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樱此刻已经被招待所小哥伤透了心,反手举报这种行为,真的很过分,所以现在她见到小刘热情、淳朴的笑容,不说惊弦之鸟,也心有余悸,她赶紧嗯了一声转移话题:“小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外面实在太冷了。
“我给你找个人少的房间,你跟我来吧。”小刘听到漂亮女同志叫他小哥,身子立马轻了二两,声音真好听。
路过那排挨打的人,小刘还主动跟她解释:“……这些人都是外面招摇撞骗、破坏法治、扰乱治安的坏分子,抢了好几户人家了,教育起来绝不能手软。”
韩舒樱看了眼那些人,她只在演乞丐的群演身上见到过这么破的衣服。
一路上,举手电筒的小刘带她走过一排平房,有些房间门上挂着牌子,有些没挂,只写了序号,借着光线看到牌子上写着遣送股、教管组、财务室、医务室、值班室、治安室……
管理员小刘一路上话挺多的,据他说收容所现在有二百多人,快住满了,带她在平房绕了一圈,终于在一间边角处掉绿皮的门前停下了。
“你就住这间吧,这间面积小,人少些,其它房间都满了,一会我给你拿床铺盖过来。”小刘说完,瞧了眼这位女同志,光线暗都掩盖不了她的美貌,不但漂亮,还香得很,走在路上那香气一阵阵往他鼻子里窜。
就是穿得单薄了点,但也不奇怪,收容所里缺衣服少穿的人多了去了,不光城市,农村那边穷的一家只盖一床被,兄弟俩穿一条裤子的大有人在。
现在的日子就是这么艰苦。
但这位女同志看起来太不一样了,身上的衬衫裙子无一丝褶皱,纤尘不染,脚下还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鞋,不像便宜货,这一身瞧着怪好看的,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来这里?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敲了敲门吼道:“来人了,开门。”
很快门开了。
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已经住四个人,南北通铺,好在都是女性,有年轻些,也有年长的,她小心走进去,只见四个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刘在门外喊了一声:“都老实点,别欺负新人。”说完对韩舒樱笑着说:“我在值班室,晚上是我的班儿,有什么事你就喊我,叫我小刘就行。”
“谢谢。”
“不客气,客气啥,我一会给你送铺盖来。”小刘高兴地走了。
韩舒樱慢慢走进去,目光打量着周围,昏暗的屋子,灯泡的光线也就比几根蜡烛亮一点。
她一眼看到放在通铺上的四个铺盖卷,脏得都看不出颜色了,可四个人不在乎的样子,或坐或躺在上面,晚上冷,有东西盖就不错了,这里有的人连铺盖都没有,直接躺水泥台上。
见到新人进来,四个人没人打招呼。
韩舒樱见她们不说话,她也只能勉强笑了笑,实在笑不出来。
本以为招待所的环境已经很差了,没想到还有更差的地方。
她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在脏得发黑的草席上靠墙慢慢坐下,双手抱住膝盖,想到自己一日间从当红小花,沦落到六十年前难民收容所里,不但又冷又饿,惊吓交加,还和陌生人关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有满满的委屈、失落与疑惑涌上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低语的声音,想到有人,韩舒樱不得不打起精神,将眼泪又憋回去。
库房的人很快将铺盖送过来,别人都是薄薄一层,这套不但厚还很干净,小刘亲自帮她将行李卷铺好,韩舒樱站在旁边看着,待小刘走了,屋里有个女人扭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里浓浓的怀疑:“……管教为什么给恁铺盖卷?”
话里夹杂着不知哪个地方的口音,韩舒樱听不懂问她:“你说什么?”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韩舒樱听懂了,她望着她们的行李:“你们不也有吗?”
“俺们是自己带的。”这个年代在外流浪的人,走到哪里都带着行李卷,走哪儿睡哪儿,来到收容所将自己行李一放就行了,她们都有经验了,没有铺盖就光着身子躺,从来没人管的。
但令女人震惊的在后头。
站里管理员小刘特意给新人送来吃的,食堂刚出锅两个黄澄澄的发面馒头,玉米面掺白面,香喷喷冒着热气,饭盒盖上放着咸菜,饭盒里装着葱花汤。
“韩同志,食堂只剩这个了,我给你拿来了。”小刘搓着手,望着眼前眼圈微红,楚楚动人的女同志解释道。
这些吃的可不是收容所这些盲流的伙食,这是人家食堂正式工的晚饭,江同志跟食堂那边打招呼说粮食他明天给补上,人家才肯把吃的让出来。
屋子里食物的香味馋的四个人直吞口水,有人盯着那两个金灿灿的面馒头不解问小刘:“俺们晚饭只有稀得见水的碎米粥,她为什么有发面窝窝?”
小刘清楚这里的人什么货色,到了饥不择食,她们什么都敢抢,如果不交待几句,他前脚走,这些人后脚就敢扑过来,他吼道:“凭什么?”
“凭人家外面有人给食堂交粮食,你们有人给交吗?我告诉你们,敢抢她的,接下来三天的饭你们都别吃了!”
第4章 剧本奖励
通铺四人被骂得鸦雀无声,旁边的韩舒樱反而吓了一跳,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竟然还会抢食物吗?
以前她不管遇到多好吃的东西,因为上镜怕胖,还要保证身材,经常吃两口不吃了,奶茶再馋最多浅尝一口,对食物没有执着,可现在,两个馒头在这里的人眼里好像是顶级珍馐,要用抢的才行。
屋里一片安静,小刘交待几句离开后,房间四个人果然没敢动,也没有人来抢,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她们还是分得清的,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窗户旁有一张矮桌,她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在四个人灼灼的目光里挟了一只玉米面馒头,小口咬了一下,口感粗糙,用高情商回答,那就是别有一番风味,她用余光瞄了通铺一眼,身体慢慢地往旁边移了移,面朝窗口,避开她们的视线。
抱歉了,如果没穿之前,更好吃的她都可以请她们吃,剧组的时候她就经常请客,连群演奶茶饮料都随便喝,如果能让大家在剧组里开心,相处融洽她很乐意。
但现在,身无分文的她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只能尽量不发出声音刺激到她们,屋子里太安静了,还是能听到她吃东西细微声响,以及那四个人巨大的吞咽声。
韩舒樱胃口小,一个成人拳头大的馒头她就饱了。
其它的不合胃口,咸菜太咸,汤有股怪味,她想喝口热水,发现屋子里没有招待所那种暖水壶,只有墙角的一口水缸,如果想喝水就要从水缸里舀水喝,她亲眼见到四个人从通铺下来轮流喝一只瓢里的水!
韩舒樱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饭盒里的汤喝了吧。
路上小刘跟她说过,收容所晚上不许出门,外面有管教巡查,被抓到会被误会逃跑,她把空饭盒放在桌上,剩下的馒头她犹豫了下,将它放在饭盒盖上,然后回头看了四人一眼,四个人眼睛都盯着那个馒头。
韩舒樱脱了鞋,穿着雪白的袜子,很小心地绕过她们爬到自己的铺盖那边。
经她观察,这里不但没有洗澡刷牙的条件,上厕所的话也不许出门,屋子墙角有个桶,一开始她不知道那个桶是干嘛的。
知道后,她已经麻了。
可能太饿了,屋里的人或坐或躺并不说话,待了一会儿无事发生,韩舒樱才慢慢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介绍信,借灯光看了一眼。
目前手里这张纸是她了解自己身份的唯一渠道,上面的字写得潦草极了,她连蒙带猜上面地址应该是锦阳县玉板沟樱桃大队。
理由填的是到鹿桥市寻亲,下面盖了一个红章,小字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革命委员会几个字。
下方竟然还记录了她的生日,一九四五年二月二十六日,这么严谨?
竟然跟她一样是双鱼座!屋里光线差,她拿着证明看了半天,最后悄悄将地址和生日背下来,以免日后有人问起她答不出来。
就算知道了地址、名字、出生日期,她对其它的事仍然一无所知,该怎么应付明天过来的江公安呢?如果是那位年长的张公安来就好了,他好说话一些。
江公安看起来很不好糊弄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年代的人眼睛看起来很亮,尤其江公安,或许是职业的关系,目光力度很强很强,有时候和他不小心对视一眼,她眼睛都没地方放。
哪怕轻描淡写的一瞥,也能给人瞬间提神,当然也可能是她看见公安,心虚……
她手指捏着介绍信,写信得有收件人的名字吧?一旦明天江公安问她父母是谁?她怎么说?兄弟姐妹她也一概不知,真让人头疼!
她看向夹在介绍信里的车票,一共四张,两张火车票,两张汽车票,其中一张是海市那边的车票,正要细看,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八点了,关灯。”
灯瞬间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剩下窗外孤独寒白的月光,以及不知道从哪传来吆喝叫骂声。
韩舒樱扭头望着窗外的月光,想家的心情突然像开了闸一样涌上来,好想爸爸想妈妈,她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不行,不能哭。
韩舒樱低头将信纸折了折揣回衣兜里,慢慢滑进被子里躺下,黑暗里借着月光,红着眼眶看着房顶上一个荒废的蜘蛛网,看了半天她往旁边悄悄移了移,吸了下鼻子,主要是怕它会掉进自己嘴里。
上衣兜里她摸到了一小袋纸包的东西,用手指捏了捏,微软,她才想起空白剧本第二场好像已经完成了,纸包里的东西是剧本奖励,她没来得及看。
空白剧本在她视野里只是一个白点,当她看过去时才会显示剧本。
十世书第二场:谁懂其中意,清风明月愁。
拉近距离的相拥(完成)
奖励:仙杏干一包
什么杏干?仙杏干?韩舒樱直接略过,看向第二场的戏份。
拉近距离的相拥……
相拥?什么时候的事?哦,是她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候因为冷贴了一会儿……这也太夸张了吧,那个时候她都快冻死了,哪里相拥了,最多是取暖求生。
不过,她明白了,通过这两场戏她确定,她很可能穿进一本名叫十世书的恋爱剧本里。
韩舒樱对穿剧本的接受度还是有的,毕竟穿来前正是影视短剧大热时期,当时爆火了一个短剧就叫三世书,女主穿进古装剧中,拥有一本三世书,通过三世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最后和男配修成正果的故事。
她这个剧本不叫三世书,而是十世书,不过不重要,因为前面九世不知为什么失败了,她只需要演最后一世就可以了。
重要的是,这个剧本出现过完成剧本,回归现实的字样!
也就是说只要配合剧本演到结局,完成剧本最终章,她就能回归现实了?!
这一点倒在黑暗中给了她无限希望,她擦擦眼泪,如果演完这个剧本就能无缝回归,那她就当,就当练演技好了。
回归后,她依然可以做她的当红小花,演着待爆剧,躺自己的保姆车,一个司机两个助理跟在她身边打点一切,可以给父母买名贵的车,穿着高定礼服参加品牌活动,依然还是灯光下光鲜亮丽的她。
只要给自己洗脑,这个世界除了自己皆是虚妄,都是假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完成这个恋爱剧本。
她在剧本上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没有编剧、没有导演、没有执行、更没有老师,一切只能靠她自己触发任务,而且还有一定危险性,稍不注意就会有变成盲流被关进拘留所的情节……
她看向自己通关的第一场戏:落花时节,与君相遇。
如果是恋爱剧的话,落花时节,与君相遇,指得是她与男主相遇……
男主……
是江公安吗?
剧本已完成两场,两场戏都是她无意间完成的。
第一次她好像拉了江公安的手?
第二次贴在他后背取暖。
都在两人身体接触的时候……所以?剧本每一场戏的通关密码是,身体接触吗?
好好好!一开始就整亲密戏是吧?她懂!
这都是那些导演的老套路了,不熟的男女演员先拍几场亲密戏,好让他们快速磨合进入状态。
韩舒樱:……
算了,为了完成剧本,为了她的“紫微星”演艺事业,为了回到现实,老娘……她拼了!
那么第三场,她要怎么演呢?
第二天韩舒樱眼圈微微发暗,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桌上那个馒头果然不见了,她松了口气,总觉得昨晚她要不留下点吃的,会很麻烦,还好她机灵,一夜平安无事。
收容所早上六点钟才允许开门排队洗脸。
洗得速度慢了还会被管教呵斥,现在正值深秋,天气转凉,不容易出汗,一两天不洗澡她还能忍一忍,扯了衣领闻了闻,还是香喷喷的,但是不能刷牙她真的接受不了,收容所并不提供这些洗漱用品,甚至洗手洗脸都要排队在水笼头下面解决,人太多了。
昨晚她就没刷牙,早上也没刷,她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四处寻找,没有工具,那就创造工具好了。
柳枝可去风,消肿止痛,尤其嫩枝削为枝,剔齿甚妙!
她以前演过一个小成本古装网剧,曾认真地看了原著小说,里面就有这个情节,古人用杨柳枝咬碎了当牙刷,描写详细,对于爱美又爱惜牙齿的她来说,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也实在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能就地取材。
院子里正好有棵柳树,她趁人不注意跑去扯下一根,将一头放进齿间反复轻咬,试了很多次才弄出一个软软的像牙刷一样软毛的东西,然后一颗一颗刷,把牙齿刷干净了。
别说,天然的材料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用,刷完就可以扔掉,漱口后很清爽,比想象中好用多了。
收容所的人九点才能去食堂领饭,饭菜少得可怜,一点点米粥,一口咸菜,一碗汤,汤里只有两片冬瓜,没有任何油水,清澈见底。
物资匮乏的年代粮食不够吃,收容所的饭基本上以喝粥为主,很少能够吃到像馒头,米饭这些硬货,吃完饭所有人不许出屋子,一直关着,听说要到下午四点才能出来吃第二顿,一天只有两顿饭。
说实话,比韩舒樱的减肥餐,控脂的营养餐还难吃。
她偷偷摸出兜里的纸包,里面是第二次完成剧本后奖励的仙杏干,打开只有五颗,奶杏色,颗颗莹脂如玉,剥开里面是如脂蜜一样的果肉,她取了一颗放在嘴里,眼睛瞬间亮了,软嫩酸甜,丝滑如蜜……
江公安忙了一上午,下午才有空带纸笔过来。
韩舒樱接到通知,整了整仪容小跑过去的时候,江公安制服里面的衬衫洁白干净,头发修剪过十分精神,他正倚在桌前听财会室的人说话,不知道听到什么,远远看着笑容如清风般舒适。
第5章 信件
“……就这样骗了人家,结婚当天晚上女方发现男方那方面不行,立马不干了,第二天带了一群亲戚把男方揍了一顿,还把裤子给扒下来了,一群人闹到了派出所……”
财务室里传来笑声,干部何弘伟走进财会室,见到倚着桌子的江见许,开口道:“欸,小江啊,听说你昨天送过来的人没归档啊。”
江见许回头:“哦,何站长,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我可听说了,是位女同志,今天已经好几个人跑来我这儿打听,问这女同志什么情况,身份到底有没有问题,听说早上出来打饭还引起骚动了?”
江公安脸上笑意收敛了下,微收下颌,“这我就不知道了,上午忙没过来。”
副站长何弘伟亲切道:“听说人长得特别漂亮,我们站可有几个小青年至今未婚呐,这位女同志身份没问题的话,我给他们介绍介绍也行。”
江公安倚着桌子,低头翻了翻桌上报纸,开玩笑说:“领导,咱们收容遣送站,什么时候改婚姻登记科了?还管婚嫁的事?”
“她身份……倒是没什么问题。”
“都是单位里的同志嘛,平日里家庭有哪些困难,婚姻情况这些都要了解一下,没问题就好,这也是我们做领导的正常工作,你说是不是啊,小江同志。”何弘伟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江见许闻言顿了一秒,笑了:“领导说得是,没毛病。”
何弘伟满意地离开了。
财会室里有人小声嘀咕:“何副站长的表侄子也在站里头,好像是干后勤的小丁……”
韩舒樱整理好衣服跑过来的时候,在众人眼中她身姿曼妙,昳丽婷袅。
见到江见许,她立即冲他笑得甜甜的,大老远就喊道:“江公安。”一开口牙齿雪白,媚态极妍,牢牢抓住别人的眼球。
财会室三个人从窗户里探出头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不止三人,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望过来,一早上消息传遍整个收容站,所有人都知道站里昨晚来了个漂亮女同志。
韩舒樱习惯了镜头围绕自己,众人围观这样的场面,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专注点只在对面。
江公安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冲她一摆手,转身进了对面治安室,治安室里安静没人。
韩舒樱好奇地走进去,环顾四周桌椅板凳无什么新奇,接着她看向前面江公安俊秀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试验一下这个剧本是不是只要身体接触,就能通关,毕竟第一场拉手,第二场相拥全部成功了。
她眼睛一转,立即轻手轻脚快步走上前,打算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如果被他发现,她就说江公安,你衣服这里脏了,应付过去。
可谁知道她手还没碰到衣服,前面的人一转身,她拍了个空。
韩舒樱:……
见江公安看过来,她尴尬地将半空的手落在桌子上,“呵呵,我们……就坐这儿吧。”说着手支着桌子顺椅子在窗口处坐下来,她目光立即下移看向空白剧本,果然没有触发,剧本一动不动,失败了。
江公安余光瞟了眼右肩,眯着眼看了她一会,转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李姐,你过来一下。”把财务室的一个叫李杨的女会计叫了过来。
收容所的人多眼杂,尤其与漂亮的女同志身处一室,该避嫌避嫌。
那个女会计秒懂,取了张报纸爽快进来,也没打扰他们,在门口找张椅子坐下看报纸。
等人进来后,江公安这才拉开椅子在韩舒樱对面落坐,头也不抬地拿起桌上放好的信纸,从笔筒取了钢笔,拧开笔帽。
韩舒樱:……
她看看对面的人,再回头看向那位守在门口的女会计,心中暗暗叫苦,这位男同志怎么回事,有贞洁牌坊要守吗?当真严防死守,毫无空隙,她失望地坐在那儿。
“昨晚休息怎么样?”江公安低头在纸上写起字来。
韩舒樱语气勉强,“还行……”
昨晚几乎没睡多少,陌生的环境难以入眠,通铺太硬让人不适,被子粗糙磨疼皮肤,屋子气味……不提也罢,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特别想念自己家里臻藏版的调节床垫,轻滑细软的高奢真丝被……现在全没了。
他轻哼一声,头也不抬道:“你也别觉得这里条件差,昨天你那情况没睡大街就不错了。”写了几行字后,他翻开另一张信纸:“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来了!韩舒樱正襟危坐,这是她担心了一晚上的问题。
江公安要是知道她连亲生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完了,特务两字肯定死死钉死在她身上,全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
想来想去,她只能采取昨晚想到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再行不通,那就真完蛋了。
韩舒樱不得不拿出自己的体验派演技,在眼前这位公安同志面前演一场戏。
江公安的目光,让她压力很大!
她紧张地动了下放在桌子上手,尽量放空心情,代入角色,“江公安,其实,我一个人来这里寻亲,是有原因的。”
她的声音百回千绕,想营造一种哀伤的氛围感。
江公安停下笔,神情严肃看向她。
韩舒樱想过用父母双亡,或者家里灾害无人生还的借口搪塞,但不行,这很容易被揭穿,公安局这边只要一个电话或者电报过去就知道了,所以她得找一个就算被揭穿了,也无伤大雅的借口,于是她想到……
“你看我,长得如此美貌……我们那个大队,有很多人排着队想娶我……”
“咳……”角落看报纸的会计大姐发出了声音,见小江与那位说话的女同志看过来,她憋着笑晃了晃报纸:“没事,看报纸呢,你们聊,你们聊。”
江公安盯着她看了两秒:“这跟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有关系吗?”
“有关系!江公安,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我家里特别穷,但我又长得如花似玉,所以有个……有缺陷的男同志看上我,我家收了他一笔钱,打算把我卖给……嫁给他,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会带我回去绑起来嫁过去的,那个男同志的缺陷……实在难以启齿,所以……”
这个借口公安局应该不会通过电话证实吧,毕竟隐私问题,退一步讲,就算她撒谎了,揭开后她也可以说离家出走找的借口,对她身份没有妨害,况且,还能有人真跑去她介绍信那个地址打听这些不成?
女会计那边又传来抖报纸的声响。
看来三年饥荒,不能人.道的男同志……最近有点多啊,女会计已经不看报纸了,看向小江。
江公安面不改色,双手交握,审视着韩舒樱,目光落在她衣服上,转移话题:“证明上写着你来鹿桥市寻亲?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闲下来我可以帮你找。”
什么?!韩舒樱眨着眼睛,震惊,不可思议,公安的脑回路都这么可怕的吗!
问题怎么就会从她父亲的名字,变成了亲戚的名字?她就想问!
这句话问出来,韩舒樱的小心肝一阵扑通乱跳,她连这个身份爹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亲戚叫什么呢?
好了,现在一个问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完蛋了完蛋了!就知道不能在公安面前撒谎。
韩舒樱冷汗直冒,急中生智,她小手一摆:“……不不不,江公安千万别!”
“就算找到她们,他们也会通知我家人把我带回去的。”
江公安沉默片刻,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那你想怎么办?”
“……”她厚着脸皮,斟酌地说:“我想留在鹿城行吗,不想回家……想跟江公安你待在一个城市,哦,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帮助我,食堂粮食的事小刘跟我说了,我是真心的感谢你,从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好,无以回报,想在这里找到工作,能够赚钱回报你。
韩舒樱深知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与其找别人,不如找帮助过她的人,毕竟愿意帮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从求人帮忙开始的吗?你帮我,我回个小的,你再帮我,我回个大的,我懂你帮忙,你懂我感恩,这样有来有回,情谊不就建立起来了吗?
江公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这个年代女同志很少会这样感谢别人,他手下不动声色地取回刚才翻下去的信纸道:“你想留在鹿桥市?”
“嗯。”
“那我要提醒你,国家明文规定,只有城市里有房产、正式工作,或父母投靠子女,以及未成年子女投靠父母,出现以上这几种情况才允许外地人登记落户,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在城市落户。”
现在国家政策在户口这块儿管得非常严。
韩舒樱:……
若这样,那城市房产首先排除,她现在身无分文,根本没有钱买房。父母投靠子女,子女投靠父母这两个又和她不沾边儿,那就只剩下工作了。
“那,如果我能找到工作,可以留在鹿城了吗?”她现在真的不能回老家,得想办法留在这里,因为只有和男主一个城市才有机会完成剧本。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明眸皓齿,含情凝睇,她满含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江公安手里的笔无意识地点着信纸:“……按理说可以,但现在城市招收临时工、合同工的要求之一就是户口,如果户口问题不解决,工作很难找。”
意思就是说,如果她想要工作,就得有鹿桥本地户口,想要本地户口,就得买本地的房产,说来说去这不就是死循环吗?所以她现在买不起房子,成为不了本地人,就找不到工作……
“要是能买到房子呢……”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啊,虽然她现在身无分文,但如果完成第三场剧情,空白剧本奖励她一笔钱,那这一切不就解决了?第一场完成时,剧本就奖励了她急需的介绍信。
江公安没开口,旁边那位会计大姐忍不住了。
她道:“小姑娘,鹿城的房子有钱也买不到咯!没人卖。”
“鹿城本地人都不够住,一家六口挤在一起你看看单位大院里有多少,若真有卖房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都得抢疯了!”她们本地人都抢不到,怎么可能轮到外地人呢?
韩舒樱:行吧!
她也不是为这里的房产,她只想留在鹿城完成剧本,可偏偏能留下的所有渠道都堵死了,她一急,拧身趴桌子上问江公安:“……那临时工呢?临时工可不可以?”
合同工需要户口她明白,临时工也一定要城市户口吗?
对面的江公安脸色有些无奈:“……临时工工资低,只有合同工的一半,如果没有户口,几乎没有转正的可能。”临时工那点钱票养活自己都难,得家里人接济才行,在城市很难生存,这一点不是常识吗?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瞟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