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雨矜持地收下他的感谢:“不客气?,下次还给你点。”
“下次不会喝多了。”一道轻声,几分慵懒,似是?许诺。
虞清雨的眸光怔了几秒,继而?岔开了视线:“男人的话?,懂得都懂。”
宁愿信鬼,也?不能信男人这张嘴。
话?是?这样说,虞清雨到底是?有些担心,虽然谢柏彦没放在心上,她还是?下楼去找了药。
推了推面色隐隐苍白的谢柏彦,看来他病中的份上,她的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吃了药再睡吧。”
虞清雨睡眠很轻,尤其是?心里惦记着事情的时候。
半夜她几次惊醒,勉强睁开眼,撑着身?体去摸身?侧男人的额头。
没烧起来,还好。
抵不过困意,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深色的窗帘隔绝了卧室所有光线,昏暗中,清泠的眼眸缓缓掀开,微微转向?轻轻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一抹幽幽沉暗慢慢浮上曈底。
“好像不烧了,你头还疼吗?”
难得虞清雨起得比谢柏彦还早,她昨夜似乎没怎么睡,不到六点就已经睁眼?了。
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这才放了心,又翻身躺下。
“已经无碍。”谢柏彦目光沉淡,静静落在身侧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女人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那你再睡会儿。”虞清雨迷迷糊糊地回道?,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你不会现在又想起床工作吧,生病了就消停点吧。”
勉强掀开一只眼?皮,眸底漾着雾色,半是商量半是命令的调子:“不到八点别想起床。”
“天大的事,也要往后推。”明明眼?睛已经闭上了,却不忘拿捏着警告式的调子,“不许拒绝。”
虞清雨又想起来什么,撑着纤细藕臂又坐起身,困乏地摩挲着床头的手机:“我?来给闻森发消息。”
她根本?没有给谢柏彦说话?的机会,已经自作主张安排好了一切。
谢柏彦被强制进行睡眠,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闭上眼?,鼻尖有清雅的百合淡香,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蛊惑着他疲倦的的神经,很快便睡了过去。
生理钟使然,虞清雨如同往常作息一般,准时七点起床,结束清晨瑜伽,冲过澡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谢柏彦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柏彦看向墙壁上的那只造型堪称艺术品的吊钟,骨节分明的腕骨抬起,微微紧了下领带,漫不经心回道?:“已经不早了。”
已经八点多了,对谢柏彦来说确实不早了。
他自小被严格按照谢氏继承人?的那一套规则教?育,端方自持,严以律己,这大概是记事后他起得最晚的一次。
虞清雨端起健康的混合果汁,面不改色地抿了几口:“你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
天大的事情,也要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让步。
回应她的事一句平静的轻声?鼻音,似是认同,似是妥协。
虞清雨慢条斯理地嚼着未加任何调料的虾仁,清风行过餐厅,她抬眸看向那扇还敞开的窗户,是她昨晚为了透气打开的。
窗口旁还挂着一株青白玉吊兰,绿叶散下恰似满天星,带来一抹清新淡雅的亮色。
放下筷子,虞清雨美眸流转:“谢先生,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赶出卧室。”
“我?最讨厌一身酒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男人?了。”
自小虞逢泽便是如此,几杯酒液下肚,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谢柏彦闻言,指腹间?摩挲着手边的牛奶杯,似乎是在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昨夜神智很清晰,单是头疼不会磨灭他的记忆力,长眸微微眯起:“谢太太,我?昨晚似乎没有胡言乱语吧?”
“不是你说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给我?吗?”一双无辜的眸子微微挑起,闪着勾人?的浅光。
信口捏来的胡话?,虞清雨这个套路已经相当?娴熟。
“那可能?不是胡言乱语。”报纸一合,谢柏彦扯开薄唇,嗓音低懒,“太太想要哪颗星星?”
虞清雨差点手滑没握住手里的杯子,指尖堪堪攥住桌角:“……”
一时语塞,她呆滞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也可以不要星星的。”
哪有人?把送星星这么随意就许下承诺的。
稳了稳心神,虞清雨总觉得自己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她迫切地想要找回主场,微微扬起下巴:“我?昨天照顾了你那么久,谢先生就都?没有一点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谢柏彦散漫撩眼?,仪态优雅地系上袖口。
淡定地望向她:“高定礼裙?珠宝首饰?还是你看上哪个门店,哪块地皮?”
语调极其随意,虞清雨怀疑她就算现在想要什么天价礼物,他也会爽快送上。
“虽然你说的这些我?很喜欢,但你的太太哪有这么物质。”虞清雨小小地为自己澄清了下。
谢柏彦唇角微勾:“那既然如此,清高的谢太太该是很喜欢我?送的那份新婚礼物。”
刚刚扬起的嘴角在想到那些杂志时,默默落了下来。
“那不如还是物质一点吧。”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么多本?杂志,还有自己亲自动手摆出的那些爱心。
薄唇浅浅挂上一抹笑痕,谢柏彦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两?人?之间?。
“前?几日,我?让闻森把山顶的一套房产转到你名下。”
虞清雨明眸闪过一丝茫然。
谢柏彦神色清明,如玉般润泽的声?线徐徐:“那套别墅有齐顶的两?层楼高鱼缸,太太该是喜欢的。”
虞清雨惊诧地睁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眼?神定定望向他,慢吞吞地从口中溢出几个音节——
“这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他轻应了声?,眼?见着虞清雨表情落了下去,谢柏彦淡笑一声?,“但毕竟你是我?的太太。”
属于谢太太的专属优待。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高高翘起。
啊,就这么三言两?语骗到了一套房子?
苏倪的舞蹈巡演最后一站来到了港城,演出曲目是她最出名那部《贵妃醉酒》。
虞清雨难得化了全?套妆容,着一身端庄白色长裙,前?往观看苏倪的演出。
原本?虞清雨怕舞团在港城宣传不到位,想要自掏腰包替苏倪的舞团做个营销,没想到却被谢夫人?抢了先。
谢夫人?在这方面人?情世故一向做得精细,各种宣传媒体造势,演出一票难求,许是港城近年来最火爆的一场演出。
“苏姨。”演出还未开始,虞清雨捧了一束花等在后台。
刚化好妆的苏倪迎上她的鲜花:“我?今天真的收花收到手软了,你婆婆送来的花篮几乎都?要把走廊堆满了。”
虞清雨这才看向被花篮挤得只剩一条窄窄单人?路的走廊,莞尔一笑:“这还不是苏大舞蹈家?魅力大,倒是单单显得我?一束花有些诚意不够了,下次我?给你在剧院门口摆个花拱门。”
“行了。”苏倪笑得开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虞清雨,“没瘦,也没胖。”
虞清雨自然地挽上苏倪的手臂:“那可不,我?每天规则饮食锻炼,自律得很。”
在这方面,她随了苏倪,作息习惯和运动频率都?保持着严苛的规律,身材体重一直维持得很好。
苏倪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他对你好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远嫁港城,苏倪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家?隔千里,总是怕她受委屈,无人?撑腰。
“蛮好的。”虞清雨微笑回视,目光坦然,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确实是好的,抛开那些外在的,至少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听到她这样说,苏倪就放了心。
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们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讲私房话?。
虞清雨是很多话?要说的,她在港城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很多话?对身边的人?并不好说。
“我?爸还说让我?别搞名义夫妻那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叮嘱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搞得好像我?想怎样就能?怎样一样。”
苏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们还没有……”
虞清雨和谢柏彦抛却名正?言顺的婚姻外,剩下的大概只剩清白的室友关系。
同睡一张床,分别盖着两?床被子。两?个人?都?是睡品极好的人?,中间?隔了半米宽的距离,连衣角都?碰不到一点。
什么样子睡的,就是什么样子醒的。
他们二人?从小培养的规矩素养,大概都?体现在这上面了。
“结婚这么久,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根本?不需要虞逢泽担心她会使性?子,破坏两?家?的联姻关系。
虞清雨展颜而笑:“我?爸还是多虑了,我?和谢柏彦之间?连夫妻关系不合都?算不上。”
苏倪静了一会儿,思忖着只说了一句话?:“夫妻之间?,总是互相磨合的。”
没有其他快捷途径,尤其是虞清雨与谢柏彦之间?这种速成的婚姻关系。
“你在这边吃的还习惯吗?”苏倪很快岔开话?题,“我?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回头拿给你。”
虞清雨乖顺地点点头,忽而又问:“我?爸呢?”
“我?过来港城都?快两?个月了,他一个电话?都?没舍得给我?打。”
谈到这个,苏倪沉默了几秒,只低头理着舞服的长长水袖,随口说:“他忙得很……算了,不说这些了。”
“商业联姻,总归就是这样。”
清雅静秀的面上隐隐几分轻嘲:“我?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起码你爸不会再给我?弄出一个私生子。”
虞逢泽在外的风流账,苏倪知道?,但碍于商业联姻,只能?维持在外的体面。虞清雨同样知道?,只是父女?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几句就要吵起来。
没人?回去管,便任由他胡来。
这么多年,维持着一种相对僵持的平静。
苏倪轻轻摇摇头:“你出生那会儿他心疼你妈妈难产,去做了结扎,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便宜我?了。”
比起虞清雨和父亲之间?寡淡的亲情,虞清雨显然更亲近这位从小对她关爱有加的继母。
“苏姨,别提这些了。”
苏倪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关系的,毕竟为了舞蹈而选择联姻的是我?自己,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苏倪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自小生长的环境使然,让她很多事也不抱什么希望。
恰如他们这段商业联姻也是一样。
只要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然而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快忘了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将很多心思都?寄托在继女?身上。
但似乎,她自小疼爱的虞清雨,也和她相同的性?子。
“清雨,其实我?希望你是不一样,或者你可以再期待再主动一些。你不像我?,我?已经被束缚在这里了。”
“我?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至少,柏彦他看起来对你真的不错。”
苏倪给她留了剧院第一排的票,绝佳的观赏角度,虞清雨却有些意兴阑珊。
光影闪动,短暂地落在她的明丽娇艳的面上,映照出她恍然的神色。
再期待,再主动一些吗?
关于他们这段婚姻,虞清雨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冤家?路窄这个词,有些时候来得格外巧妙。
魏成哲本?是对舞蹈演出这种高雅志趣没什么喜好的,但听说今日会有不少商界翘楚出席,他便打算来碰碰运气找找赞助。
就碰见了他的“噩梦”。
“魏少,伤这么快就好了?”窗外雾气浓重,路上有些堵车,司机说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虞清雨便在大堂里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正?撞上四?处碰壁的魏成哲。
魏成哲看到虞清雨的那一秒就想闪开,可她的视线已经追了过来,再闪躲倒显得好像他惧怕她一般。
隔了两?三米远,魏成哲没什么好气地回:“谢太太,托您的福气,躺了快半个月才好。”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看到他受挫,虞清雨格外舒心:“魏少怎么看起来愁眉苦展,怕不是除了被家?法处置外,还遇见了点其他难题吧?”
“你!”魏成哲一边气恼,一边压着脾气,不敢在她面前?叫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哪里用得着到处找赞助,到处被人?排挤。”
虞清雨笑眯眯:“我?心善,听不得这种事。”
魏成哲敢怒不敢言,只能?闷声?受气。
见他这副模样,虞清雨唇角笑意更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腕上的镯子,忽然一顿,水洗般的眸子很快划过一丝清光。
她上下打量着魏成哲:“听说魏少现在找赞助的进程不太顺利。”
魏成哲斜她一眼?,这不显而易见的吗?
并且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位。
“不然这样吧,我?给你的俱乐部投资,我?们分成二八。”
话?音一落,魏成哲双目登时睁圆。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又悠然补充了句:“当?然是我?八你二。”
魏成哲几乎被气笑了:“虞清雨,你在这里趁火打劫呢?”
“真不巧,被你看出来了。”她嘴角笑弧不变,简明扼要地戳中他眼?下的处境,“不过,不管我?们之间?分成多少,至少都?要比起你现在状态要好很多。”
这是实话?。
谢氏撤资在先,其他财团都?在观望,魏家?更不可能?支持他的俱乐部,时间?一长,状况只会更严重。
魏成哲犹豫了下,忽然问道?:“你怎么不落井下石踩两?脚,还要投资我??”
其实已经相当?于雪中送炭。
“当?然是因为——”虞清雨笑眼?弯弯。
“让讨厌我?的人?为我?赚钱的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她端着一副安之若素的坦然模样,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气人?:“下次你也可以试试。”
眼?见着魏成哲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友好地提醒了句:“魏少,可千万别骂脏话?哦,一会儿我?老公要来接我?的。”
有些人?出场的时机恰到好处。
话?音刚落,谢柏彦矜贵优雅的身影就跃进了她的视野。他一身定制款西装笔挺合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不经意间?微微转头对上了虞清雨的目光,极淡的眼?风飘了过来,是虞清雨先叫人?的——
“老公。”
温糯清软,尾音被拖得很长。
这句“老公”勾起了魏成哲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明明谢柏彦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开始解释。
“谢哥,我?什么都?没干,旁边助理有摄像头记录我?和她交谈的全?过程,我?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成哲现在小心翼翼,只是和虞清雨说上几句话?,还叫了助理在一旁给他们录像留作证明。
前?阵子那顿家?法处置,可真是太长记性?了。
谢柏彦静静看着虞清雨身姿袅袅地走至他身侧,纤细的指骨攀上他的臂弯,是越过礼貌距离的亲密动作。
他眼?睫只垂了半秒,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起那双冷清的黑眸,再望向魏成哲时已经凉薄许多,下颚微抬:“闻森。”
跟在他身后的闻森很快上前?:“魏少,麻烦请您的助理把未删减版的录像发到我?邮箱,谢谢您的配合。”
坐进车厢里时,虞清雨面上的笑意还未消退,今日难得两?个人?没有分隔一道?长长的空隙坐在后座的两?端。
她长长的裙摆垂在他黑色的西裤上,白色弥漫在深色间?,互不相容,却也和谐。
“怎么今天想起来接我?了?”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是家?里的司机给她打来的电话?,转眼?就换了人?。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褶皱的袖口,矜然自若:“听说我?们夫妻关系不合,特来补救一下。”
苏倪一通电话?过去,和谢夫人?絮叨着了几句听说新婚小夫妻都?没什么相处时间?,更别谈什么夫妻生活和约会了,谢夫人?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这不,谢先生就贴心地来接太太了。
谢柏彦修长指骨微微屈起,指腹停在宝石袖扣上,略一停顿,清冷的嗓音落下。
“谢太太,赏脸去约个会吧。”
第14章 Chapter 14
一点靡靡雨气将薄雾打撒,浅浅落了一层湿泞,霓虹染浸水色碎光,一闪而过的晶莹荡漾在她的眸底。
说真的,当谢柏彦说约会的时候,虞清雨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但所有的期待都幻灭在轿车驶入机场的时候。
换下高跟鞋,踩在舒适的拖鞋上,虞清雨懒懒靠在椅背上,俨然兴致缺缺的模样:“我们要去哪儿?”
环顾四周,是谢氏的私人飞机,她又?长长叹一口气,虞清雨抿了口水,眼皮都不想掀开。
果然,她就不该对?工作狂的男人抱有什么?期待。
“法国。”清冷的男声缓缓落下。
签完了一沓闻森递过来的文件,谢柏彦才?抽空回她。
指腹触过她刚刚端起的杯子,微凉的水温,他慢条斯理地?添了些?热水。
重?新推到她面前。
虞清雨不想喝,只是指尖轻轻转着玻璃杯,在桌面上划出几道刺耳的声响。
法国?往来的公司高管,还?有签不完的文件,她早该看清事情的本质。
轻托粉腮,明眸浅浅溢出几分散漫:“所以你只是要去出差,顺便敷衍一下我的约会。”
“这不冲突。”谢柏彦淡声回答,微微抬头,身后的闻森点头退出房间。
虞清雨垂着眼帘,几分冷嘲:“当然不冲突,谢总简直一心二用学派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明明是去法国谈合同,顺便带上了她。
她居然还?真信了他这套约会的托辞,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考虑过苏倪所说的再?期待一点。
谢柏彦云淡风轻地?解开衬衫袖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一抹微恼的薄红,荡漾在她瓷白的面上宛如?一抹天角红霞。
他气定神闲地?拉开一旁的茶柜,打开茶罐,夹了些?岩茶倒进紫砂茶壶里。再?抬眸看向她时,薄唇溢着点淡笑:“我以为谢太太是想故地?重?游的。”
虞清雨大学时期曾去往法国读过两年书,作为翻译官任职时也被远派法国,她对?这个?坐落在西欧的国家再?熟悉不过。
她懒懒抬眼,盯住他的所有动作,谢柏彦从容优雅地?斟上热水,茶叶翻腾间,水汽袅袅,模糊了他的神色,一杯热茶被放在她的面前。
顶级品质的牛栏坑肉桂,香气高扬,余味醇绵。
故地?重?游吗?确实是想的。
只不过说出口的便不一定了。
她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澄黄透亮的茶汤中?片片茶叶打着旋沉入杯底,虞清雨微微挑眉:“都跟你说过了,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谢柏彦视线微顿,将女人艳色勾起的唇色纳入眼帘。
“不过——”虞清雨弯唇而笑,“这次揣测得还?不错。”
指尖划过桌面,沾着一串茶水印记,在谢柏彦的茶杯前清点了两下:“给谢先生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谢柏彦黑眸微微眯起。
虞清雨再?度拿起紫砂茶杯,低抿了口热茶,清香中?一点回甘,带着她嘴角也高高扬起。
谢柏彦在品茶这方面一向挑剔,茶叶是顶级好?茶,是对?得起它高昂价格的味道。
她浅浅呼了口气,弥漫的茶香荡漾在唇舌间,似乎余味绵延,渗入彼此呼吸。
虞清雨眼波微转,一点笑痕呈上明艳面容:“差点又?忘了我和我高高在上但却?不精通国语的老?公之间,有点文化代沟。”
飞机已经?起飞,窗外?是浓重?压下来的深色夜空,些?许云色徜徉其中?,像是谢柏彦面上微动的神思。
他很绅士地?重?新为她添茶,清健冷白的手腕在她的视线中?青筋绷起,带着勾人的骨感。
“谢太太,若是沟通实在困难,或者我们也可以其他语言交流。”
虞清雨心跳空了一拍:“比如??”
“Bon voyage,monépouse.”
(旅途愉快,我的太太)
悠悠男声萦绕耳畔,带着酥麻的电流簌簌爬过肌理,手指也忍不住地?蜷起。
“你怎么?……”虞清雨红唇微启,又?忽然怔住。
短暂的空白停滞在他磁性低回的声线中?。
谢柏彦目光平静,寥寥打量了她几许,在触及她微微无意识后缩的肩背时,清冷音色从薄唇中?再?次溢出。
“bb,同我行吗?”
淡唇在机舱里温和的光线下缀上浅弧。
长睫轻颤,在几乎捕捉不到的怔忡后,她已经?低头再?次拿起茶杯,第二杯的茶汤更有几分时间加持的韵味在。
她缓缓转向窗外?,望着地?面上越来越小化成一个?黑点的机场。
清了清嗓子,几分哑意裹住温软的嗓音:“那就,勉强给你一个?约会的机会。”
人都已经?上了飞机,哪还?有拒绝的机会。
不过,总归是她想去的地?方。
虽然是光明正大的约会,总归还?是要和谢夫人说一声的,还?有刚刚到港演出的苏倪,回复过所有消息,虞清雨抬头时才?发现自己肩上披了件薄毯。
是谢柏彦披上来的。
只是那时她忙着回复消息,只是摆了摆手,根本不曾在意。
机舱里空调冷气开得足,温度低,她确实觉出几分凉意,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她望向坐在他对?面办公中?的谢柏彦。
他还?在处理公务。
虞清雨仔细回想,似乎她每次视线望向他时,这个?男人都在办公。
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要吃东西吗?”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柏彦轻轻放下手中?钢笔,将桌上摆着的几样水果向她那边推了推。
虞清雨摇头,过了晚八点,她是不吃东西的。
只是她看着桌上的水果盘,乌黑透亮的瞳孔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是闻琳准备的?”
完美?匹配了她的喜欢,不喜欢纯甜的瓜果类,偏好?酸甜的柑橘类,可又?不喜欢剥皮,故而柑橘上都开了一道小口。
既保持新鲜度,又?不需她自己动手。
闻言,谢柏彦幽幽斜了一眼过来,眸色深沉,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虞清雨懵了一下,脑海中?划过一个?猜测,她揣度着用词,又?问:“难道你准备的?”
果盘忽地?被他重?新拉至桌子中?心,修长指骨重?新捏起桌子上的钢笔,笔尖微微指了个?方向。
“太太如?果累了,那边有卧室可以休息。”
不是否定,那便是——
虞清雨扬起笑容,淡黄的光线下是她清丽动人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肤色毫无瑕疵,勾唇时更是浅浅蒙上一层靡丽。
轻灵的音色咬着字句:“所以真的是你准备的?”
谢柏彦偏过脸,偏冷的音色毫无波澜,似是漫不经?心:“其实我前阵子刚学了句国语。”
在虞清雨的注视中?,他姿态从容地?补充了下一句。
——“看破不说破。”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巴黎时,已经?到了中?午。
下飞机前,谢柏彦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再?换上冷淡严谨西装后,纽扣都系到最顶端,又?是那个?清冷矜贵,沉稳端方的谢氏总裁。
他的行程似乎很紧张,高管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工作,他的步子走得很快,行走间带着隔开距离的疏远。
虞清雨只跟了几步,便落在了队伍最后。
他走得很快,她踩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索性便停了步子。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很远,如?果不是这场联姻,他们连方才?那一段并肩的同行都不会有。
闻森跟在她身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您不走吗?”
虞清雨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然后——
忽地?转了方向。
那个?冷淡矜傲的男人,撇开一众高管,款款向她迈进,直到再?次停在她的红色高跟鞋尖前。
“太太,身体不适?”一句来自谢先生的关切。
虞清雨低眸便是他们仅有几厘米距离相对?的鞋尖。
黑色男士皮鞋,红色高跟鞋。
像是冲突性的色调,又?莫名几分和谐。
虞清雨摇摇头,视线绕过他高大的身影,看向他身后面面相觑不敢靠近的高管们,掩下喉中?翻涌的陌生情绪,不由压低声音:“你现在就要去工作?”
“下午有个?会议,太太若是无聊可以先去自己转转,我让闻森陪着你。”
虞清雨咬了咬唇,视线平直处便是他系着的黑色暗纹领带,似乎有些?歪。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踮起脚尖,靠近了半步,将那短短几厘米距离抹去,很是严谨认真地?正了下他的领结。
手指还?没松开,她微微仰头,目光只落在他流畅清俊的下颚处,音色渐低:“我可以陪你吗?”
“或者谢先生需要一个?翻译吗?”
踟蹰了几秒,她后退了一步,撩了撩及腰长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转。”
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她秾丽清绝的面容上,谢柏彦指尖抚平皱起的领带,勾起薄唇,玉质的声线中?冷色淡去。
“谢某不缺翻译,但缺一个?随行的太太。”
这是虞清雨第一次看到谢柏彦工作状态,似乎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但也有一点不一样的细节。
虞清雨:“你是工作的时候都戴眼镜吗?”
她在似乎在家中?从来没有见谢柏彦戴过。
“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