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沉着脸,快步走开,独留下胤禛一人。
胤祥赶来,摇头道:“这滩浑水,四哥不怕把自己折进去吗。”
胤禛摇头:“你错了,虽是浑水,却累不及我。”
他不欲再说,只是拍了拍胤祥的肩道:“额娘只教我以诚待人。咱们求个问心无愧就是,日后想起,也不至于后悔。”
胤祥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信四哥。”
屋中,康熙一人独坐,闭目沉思。
时至今日,胤礽越发叫他失望,胤禛反倒叫他多看两眼。
正因为胤礽和仁孝皇后,这些年来,他才对赫舍里氏多有忍让。
纵然索额图欺上瞒下,逾越礼制,第一次也只是小惩大诫,不久之后复用。
也是全心全意为胤礽考虑。
然而胤礽不知何时竟被养得目光短浅,有失为合格的储君,竟看不清里间的弯弯绕绕,只被甥舅情分所缚。
此次北出塞外,康熙看在他一心为自己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然而,他对胤礽的厌弃已经埋下无数的种子,只等哪日,破土发芽。
这一切,尚无人知晓。
他睁开眼,冰冷无情的命令道:“来人,将索额图一家尽皆捉拿。”
众侍卫领命而去。
胤礽此后一直为索额图求情。
八月末,回宫后,康熙下令将胤礽禁足,无命令不得踏出毓庆宫半步。
侍卫将毓庆宫层层围住,纵然胤礽如何发火都没用。
胤禛也为此向康熙求情,只道是,将索额图一家削爵,永不再用就是,没必要为此和太子闹得这般僵。
康熙让胤禛下去,让他这几月暂时不要入宫。
康熙心中虽然有所决断,但胤禛的话让他迟疑。
他一手将太子抚养大,他真心不愿意为他人和太子闹到如此地步。
他定不下心神,沉默良久后,前往永和宫。
永和宫中,乌玛禄虽然听说过前朝的事,但她一贯是听完就忘,并不记着。
康熙来后,她也不提什么,只邀康熙下棋。
康熙哪有心思下棋,下着下着,便停住了手,最后将黑子掷在棋盘上,兀自发呆。
乌玛禄让琉璃上了热茶后,便自顾自的翻看着书。
那是新出的《聊斋志异》。
如今看来,也颇有几分趣味。
康熙自个儿憋了会儿闷,见她不理自己,带点儿不悦道:“你就不问我是什么事。”
“若是琐事,爷也早就跟奴才说了。”乌玛禄翻了一页书,“爷不与我说,那便是朝堂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奴才又何必问呢?”
康熙呵笑道:“你倒是兰心蕙质,若我偏要你说呢?”
“只怕奴才说完后,爷会拂袖而去。”
“恕你无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乌玛禄再不说,反而是错了。
乌玛禄垂目道:“爷此刻无非是投鼠忌器。奴才不过一愚钝妇人,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康熙死死的盯住她:“不,你给的出。”
乌玛禄抬头和康熙对视,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的说道:“要解决此事并不难,无非需要爷扪心自问。对爷来说,究竟是太子重要,还是这大清江山重要。”
她这样直指本质的提出建议,康熙突然间豁然开朗。
他为局中人,竟未想到,是如此简单的破局方式。
康熙快步离开。
琉璃有些担忧道:“主子……您又惹恼了皇上?”
乌玛禄摆手道:“不急,你且静观。”
琉璃打趣道:“主子越发神秘了。”
不久后,康熙遣人送来了几本书,乌玛禄笑纳了。
九月,康熙下旨赐死索额图,并将索额图诸子逮捕,交索额图之弟心裕、法保拘禁。同时禁锢了党附索额图的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等人。
不久后,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皆被处死。
太子胤礽闻得此言,暴怒悲伤不已,恨声道:“是我碍了他的皇位,他要将我身边所有人一网打尽,要让我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所以他要杀了孤的舅舅。”
“太子,狗屁太子。”胤礽大笑着,几乎疯癫。
历朝历代,太子能善终者,寥寥无几。
他曾以为他是少有的例外。
他是天之骄子,他的皇父待他极好,他继承皇位,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也乐得与皇父父慈子孝,与兄弟们兄友弟恭。
但如今看来,是他想太多。
在这样的疯癫中,阿保跪地:“请太子保重身体。”
胤礽脸皮抽动着,压抑着疯狂的思绪,他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个血腥的笑。
“阿保,我要你助我登上皇位。”
阿保行礼:“是。”
胤礽看着阿保,笑着,拉起了阿保,欢喜如孩子:“你定是全心为我。”
阿保看着他,点头:“是。”
胤礽笑着。
二人在满地碎片中相拥。
胤礽过后,收敛了骄狂,在康熙面前,仍做出副好儿子的姿态。
他曾是好儿子,如今装出好儿子的模样,自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好似索额图家破人亡的事并未发生一样。
十二月十四日,高在仪生皇十九女。
公元1704年,康熙四十三年。
正月,康熙命胤祉勘察皇宫三门的底柱。
年后,康熙去了趟永和宫,打量着她:“你如今,气色倒比之前好多了。”
乌玛禄笑道:“蒙爷恩典。”
“你这宫中颇为冷清,高氏诞下孩子,我打算记在你名下。”
乌玛禄拒了:“奴才如今年岁越大,心力不济,倒不如与别的妃嫔的好。”
“贵妃姐姐尚且年轻,名下养育孩子,正合时宜。”
康熙点头默认了,复又道:“我打算将喜宝嫁与京中,到时好回来看你。寥做慰藉。”
乌玛禄倒也没有直接拒了,只道是:“这于礼不合。”
康熙摆手:“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乌玛禄只好道谢:“多谢爷。”
康熙叹道:“若如意未去,如今也该有孩子了。”
这是自如意去后三年,宫中第一次提到她。
乌玛禄叹道:“她很好。”
提及如意,康熙心中亦是沉痛。所有女儿中,他最爱的便是如意。
他的如意,温婉贤淑,可为众公主之表率。
是以,为温、宪。
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公主,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康熙和她附耳说了个事。
乌玛禄讶道:“什么!”
康熙将众人驱出去后才道:“葬入公主墓的乃如意的衣冢棺。她已先入葬景陵,待我们百年后,与我们同葬。”
乌玛禄看向康熙,不解的问道:“爷……为何……”
“我心悦你。”他同她耳鬓厮磨,“我说过,你不需要变,我会将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
康熙临终前,曾想起过今日。
他方才后知后觉,他同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乃多年相伴之谊;他与宜妃乃宠爱欢喜之情。
他与德妃,才是刻骨铭心之恋慕。
世间再无似她这般,懂他之人。
很后来,他翻看《饮水词》,里间有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他便想,若只能择一人而终。
他想了很久,最后想,他想选德妃。
她值得他舍弃一切,独与她喜乐平安一生。
夜里,康熙留宿。
乌玛禄问他:“那喜宝生母……”
“就那样吧。”康熙不愿再提。
乌玛禄便不再问。
康熙随后为喜宝相看人家,最后选中了孙承运,乃甘肃提督孙思克次子,于康熙三十九年袭一等男又一云骑尉。
也算是权贵之后。
只是比不得佟家家大业大。
但终归不算辱没喜宝。
即便养在乌玛禄身边,偶有看见,只喜宝生母让康熙的确不喜,连带的,他对喜宝也没几分情谊,至多至此。
康熙相定后,让礼部去准备,婚期定在了两年后。
随后,遣人告诉了乌玛禄。
后宫众人亦知晓了。
宜妃气得剪了几条帕子,她骂身边的花姐道:“不是说了永和宫的事不必告诉我知晓吗!”
花姐流泪道:“是。”
花姐心中委屈。
宜妃的诸事都是画意一手操持,画意前些日子去了,她们也是匆匆接手的,哪晓得宜妃的这诸多禁忌,为此还挨了不少罚。
宜妃将她打发出去了:“下去吧,瞧着就晦气。”
宜妃搅着帕子:“没一个省心的,也就画意。”
想到画意,她忍不住叹息:“好好的人,怎么去的那般早。”
其他诸嫔妃,心中难免嫉妒。
惠妃和荣妃聊天,呵笑道:“这宫里就她不得了,就她养的女儿才是女儿,咱们养得的女儿只配去和亲。”
惠妃虽只诞下大阿哥,但那三公主和硕端静公主,乃她一手抚养长大,最后嫁去了蒙古,叫她如何不气。
诸事只怕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乌玛禄名下女儿也嫁去蒙古,她们也不会觉得如何。
只是,正如她们所恨,凭什么只她德妃的孩子,留在京中。
荣妃心中也略微有所不喜,却到底修佛多年,也忍得住,口中只道是:“随她去吧。”
惠妃哼道:“都道是宜妃受宠,我看未必。那宜妃巴巴的,到手的不过是些不打紧的玩意儿,还平白的挨着骂。”
荣妃转动着手中佛珠,只道是:“皇上喜爱宜妃,有目共睹。”
惠妃尖酸道:“那倒未必,四阿哥成年后没过多久就封贝勒了。她家老九都二十四五了,连个爵位都没捞着。”
惠妃呵道:“要真喜欢她宜妃,能不连带着把她子女也记挂着?”
惠妃并非是个聪明人,这些话只因她恶意的揣测。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个还没入宫,就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的狐狸精。就算那狐狸精几十年来本本分分的,她也不待见她。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人。
她继续恶意道:“别看那德妃不声不响的,乡下都说,咬人的狗不叫。不定她打着什么注意。你且注意些,别在她手上丧了命。”
佛珠转不下去了。
荣妃叹气道:“她若要动手,早就动了,不至于等到如今。”
惠妃半点儿也听不进去,只道是:“随你怎么想,她不是个好人。她的孩子也跟她一样,惯会装无辜可怜。”
她提醒她:“德妃她玛法,如今可是正二品的散轶大臣,他阿玛是正五品的包衣护军参领。可真是一门父子皆列士。”
“哪似你我二人,我阿玛不过是从七品的司库,你阿玛也不过是个员外郎的闲职。”
荣妃听够了她的胡言,回道:“那你瞧瞧宜妃之父三官保,他可是身兼二职,既是工部侍郎,还是满洲镶黄旗的包衣佐领,文武双全。宜妃那余下的兄弟们,各有职务在身。”
荣妃补道:“众人皆以祖辈称呼三官保,因他的事,包衣佐领无视各职,逾越定级的风气也开始了。皇上喜欢宜妃,一直都不曾过问。”
“你不去恨一个受宠的人,却去恨一个连门都不出的人,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惠妃也跟荣妃讲不下去了,阴阳怪气道:“还是你多想想吧,一个正三品的侍郎和正二品的散轶大臣。难不成她玛法就不会为她阿玛打算?有什么好东西,不会分她阿玛一份?”
“宜妃可真是……”惠妃不再说下去。
荣妃却道:“叫我看来,只是你多想了。历代大清之主,哪个不是对心上人捧在掌上,生怕委屈了。”
两人在这件事上,说不到一块儿。
惠妃冷笑道:“我不是你们,没读过几年书,不识得几个字,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男人口中说千百遍的情话,比不得落在手中的真金白银。”
“咱们就看吧,看到时候谁得了最大的好处,你便知道我今日的话说没说错。”
惠妃起身离去,不再多说。
荣妃低头,转动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不受宠,连带的她儿也不受宠。
她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望她儿能平安幸福一生就好。
管皇上喜欢谁,只要她儿子没事就好。
她念,阿弥陀佛。
之后,高氏之女被养在了佟佳贵妃身边的事,也传了出来。
无子无女年岁大了的妃嫔,对这些事并不在意。
子女年岁大了的,也不大在意。
或者说,事事在意的,只是小部分人。
不论是承乾宫,还是永和宫,大多时候皆是闭门不出,其他宫中风雨也吹不进来。
六月,康熙巡幸塞外,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
出得塞外没几日,四贝勒府来了消息,说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所生嫡子弘晖,于六月初六日夭折。
胤禛闻得此消息,悲痛不已,纵有骑马射箭之事,也一律称病不出。
胤禩与胤祥担心他,多有探望。
胤礽也来看过他。
胤礽道:“你这府中,人丁实属不大兴旺。”
胤礽叹了口气道:“想来是无福之人不入有福之家,你也勿要久哀,免得伤了身子。”
他劝他:“总归还是你自己重要。”
胤礽虽全心为胤禛考虑,然而胤禛心中悲苦,只一味摇头,半晌才道:“太子……你且让我静静吧。”
胤礽看他这样,也只好长叹一声,随后离开。
胤礽离开不久,被康熙传召。
康熙一边处理政务,一边问他:“老四怎么样?”
“没什么精神,长吁短叹的。”
“你劝了吗?”
“儿子劝了。”说罢,胤礽把自己劝胤禛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康熙停笔,沉思片刻,道:“你说得也对,无福之人,不入有福之家。你让他们把这几年待嫁的八旗女子名单送一份来,你给你四弟挑个有福的。”
“是。”
胤礽领命下去办了。
过得几日,胤禛缓了缓心神,终于出门。只是经此打击,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越发不太说话了。
康熙看在心里,颇为记挂。
他私下问胤礽:“找得怎么样。”
胤礽摇头:“这几年待嫁的,都和四弟合过八字,都不大好。”
康熙略微沉思后,道:“不拘待嫁的,年岁小些也行,到时候养在他府中,待年就是。”
他叮嘱道:“尽快去办。”
胤礽去了。
七月,胤礽拿着一人的八字来:“这是儿子查出来的,合过八字,说是旺夫旺子。只是家世算不得好,年岁也小了些。”
他呈上给康熙看。
此女乃是钮祜禄家族的旁支,其天祖父乃遏必隆的曾祖父,即阿灵阿巴颜。阿玛是礼部一小吏。
虽如此,康熙也默认了:“就她吧,让礼部合个合适的时辰,再把她抬进府中。”
他叹了口气:“老四府中人丁属实单薄。希望这女子能给老四多多添丁进口。”
他道:“先这样,日后要是有了身份尊贵的旺夫之女,再赐给他做侧福晋。”
“是。”
胤礽下去办了。
合完八字后。
钮祜禄星荣被指给了四贝勒府。
待出塞队伍回京后不久,钮祜禄星荣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四贝勒府,做了格格。
胤禛进宫时,也没几分谈性。
他惯常的问过安后,便沉默了下来。
乌玛禄微微摇头:“你回去歇一段日子,不要勉强自己。”
“是。”
乌玛禄提醒他:“你与弘晖相处之时,终比不上静姝与他日夜相对。静姝身子不好,你要多看顾她些。”
“好。”
乌玛禄摆手:“你回吧。”
胤禛行礼退下。
寒来暑往,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乌玛禄染了风寒,很快就一病不起。
太后和佟佳苍雪都遣人来问过,乌玛禄一概的退了。
琉璃只道:“我家主子这次病得厉害,不便见客。还请见谅。”
康熙遣人来问,也只得了这个回答。
行至冬月,乌玛禄渐渐好了些,只是咳得厉害,倒不似之前,病得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
她也渐渐见人了。
万琉哈柳烟来看她,叹道:“姐姐可真叫我担心。”
乌玛禄猛咳了两声之后,打趣道:“我惯来身体不好,病了是常有的事,哪有什么可担心的。”
万琉哈柳烟哼道:“姐姐也真是的,兰心蕙质一人,怎么偏偏说的话叫人听不下去呢。”
乌玛禄忙道歉:“是我错了,妞妞,以后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可好。”
万琉哈柳烟哼道:“你啊你,说的话不是戳人心窝子,便是甜言蜜语,有几分真?嗯。”
乌玛禄指天发誓:“句句皆是真,要我将心肝儿剥给你看么。”
万琉哈柳烟定定的看了乌玛禄一会儿,叹气道:“你若是男子便好了。”
乌玛禄笑道:“我若是男子,定是个负心汉,还是别是的好。”
万琉哈柳烟叹道:“可知天下男子皆负心。”
“那也未必。”乌玛禄逗她道,“这天底下的好男子或是有的,只是少之又少,咱们许是遇不见的。”
乌玛禄顿了顿又道:“这般说也不对。不论男女,许是这天底下好的就没几个。”
她淡笑道:“世间人,大多只是常人,好与坏都不纯粹。”
万琉哈柳烟不爱和她说这些,只为她掖了掖被角,道:“姐姐少想些这个,还是养好身体为重。”
乌玛禄不再说下去,昏昏欲睡。
万琉哈柳烟等她睡着了才离开。
十月十二日,佟佳苍雪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来见她,带着小格格来的。
佟佳苍雪将孩子放在她身边,嗔道:“我瞧你就是见我这些日子过舒坦了,才把这孩子送我身边。”
她哼道:“原不知养孩子是这般麻烦的事。”
乌玛禄笑道:“咱们又不亲手抚育,不过平日做些决断罢了。”
佟佳苍雪道:“那也是平白多出来的事端。”
乌玛禄打趣她:“怎的平日里不知道,你是这般惫懒的人。”
佟佳苍雪笑了笑,抓起小格格的手和她打招呼。
乌玛禄捏了捏:“要不是我精力不济,养一个也就养了。”
她同佟佳苍雪聊闲:“等喜宝出阁了,我便过些安生日子。”
“你都躲懒成这样了,还要躲懒。”她也只是半开玩笑,打趣道。
高在仪所生的小格格,平日随嬷嬷们住于兆祥所,今日是佟佳苍雪来见乌玛禄,才叫人把小格格抱来的。
佟佳苍雪拿着内务府给小格格制作的周岁玩耍用小盒,同乌玛禄聊道:“这一个便要银十两。倒也没什么有趣,我叫人给她新添了些。”
乌玛禄唤来琉璃,取了孩子们前些用的一些半旧玩具,递给佟佳苍雪:“虽旧了些,用起来却不伤手,正适合孩子。”
“好。”佟佳苍雪接过。
沾了人气儿的玩意儿自然不同于新做的,佟佳苍雪试了试,的确不伤手,这才递给了小格格。
喜宝来向佟佳苍雪见礼。
佟佳苍雪打量着,笑道:“你把这孩子养得越发的好了。”
“她本就是个好孩子。”
佟佳苍雪笑了笑:“你见谁都好。”
乌玛禄见喜宝坐立难安,打发她下去了。
她继续和佟佳苍雪聊天。
公元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
康熙筹备第五次南巡。
他下旨谕吏部、户部、工部:“我谨念民生,加意河道,屡行亲阅,一切疏浚修筑事宜,业经周详指划,前黄河之水,往往倒灌清口,但由于仲庄闸与清口相对,骆马湖水势湍急,遂逼黄灌入清口,我视河时,亲命河臣移仲庄闸,改建于杨家庄出口,工竣之后,河臣报称黄水畅流入海,绝无倒灌清口之患,我尚未经亲阅,今欲亲临其地,察验形势,用筹善后之规。
其中河、运河、黄河、有应加修防的,亦随时指示。乘兹仲春解冻,减从轻装,循河南下,往返皆用舟楫,不御室庐,经过地方,不得更旨缮治行宫,妄事科敛。
其日用所需,俱自内廷供应,从无纤毫取办于民。前此屡次南巡,闾阎皆所深悉,倘有不肖官吏,藉名预备,擅动官帑,并图日后加派补偿,以为巧取侵渔之地,事觉严行治罪,决不宽宥。”
六部领旨后,着手办理。
二月初九日,康熙从京师启程。
随行之人乃:太子胤礽、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
随行妃嫔为:王云锦、高在仪、陈贵人等三位近年受宠的嫔妃。
同日,僖嫔奉安,入葬景陵妃园寝。
随行路途。
八贝勒胤禩同十三阿哥胤祥闲聊,说起胤禛没来一事。
胤礽擦了擦手中鼻烟壶,道:“皇上说老四嫡子新丧,允他一年假,只让他办些轻巧的事,在京中留着。”
胤礽道:“估摸明年出行就会带他。”
胤禩叹气道:“四哥就是重情了些。”
胤礽笑道:“我就喜欢老四这一点,他要是个薄情的,我还不敢往身边放。”
胤祥笑道:“四哥惯来是这样的德行。”
胤礽笑了笑。
三人又说起了别的事。
另外两个小阿哥胤禑与胤禄,年岁尚小,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在外面玩耍。
一路南巡而去。
每至一处,百官拜见。
拜见太子胤礽的礼仪只比拜见康熙的略差一筹。
太子胤礽也带着胤禩和胤祥同那些官员相会,私下的人情往来,也被人报给康熙。
康熙摩挲着玉扳指,并不给出回答,只让报信的人退下。
他逐渐的抽离了阿玛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皇帝的目光在审视他的孩子。
他想,他做错了。
胤礽应该是太子,而不该是他的孩子。
是他做了错事。
父亲会把自己有的东西,分给孩子。
但是,皇帝只会将绝大部分的权利攥在自己手上。
他沉默的,冰冷的,决意再给胤礽一次机会。
他答应过太后,他会给胤礽很多次机会,直到他忍不下去为止。
希望胤礽不要让他再次失望。
否则,终有一日,恐怕他们父子之间,唯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这无尽的争斗。
他闭目,叩打着椅子扶手。
直至四月末才回京。
不过短短几日,于五月,巡幸塞外。
同行之人依旧是南巡之人。
他相信胤礽时,胤礽可以留守京中处理国政;他不相信胤礽时,他将胤礽次次待在身边,时时观察,防患于未然。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相信胤礽的呢?
他早已忘记。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缝,不论再怎么弥补,也难回去从前。
破镜难圆。
他站在远处,看胤礽和胤禩与胤祥说话。
他最终,什么都没做。
公元1706年,康熙四十五年。
二月,康熙巡幸畿甸。
同行者为: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九贝勒胤禟、十三阿哥胤祥。
巡幸之时,胤禛兴致不高,屡次走神,心不在焉。
康熙看在眼中,决意让他再养两年。
此后出巡,康熙便不再带他,只将他留在京中处理事务。
胤禛虽久郁在心,处理起事情来,并不含糊。
康熙便让胤禛跟着他的兄弟及诸王公大臣,共同办事。
五月,康熙巡幸塞外。
同行者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
谒陵之时,同行者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
他次次都带着胤礽,旁人只以为他们父子情深,他对胤礽颇为看重。
然而,越是将胤礽带在身边,他越是失望。
世人皆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也不能例外。
他心中对胤礽的不悦已到极点,只是多加压制罢了。
胤礽办事,素为仁弱,率性而为,只凭自己心意来,毫无掩饰。既无智谋,又无手段,更无帝王之半点儿胸襟。
若是满臣,愚钝些,肯尽心办事,胤礽为帝也就为了。
可朝中汉臣颇多,那些奸猾之辈,若没有智谋与手段,只怕胤礽是下一个崇祯。
纵然登位,也只会被奸臣摸清脉搏,玩弄于手掌之间。
胤礽可为储君,可为人臣,唯独离帝王远了些。
他怎可将大清天下交于如今的胤礽。
可若要废储,他又于心不忍。
胤礽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将胤礽带在身边,未必没有勉力导教,希望胤礽能学得他的一两分手段的心思。
他叹息。
再等等,且再等等。
七月,敏妃所生八格格被封为和硕温恪公主,随后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
康熙正好在塞外,见其出嫁后,方才回京。
七月二十五日,宫中传来消息,高在仪生皇二十子胤祎。
康熙体恤她生育辛苦,晋了一级,封为常在,又着人赏了些东西去。
胤禵得知康熙回来后,特意去找了康熙。
康熙坐在乾清宫的书桌后,支头道:“怎么了。”
“我要改名。”
康熙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十四子感到头疼,骂道:“你看看有哪个像你一样不晓事。”
胤禵哼道:“皇父年年出去不带我,只带十三哥,我偏要和他比一比,看谁厉害。”
“所以就跑我这儿来,嚷嚷着要改名?”
胤禵点头:“他胤祥乃祥瑞,我要改名为胤祯。”
“哪个祯?”
““《礼记·中庸》中:必有祯祥。”的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