们是良好商贩,每个月规矩记账,时候到了绝对按实纳税,请大人你放心。”
花钱免灾。
高管事还递了个大荷包过去,然鹅,对方一把扔在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荼毒国家法治人员!其心可诛!来人,把他带回去接受调查!这个铺子给我查封了,里面的酒统统给我抱回去!”
连高管事都愣住了。
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封铺子。
高管事急忙上前:“窦主事,你且听我……”
“少靠我那么近!赶紧,都愣着做什么!”
男子一把推开高管事,瞪眼瞧着其他人,他带来的人赶紧干活。
“住手!”
帘子被掀开。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
窦主事虚眼看着:“你谁啊?”
柳微上前就是一脚。
没都没能料到,突然出现个女子,而且这女子对着窦主事的心窝子就是一脚猛踹。
当即,窦主事摔了个屁股蹲。
“你……”
“你什么你?”柳微的脚还踩在他胸口上:“见了本县主,你还不下跪行礼!对着我大呼小叫什么?信不信我上户部告你去,我同你们尚书的公子许浪可是老熟人!”
窦主事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摇脑袋:“许公子?你……你什么县主?”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什么县主?”说着就是用力一踩脚。
窦主事捂着她的脚哭丧着喊道:“永泰县主,你是永泰县主,县主行行好,你松开脚,我要给你踩死了,要死了……是小的,小的瞎了狗眼!”
柳微松开脚。
心里正痛快些,头一次利用这名头干了件爽事。
“还不快滚?要本县主扶你起来,是不是?”
窦主事抖索着起身,连连点头。
自从皇帝寿辰过后,长安城内谁不知道有这么个横空出世的永泰县主,虽然来得是莫名其妙,但对于她的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其一,关于她的真实身份,什么天星阁多少代传人,各种版本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别说什么活了一百多年的祖师爷,光是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海量的见识,那就是非的同一般。
有人说,她只是看起来十几岁而已,保不准已经上百岁。
话那么说着,听者不由得多了几分尊敬或惧怕之意。
其二,关于《药王医经》和药王皂,永泰县主公然站在西市街头,当着那么多人,噼里啪啦一通话,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而且同医书有关,说得有模有样,这加持了大家对她真实身份的猜测。
反正,甭管怎么说,窦主事听说过这位永泰县主。
窦主事在户部,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收了别人不少钱,话放出去了,特意带人来走一圈,谁知道竟然碰见这位主。
不要管什么“有名无实”,县主的名头是货真价实,皇帝亲自封赏,这事儿还在热头上,他可不想惹事,再说了,她同张家三公子关系匪浅。
窦主事赶紧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柳微又喊住他:“回来,我问你,每三月交一次税,这铺子可上个月才开张。谁让你来的?”
“这……我……”给她瞅着,好像自己真是一只老鼠,窦主事忽然想起一事来:“县主,若是你名下置办得有铺子,这些都是用不着纳税的。”
这次换她一愣。
用不着纳税?
后面高管事去问了胡先生。
皇亲国戚之类的有封地,其封地内所有收到的钱,都是属于他自己的,要是没有封地,就靠政府养着。
柳微进了宫。
“陛下,这没对啊!”
皇帝颇为感动:“你能想到这个,朕十分欣慰,但这件事不好办啊。”
柳微举手:“尽管是县主的身份,我愿意第一个纳税!”
“小柳啊,你不用纳税。”
“我为什么不纳税?像我这样有特殊身份的,受皇室光环照耀的,更应该纳税,不然国库的钱从哪里来?只能从辛苦农作的农民身上来,只能从走南闯北的下贱商人身上来,他们挣得都是辛苦钱,而那些原本就有钱的主,躺着,就能赚不少钱,还要不断的剥削贫苦百姓的血汗钱,这样下来,我们国库的钱还没有那些个皇亲国戚手里的多!”
皇帝愣了一阵:“你说得相当有道理,只是……这事不好办。”
“万事开头难,但是困难没有决心大!陛下,你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库充盈的决心吗?”
她盯着皇帝的眼。
皇帝只觉得胸口一热,一拍桌子:“有!”
“陛下你且看,第一季度纳税,我绝对是头一个!”
柳微这是嫌自己钱多了?
她笑而不语。
钱挣得再多,也不能给她一个人挣完了。
末了,皇帝还问起酒坊的事情来,她如此说道:“陛下,我这不是扰乱酒坊的生意,我是为了提高整体酒坊的品质,味道更浓郁,价格更便宜,这样不好吗?卖给镇北军的酒,全都是五成的价格拉过去,每一坛酒,就挣个几文钱。”
“你如此辛苦,才挣几个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想要朕赏赐什么,你尽管说。”
“什么都不需要,这是我该做的!”
皇帝看着她,眼眶子都红了,心想道,这要是他的亲闺女就好了。
福莱酒坊被查封,原由,偷税漏税,坊主何文莱被抓进大牢。
快二月中旬,周佩玲等人还没到长安,柳微打算写封信去宣州问问,这几日天气依旧寒冷,长安街头出现些难民,路过东市,她碰见有人在施粥。
“亲自施粥?”
“成安公主素日里深居简出,少同各位夫人娘子们聚集,但近年来,只要碰见这种情况,她都会亲自施粥,前年蝗害,波及到长安一带,她还特地捐了不少粮食。”
柳微看着远处施粥的女子,想起李砚好像提到过她一次,眼眸一转,目光落到附近的难民身上,好几个孩子只是光着脚。
“哪里来的难民?”
“东北一带,听说是发生了凌汛,河水暴涨,农田被淹,因着前阵子陛下寿辰,那边的官员压着没报,导致当地居民流离失所,又碰上这边依旧处于寒季,路上冻死了不少人。”
长安东北方向的主河道一带,天气反常,原本是寒冷的冬季,突然升温,造成河流解冻,上游河段解冻,下游的河段却没有,就出现了水流堵塞的情况,河水溢出河道,造成灾害,灾民没有得到安置,只能往热乎的南边走,谁知这边更冷。
纸包不住火。
皇帝勃然大怒。
而这事儿据说同黎家有关。
“哎呀,咱们还没去拜访成安公主,街坊邻里的。”
晚些时候,递了帖子拜见公主,被婉拒。
第二日下午。
她亲自去公主府门口蹲着,本以为至少得等会儿,侍女径直请她去了书房。
掀开门帘。
入眼是一只精致的香炉,沉香味儿伴随袅袅烟雾打着旋上升,一旁的长榻上,斜卧着的正是成安公主,她一手捧着个手炉,一手捏着本线装书,正是《长安志》。
“公主可喜欢看这种杂书?”说着,一边向她行礼。
成安公主放下书,依旧躺着,单手一挥:“没那么多规矩,你寻着个地儿歇着。”
她在靠门边的团子下跪坐着。
成安公主说道:“瞧着怪有趣儿的,《西厢记》你看了吗?”
她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
支棱起身子,成安公主讲道:“那书生真是……不务正业,你要赶考就赶考,路上碰见人家崔娘子就心生喜爱,扭头就跟着跑了。”
“他要不追着,夫人不就没了嘛。”
“依我看,对他而言,心上人是大过于功名。”成安公主的语气并非批判,紧着,话锋一转,她就说道:“我倒是蛮喜欢这样的。”
两人讨论起故事情节,说着就熟络起来,她借机把带来的一套护肤品送给长安公主。
“哎,这些玩意儿,我已经有了。”
“那这个你定然没有。”
她让白雯拿进来两坛子酒。
成安公主眼前一亮:“菊?”
她倒是惊讶,长安公主的鼻子相当灵敏,她笑着说道:“我还没揭开盖子,你就已经知道了,唉,这可真是没意思。”
长安公主让侍女抱来酒坛子,揭开盖子,轻轻嗅了嗅:“果然是菊花的清香,咦,这还是酒?菊花可制酒?”
“菊花酿,公主,你且试试?”
清淡香甜口的菊花酿,早在菊花开放的时候,已经进入这酒坛子里酿着。
度数本就低,适合口味清淡之人,尤其是不胜酒力的女子,而且明显带着甜味。
“那平康坊的菊花台,你可同它有关?”
她笑着点点头。
长安公主起身:“那茶室里的文,可都是你所写?”
伸手比划了个写的动作:“写,倒不是我所写,我的字儿写得不好,不过那文的内容是我交给师傅的。”
“竟然……原来如此!”长安公主好一阵子没说出话来,等她回过神来,她看向门口:“我这儿平日里没人来,她们都懒散到不行,这有客人来,坐了许久,怎么也没上点茶水糕点?”
“不打紧。”
“来者是客,既然来了,就在我府中用过晚膳再走。”
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下午。
用晚膳之前,她问起施粥一事。
成安公主长长一声叹息:“那些孩子打着赤脚,我也是看着的,但我也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成安公主说她已经定了一些衣物,棉被等,等着明日送给那些难民。
如今的长安还冷着。
“想着那些难民,心中就难受,我都不愿烧炭盆子,只是捧着个手炉。”
“有些孩子来到长安,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回去,而在这里,他们也只能靠乞讨存活下来,公主,这并非的长久之计。”
成安公主略低着头,眼眶微微发红。
“公主,我有个想法,想你听听,帮我参考一下。”
“你且说罢。”
“诸如施粥发粮,的确是一件好事,让难民解得一时忧愁,却非真正救他们出水火之中,尤其是那些孩子,所谓授人玫瑰手有余香……”
成安公主问道:“玫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
“咱们成立一个……嗯,素心堂,那个一个什么地方呢,专门收留流浪的孩童,教授他们一些基础知识,比如认识一些简单的字,知道该如何数数、计数、算数等等,也让他们学会一些本领,今后能够谋求一条生路。”
“你这想法。”成安公主看着她,眼中闪着光:“我曾经想过,可我不知该怎么做,也……”
“公主不妨直说。”
“我如今的身份……其他人若是知晓,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
但她猜测到一些。
成安公主担心她的行迹过于高调。
成安公主本名为李蓉,李蓉的第一任郎君是一位将军,两人鸾凤和鸣,婚后第二年,那人奔赴西北,意外战死,花了十年时间,李蓉终于翻开新的一章,然而,第二任郎君在两人婚后三年,同样奔赴西北,一次任务中失踪,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有人说是误入了沙漠,有人说遭遇了狼群或敌人的袭击。
李蓉去了富阳,待了三年,近年才回到长安。
柳微说道:“站在多高的位置,担多重的担子,公主你本是大唐的公主,那些孩子都是你的儿女。”
再抬起头来。
成安公主的目光有所改变,似是喃喃自语:“何尝不是我的孩儿。”
成安公主的担忧主要在他人的想法,可只要皇帝相信她即可,不过本是皇家,哪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诸多隔阂——柳微表示这事儿由她牵头。
皇帝将案上的一堆奏折全推出去,朝着几人大喊:“统统给朕滚出去!”
几位大臣仓皇离开御书房。
秦总管一个颜色示意旁边人退下,他一一捡起地上的物件,一边轻声劝道:“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死!”
秦总管立即跪下:“陛下你这是要奴才的命。”
皇帝挥手:“你出去。”
这时有人在门口晃悠。
起身往外走的秦总管赶紧努嘴,让那人先退出去。
小太监低声道:“永泰县主来了。”
秦总管去请柳微近来。
“陛下?”她的脚还没迈过门槛,远远就看见皇帝摆着一张臭脸,她立即叉着腰对着四周人大声问道:“谁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敢惹咱们大唐的皇帝生气?有本事站出来,咱们对着打一架!”
她说着就要撸袖子。
皇帝再上面招手:“你过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整日打打杀杀,还扯袖子,当真是要打架不成?”
“嘿!你别小瞧我,我一个还是可以打好几个……老弱病残孕!”
“什么?”皇帝“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没出息。”
“秦总管!你来,咱们打一场,让陛下看看我是不是没出息!”
“奴才这胳膊腿经不起县主你折腾。”秦总管缩脖子赶紧往外面去了。
皇帝招呼她往前面去:“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儿。”
“哎,你好歹说一声,来给我请安啊。”
她急忙补上个礼:“给陛下请安,望陛下笑口常开,吃嘛嘛香,身强力壮,力壮山河,能一拳打死五头牛。”
“行了,你还是说正事吧。”
“陛下,近来,长安多了不少难民,我请教了原空师傅,他说今年冬季会持续较长。”她正儿八经起来,续道:“难民中不少孩童,一部分跟着大人逃难来长安,一部分在路途中失去亲人,能活着来到长安已实属不易,但这只是开始而已。我前日碰见长安公主在街头施粥,跟她聊了几句,得知公主十分心痛那些孩子,公主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想要给他们更好的安置。”
皇帝重重叹息一声:“蓉儿一向是个慈善之人。那一年,她剪了长发要去山里常伴青灯,要不是阿母拦住她,恐怕……她想要如何安置?”
柳微便将想法说了:“如此一来,他们不仅算是有了一个家,而且还有一条出路。”
“这想法很好。”皇帝频频点头:“少年强,则国强。”
“你也知道?”
“一位少年同我说起的。”皇帝从桌案上翻了翻,找出一本《长安志》来。
她长长“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