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久咋舌,缓缓吐出字音表达自己的震撼:“她真把自己的本命灵器熔了啊……”
本命灵器唯有一件,碎了这件,就算再?找到趁手的灵器,也绝对做不到同样的契合,而且经此一遭,温流光在鞭意上的领悟,诸多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从修行至今。
整整百年?啊!
这也导致了,作?为本命灵器为主人而战的最后一道攻击,强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一击在温流光手中施展出来?,真真正?正?有了接近圣者的力量。
“完了完了,我开始紧张了。”巫久一把拽住闻人杪,狐狸眼看起来?有点忧郁:“温流光摆明了是要速战速决,一开始就用压箱底的狠招,她熔本命灵器,可温禾安没有本命灵器,温流光后面还有第八感呢。”
闻人杪还没说他杞人忧天呢,却听?闻人悦突然说了声:“巫山的队伍。”
她透过镜面,遥遥看向小世界外。
那里聚集的散修与队伍都多,然巫山一众悄然现身,没发出一点动静,在场所有目光还是无声抽给了为首的男子,他的目光却谁也不给,从侧面看,眉眼如沁霜雪,透出点乌沉的锋芒锐意。
她将话补充完整:“帝嗣来?了。”
陆屿然居然来?了。
小世界外的声音霎时小了一半。
悬于天际的火龙鞭影最终落下,温禾安身后的墨色在她的授意下汇成了一截树枝,枝干遒劲舒展,叶片簌簌团在一起,摩擦时发出好听?的金玉相撞的声音,然而在炽热到足以焚烧吞噬一切的火焰面前,这点墨色如螳臂当车。
它?最终被呼啸着重重碾过。
巫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和?他一起悬心吊胆的,还有商淮。见多了世面的天悬家公子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长身玉立,波澜不惊,实际上嘴角连着抽动了好几下,深深吸气,不知道为什?么蕴镜会?在附近失效,也不知道陆屿然到底怎么想的,会?做些什?么。
他眼前闪过的是滔天的火焰,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巫山关幽闭的山崖,那一句一句将人割得?鲜血淋漓的话。
突然,他的身边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身段玲珑,小圆脸,长蝎辫,蝴蝶结,声音清脆:“你手抽什?么?”
商淮回头看见了凌枝,这下手不动了,脑海中的画面也自动停了,他看着自己惦念许多年?的“救命恩人”,张了张嘴,好半晌,捂了下眼,问:“你怎么来?了?”
凌枝指了指小世界里的场面,撇了下嘴:“来?看她们打架。”
商淮可算找到个能聊的了,当即问:“你觉得?谁能赢?这一招二少?主有把握能接下吗?”
凌枝皱眉,看着呼啸盘旋的火龙,以及蔓延整个小世界的岩浆火海,摇摇头,若有所思:“不知道。温流光比我想象中更厉害一点,但温禾安也很强,天都人对自己好像都还挺狠的。”
商淮有点琢磨不准她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小世界里火龙一击未成,墨色在融化关头竟然以一种坚韧姿态重新?凝聚,散而不溃,将坠不坠,一只白皙手掌在最后关头握住了它?。
撑住了局面。
鲜血从五指指缝滴下来?,无数道目光汇聚过去,发现温禾安握住墨枝的手现出一种奇异状态,五指指骨修长匀称,一点滢白的光芒透过皮肉,从骨头里逼渗出来?,就是这一点光成为了与完全爆发状态下的火龙抗衡的主要力量。
温禾安甩了下刹那间皮开肉绽的手,温流光眼神有一瞬全然震颤,喉咙干涩,而后暴怒。
“原来?是这样。”不远处,闻人悦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说为什?么,温禾安能将灵之道修得?如此厉害,登峰造极。”
巫久脑袋里恍惚有点印象,但不敢确定,此时听?她一字一句道:“十二神录。”
罗青山对战斗对招上一窍不通,打磨灵力都是得?过且过,从进秘境到现在,已经遭到了商淮几次嫌弃,现在一看温禾安的状态,总算遇见件自己知道的事,上前几步低声解释:“十二神录三家都有,放在藏书阁最深处锁着,我看过拓本,不知道是谁创造出来?的,想法尤为好,构思精妙,按理?说是可行的,但就是特别危险。”
“成则成,不成则亡,没有第三种可能。”
“之所以叫十二神录是因为最开始修炼要经历十二月,只留一缕神识保留清明,人入淬灵池,浑身血肉与骨骼碎尽再?重铸,足足十二遍,直到身体里每一根骨骼都裹上灵丝,成为真正?的灵体。旁人以器为道,他们以自己为道,只是古往今来?,成功熬过那种痛苦的人不超过三个。”
罗青山朝商淮无声做口?型:“听?说这是世间唯一一个不损他人,但也被列入禁术的秘法,还听?说,我是说听?说……昔日帝主走的也是这条道。”
修到最后,战力堪称无敌。
商淮捂了下他的嘴,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眼力见这东西,道:“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谁家好好的核心苗子,帝位预选者会?要练这种不是生就是死的秘笈?再?强大都令人发怵啊。
毕竟,神仙来?了也不敢保证自己是活着成功的那个。
商淮隐晦地瞥向陆屿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周身气质淡得?如流云,唯有抬眼或衣袖被风吹动时,透着点止不住的凉薄涩冷之意。
倒是凌枝,因为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不惊讶,也觉得?没什?么,持着与温禾安相同的观点,音线称得?上天真无邪:“世上之事不都是这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天都对她不好,她自己还不努力,不拼一拼,天上也不会?平白掉馅饼,早死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还怎么跟现在一样叱咤风云,称王称霸。”
商淮被那个“称王称霸”震了下。
小世界内,温流光脚踩着火龙,留给她速战速决的时间不多,她撑不了多久,而且温禾安这个“灵体”,给她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她居高临下看着温禾安,连着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冷。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从灵戒中甩出两道光团,光团一经揭开,就迸发出无可匹敌的圣者气息。与此同时,她五指合拢,朝天摁下,墨发飞扬,声音从喉咙中滚出:“第八感。”
——杀戮之链。
墨云翻滚,天地倒悬,温禾安手中树枝彻底消散,圣者气息覆盖一切,天穹之上,血色长链寸寸显现,所有队伍眼前的镜面在此时齐齐碎裂。
在场每一个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圣者之下,必死之局。
凌枝都没说话了,她捏着袖子,眼中明明灭灭,扭扭头看身边,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于是从袖子里捏出个面具,一低头,面无表情?扣在了自己脸上。
想了想,又咻的一下,手疾眼快地将自己很有辨识度的蝴蝶结发尾绸带扯了下来?,乱七八糟在手心团了下,丢进灵戒中。
陆屿然凝视着视线中那道背影,深陷水火,温禾安却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某一刻,陆屿然指骨缓缓收拢,眼睫覆下,仰了下颈,喉结滑动,声音带点哑意:“巫山所属,全部退后。”
巫山队伍听?他的指令,径直往后退,罗青山站在原地,看看他和?商淮,又看看后面惊疑不定的长老?执事们,脚步抬起又落下,有些茫然。
他让所有巫山之人退后,自己身为巫山帝嗣,却没有退。
商淮用舌尖抵抵牙齿,心里暗骂了声,想着这次完蛋了,族里不知道要怎么发作?,事态不知道要衍变成什?么样,但他除了哑声喊一声陆屿然之外,希冀他能骤然转醒外,也没别的话说。
他也不想温禾安出事。
陆屿然揭下包裹五指的手套,手套坠至地面的刹那,小世界表面,无数道雷弧跃动,暴雨从翻滚的乌云层中倒泄。
凌枝的匿气呈阴阳双色, 一面沉如浓墨,一面淡若流月,两色飞快在天?际铺旋。
云层之中, 千万道?雷弧成型, 蓄而不发,眨眼间,那股力道已经凛厉到围观者望而生畏的程度,在滂沱雨势中显出无边的暴烈。
甫一出现,就镇压小世界外的所?有杂乱气息威压, 几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接管掌控了这片天?地。
见势,小世界外守着的队伍面面相觑, 在一道?道?闪电中讷讷半晌吐不出话音来,脑子有点发昏, 倒是巫久最先反应过来, 眯着?眼挥挥手,示意自?家队伍往后撤, 闻人悦和闻人杪见状, 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看热闹归看热闹,可没有谁愿意在这个关头当被殃及的池鱼。
向后撤退时, 迟来的声潮自?队伍中爆发出来,这局势太过扑朔迷离,连闻人悦也开?始不解起来:“我那日就想问?了, 那姑娘究竟是谁,她这用的是什么?……灵气?”
她将水晶石从左边换到?右边,干脆将这一幕也拓进去, 又皱眉,问?自?家兄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是要插手里面的战局, 还是一言不合在这里起了冲突,预备原地开?战?”
周遭怀有同?样?疑惑的人有不少,如果是前者,帝嗣这是要公然站在温禾安这边吗?还是温禾安已经投靠了巫山?温流光要是出事,天?都忍不下这口窝囊气,巫山是怎么想的,这是已经准备……正?式开?战了吗。
素瑶光此时已经回了自?己队伍,她侧首,头上钗环发出好听的碰撞声,视线穿透层层阴云与雷霆,最终落到?陆屿然身上。
她自?身优异,实力强,家世好,相貌出众,知情识趣又懂进退,连江无双都是主动?相邀,然而三年前极北秘境出事至今,她在这位帝嗣身上,倒是不软不硬碰过几个钉子。
不是因为别?的,是他?性情如此,不论男女,都近不了分毫,凉薄得明明白白。
等闲人,连句话都和他?说不上。
所?以不论是他?偏帮温禾安,还是突然被激怒到?要出手,素瑶光都不是很能想明白。
数百里外的江无双在蕴镜碎裂的第?一时间又甩出一面,见到?这一幕,面色阴晴不定,惯来上扬的嘴角,也还略略提着?点弧度,欲落不落。他?五指掌着?腰间剑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肃杀的剑气将这一片生灵压得尽低头,某一刻,低声说:“我一直以为,会是我先?与他?们交手。”
没想到?。
是他?们三个先?打起来,把他?撂到?了一边。
“也好。”
江无双接受这个事接受得倒是很快,他?知道?得多,比外面那些人看到?的也远。他?们这群人身上保命的底牌太多了,温流光今日至多只是损失第?二道?八感,天?都不会放弃她,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陆屿然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阴官家——也是从来都让人搞不懂。
江无双想了一会,朝萧凛道?:“告诉江召,不用再等了,趁乱抽调支队伍出去,将外岛的人运往云封之滨。”
他?隐晦地看了看天?空,话语中意有所?指:“这一届九州风云会,也快来了。”
萧凛躬身:“是。”
江无双接着?看蕴镜投射出来的画面,空洞洞的虚无里,将百里之外的雷霆狂舞,阴阳二色割据的盛况照得纤毫毕现,就在它们将要咆哮着?落在小世界之上时,却见小世界因为承受不住里面太过极端的力量,“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他?当即眯起眼细看。
早在确定要逼温流光从闭关中出来时,温禾安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两道?圣者之器,会有这条猩红的杀戮之链。正?如她所?说的,留给温流光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她出的全是杀招,奔着?速战速决,取人性命来的。
这第?二道?八感,对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冠于“天?生双感”,因此扬名,被抱以无边期待的人来说,太重?要了。
温流光无法接受它出现半点瑕疵。
小世界一炸,滔天?的灵浪四下席卷,肆虐的雷弧与阴阳匿气凝了一凝。
温禾安甩手朝天?空之中,两道?圣者之器的方向丢出一座小小的尖塔,这尖塔只有掌心大,七层高,每层绘有七重?色彩,唯独最上面的一点塔尖,点了鲜血般糜艳的红。塔檐各缀着?几个金铃,随着?逆飞的动?作一摇一晃,内芯却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随着?温禾安的催动?,塔身的光彩幻梦般被点亮。
那铃铛在触及空中的两道?圣者之器时,才终于上下一磕,一震,迎风暴涨,所?有金铃这才晃动?起来,发出
“叮”的脆响,宛若魔音入耳,摄人心魄。
没了小世界的阻拦,这一声之下,往外奔逃的队伍中有一半都直直定住了步伐,胸膛里一阵要命的绞痛,短时间内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修为高深点的,一边给自?家队伍布下结界,一边回身驻足,眼神转到?塔身时无比凝重?。
闻人杪和巫久对视几眼,同?时看向闻人杪。
闻人杪裙摆被逆乱的风吹得荡动?不止,她看着?这座无比熟悉的七彩塔,看它再次发出这诡异的,能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光芒,深深皱眉,有一瞬间被拉回到?当年痛苦到?没有止歇的绝境中,她握了下拳,喉咙干涩,好半晌挤出句话音:“居然、是她。”
巫山的队伍后,同?样?有如此神情的还有商淮和宿澄。
陆屿然和凌枝在小世界炸裂,温禾安掷出小塔时各自?收力,分站两边,衣袂翻卷。凌枝定睛看看这架势,也没有到?性命攸关那步,于是抓着?自?己散到?一半的发辫,问?商淮:“做什么,你也知道?这塔?”
俊朗非常的天?悬家小公子露出无法形容的复杂神色,提起这塔,他?至今难以释怀:“玄音塔啊,谁能不知道?。”
也就凌枝这种老待在阴官本家不出门可能不知道?。
商淮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凌枝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九州史上晋入圣者最快的那位。据说一百岁出头就有破境之兆,但愣是压到?了两百岁破的境,至今还保持着?记录的‘天?妒之才’,玄音塔是他?的本命灵器,他?、”
他?走的路子很不寻常,用心血饲养本命灵器,灵丹异宝灌了不知道?多少,甚至会夺取他?人的本命之器相融,这也导致了在九州史上,惊才绝艳的人极多,灵器更是数不胜数,然玄音塔占了一席之地。
比一般的圣者之器强上不少。
玄音塔在三十年前现过身,是在乱渡海那一片,出现时十分张扬,身上七层光彩冲天?而起,数百米高,独占一座小岛,塔身金铃震动?,震得人三魂七魄悉数出窍。
九州实录将它说得神异,它的表现也神异,想收服这塔的人数不胜数。
商淮和宿澄就一时心动?,凑了这个热闹。
进塔前,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成就成,不成大不了就退出。
进去之后才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塔有七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苦难,每一天?都在和人苦战,不分昼夜,那完全是塔主人自?己的战斗节奏。最为痛苦的是,不战完一层,不能中途退出,好像本来就是存了戏谑的心,要来好生折磨一下这辈的年轻人。
商淮艰难淌过第?五层,狼狈得可以说是爬着?出来的,大吐特吐,五脏六腑都险些被掏空,起身就晕了过去,卧床好长一段时间,眼前都是晃动?的血影。
宿澄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从小到?大参与的历练,战斗不胜其数,重?伤垂危不止一次两次,但从未有一次来得如此叫人印象深刻,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提起来还有点想吐。
商淮这人但凡在什么东西上吃了亏,必然会挂在嘴边一段时日,更是和宿澄达成共识,笃定根本没人能过完七层收服这塔,因此他?们在塔内的遭遇,巫山上下都有所?耳闻。
现在不由得又去瞥陆屿然,心中也犯嘀咕,不管是圣者之器,还是修行之道?,这位二少主走的路怎么都那么凶,好似每一样?都历经磨难曲折,他?设身处地一想都觉得发怵。
这位听着?,指不定心里是什么滋味。
凌枝也就听懂了一个事,她问?:“就是说这塔很强,不是一般的圣者之器,所?以面对两道?圣者之器,也能抗一抗?”
商淮能怎么说,他?也没有圣者之器,只能捂了下脸,示意:“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战局之内,温禾安看向钉下的杀戮之链,身形闪动?。从前大家就知道?她的步法十分飘逸诡密,不按常理出牌,如今方知这种身法被引动?到?极致时全是裙边残影,纯黑色的边,像山间骤生的烟。而在这黑烟中,有一座灵阵雏形显现出来。
温禾安在灵之一途上钻研得深,有几道?稳定的招式已经成为她的成名之术,被各家学?习了很久,然而这一招成形时,还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灵阵内,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阵内四角,桃,杏,海棠与紫荆各开?一朵,而阵地之内,温禾安没有去管天?空中圣器之间的厮杀,她停下步伐,四种花卉开?在她脚边,源源不绝,纷至沓来,将要顺着?裙边,顺势将她身体淹没在花海之中。
花瓣柔软,香气馥郁,可展现出来的力道?和杀戮之链全然相反,她手一招,角落中四朵鲜妍,裹覆滢光的花便落在掌心中,纯然柔软的生命气息在杀机四溢的战场生生拓出条道?,与整个战局格格不入。
然而观战之人没一个敢小觑它的战斗力。
“从小到?大,你总是能做第?一个将我底牌逼出来的人。”
等四朵花都拢于掌心,温禾安在漫天?清响中平视前方。在穆勒那的受的伤只好了外,却损着?里,她的状态确实不在巅峰时,然而面对熔了本命灵器,强行出关的温流光,算是半斤对八两。
如今这招一出,抽取了她绝大部分灵力,鬓发霎时被汗打湿,她与温流光这对昔日叱咤风云的天?都双姝,而今像两只从水中捞出的厉鬼,面容死白,瞳色极深,唇瓣潮红。
“你现在很得意?”
温流光扫了扫天?穹上的战况,那边战得进了云层,在狂风骤雨中能窥见一角焦灼的局面,没有看到?她想象中摧枯拉朽强势镇压下来的局面,她心头微躁,却表现得平静:“一道?圣者之器,想挡我两道??”
“挡了又如何。”温禾安身形迎风而起,手中四朵花轻柔无比,与血红色的杀戮之链正?面对抗,她凝着?自?己的指尖,看向温流光,笑中有点凉色:“我的东西,想要得到?,总是比你难许多,一道?压两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温流光目光森寒,咬牙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就在此时,四朵鲜花与杀戮之链对撞而上,一瞬间,空气都停止流动?。
视觉上呈现出极强与极弱的反差,花朵是最柔软无害之物,谁也没见过它能发挥出多强的攻击力,此时此刻算是见到?了,发现杀机绵密沁润在花瓣之下的汁液里,每一面薄薄的花边之中。
冲天?灵光迸发出来,分毫不让地卷拥着?那根链条。
温禾安随手一招,灵阵中有五片花瓣招到?她手中,她近身与温流光交战,大开?大阖,从前大家只觉得温流光比较疯,现在发现大抵是一脉相承,这两姐妹骨子里都透着?不死不休的劲,不出两招,就齐齐见了血。
百招之内,两人气息萎靡下来。
而就在此时,四朵花与血色长链最后对撞,齐齐消散,她们同?时倒退数步,脸颊上血色上涌,喉间一片甜猩,温禾安慢慢用指尖擦了擦那抹薄红,看出了温流光的状态,缓声问?:“还压得住吗?”
作为罪魁祸首,说的话却很像关心,迷惑性强得可怕。
温流光气息急促,胸膛骤烈起伏,眉骨里绞痛,手指都在发颤,指甲呈
现出骤烈的青白色。抬头,见温禾安居高临下地看她,问?:“你是要等时间过去,还是拼一把现在开?启。”
温流光直视温禾安,第?一次如此认真,要将她每一分特征神韵都记住,要将她骨头都拆了般的细致,这个她从没有真正?重?视过的人,一个叛族者的后裔,居然走到?了今日,将她逼到?这种份上。
她太轻敌?
不,百年来,踩在风口浪尖上,她的修行从未懈怠,能争取的资源一定会争取,她自?认为做到?了最好。即便再来一次,也只是这样?。
那、问?题出在哪里?
让她承认自?己天?赋不如温禾安?
温流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至极的笑,一滴汗珠从额心淌进眼睛里,一片涩疼,她甩甩手,从灵戒中拿出一个琉璃瓶,瓶塞一拔,里面静静躺着?颗明黄色,形似琥珀的东西。
她将这颗石头拍碎,同?时彻底放开?了对第?二道?八感的压制。
都是无解之局,她要选,就选最危险的一条。
——她偏要在这里,在温禾安的眼皮底下,开?启第?二道?八感。
明黄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洒下一场灿灿光雨,随着?这雨落下,温流光感觉自?己因为压抑太久而变得格外糟糕的第?二道?八感渐渐有了恢复之势,她咬牙,一字一句道?:“那就来试试。”
温禾安静了一会,低声自?语:“有稳固八感的效果么?”
她点了下头,垂睫,道?:“那就看看吧,是我出手快,还是它恢复得快。”
话音落下,纯黑衣影与红衣缠斗,交手的招式快到?极致,闷哼声和血腥气往往同?时弥散。
自?打发现温禾安死不了,凌枝放下心,看天?上的圣者之器打斗看得津津有味。
作为镇守溺海和渊泽之地的补偿,她天?生有双可勘万物的眼睛,总能一语中的。看着?看着?,她发现那座小塔是很不一样?,它好像在缓慢啃食另外两道?圣者之器,要一点一点将它们都吞到?肚子里去,每吞入一份力量,塔身的颜色就更鲜亮一些。
她看得眼睛惬意地弯起来。
温禾安是算到?捉了穆勒,天?都肯定有圣者坐不住,会要悄悄来一趟,所?以来逗逗温流光,叫她开?不成第?二道?八感,还乖乖送出两道?圣者之器。
让这塔吃饱一点,好转头去应付天?都的圣者。
这一套一套的,真不愧是她。
直到?凌枝看到?温流光在自?己面前拍碎了那颗明黄色的石头,光雨撒下来,才在漫天?的猜测和陆屿然无声凝睇过来的视线中倏的变了脸色。
一张稚气满满的小圆脸被寒意冻住,她脊背拉得笔直,圆圆的眼仁里天?真的光亮泯散,顿了顿,话语中的冷酷之意扑面而至:“秋、水?”
第77章
“秋水。”商淮下意识念了句, 话音落下后也回过神来,他看向凌枝,低声问:“这东西不是一直被阴官家当做重宝封存着吗?”
凌枝微微抬起下巴, 唇抿得有些紧。
关注这场战事的老油条不少, 因为秋水屡次与阴官家软磨硬泡打过交道的也不在少数,世间之物,能对第八感有增益的本就寥寥无?几,而号称能稳固乃至提升第八感的灵物,唯独这一件。
三家家主早前都与阴官家交涉过, 愿以重金相求,但都?被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了。
商淮很快也不想再提了, 他想起来,如今阴官家做主的是?那位师兄。
凌枝不再拨弄自己?的发辫了, 她盯着温流光身上的流金色泽看了一会, 捏了捏拳。温流光此举看似是?被温禾安逼得无?路可走了,是?, 她确实?是?无?路可走了, 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阴官家也拉下水了。
此一战后, 在所有人?眼中,阴官家跟天都?就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多说, 说什么都?没用,上次为天都?悬赏双煞果,这次又给了秋水, 都?是?铁证。
阴官家不惹尘事,不入纷争, 不帮任何一家,正因如此,他们有特权搜查九州之内任何渡口,在任意州城内引兵穿行。如今这个?原则被打破,立马就会引发数不清的麻烦,还有纷至沓来的各种试探,拉拢,谋求合作。
凌枝心中很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她很想面无?表情一把火燎了所有让她感到困惑,不解乃至不可名?状委屈气闷的东西,可脑海中仍有声音在说,不能这样。
但,她在她师兄身上的耐心,被彻底磨没了。
温禾安隐晦地扫了眼云层上方,圣者?之器的碰撞激烈无?比,耳畔哪哪都?是?振聋发聩的巨响,而嘈杂声浪中,唯有一道声音格外清晰,是?从脑海深处传来的,“咯吱咯吱”啃食硬物的声音。
那是?玄音塔。
她费了很多的心思与?时间,不夸张地说,半条命搭进去才得到这座塔。
如此强求,是?因为早在进塔之前,她就详细查过玄音塔的来历,知道它非比寻常,知道它有诡异的吞食之能,得到它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养着它,用各种奇珍异宝,养到现在越来越挑,只吃圣者?之器。
一下子给它两道,不知道它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应该不成问题。
自从被温流光的人?绑走过后,她就有点搜寻灵器,购买灵器的下意识行为,等妖化现象出来后,这种行为就成了习惯。
她很清楚,当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家族太不可靠了,又或者?,会反过来成为要命的刀刃,在提升自己?实?力的同时,她需要一些让自己?心安的保障。
温禾安敛神,指间携着几道刃片,跟温流光近身交战。
两人?状态都?不好,方才那一击,耗去了大部?分灵力,现在的对撞却更?凶,场中只剩两道残影和?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刃光。
每一次,因为秋水发挥作用而好转的状态都?因温禾安的攻势而恶化,每一次,温禾安手?中的刃片,卦图,乃至双拳,都?能将她逼得后退一步。
这战场不比演武台,能退的地方很多,可每一步都?像个?耻辱的烙印,冒着滋滋的热气灼痛肌肤和?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