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上五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省城车站了,文科员也把包里饭盒拿出来,这个时间吃个饭正好。
文逸春比郭梅更省,饭盒里带的红薯饼,还有一瓶萝卜切成条状腌制的咸菜就着吃。
条件艰苦,连这些有工资的知识分子口粮都是这些……韩舒樱看着那瓶腌得有点黑乎乎的萝卜条,她一点都不想尝试味道。
郭梅到了省城直接去亲戚家,文逸春到了省城招待所,可以去食堂吃饭,两人就凑合着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江公安将包放在床铺上。
对坐在他下铺用帕子擦脸的韩舒樱道:“包找到了,你过来看看,有没有缺的。”
“啊?”包找到了……
他怎么找的?她瞎编了一个包,也能找到?
韩舒樱顾不得心里那点小别扭了,立刻扭头看向江公安和床上那个黄不拉叽,绿不刺儿的包包。
这是她的包?不会吧?
韩舒樱放下湿帕子,一边看江公安,一边伸手将包小心拽过来,上下左右找到包上的拉链,好像跟这个包不熟一样,拉开后,里面没多少东西,只有两件衣服,一条藏蓝色裤子,一件手工织的土黄色外衫。
怎么能确定这就是她的包呢?她望了眼江公安,脑子里浮现大大的一个问号,但她没敢问,若问了,江公安再跟她来一个反问怎么办?他十分擅长这种审训挖坑问话方式。
她深受其害,可是如果不是她的包,她说是自己的,拿了之后人家正主找来怎么办?
直到她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是个银色项链,做工精美,吊坠上还有绿松石和三颗银制铃铛,很童真,像是小孩子戴的东西,从吊坠外可以看到里面有个人物小像,打开后。
韩舒樱沉默了。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她小时候从来没有照过这样的照片,确定以及肯定!因为这个时候,她爸都还没出生,她怎么可能有照片呢?
可这张小像跟她小时候像了九成,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个时空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人,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丢失了一段六十年前的记忆。
真的和她小时很像,怪不得江公安那么确定说找到了,这张照片上小朋友五官精致绝伦,标准小美人胚子脸蛋,如果等比例放大,那么长大后,就会跟她一模一样。
因为她本人就是这样,长大后面骨五官没有长歪一点点,你知道这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吗?多少长相惊艳绝伦的小朋友,长大后都残了,残了!
然而她一点都没有,儿时精致绝伦,长大豔丽动人。
那一刻,韩舒樱开始怀疑,剧本真的有这么牛吗?它竟然能凭空制造出一个人物来?还造出了这个人物的时间线,虽然她曾想过自己可能是穿进了剧本里,但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怀疑,难道她真处在一个剧本的世界?周围遇见的每一个人,像江公安,郭梅,文逸春,这些人在现实中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只存在于剧本里……
“包里的东西,有丢的吗?”江公安将手里吃的放到桌上,见她手里抓着项链发呆,脸上还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不经意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
韩舒樱缓缓摇了摇头,她敢说不是她的吗?那不是更可疑?而且还要解释更多,只能当是她的,她将手里项链放进包里,赶紧拿起搪瓷缸喝了口热水,压压惊。
坐在小桌另一边的郭梅,在江公安把东西放桌上她就闻到味了,是芝麻香酥大麻花,因为油较大,包着麻花外面的那层纸都被油浸透了。
这麻花可香可好吃了,用上好的精白面与鸡蛋反复揉出嫩黄的面团,拧成麻花状,再放到七成热的油锅里炸至金黄,最后撒上点糖霜和炒熟的香芝麻,咬一口嘴里,又甜又香,又弹又劲道,个还大,一口能香到人脑门里,好吃极了。
但价钱也很贵,虽然不要票,可一块二一根呢,郭梅摇了摇头,鸡蛋才八分钱一个,一块二能买十几个鸡蛋呢,谁舍得啊,这江公安还真大方买给别人吃!
“吃点东西,我们一会下车。”
此时韩舒樱半张脸埋在雪白的搪瓷缸里,一边喝一边用水灵灵的眼睛瞟着江公安,观察他的样子,神情挺正常的,语气也正常,还跟她说话,也买了吃的,他应该不生气了吧?那昨晚的事……就算翻篇了?
别说,她还真有点饿了,看向桌上的纸包,这时候麻花很大个,油纸包的时候将它拗成两断,中间的断面微黄,边缘沁着油,闻着香得很。
她手擦干净喝过水后,等着江公安把麻花纸剥开,见他真的给她吃,她才伸手从麻花上揪下一小块,放进齿间咬了咬尝尝味道,咬完眼睛一亮,真的很香欸,她好久没吃麻花了,热量太高了。
不过现在不用拍戏,她可以稍稍放纵一点,吃之前还不忘卖乖地咬着麻花一本正经道:“江公安,你的善良与慷慨,让我感到人间有温情,谢谢你。”
江公安:……
她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
韩舒樱心安理得吃起东西。
江见许看了眼表,从纸里取了包子出来随意咬了一口。
“鸡腿还吃吗?”
韩舒樱:“不,早上吃鸡腿,太油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粮食珍贵,但她毕竟才穿过来两天,在现代时的习惯还没有改掉,她觉得早上吃烤鸡油,也更不觉得自己吃根麻花有什么不对。
可对面刚吃完红薯饭盖好饭盒的郭梅,以及挟咸菜啃饼的文逸春:……
饼瞬间有点噎人!
这姑娘吃过什么山珍海味,能说出来这样口吐狂言的话?烤鸡会油吗?他们只恨油太少。
江见许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一阵掂量。
吃饭要坐着等他将麻花外面的纸打开,她再吃,麻花竟然还要撕成丝儿吃,是麻花不好吃,还是嘴不够大?
是怎么养成的这个毛病?这种让人伺候,吃饭挑嘴的习惯几乎与生俱来,惹人生疑,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换句话说,她跟农村,根本不沾边儿。
如果是以前,还可能是地主资本家的家庭子女,可地主阶级已经不存在了……
郭梅放好饭盒,见对面江同志吃得快,三两口解决掉包子,旁边女同志吃得慢,但吃得少,吃了一小会儿不吃了,还将油纸包着的麻花高高递给江公安,一脸讨好道:“江公安我吃饱了,你吃吗,这是干净的,我都用手撕的,没有碰到嘴,手也擦过了。”
这个时候不提嘴还好,一提嘴,空气中一阵沉默……
她当即抿住嘴,想伸手打下嘴巴,她又说错话了!说什么不好,说碰嘴!
江公安瞥她一眼,将麻花接过来放到包里,起身将包提了起来,“走吧,下车。”
“下车?”
对面郭梅惊讶:“江同志,到省城还有一个小时呢,你不在省城下车吗?”
文逸春也愣道:“江公安,我们今天就得到省城,明天早上可就要培训学习了,听说有好几拨人呢,招待所那边住满了,时间紧任务重,你赶得及吗?”别到时候没有地方住。
江见许颔首,“来得及,我先把她送回家,晚上到省城。”然后冲他们笑了笑:“两位同志,省城见。”
“江同志,省城见。”
韩舒樱磨蹭着,在江公安眼神下,穿好衣服跟在他后面,行李袋那条藏蓝色裤子她穿上了,虽然别扭,但挡不住它暖和,裙子现在实在穿不了,一天比一天冷,而且越往北越冷。
手织土黄色毛衫她也套上了,套在自己浅蓝衬衫外面,敞着怀,从青春学生风,变成清纯淑女风。大小还挺合身,当然她穿什么都合身。
离开卧铺车厢,下了火车,到达锦阳县站点。
附近正好有汽车站,可以直接搭汽车直达玉板沟。
韩舒樱真不想去什么玉啊沟的,她跟在江见许身后墨迹来墨迹去,终于忍不住开口:“江公安。”
江见许停住脚步,回身看她,心道:来了。
他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开口赖上他。
韩舒樱心知已经到这里,想再找借口去鹿城暂时不可能了,事已成定局,她想来想去,还是先打发走眼前这个人更实际:“……江公安,你要有事,你就去忙吧,把我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能回家。”
你可快点走吧!她都不知道自个家在哪里,怎么带他去啊!
江见许:……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她觉得江公安脸黑了黑,注视着她半天没有回话。
看得韩舒樱一阵心虚,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她灵活的小眼神悄悄往上瞄。
就见到江公安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插在裤袋里,望着她半天,见她看过来,眼睛一眯,声音不大,特别严厉的一声:“上车。”
韩舒樱:“好咧。”
说完一溜烟跑上了车。
第11章 公交车
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锦阳县只有一路二路两辆公共汽车,如果这趟车赶不上,下趟车就要等很长时间。
韩舒樱挤上去后发现自己没有钱,她立马回头看江公安,“买票!”
江见许跟在她身后上车,瞥了眼灰溜溜返回来要他买票的女同志,没好气地从兜里掏出钱。
车里有个女售票员一直扯着嗓子大声喊:“买票买票,谁还没买票?”一边喊一边瞄着所有人,看他们手里有没有票。
韩舒樱见江公安从兜里取了钱,她眼睛盯着这个年代的纸币看,三张,两张粉色1角,一张绿色2角,一共4角钱,所以现在坐车一人两毛吗?
她没见过这个年代的纸币,毕竟六十年后人民币都已经改版五次了,到了她穿来时,全民使用数字人民币交易生态系统,一个手机就可以搞定一切,说来可能没人相信,这个变化确实只有短短六十年,却仿佛两个维度,两个世界。
拿到票,他们往车里走,这时候公交车座位多,后面一排还有空着的,她抢到座位坐下,赶紧护着自己旁边位置,让江公安过来坐,结果江公安偏头看了一眼,把那个位置让给他后面的一位大娘。
韩舒樱:……
她尴尬地收回手,手指还在半空轻晃了下,其实并不是跟大娘抢座位,她哪能那么没有觉悟呢?
主要是想着坐车嘛,那坐在一起了,车开起来一晃一悠的,她一个不小心,二个没注意,倒在……是吧,也许就触发第四场剧情呢?不过这点小心思……算是泡汤了。
江公安握着拉手,站在她旁边,目光扫了眼她,嘴角翘了下。
大娘看向两人,凭着经验坐下笑着说:“小姑娘,这是你对象吧,你可有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我瞅着你俩真般配。”在这个年代,普通的农村姑娘能找到一位公安同志结婚,那都是令人眼红羡慕的事。
韩舒樱:……
她礼貌冲大娘笑了笑,转头对着江公安以问作答道:“江同志,你送我回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一直江公安叫着顺口了,都忘记他有名字这回事。
旁边大娘:……
江见许好气又好笑,心道:你还知道问名字?
这年头,女同志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她还是第一个。
见他不说,她偷扯了扯他裤子,没办法,他高,她坐着正好能拽到他裤子。
“啧!”往哪儿扯呢?江公安瞪了她一眼,看了下周围,避嫌地躲开她的手,往旁边移了移没好气儿道:“白冰。”
“白冰?”江白冰,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韩舒樱安分了。
2路公交车一路经过多处站点,其中有一站水西路,桦树坊,江公安说到那里下车。
一开始还好,前面坐着两个小孩,可能第一次出门,他们惊讶地趴在车窗往外望,韩舒樱也往外看,看到了一家麻婆豆腐店挂上了文胜饭店的牌子。
等到汽车离开车站,穿过市区,进入郊区,天,开开停停就算了,这个时候的公路一点也不平,坑坑洼洼高低难测。
偏偏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韩舒樱把位置让给一个年纪大的婆婆,她找个地方站着,真受不了这个颠簸,不过她还能忍一忍。
小孩倒是把颠簸当成乐趣,享受着被汽车颠起来离开座位,啪的又被扔回座位的快乐,两个还有互动“我又给颠了个大屁墩。”“我的屁股也给颠两半了。”
他俩开心了,但他们妈妈晕车,一个颠簸下,站在旁边的韩舒樱就见到这位妈妈本来都要吐出来,但明显咕噜一声将吐到嘴边的东西又咽回去了。
站在旁边的韩舒樱受不了了,她手捂着胸口忍不住跟着:“yue……”
还好没yue出来,早上吃的少都消化了,只剩干呕。
那位妈妈见她要吐,吓得赶紧侧过身子避开,生怕吐她一身。
韩舒樱也怕吐到人家妈妈身上,于是她转个身,对着江公安。
江公安:真是服了。
他看着她,单手将行李包里水壶取出来,拧开盖子递到她嘴边:“喝点水。”
水是早上在火车上打的,到现在还温着,韩舒樱脸色雪白,她听话地就着壶口喝了一口,咽下去,恶心感压下去了。
江公安缓缓将水壶盖上,嗓音难得柔和:“好点了吗?就快到了,忍一忍。”
韩舒樱:其实不回家,她确实还能忍一忍。
很快,桦树坊到了。
韩舒樱头又开始痛。
谁知道樱桃大队的路怎么走啊?这路她是带不了一点儿的,她连樱桃大队是哪条道上的都不知道。
下了车,她支支吾吾地借口自己晕车,太难受逃脱带路的命运。
然而江公安长身而立,单手拎着两个行李包,早已识穿她装病的小把戏,他挑眉气定神闲道:“……想吐就到那边树下吐,吐完再走,不着急。”
韩舒樱当场有种想捂心脏,倒地耍赖的冲动……
听她一句劝,找对象可千万不要找公安啊!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好在桦树坊这边是一条宽敞的土路,暂时只要顺着走就行了,于是她在前面磨蹭着踢着石子,一步三回头地走着,江公安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韩舒樱心累,这个江公安他不是要去省城学习吗?放着直达省城的火车不坐,非要送她回家,公安都这么闲?
于是她试图与江公安搭话,拖延时间:“江同志,你说为什么去鹿城我用了四张车票,回来只有两张啊?”
江公安看她,乐了:“你说呢?你自己坐错车了都不知道。”还来问他?
他伸手数落道:“你说你出个门,介绍信过期了,包丢了,车还坐错了,你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都算你命大。”
韩舒樱:……可恶!
竟然是坐错车了,早知道不问了。
她望望天,日头已经升起来,估计早上八、九点了吧?这路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有人她也不能当着江公安的面问:嗨你好,我家住哪儿?
她甚至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家?要是一旦没有呢?身边还跟着个公安,她都不敢想当场被揭穿那种可怕的事……
这条路再长也总有走到叉路的时候。
是向左拐呢,还是向右拐?这是个问题,如果走错了,她可不可来句:人生的左拐也是一种右拐?江公安应该能够理解吧?
就在韩舒樱进退两难时。
分岔路口终于有人过来了,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灰色布衫黑裤子,见到韩舒樱,先打量了两眼,然后出声了。
她说话了!
韩舒樱眼前一亮。
“这不是韩家的舒樱吗?我的老天爷啊,你这几天跑哪去了,你爸妈找你都快找疯了,差点没去县里报警呢……”
韩舒樱:!没想到,她还真有一个家啊?
“发什么愣啊,赶紧回去呀。”
韩舒樱扭头看向与自己隔了三步远的江公安。
江见许目光在两人间打量了下,最后落在韩舒樱身上。
韩舒樱回神,已经这时候了,对方都叫出她名字,就算认错了,她也得将错就错,先把面前这个难关过了再说。
在江公安询问之前,她一个箭步冲过去,背对着江公安一把握住女人挎着篮子的手,演戏演足,她眼圈一红,含泪小声且快速道:“……嫂子,是我,我迷路了,是这位公安同志送我回来的!”
接着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跟面前这个女人说:“我怕爸妈打我,嫂子你能不能带我回家帮我求求情,求你了嫂子!”拜托拜托!她还捏了捏女人的手拼命点头暗示,求你了!我是韩舒樱,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哎呦,这可怜孩子,行,我刚从娘家回来,正好回咱们村,我带你回去,到时跟你爸妈好好说说……”这个大嫂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韩家孩子都叫她李二婶,怎么成嫂子了,不过她也没在意。
因为她注意力,全被向她们走过来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吸引住了。
打眼一看,喔,这小伙子十里八村找不出来一个这么精神的,身形挺拔,眼神有光,脖子有劲儿,看起来俊气不凡。
女人眼睛发亮地望着这个年轻同志,“……还是个公安呢?”
江见许拎着包走过来,“你好。”声音使人如沐春风,他微微一笑礼貌道。
“你好,公安同志。”嫂子捋了捋头发道。
“你也是本地的?”
“是,我家住在樱桃大队。”
他审视地望了眼有点紧张的韩舒樱,回身看向女人:“你和她,认识吗?”
第12章 回家
“认识,怎么不认识呢?”李二嫂拉着身边韩舒樱道:“这不就是老韩家的大闺女吗?”
韩舒樱本来就期待地望着她,直到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立即眉开眼笑,容光焕发,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蛋更惹目三分。
她绽开笑容,在旁边点头小声附和:“是是是,怎么不是呢?”既然都有证人了,她怎么不算老韩家大闺女韩舒樱呢?
江见许用忖量的目光,看了看两人。
轻微点头道:“好,嫂子带路吧。”
韩舒樱转头腹诽:这江公安未免太严谨了吧?她都已经遇到认识的人,确定了身份,还非得到她家门口确认一遍才行吗?
好在剧本对她的身份似乎有安排?她稍稍放下心。
从车站到樱桃大队,脚步快的话要半小时,这半小时的时间,年轻的嫂子一直跟江公安夸韩舒樱,说她十里八村一枝花,很多人都对她垂涎欲滴,家里求亲的门槛都踩破了。
什么东村的小木匠,西村的贾老大,连村长家儿子都拿着新盖了五间大瓦房,想求娶她,彩礼最少也要一百块……
夸得韩舒樱在旁边脚趾抠地。
好歹她也娱乐圈当红小花,颜值排行TOP1,五官精致,形貌昳丽,堪称浓颜界颜值天花板!一众明星里那也是颜值爆表的存在,有名有姓、有头有脸。
如今沦为村花,土得掉渣……
什么村里一枝花,乡里半枝莲……
她要闹了,真要闹了!
一抬头,见到江公安不着痕迹,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来,她立马拽着身边的女人,在她耳边大喊:“嫂子,嫂子,嫂子!”惊起周围一片飞鸟。
“唉唉,咋了咋了?”这位二嫂总算停住嘴,不怪她逢人就说,她们樱桃大队山好水好,还有一大片果园,后山沟全是野樱树,开花的时候姹紫嫣红,得名樱桃大队。
可是吧,附近每个村都有个自己的特色,像东村有砖窑,卖砖便宜,南边有木材,家具产地,北边有山,靠山吃山,东边有河,水沛粮足。
那她们村没别的了呀,最出名的就是姑娘长得水灵,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韩家大闺女韩舒樱,毫不夸张地说,长相十里八村都挑不出一个能和她媲美的姑娘。
她也存了点心思,想着能不能撮合一下,说不定还能赚个媒人钱。
要不是她家两个未出嫁的女儿年纪小了些,好说歹说也得拉着公安小伙子回家看看,她可第一眼就相中这位年轻的公安同志了,英姿勃发,顺眼得很!是所有丈母娘喜欢的类型。
“嫂子,我家里头……”家里!多聊聊家里的事,她暗示道。
她对韩家一无所知,虽然有心想跟江公安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都对上了吧!真的不用再审查了江公安,你的职责到此为止,快点回去吧。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想来想去,不敢多说话,怕他起疑心,还不如从这位嫂子身上打听一二,到时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你家里啊,都乱了,你走第二天你妈闹到大队,现在你再想去大队找人开介绍信,没你爸妈同意,大队可没人敢给你开了。”
“你妹和你弟倒没什么事,你二妹今年十三了,是大姑娘了,你弟弟上小学。”这个时代法定婚龄为男二十岁,女十八岁。
韩舒樱点头明白了,一家五口人,有个半大妹妹,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她是家中子女老大!
江见许听到后,他突然笑了下,这位农家嫂子应该没有说谎,事情来龙去脉基本也清楚,介绍信应该没问题,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毕竟这么一个行李半路丢了,车票都能买错的人……看来是他多虑了。
虽然心中仍有疑点。
“……你也是的,亏得遇到这位好心的公安同志把你送回来。”
韩舒樱:好心?
“我说舒樱啊,你爸妈他们对你挺好的,勒紧裤腰带供你上学,让你读完高中……”
江见许侧目,韩舒樱察觉到眼神,她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想说:呦,你还念过高中呢?真没看出来。
韩舒樱:……
她不但念过高中,她学校还在国外呢!当然,成绩另说。
另外,行李丢了,车票买错这些事,都不是她干的,她冤枉!
江见许淡色的唇微弯,收回视线。
六三年的农村,尽管韩舒樱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震惊脸,望着远处的房子,好似要参与一个荒野求生的节目。
几乎有一半路人,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还不是那种看不出来的小补丁,有的全身都是补丁。
真的太潮了,风湿都要犯那种。
不时有路过的人见到韩舒樱打招呼:“韩家大姑娘回来了。”
韩舒樱尴尬不失礼貌地点头:“嗯嗯,回了。”只是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到了到了,村头第二家。”把人带回来,这嫂子倒挺高兴的。
入目一排土坯房,什么叫土胚房?就是用土盖的房子,外形看起来灰黄暗淡,尘土扑面,不用多言语,与县城相比,这里的生活显然艰苦多了。
不知谁传了信,他们几个刚走到门口,其中一处院子匆匆走出来一男一女,后面还跟着一个梳着三股辫的女孩,女孩眼睛骨碌一转,好奇地打量门口的人。
男的四十多岁瘦长脸,穿着灰色褂子,见到韩舒樱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刚要开口。
短头发圆脸的女人抢先一步:“你还知道回来,偷了家里的钱,几天不回家,在外面鬼……”
“闭嘴!”那个男人紧张了下,他看到了韩舒樱身后有个穿公安制服的年轻人。
“你们谁是韩舒樱家属?”戴着帽子的年轻公安开口。
他立即猫腰迎上来,“我是,我是。”
“人我给你送回来了。”
男人立即陪笑伸手:“谢谢公安同志,人民的好同志,太感谢了。”
江见许低头打量了这夫妻二人片刻,才与他握了下手道:“不客气,我去省城学习,顺路。”
“同志,进家里喝口水吧?”男人赶紧把路让出来。
江见许看了眼站在那儿四处张望的韩舒樱,可一点也没有请他进去喝水的意思,不但这样,估计这一路上还想怎么赶他走,别以为他不知道。
没良心的姑娘,一路上车费吃用都白花了,一口水都换不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不了,我还有事,水就不喝了。”
然后他伸手礼貌将男人请到一边说话,男人一愣,犹豫着跟过去。
“叔,你怎么称呼?”
“公安同志,我叫韩兴昌,兴旺的兴,昌隆的昌。”
“有个问题了解一下。”
男人立即点头哈腰:“诶诶,公安同志你说。”
“你女儿什么原因跑去鹿城?介绍上写寻亲,并没有找到。”
“这个……”男人愣了下,迟疑了好一会,看了年轻公安一眼,年轻人眼神犀利得很。
“其实,鹿城那边没有亲戚。”
“哦?”
男人似有难言之隐,最后咬牙道:“我跟公安同志说实话,这孩子心气儿高,没考上大学落榜了,加上偷听到我和她妈要给她议亲的事,男方条件确实好,但就是……是个二婚的,还有个孩子,但人家是县里的厂委小领导,一百五十元彩礼,三转一响准备齐全,公安同志,你看,我们家就是普通农村人家,能攀上城里这门亲事挺不容易,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就被她听到了,她不同意就离家出走了,你看……”
这个年代所谓三转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一响是收音机,在农村可是稀罕物,有一件都了不得。
虽然与她说的有些地方不符,但大部分对上了,江见许沉默片刻,颌首。
“那鹿城呢?为什么要去鹿城,省城不是更近吗?”
“这个,公安同志,这孩子她没出过远门,早年打仗逃难的时候,我在鹿城那边待过一段时间,她小时总听我讲以前的事,这才跑去鹿城了……”
江见许看着他:“是吗?你早年在鹿城呆过?”
“是,是的……呆了几年,我是五零年回到祖籍,我老家就是锦阳县玉板沟的,祖上八辈贫农,没富过一辈儿!”
好家伙!没富过一辈儿?挺光荣!
江见许审视地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身上一瞬间严肃气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