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呗。”
“我怕我控制不住,当场打死他。”
张泽易这话说得冷静。
她急忙拍了他一下:“哎呀,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他不说其他,只是看着她:“明日一早,我们在芙蓉苑见,你同我一块儿进去。”
“哎,这事儿……”
打心底不愿去凑这种热闹。
她只是个普通人。
那些可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万一碰上什么事儿,被牺牲的小白鼠,只会是她,要是又正面碰见黎宥谦?
一回忆起那日的事情。
一只手握成了拳,随即又松开。
张泽易盯着她:“柳微,你可是我妹妹,哥哥走哪儿你都得跟着!”
她一巴掌招呼过去:“你个小屁孩!”
“哈哈!”他吃了那一巴掌,咧嘴笑起来:“去嘛,你同我一路!”
她只好“哎”老长一声,忽然想起个事儿:“那太子妃不是来了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办宴会。”
“太子妃水土不服,在府内窝了好一阵。你是不知道,咱们太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要不是看在柳家面子上,我觉得人家也不会办宴会,这几日又冷,把太子冻坏了怎么办?”
“哦,是这样啊。”
他继续八卦道:“我听二哥说,太子妃精明着。”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还没说完!”
她推着他往外走:“我今晚先洗一洗耳朵,明日你细细给我说。”
第442章 警告
本次设在芙蓉苑的宴会是晚宴,主办方发去的帖子写着午后即可进去,午后会有一些休闲娱乐的小活动,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张泽易念着柳微没去过芙蓉苑,难得的一次机会,干脆早点去逛逛,此外,也能错开黎宥谦、许浪等人,用他的话说:“我会一拳打死他!”
能一拳打死一个的,恐怕只有张五黑了。
想起张五黑的事情,她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两人约在晋昌坊的食铺吃午饭,吃了直接去芙蓉苑,后世看见的大雁塔就在晋昌坊内。
此时没有大雁塔。
得等玄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回长安,为将带回来经卷佛像更好的保存,他主持修建了大雁塔,最初为五层,这样修那样修,最后固定为七层塔身。
估摸着是大雁塔的位置,附近有个寺庙,名为慈恩寺。
“你要进去拜拜?”
“咱们还是去芙蓉苑吧。”
后世所见的大唐芙蓉园,位于大雁塔东南侧,是在原唐朝芙蓉园遗址以北的地方,仿造皇家园林式样重建。
最近的是西门。
刚到西门附近,望见门外停着一辆牛车。
张泽易径直往前走:“是我二哥。”
守在车旁的小厮早眼尖看见了他,车帘被掀开,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男子从车内出来,张泽易喊了一声“二哥”,张泽希看向她。
“二哥,这个就是柳微。”张泽易“嘿嘿”傻笑着,后者对她点点头。
“咱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俩兄弟,自然是一模一样。”
张泽希低声说了句:“李婉来了,说有话同你说,她在里面等你。”
“我赶紧进去!”张泽易撒腿就跑了。
门卫要看帖子,他指了指身后,喊了一声:“你们一块儿进啊!”
等张泽易冲进去,张泽希则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
对方还没开口,她已经感受到他传来的敌意,以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对话。
“我希望你离他远点。”
张泽希吩咐车夫掀开车帘,只见里面是一车的钱财,他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冷冰冰说道:“带着这些钱,离他越远越好。否者,我会让你从这个地方消失。”
她有两个选择,其一,上车走人,其二,像杉菜一样,将那些钱财扔到他脸上,不屑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老太婆!给我滚出去!”
咳咳……以上只是她的幻想。
听到张泽希的话,她保持沉默,见着人家的眼刀子,只好点点头。
“你最好是听得懂我的话。”张泽希说完转身,走进西门,身后跟着的小厮一同进去,门外的车夫驱车往空地去停车候着。
于是咯,她被拒之门外。
根本没进去好不,何必丢这个人,连一张帖子都没有。
但她没立即走。
既然答应了张泽易,来都来了,再等等,先前张泽希说李婉来了,估计不是真的,张泽易没找到人,或见他只一人进去,应该会倒回来找他,等个十几分钟,要是他不出来,那她就朝西市去看闹热,小猴子陪芳草去西市了。
风还是不小。
站在屋檐下,她拉紧背心,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帽子,毛茸茸的,热乎得很。
来回走了几圈,不见张泽易,正准备去西市,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她正要从旁边出去,瞥一眼,发现了马背上的肆忠,果然是有钱人,侍卫都骑着黑马。
然后……肆忠也发现了他。
李晏喊她:“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瞧个热闹。”
“什么热闹?”
“听说芙蓉苑十分漂亮,来瞅一眼,不让进,那我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见,拜拜!”
半转身,胳膊给人拉住。
低头看着那手,再顺着去看手的主人。
“走吧,我带你进去。”
“我不去。”
“我知道你想去。”
“我真不想,我就是路过。”
李晏拉着她到阶梯上,松开手,微弯腰,在她耳旁说道:“咱们别拉拉扯扯,有失身份。你要听话。”
整个一懵。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肆忠在后面推了她一下,迈过高高的门槛,她就这样进了西门。
走出十来步远,才想起来门卫没问她要帖子。
原来不需要帖子啊?
只要有人带着进来?
“走这边。”
她“哦”了一声,跟着李晏往一侧走去,走着走着就把先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哇哦……这景色!”
“那里,那个地方就是紫云楼吧?”
指着远处一座建筑群,不由得激动起来。
紫云楼是芙蓉苑内最有名的一座建筑,玉楼金殿,磋峨高耸,俯观绿洲,遥望曲江——书上是这样写的,亲眼来看,确实如此,光是那玉楼就够让人惊叹,更何况面前由曲江池水引入的一湖绿水,从这里望去,紫云楼像是在一个岛上。
“你知道紫云楼。”
“听说很美,今日一见果真气派!”
当她在为古人的技艺折服时,李晏正细细打量着她。
似乎是瘦了几分。
想起那日在杏园的画面,心中莫名有些烦躁,移开视线,他咳嗽了两声:“你将披风给拆了?”
“你送的?”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败家子”的眼神看着她,还在等她解释。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是你送的。不过,反正是送给我的,那就由我处置。”
李晏往前走,嘴里飞出“糟蹋”二字。
她跟上去:“披风我用不惯,但这围帽是真不错,我把帽子拆下来缝这背心上,我穿着可舒服了,这叫效用最大化,不然放着也是放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歪理邪说。”
“哼!我回去了。”原本就不想进来,更不想跟他多掺和,说着她就往西门走。
紫云楼也见了,想要真进去,估计是办不到,毕竟,她身边也没带个小厮丫头什么的,想要装一把,眼下也装不成啊。
不知李晏是什么反应,她走了两步没听着动静,赶紧跑了一段,等回过头来竟没见着人。
几步外就是西门。
“你在这儿啊!”
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搭在她肩头。
她就是原地一跳。
扭头一看是张泽易,他正躲在西门一侧的草墙后:“你偷偷摸摸干嘛!”
“我到处找你,走,咱们快进去!那边有好玩的!”
第443章 游园
半拉半拽的,张泽易拉着她往彩霞亭所在的方向去,两人走远,一人的身影则向着相反的地方。
“她跟张家小公子往彩霞亭去了。”
肆忠说完,只见自家主子在岸边一块凸石上坐下。
李晏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颗,朝湖中抛去。
“张家小公子实在是没礼数,见到主子也不来行礼。”
“她该不知我的身份。”
“他怎么会不知……主子是说她,上次茶楼一事,她该知晓你的身份。此女心眼多,她该是佯装不知。”
李晏朝着湖水摇了下头。
肆忠又问道:“那主子是想她知,还是不知?”
“她知道后还会来给我讲故事吗?”
“你让她来,她就得来。”
李晏嘴中一声叹息,起身,将手中剩余的石子一块儿扔了出去。
彩霞亭不是一座单独的凉亭,而是由两座亭子组成。
一端是金亭,一端是玉亭,其间为一条弯曲的走廊,犹如一条彩带,又如天鹅的脖颈。
夕阳西下时分,余晖洒落,走廊在湖面的倒影下,宛如一抹彩霞,仙子在云端翩翩起舞,纤纤素手,在彩霞间穿梭,抚膜,轻轻游走,似云,似雾,又柔情似水。
张泽易说他幼时来过一次:“夜里那廊桥上挂着一圈红灯笼,当时应是元宵节,远远望着,美不胜收,像是在天上一样!”
“天上?”
“仙宫啊!”
“哎呀,你别挑我话里的刺,对了……”他忽然停下,看了她两眼,嘴张张合合一阵,还是说道:“我二哥,先前是不是同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他耷拉着脑袋,继续说道:“你不要搭理他。他总觉得是为我好,可是我没觉得真是为我好,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这几年他就不怎么同我一起玩耍了。哎,他是我二哥嘛,自家亲哥哥,他不理我,那我就找他,他只要在府里,那我都会去找他,同他说几句话,有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张泽易说起他哥俩童年的事情,什么上树掏鸟窝,什么砸墙钻狗洞,人哥俩几岁就干过了,稍大点,还去偷皇帝的长寿龟,以失败告终,后去偷谁家养的豹子,不过豹子放出来咬死了个小厮,把他俩吓得不轻,从此以后不敢干这种事了。
“我爹说,你可以祸害你自己,不许祸害别人,谁都不行!”
“我阿母又说,玩什么都可以,千万别伤着自己,真出什么事儿,你娘都能给你摆平咯!”
“我二哥就不跟我玩了,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张泽易话语里有几分落寞。
她安慰他道:“始终是你亲哥哥,没事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亲着呢!”
张泽易乐呵起来,拉着她往前走:“我先前跑到这里来了,午后有游园会,皮影戏,吹糖人,捏泥人,做面人……都是小时候玩的,嘿嘿,你在,咱们可以一起玩一次!”
靠近彩霞亭的空地上,每隔一定位置,就有一个小摊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用具,在皮影戏那边则是一排排坐具,正有人往四周搭棚子,前面有风,稍阴冷,走到这里却暖起来,原来是太阳公公也出来瞧热闹。
捏泥人摊位前面,站了俩女子,估计是哪位名媛。
张泽易搞不清楚这些,跟她低声八卦起来:“太子妃真是有两把刷子,想出这个法子来笼络人心,这是我二哥说的。”
张泽易只晓得耍,这种话应该就是张泽希说的。
据张泽希说,太子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府内窝了两三个月,没同城内一众名媛交往,这一出手,立即刷了一波好感。
别以为人家是老实,或不擅交际,人家是在看风向,等宫内的指示,有着太子牵头,她才算是得到皇家的允许,从此,才能在长安各处走动。
长安城内风气较为开放,哪怕是太子妃,也是可以出来溜达的,只是某些地方不符合身份,现在溜达溜达,今后想要出来溜达,那就会比较难咯。
除了长安本地一些街头玩耍项目,还有些东洲那边的特色。
比起寻常那些赏花作诗,这种游园会确实是有意思多了。
张泽易补了一句:“这本来是太子府办的宴会,太子交给太子妃去筹办。二哥说,太子对太子妃是真有意,我阿母却说,这是在考验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咋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俩跟着师傅指引,亲手做了一副皮影人偶,时间一晃就快到傍晚时分,等回过神来,周围已有不少人。
不远处的摊位,正是黎宥谦的妹妹,黎明慧,以及她的好闺蜜许娇,也就是许浪的妹妹。
许娇身侧有个漂亮的小娘子,话语间,有几分天生的媚态,跟许娇有几分相似,她在笑着,却频频回头,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再远些,她看见了李婉和李清曼。
李清曼笑出声来,李婉跟着掩嘴笑,惹得黎明慧和许娇往那边看了看,露出不屑的神情。
更远一些,在个做面人的摊位上,只有一人,胖乎乎的背影,挡住了整个摊位,其他人只是路过,路过时还不着痕迹摇着头。
柳微往那边看的时候,正好见着那胖乎乎的女子看着她。
她朝她微微抿嘴,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她记得她,曲悠然,上次在哪个岔路口来着,曲家牛车还翻了,说巧不巧,曲悠然整个掉张泽易身上。
分神回忆着,四周有几分躁动。
张泽易的声音传进她耳里:“那个就是太子妃啊……”
她顺着张泽易的视线望出去。
只见一位纤纤美人。
东洲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简单点说,一看,就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肤白貌美,柔柔弱弱,身上披着件雪貂毛披风。
那披风……看起来有点像她昨日收到的,就是她的那件,颜色要深一些,不过人家披着就是名媛风,她……她那件只剩个围帽,此时穿着件毛背心的她,适合出现在东北林子里,肩上正扛着刚打到的傻狍子。
几位名媛正上前自我介绍,一边夸赞太子妃的用心良苦。
入耳皆是各种恭维的话语。
对于初来乍到的太子妃,未来皇后,各位名媛纷纷示好,上前搭几句或称赞几句,各家公子哥们点头示意,柳瑶则微微低着脸,眉目顺从的模样,身上无一丝盛气凌人的气焰,只是神情略微显得清冷,嘴角扬起的幅度较小。
对于大多跟她打招呼的人,她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一旁角落。
张泽易和柳微两人正躲在皮影幕布的背后,他俩相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情绪。
“真是麻烦。”张泽易嘀咕了一句。
她往外看了眼,柳瑶正巧停在皮影摊位的斜前方,整个身侧轮廓就在她的视线之中,纤细,单薄,脑海里就蹦跶出这两词来。
恭维的话忽然消失。
现在一静,众人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等她跟着望出去,只见人群自动分散开来,有人正走过来。
当男子走来,两侧的人不由自主低下头,稍稍俯身行礼,而最中央的柳瑶,向着男子侧身行礼,嘴中说道:“见过贤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见过太子妃。”
柳瑶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柳家小女罢了。”
“柳家大娘子前来长安几月,本王还不曾上门拜访,实在是失礼,晚些时候,本王还得向你赔罪。”
“殿下严重了。本该是小女拜见殿下,初来长安不惯,前阵子又染上风寒,实在是不敢冒犯殿下,扰了殿下的清闲。”
柳微一直垂着眼眸,双眼看着地面。
贤王的目光却是往后一扫,刚好看见那皮影幕布后的缝隙,那里藏着一双眼,微愣,随即就是眉头一挑。
那幕布后的某人——正是柳微。
她正正好对上了贤王的一双眼。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好吧,只是一丢丢,尽管他发现了她,但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出卖”她,将她当众点拨出来。
不过话又说话来,原来,他就是贤王。
茶楼开业的时候出了岔子,张泽易带着怨怼的语气问她,认识贤王怎么不跟他说,后面,董吴跟她提到过,贤王和成安公主来过茶楼。
李晏是贤王。
东郊北苑,廊桥,白纱围亭,讲故事,一幕幕在脑子里重现……还有杏园的场景,对了,她记得当时黎夫认突然在探花宴上出现,就是听说贤王要来,怪不得,那黎宥谦的事情……气愤的黎宥谦从宴会上离开,一女子跟着他跑出去,两人去杏园外一间空院子,然后……
尴尬的气氛重新回来了。
将愣神瞬间想起的事抛之脑后,紧着,她就想起张五黑的事,要不要问问他?
对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张五黑的事情应该是小事一桩了吧?
下一瞬她又摇头了。
他们之间没多大的交情。
也不是说不愿意去讨好,努力抱个大腿,而是在跟他前面的交往当中,她觉得他俩之间总有隔阂,无形间,他的周围是有一堵看不见的玻璃罩,确实是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要真假装不知道,那这层罩子立马幻化成型。
跟他交往,不像张泽易这样轻松。
外面的人散去,她走出皮影幕布后,一旁的张泽易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张泽易摇摇头:“这种场合真是令人难受。”
“哈哈,我也觉得。”
“是吧?”他的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其实我十分佩服,他们都挺厉害,个个跟戴了面具一样,面上笑呵呵,谁知道背地里是一副什么面孔,就跟那许浪一样!心眼多,坏得很!”
两人往湖边走,那边正有人挂灯笼。
“反正你在张家出生,难免得碰见这种面具人,这种事情一定是无法避免的,这样吧,我给你传授个秘诀?”
“什么秘诀?”
“你就当做是在玩一场游戏,谁要放下了面具,那谁就输了。”
湖边挂了灯笼,灯笼下挂着写了诗词的纸条,瞧着像是元宵节上的猜灯谜。
小厮递过来纸笔:“两位公子,请在这里写上诗句。”
张泽易将他手中的笔放下:“本公子已江郎才尽。”
她笑着摇头,不去接那笔。
眼角余光扫见一抹倩影。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李婉。
她朝着李婉一点头,随后往旁边走:“我去那边瞧瞧。”
张泽易“啊”一声,抬眼就看见了李婉,不记得柳微说什么,径直朝那边跑去,还没站稳就笑嘻嘻问道:“你也来了?”
“咱们聊几句?”
“我还以为我哥先前是逗我呢,没想到是真的。”他小声嘀咕一句,随即大幅度点头:“好呀,咱们聊什么?”
李婉示意他去湖边走走。
两人着岸边走着。
李婉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起先跟在身侧,她向后看了眼,丫头落后八九步远。
“……今日在芙蓉苑的宴会,比以往那些有意思多了,你去皮影戏那边了吗?先前,我还做了个皮影玩偶,哎呀,做好的皮影给忘在那儿了,咱们一会儿去取,我将我做好的送给你!”
走了一阵,张泽易自言自语说着,李婉就静静听着,实际上,她也只是假装听着,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找机会说。
瞧了眼天色。
再看了眼对岸的紫云楼,已有侍女在挂灯笼。
她忽然停住脚步:“张,张泽易。”
“怎么?”张泽易停下,转过身看她:“婉儿,你可是不舒服?”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令李婉的眉心挤出一道褶子。
她直接说道:“小张公子,你我虽自幼相熟,如今,你我早已是分帐入宾的年纪,你也将近分配的时候,咱们不应再跟幼时一般。”
张泽易看着她,眨巴眼:“你说什么?”
“阿耶就我一个女儿,自幼,你愿意同我亲近,我将你视为幼弟,同你玩耍,现在我们都长大成人,该有男女之嫌,像你先前的称呼,再不可如此唤我,要是给他人听了去,只会说我不讲礼数,给人耻笑。”
“这……谁敢耻笑你?你告诉我,我揍他去!”
“张泽易!从今以后,你不许往我府中送吃食糕点,送稀奇玩意儿,什么东西都不许送!”
“为什么?”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我将来还要嫁人!”
“你嫁给我不好吗?”
原本雪白的肌肤,瞬间变色,如对岸点燃的红灯笼。
有句话叫作知子莫若母。
对于张泽易的心思,张夫人早就知晓,她将此事同张泽易父亲商量:“你看什么时候适合,我找个媒人上德平王府去说说?”
张父却是摆手:“此事不可。”
“为何?只是个县主而已,咱们张家还配不上她了?”
“此事莫要再提。”
张夫人不解:“德平王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
张父不解释,张夫人不以为意,暂且不提此事,等时机成熟,张泽易要是还喜欢蓬莱县主,大不了,她亲自上门去提亲。
德平王不过空有个平头,手中并无什么实权,纵使是他们张家,同德平王结这门亲事,别人也说不着什么,张夫人将此事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
张泽易的各种行为,她只是看在眼中。
“张泽易!从今以后,你不许往我府中送吃食糕点,送稀奇玩意儿,什么东西都不许送!”
“为什么?”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我将来还要嫁人!”
“你嫁给我不好吗?”
脸颊通红的人不止李婉,还有她对面的张泽易。
胸口上下起伏,如同搅乱的湖水,掀起的波浪越来越大。
他鼓起勇气再说了一遍:“婉儿,你嫁给我,你嫁给我不好吗?”
李婉的双眸瞬间升起了雾气。
一层又一层。
重重叠叠。
眼眶红润起来,她鼻头跟着是一红:“你……你这是要……”
李婉的手紧紧拽着帕子,一双眼包着泪,像是强忍着,泪水随时会掉出眼眶,声音带着哽咽:“你这是要逼死我。”
“你别哭啊!”张泽易急得不知所措,他索性举起手来:“我张泽易对天发誓,我绝不可能要逼死你,我心疼你好来不及,我就是喜欢你,我想要同你在一起,你就嫁给我吧,婉儿,你别哭别哭!”
张泽易的声音有些大,引来附近人的目光。
李婉立即低下头,用手绢摁着眼角:“倘若不是要逼死我,从今以后,你不要跟我说半句话!”
“你!我!”他急得只跺脚。
李婉转身就跑,两个丫头慌忙跟上去。
他也想跟上去,却迈不开脚步,她的话如同一把刀,硬生生插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李婉跑向一侧的凉亭,有人加快脚步追上去,找了一阵才找到躲在凉亭内擦眼泪的人。
“婉儿?”
李婉看了眼,侧过身去。
“婉儿,你跑什么啊?你先前可是同张家那小子说话,他惹你生气了?”跟上来的人正是李清曼,她作势就要起身:“我去找他算账去!”
李婉急忙拉住李清曼:“别了。你赶紧去紫云楼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为何?”
“我不想给人看笑话。”
李清曼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清,今日谁都别想从这亭子走出去,我李清曼可不怕丢人!”
“你怎么……怎么跟他一样混?”说着就哭了起来,李婉的手绢都湿了大半。
李清曼是哄了半天,李婉才平静下来,又哄了一阵,她才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头都给使唤出去,亭子里就她们二人。
李清曼看着李婉:“张家那小子虽是鲁莽了些,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但对你也是真的好,打小,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统统都要送与你,要是我有这么个弟弟,我做梦都得笑醒。”
“你也知道是弟弟。”
李清曼叹气一声:“朗有意,妾无情,这事儿也不能强求,谁让你……”
李婉瞪她一眼,一把摁住她的嘴:“你且胡说!”
李清曼摇摇头,李婉松开了手。
“上次他送我的书,《西厢记》,里面写的那些……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我也瞧了那杂书,挺有意思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婉“哼”一声,语气带着怒意:“他那是暗示我同他私定终身!”
“他……竟没看出,他竟是此等放浪之人。”
“他有个什么好哥哥,你难道忘记了吗?整日醉游青楼,不做正事,他哥哥什么样,他今后就是什么样,这样的人,我怎么……怎么能……”李婉的手绢又摁在了眼角处。
“张家大郎倒是个正人君子。哎,不曾想,同一个阿母,怎么生出两个混混来。今后,见着那小子,咱们还是绕道好些,最好是不见。”
“所以我说我要走了。”
李清曼拉着她的手:“今日走不得。芙蓉苑这次宴会,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照料着,你要是提前走了,那可太不给人家脸面。婉儿,你们今后可还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万不能在这时时候得罪她。再者,你要是走了,其他人还真以为你跟张家小子有什么干系,一会儿,你同我一路,咱们二人一直待在一块儿就是。”
李婉整理了一下,两人往外走。
往紫云楼方向去,路上远远望见一人,李清曼轻声在她耳旁问道:“你同他如何?”
李婉看了眼,立即低下头去,娇嗔道:“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李清曼盯着那人的身影,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个倒是个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