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主子。”乌玛禄笑着。
妞妞现如今一岁多,已经能简单的说些字句:“饿,饿。”
那兰图让伺候妞妞的嬷嬷把她抱下去。
皇太后看了看日头:“今儿个你先回,我就不留你了。”
“是,奴才告退。”
乌玛禄退下去,秋兰嬷嬷跟她而去。
皇太后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德妃仁弱。”那兰图回答。
仁弱,仁慈,懦弱。
皇太后先是点了点头,最后又摇了摇头,看着门口的阳光,良久才开口。
她说:“仁弱而没手段的人,在后宫中只会被吃个干净。”
她抿唇,以一种讥讽的语气道:“她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
普通人的仁弱,那只是愚善,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而聪明人的仁弱,则是藏着刀的棉花,在你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前,你永远不知道他给你的棉花里藏的那把刀有多锋利。
皇太后慢悠悠道:“整个后宫再难找到比她更聪明的了。”
她以开玩笑的语气道:“你信不信,她把人卖了,别人还得给她数钱。”
那兰图笑道:“奴才不懂这些,但主子说的一定是对的。”
皇太后摆了摆手:“不,你懂的。荣妃和惠妃,以及皇贵妃因为掌握六宫事宜,私下有的是人念叨她们。”
皇太后喝了一口茶:“宜妃那没心机的性情也招人背后不喜。可你听见这后宫上下有几人说过她的坏话?谁提起来,都只记得她爱清静。”
皇太后将杯子轻轻放下,不咸不淡的提点道:“你和我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那兰图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她道:“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德主子一往跟前站,奴才即便想生气,都生不起来。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
皇太后突然想起了先帝顺治还没有彻底和她闹崩时,也曾对她念过几句经。只是那时她还小,并不明白。现如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了,然后在那一瞬间明白。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她喃喃着。
她收回目光,轻声道:“我前些日子去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劝我不要因为她而和皇上离了心,让我对她好些。”
“现在,有几个人还记得她没封位份前闹出的阵仗。”
那兰图突然一惊,康熙十八年,那德妃才封嫔,现如今也才康熙二十四年,不过五六年时间,整个后宫已经对德妃失去了敌意。
当年谁不恨这位德妃恨得牙痒痒呢?一口一个狐媚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正如皇太后所说,现如今宫里那些争宠的,倒是更恨宜妃得宠,压根儿不曾记得当时的事。
今日若非皇太后提及,她也记不起来这件事。甚至,即便皇太后提及,她也下意识的想,一定是那位德主子不得已之下,才会闹成当年那样的情况,必不是她的本意。
下一瞬,皇太后也说了同样的话:“即便我自个儿提及当初,现如今也觉得,一定是她迫不得已才那样的,必不是她的本意。指不定就跟当时,阿布把我嫁进紫禁城一样。哪由得了她选呢?”
两主仆沉默了下来。
那兰图提了一句:“主子还把秋兰送去了……”
“是……”皇太后应道,“是啊……”
两主仆继续沉默。
直到五阿哥胤祺拿着风筝进来,打断了这段沉默。
“祖母陪孙儿放风筝。”
“好,好。”
下午,乌玛禄果然遣琉璃送了十份她亲手抄写的《药师经》去往慈仁宫。
皇太后瞟了一眼,那字迹并不算顶好,胜在工整,叫人看了,便觉得抄写的必是个有风骨的人。
皇太后翻了几页,叹道:“皇上把她保护得很好。”
那兰图随侍左右,安静听着,随后按着皇太后的吩咐,将抄写的经文送到佛堂供奉。
秋兰嬷嬷自打入了永和宫,当即新官上任三把火起来,风风火火的要立规矩。
第109章
秋兰嬷嬷同琉璃勾兑后,不禁咋舌:“我还以为这永和宫上下,因着主子宽泛,便不成体统,如今听来,倒比太后那里,还严苛两分。”
琉璃笑道:“主子不爱管事,我这做下人的,只好多约着他们,别让他们惹出事来,搅扰了主子。”
“这般严的规矩,怎么还养出背主的蹄子。”
“再严的规矩哪管得住狼子野心呢?”琉璃又不咸不淡的点她,“好在主子心阔,并不计较。”
秋兰嬷嬷摆手道:“嗐,这宫里,还是按你之前的规矩吧。”
自后,秋兰嬷嬷也不提立规矩的事了,只是偶尔瞧瞧永和宫宫人做事,闲来无事和小辈们一起做些绣活儿、打打络子,说笑几句,清闲又快活。
算得上是颐养天年。
私下里,秋兰嬷嬷也将永和宫的事说给皇太后听,自然也把她和琉璃的对话说给皇太后听了。
皇太后听后,只是不悦的撇撇嘴,没说什么。
秋兰嬷嬷聊了几句闲,又道:“这永和宫虽也少不得人情往来,勾心斗角,却也的确要清静许多。”
皇太后听她说完永和宫的事,感叹道:“她命好。”
往后,皇太后也不再指点永和宫的事,也不曾把秋兰嬷嬷要回来,权当放在永和宫里养老。
秋兰嬷嬷入了永和宫,六宫上下只觉得是皇太后担忧德妃的身体,派人照顾,也不觉有什么。
阖宫上下现如今提及这位德妃,仅有的印象也是:德妃身子不好,不太出门。
余下的,便没有了。
活脱脱的,一个宫中隐士的形象。
甚至,就连永和宫的宫人,都不大掺和什么事,在各宫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咸福宫,宝音感叹道:“要没这遭,我都记不起还有德妃这么个人。”
苏日娜接话道:“这永和宫主子跟会隐身似的,也不怪格格你不记得。”
宝音应了一声:“我前些日子去皇太后宫里,皇太后和我说了,我可以和德妃亲近些,也不知怎的,出来我就忘了。”
“现如今格格去也不晚。”
宝音坐着想了会儿,吃了一碗甜粥,才道:“算了,她就不是个爱见人的性子,我就不搅扰她了。”
苏日娜自然无可无不可的应道:“凭格格高兴。”
储秀宫,素真晃动着脚,问莲心:“你以前伺候过德妃,她是什么样的性子。”
莲心想了会儿,才答道:“是个好人。”
素真是真没什么心机,闻言点了点头:“我觉着也是,要真不好,佟佳姐姐怎么会时不时的照顾她呢。”
莲心看着自家主子一颗心全偏向了皇贵妃,不由心里叹气。
她这傻主子。
罢了罢了,傻人有傻福,有皇贵妃照看着,她自己再多盯些,又能出什么事呢?
各宫各有反应,不过难得的,都对德妃没什么恶意。
对一个不争宠的近乎没什么存在的妃嫔,有什么好有恶意的。
至于要讨好德妃吗?不用吧,讨好这样的一个妃子,倒不如讨好荣惠二妃以及其他各宫妃嫔来得有用。
乌玛禄的日子并不曾被搅扰,她日日在佛堂抄《药师经》。
她的身子不能久跪,便每日只盘腿分三次,各坐满一个时辰。前两个时辰,口颂《药师经》,以期老六能够身体安康;后一个时辰则颂《地藏经》,为夭折的女儿亡魂超度。
死者长已矣,生者尚加餐。
还是那句话,她不信神佛,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五月初七日,宜妃生下皇十一子。
乌玛禄闻言让琉璃挑了礼物,宝珠亲自送礼去了。
后宫一片喜色。
乌玛禄却不曾为此有几分喜意,她花了更多时间在抄经上,有时候睡下了,也心绪不宁,要让琉璃点上烛,念一会儿《药师经》才是。
一来二去,好不容易养好些的身体,也迅速消瘦下来。
夜里,琉璃听见咳嗽呕吐声,侧身看见乌玛禄捂着帕子呕吐,琉璃忙从榻上起来,为她寻新的帕子。
这些日子,乌玛禄横竖睡不着觉,索性就叫琉璃暖床,和她一块儿躺床上,说些体己话。
累了,也就睡得着了。
换了新手帕,琉璃点头,又叫外面候着的李巧儿端来热水伺候她。
琉璃这才看见她手中的手帕上有一滩血迹。
乌玛禄咳血了。
琉璃捏着手帕,伤心的看着她:“主子,你万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
乌玛禄这会儿倒也平静,道:“好了,你扶我起来,把床上收拾一下。”
琉璃把她扶到榻上,又那亵裤给她换上,带好了月经带,这才让李巧儿和新来喜姐一起换床铺。
等兵荒马乱过后,琉璃才扶着乌玛禄坐在床铺。
宝珠去请的值守太医也到了,给乌玛禄把脉。
值守太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娘娘身体亏空得厉害,气血两失,脾胃失调,忧思在心,郁结难解。”
他顿了顿:“往日是王太医给娘娘治病,臣恐药性相冲,还是等明日,王太医到后,再为娘娘开药。”
琉璃皱眉道:“主子如今这样,你哪怕开个安神的呢?”
值守太医苦着脸道:“实在是怕药性相冲,娘娘这是久病,一时半会儿……”
他不敢再说下去,乌玛禄自己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生命之危,琉璃,你别难为他了。”
值守太医谢恩:“谢娘娘。”
值守太医又说了些让乌玛禄放宽心的话才离开。
出了门,值守太医才对琉璃道:“娘娘小产了,姑姑要多加注意。”
琉璃惊愕。
值守太医才道:“本该对娘娘直言,但娘娘咳血,已是心力劳损至极,不敢再刺激她。”
琉璃强行定心,道:“我会注意的,劳你回去后也给王太医说一声。”
“是。”
如今离天亮也就差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王太医便会上值。
姑且可以忍忍。
值守太医行礼道:“不劳姑姑们走一趟,等王太医来了,我叫他来就是。”
琉璃递了他十两银子:“辛苦了。”
值守太医推而不收。
他们在宫里久了,自然知道什么银子该收,什么银子不该收。
值守太医离开。
琉璃入屋。
乌玛禄摸了摸小腹:“琉璃,其实我小产了,对吧。”
她轻声道:“这是我第二次小产。”
她的语气很平静,琉璃却有点儿难受,只低低叫了一声主子。
乌玛禄其实并没有琉璃以为的那么难过,她只是心上累了太多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是就这样吧。”她看着她,神色里带着疲惫,“好了,没有事的。”
她甚至还安抚的拍了拍琉璃的臂膀,叫她不要为自己担忧。
其实乌玛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做完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她咳血了。
可你若要问她,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虽时时想要明心见性,可也实在太难了。
她收回思绪,看向琉璃。
她的神情太过平和,却叫琉璃看得越发难过。
乌玛禄顿了会儿,倚在榻上,平静道:“过些时间,我调节过来了,便也好了,勿为我忧。”
琉璃收敛好内心的酸楚,给她端来清茶漱口,又喂了点儿米粥,脸上带着几分挤出来的笑:“主子好生的,才是正理哩。”
乌玛禄有气无力的笑着:“吓着你了吧,你且放心,不会有下次的。”
琉璃勉强笑道:“是,是。”
她陪乌玛禄坐了一会儿,王太医带着小李太医进来,小李太医路过她时,目光长长的注视着她,只这屋中,没人看见。
琉璃避开,并不看他。
她把东西递给门口的李巧儿,让她端下去,这才进去。
宝珠见她回来,也没在意,而是听王太医诊断。
王太医颇为忧愁:“娘娘早些年便落下了病根,未能好生休养,又接连生子,虚耗身子。”
他顿了顿:“一直以来又忧思忧虑,更是加重了身子负担。”
“昨夜咳血便是心疾之故。”他把完脉,松开手,“心病还需心药医,还需要娘娘自己想开些才是。”
“好。”乌玛禄慢慢点头。
小李太医在一旁看着问诊,颇为认真。
王太医想了会儿:“这样,臣再开贴药,和之前的药错开吃,吃上三副,臣再来问诊。”
他又劝道:“还是那句话,臣虽开了药,但到底还要娘娘自己想开些才是。”
乌玛禄应下了:“行。”
她又问道:“六阿哥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王太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含糊道:“老问题,小儿百日咳,一直老不好,赵太医他们正在翻书查方子。”
乌玛禄应了一声:“你上上心,回去后催一嘴。”
他出去开药,琉璃亲力亲为的跟出去了,宝珠留着伺候,小李太医也跟着出去了。
王太医一边念,小李太医写着,写完收笔,小李太医将药方递过去,一式两份,一份留着太医院备档,一份留着永和宫对照药的剂量。
琉璃接过药方。
王太医让小李太医出去,才低声和琉璃道:“姑娘这些时日做好准备。”
琉璃看向他。
他道:“我听他们讲,六阿哥要不行了,现如今也只是吊着命……”
琉璃心里梗得很,却还是点头,挤出笑来:“劳您费心。”
王太医迟疑了一会儿,几次瞥向门外,还是没有说出口,退了出去,拉着小李太医走了,小李太医走向永和宫门口,仍不忘回头。
王太医拍了他的肩:“收收心吧,德妃娘娘身边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小李太医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太医:“师父,我心里有她。”
王太医怒其不争给了他背一巴掌:“你今儿个心里有王母娘娘也不成,走吧。”
两师徒离开了。
琉璃让李巧儿去抓药了,她自个儿进去伺候乌玛禄。
乌玛禄早早歇下。
她如今身体越发不好,去佛堂诵经和抄经的事也免了,只琉璃知晓六阿哥要活不成了,怕乌玛禄日后想起今日,心里愧疚,便也不拦乌玛禄翻看佛经。
延禧宫传来的消息,依旧是六阿哥那病时好时不好的。
好的时候,一顿能吃一碗粥。不好的时候,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
乌玛禄心里惦记,叫琉璃把康熙赏给她的佛珠给六阿哥送去了。
尹双儿见着琉璃,忍不住哭泣:“我对不住主子。”
琉璃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尽力就好,小主子殇了后,你和雅利奇就回来吧。”
尹双儿羞得以袖遮脸:“我对不住主子。”
琉璃劝她:“主子良善,不在意这些。”
尹双儿哭道:“正因为主子良善,所以我心里更是愧疚。”
琉璃又只得劝她:“你只管好生照顾小主子就是。”
尹双儿闻言,虽还是哭泣,却也缓了几分内心悲苦,伺候六阿哥越发尽心尽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琉璃才离开。
灵云远远瞟了一眼,回头给惠妃说了这事。
惠妃按了按额角,灵云见机上前为她按头。
惠妃把人都撵出去了,烦道:“偏她受宠,个病秧子,连带生的孩子都是病秧子。”
她不悦道:“我也没对那孩子做什么,偏他连着病,病了几年,没一年安生的,不知死什么时候。”
外面有人叩门。
“什么事?”
“八阿哥来了。”
“主子歇下了。”灵云替惠妃答了。
惠妃这会儿才略微畅快些,口中还道:“他跟他额娘似的,是生来磨我的。”
灵云这会儿不好答话,只好一直给她按头。
惠妃缓了会儿,等心中的恶气出去了,她才道:“叫太医好好给他瞧病,莫要少了药,像我苛刻他似的。”
“主子良善。”灵云道。
“去吧去吧。”
灵云领命出去了。
惠妃自个儿坐着,慢慢喝茶平复心情。
她是喜欢孩子的,可那孩子活脱脱个病秧子,常常连门也不出,喝药比吃饭还多。
她养他几年,见面的次数,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
她这哪是养了个孩子,分明是养了个祖宗。
偏皇上对这位祖宗关心得紧,每每来宫里,必会问起,比问胤禔还勤。
想着想着,她便想将手中茶杯砸了,想想又作罢,将杯子放回原位。
下午,胤禔回来,向她说完今日学的功课,又给她提起,今年巡幸塞外,皇父打算带他和太子一起去的事。
惠妃笑道:“那你要好好表现,赛过太子去。”
“好。”胤禔一口答应。
早些年,他还会说几句,太子聪明勇武,学业不差的话。
每每这时,他额娘便会骂他:“你没他能耐,那就多花时间去学啊。他看一本,你看十本。他看到一更,你看到三更啊。”
骂完了,又会抱着他哭,口中念叨着我的儿。
那时,她的眼泪滚烫的落在他肩上,落进了他心窝。
他的额娘哭泣着向他道歉:“我的儿,要是额娘出生世家贵族就好了,便不用你受这般委屈。你才是长子啊。”
她哭着:“他额娘家世比我好,做了皇后,地位便比我高了一头。她的儿子生来便是做太子的,我的儿子便要生来给她儿子做奴仆吗?”
“我的儿啊,是额娘没有本事,对不住你,不能让你当太子。”
泣涕涟涟,痛不欲生,似乎要将一颗心都扯出来给他看,喂给他吃才是。
打那之后,他再也不曾违背过自己的额娘。
他笑道:“今日做赋,先生们夸我写的不错。”
惠妃骄傲道:“我的儿自是不错。”
胤禔顺口问道:“六弟弟还没好吗。”
惠妃厌道:“他得了遭瘟的病,就让永和宫的人伺候他就是了。你和他们可不许去。”
她道:“尤其是你。”
胤禔应下:“我不去,就问问。”
惠妃放下心来,打量着自己的孩子:“我儿真是英俊。”
胤禔无奈的喊了一声:“额娘。”
惠妃想了想:“你如今年岁也大了,有没有喜欢的宫人,又或是喜欢什么样的,额娘给你相看。”
胤禔如今十五岁,也到了通人事的时候。若是得皇上宠爱,早些挑个嫡福晋也没什么。若是没有合适的,现如今挑几个房里人备着也是正理。
即便有了孩子,也是庶出,除非生母抬了位,否则迈不过嫡子去。
倒也没什么要紧。
惠妃此举并不算孟浪,要知道,如今的皇上可是十三岁就娶了仁孝皇后。
惠妃如果不是怕胤禔早通人事,误了学业,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提起这件事。
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绵延子嗣。
胤禔听得这话,想了想:“我瞧灵云姐姐就挺好。”
灵云惊得一身汗,直接跪下道:“主子,奴才不敢,不敢。”
惠妃初听不喜,后来想想,却又同意了:“额娘把灵云训好了,再给你送去。”
“好。”胤禔谢她,又紧盯着她,“额娘可不许为此罚她,是儿子喜欢她的。”
惠妃瞪他:“你这没心肝儿的,难不成额娘是恶人?”
她转了语气:“快去读书吧。”
胤禔退下。
这会儿灵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惠妃闲闲的看着她:“行了,瞧把你吓的,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灵云只一味认错:“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惠妃笑道:“行了,起来吧,你跟了我一场,我也给你指个好去处。”
灵云不敢不听。
惠妃叫她上前,打量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我打算把你送到胤禔屋里去,做个房中人。”
灵云不敢说话。
惠妃笑道:“瞧你紧张的,你好歹跟了我一场,我也不会难为你,说了给你指个好去处,你瞧你这样。”
惠妃说着自己的打算:“等以后他出去开宗立府,我便让他立你为妾室。”
她拉着灵云的手,恳切道:“你跟他,帮我看着些他。莫要让那些狐媚子先生下孩子,以后名声不好听。”
这话便是许了她在嫡福晋没进府时,掌管家之权。
说到这份上,灵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里酸涩,有话想问她,却也问不出口了。
心情激荡,落下泪来,口中却道是:“奴才记下了。”
“我再替他挑两个好的。”惠妃让她下去,“你好好收拾收拾。”
惠妃叫来身边的宫女紫烟扶着自己,走了一趟钟粹宫。
钟粹宫中,荣妃听了她的来意,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是这个。胤祉年纪尚幼,我打算等过些时日再给他定。姐姐先给胤禔定就是。”
她又笑道:“到时候免不得请姐姐和我一起为胤祉相看。”
惠妃笑道:“我原也是这个打算,这不来请你和我一起相看吗。”
两人定了事,因只是小事,还是走明面,让人告知了佟佳皇贵妃一声,佟佳皇贵妃身体不适,只派莺哥传讯,说是让她们自己挑选就是。
这会儿,今年内务府秀女刚入宫不久。
两人定下后,便让身边人去了趟,把今年刚入宫的秀女带来了。
一一过了眼,果真只点了两个。
一个是李云,李浩山之女。
一个是魏佳佳,包衣阿琳之女。
再加上个钱灵云。
共三人,足够了。
即便不够,以后再添就是。
惠妃让内务府那边儿送了个教养嬷嬷来,管教管教这三人。
教养嬷嬷,教的便是男女之事。
四月,待她们学了个囫囵个儿,便急急送到胤禔房中去了。
如此着急,只因惠妃怕那胤祚不知道死在什么时候,如果送去晚了,叫皇上知道了,难免对她和胤禔不喜。
不值当的。
几人去了胤禔宫中。第二日,钱灵云便梳了妇人发髻,惠妃见状只是笑了笑,赏了她一对镯子。
惠妃的打算果然也没错,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十四日,胤祚殇,时年六岁。
死讯将七天前,宜妃生下一位阿哥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康熙派人来收敛,依旧例,停棺于寺院,僧人为他日夜诵经祈福。
等棺材走了,惠妃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对他好些了。”
紫烟忙道:“哪干主子的事了,是他自个儿没福分。”
惠妃沉默了一下。
她有点儿想灵云了,还是灵云体己些。
永和宫,乌玛禄闻得消息,捻香的手顿了顿,复又插进香炉里。
她近乎自言自语:“我那时,要是再虔诚些就好了。”
万一……他就能活下来呢?
琉璃猜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道:“主子身子不好,已经尽力。勿要久哀,小心身体才是。”
乌玛禄发了会儿呆,才回神,对琉璃笑道:“你放心,我无事的。”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不再念《药师经》,而是念《地藏经》。
她小产之后,下红之症经了几月调养,已经好了大半,气血也补回来了些,不再唇色煞白。
她是真真切切的在好好养身体的。
琉璃也才没那么担心的。
琉璃备着汤药,等乌玛禄一会儿喝。
晚间,康熙来看她,绝口不提胤祚的事,只是同她说些闲话。
他道:“妞妞如今也大了,我打算给她取个名儿。”
乌玛禄配合道:“什么名。”
“如意。”他神情温和的看着她,“不需要安宁太平,只需要她事事如意,按她自己心意生活。”
那是父亲对女儿最真挚的祝愿,跟地位没有关系,跟家国天下更没有关系。
他只是由衷的希望,他的爱女,能万事如意,没有忧愁。
乌玛禄看着他,目不转睛。
“你在看什么?”
“奴才在看,爷定然是个好阿玛。”
康熙脸皮抽抽,难得有些羞窘,却还是咬牙道:“我本就是个好阿玛。”
乌玛禄含笑点头:“嗯,爷说得对。”
康熙看着她的笑靥,伸出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你该多笑笑的。”
他抱住她:“额林珠,你要开心些,不然孩子们看见了也不会好受。”
他同她话闲:“萨满说,人死后,灵会跟在最亲近的人身边。佛家说,好人会去净土。可我想,不管去哪儿,他们都不愿意看你不开心,糟践自己。”
乌玛禄温柔的看着他:“奴才知道的,奴才不会作贱自己身子。”
他说:“你要好好的,咱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乌玛禄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康熙才离开。
他走了,乌玛禄又坐回去抄了会儿经,才歇下。
她同琉璃道:“说起来,许久不见柳烟了。”
琉璃道:“万主子有孕在身,怕主子知晓后心里难受,便不来了。”
乌玛禄闻言只道:“这是好事,你给她送些东西去吧。”
“是。”琉璃又道,“承乾宫那边儿来人,说明天把四阿哥送来一日。”
乌玛禄点了点头:“你准备好东西。”
“是。”
琉璃其实什么都打点好了,这会儿只是支会乌玛禄一声。
琉璃给万琉哈柳烟送了些东西去,过了又叮嘱她身边的宫人道:“这些衣物用具,你自个儿过过水再用,莫染了灰尘。”
宫人应下了。
万琉哈柳烟拉住琉璃,同她商量:“德姐姐一向待我宽厚,她有的都会分我一些。我心里谢她。只有件事,还劳你去问问她,她之前应我的还做不做数。”
琉璃客气的笑道:“万主子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奴才该怎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