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禄抬头看着佟贵妃,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笑道:“姐姐说得对,我一向身体不好,为人又愚笨,这宫里的事总闹不明白,得亏姐姐帮忙。”
佟贵妃轻拍着她的手:“好妹妹,你放心。”
乌玛禄亦回道:“以后,四阿哥就劳烦姐姐了,也劳姐姐为我多费心费心。”
佟贵妃连连点头:“你啊,只管放心。”
乌玛禄看了看天,道:“时候不早了,姐姐,我就先行一步。”
佟贵妃让莺哥递过灯笼,又将自己惯常用的手炉塞在了乌玛禄手里。
待乌玛禄离开了承乾宫,佟贵妃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去坐下。
莺哥为佟贵妃斟茶:“主子为何这般看重德主子。”
“因为她是个聪明人。”
“奴才不懂。”
佟贵妃笑道:“因为你不懂,所以我才会懂。”
佟贵妃慢悠悠道:“聪明人,要么杀,要么只能为我所用。”
“这宫里,各有心思,却浅显笨拙。”佟贵妃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我都看得懂,皇上更看得懂了。也就德嫔有趣一些。”
“所以主子才拉拢德嫔?”
“不是,我只希望后宫太平,少些事端。”佟贵妃平静道,“后宫之位定然是我的,既然如此,我没必要和她们争。”
莺哥听得越发糊涂了:“奴才不明白。”
佟贵妃打量着自己手上的护甲:“说到底,她们争来争去的,我已经有了。我又何必和她们争。”
她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她微妙的想起了那位德嫔。
德嫔从来不争,皇上却从未放下过。
便是因为如此么?
她收回思绪,喝了一口茶。
乌玛禄回了永和宫,琉璃让人将佟贵妃送的宫灯收起来,她上前服侍乌玛禄。
琉璃道:“主子今儿出去那么久,要不要让王太医来看看。”
莲心端上来了热水,给乌玛禄泡脚。
乌玛禄摇头:“不用了,我的身体我知道。”
“可之后……”
“下回再出去就得是除夕了。”
琉璃不再问。
她给乌玛禄擦干脚,又塞进被子里,这才道:“主子好生歇着。”
“她是个好主子。”琉璃把盆递给太监。
莲心听完后,迟疑片刻道:“我听说家里又送了新的主子来。”
“咱们是主子的人,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哪有什么家不家的。”琉璃洗干净手。
莲心道:“我爹娘还在府里,怎么就算不得是我的家了。”
琉璃将手揣在袖子里,平静道:“你一个奴才,把那当成自己的家了。”
“你不也是个奴才。”莲心反唇相讥。
“所以我守着做奴才的本分。”琉璃不急不忙。
莲心迟疑了许久,才道:“我想去小主子身边。”
“好。”琉璃漫不经心道,“我帮你。”
“你……”莲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以为你会拦我。”
“心不在这儿了,还拦着做什么?给主子招来祸端吗?”
她这话说得属实尖锐,莲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琉璃道:“你走时,把石晓晓和皖烟带上,走了后别再回来了。”
“你……你……”
琉璃道:“你答应了,我就去求主子。”
“你好狠的心。”莲心难以置信。
琉璃冷笑了一声,进门了。
她走到床边,在里间的一张小榻上歇息,她看着床帏。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主子……
早晨,莲心端着热水进来,同琉璃道:“你说的,我都答应。”
琉璃吃完早膳,洗漱完,这才点头:“你等着。”
乌玛禄巳时才起床,琉璃收拾完了,将乌玛禄扶到榻上,才道:“奴才替莲心求主子个恩典。”
“你说。”
“昨日的那位储秀宫格格,是仁孝皇后的妹妹,新来宫中,莲心放心不下,想去赫舍里主子身边伺候。”
乌玛禄看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
“让她进来。”
莲心进来后,跪下叩首:“奴才受仁孝皇后恩慈多年,也曾多次听闻她挂念家中亲人,实在放心不下,斗胆请主子应允。”
乌玛禄看向琉璃:“你也要去?”
“奴才只愿守着主子。”
乌玛禄想了想道:“莲心,你此去后,她未必会相信你,正如之前的魏答应。”
莲心叩首:“奴才愿去的。”
乌玛禄挥手让她下去了。
乌玛禄问琉璃:“你是怎么想的。”
琉璃道:“背主之人不可留。”
乌玛禄叹了口气,敲了敲桌子:“让我想想。”
琉璃乖乖等着一旁。
乌玛禄想了一圈儿,问道:“那位储秀宫格格,伺候她的人如今应该定下了。”
“是。”
乌玛禄想了想道:“行了,下去吧,这事儿不急于一时。”
姑且搁浅。
除夕夜,乌玛禄头回参加家宴,入席前,先上二对香,茶水和手碟;台面上有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入席后先上冷盘然后热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汇集满汉众多名馔,择取时鲜海味,搜寻山珍异兽。
合用全套粉彩万寿餐具,配以银器,富贵华丽,席间鼓乐声声,典雅庄重。
乌玛禄听得直头疼,咬了酸梅,才止住了点儿不适。
她是嫔位,处于中席,不打眼。
乌玛禄等康熙到场后,举杯恭贺后,便遣琉璃向佟贵妃告罪,先行离去。
众人虽注意到了,但因康熙没说话,于是众人只做不知。
康熙看着佟贵妃。
佟贵妃道:“德嫔身子不适,妾便允她离去,望皇上谅解。”
康熙点头:“无妨。”
他又吩咐道:“梁九功,将席面给德嫔送去。”
“是。”
此后种种,一如前些年。
乌玛禄接了席面,让人给魏见月送了几道菜去,余下的尝过味道后,留了两道爱吃的,尽皆分给了下人。
转年,康熙忙碌了起来。
还未出正月,在正月二十八时,郑经病逝,台湾各方开始为争夺王位大打出手。
康熙意识到,收复台湾的机会来了,他派人多加注意台湾的消息,并且招来信任的群臣商谈之后有关台湾的事宜。
他摩拳擦掌,蓄势欲发。
二月,皇陵修建毕。
二月十五日,因孝昭皇后三周年忌日,他命皇太子胤礽率诸王以下、八旗四品官以上一半,及王妃以至一品官命妇前去祭祀。
二月十七日,因为送两宫皇后的梓宫,皇太子胤礽率诸王以下、八旗三品官以上及王妃以至一品官命妇前去祭祀。
三月初八,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同奉安入景陵地宫。
从这一日起直至三月二十五日,康熙一直遵照前任仁孝皇后旧丧礼制。
三月二十五日,他亲自将梓宫送至巩华城一直住到二十九日,并在最后与仁孝皇后梓宫一起安葬。
他首创了先葬皇后,地宫门不关闭,以待皇帝的先例。
不久之后,发来消息,台湾内部政变,冯锡范、刘国轩扶持年仅十二岁的郑克塽继任延平王位,大权实际上为他二人所掌握。
郑氏官员开始动摇,负责与清朝谈和的傅为霖甚至愿当内应。
而当此事一出,康熙便明白自己等待许久的时机已到。
他将此事宣讲于朝会。
然而各方意见不能统一,迟迟未决。
福建总督姚启圣认为,此是进攻台湾的好时机,向康熙帝推荐施琅。
然而有大臣道:“此时刚刚平息三藩之乱,天下初定,不宜再开兵端。”
水师提督万正色断然说:“台湾断不可取!”
有大臣认为:“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长驱制胜,难计万全。”
亦有大臣道:“施琅多次叛变,乃不忠不孝之辈,他若征台湾,必再次叛乱无疑,皇上万不可取。”
而内阁大学士李光地、福建总督姚启圣、巡抚吴兴祚为主战代表,力主趁机攻取台湾,永绝后患。
年七月,清朝内阁大学士李光地向康熙上奏说:“郑经死后,郑克塽年幼,诸将不能协同作战,郑克塽不能驭下,兵民离心,如果此时派出大军征讨台湾必能攻克,机不可失啊。”
第65章
随后李光地等人又多次上疏道:“施琅可当大任,他与郑氏身有世仇,其心可保;熟悉海上情况,又有谋略,威震海上。若施琅为将,必能收复台湾。”
康熙早已衡量多次,心中早有主意,听后当即同意李光地的建议,并且准备攻台。
他正式任命和起用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委以全权,统率大军,只待时机一到直取台湾。
康熙心中清楚,台湾必然要收复,但是得多加谋划,务必一击即中。
毕竟其他大臣所说也没错,三藩刚定不久,若是一时不察,拖延了时间,难保那些反清复明势力不会趁此发作,多边作战,一如明末。
他心有沟壑,自要步步妥当。
这日,康熙同大臣商议毕,刚坐下不久,梁九功来报:“太后着人请皇上走一趟。”
康熙喝完茶,这才起身:“走吧。”
行至慈仁宫,门口宫女禀报后,康熙走了进去。
太后邀他坐下:“如今请皇上来,是为着两件事。”
“皇额娘请讲。”
“这也是你皇祖母的意思。”
康熙做出认真的模样。
太后顿了顿道:“我与你皇祖母都知晓你重情,仁孝皇后故去三年,你方立孝昭皇后。是以,我和你皇祖母一直没有催过你。”
太后将茶杯放下:“然而距离孝昭皇后故去已三年有余,你迟迟未封后,这国不可一日无主,六宫又哪儿能离了皇后呢。”
“皇额娘说的是。”
太后道:“那佟贵妃忠孝仁悌,入宫多年,又掌握六宫事宜许久,向来并无过错,我看她可归为立后人选。”
“宝音是博尔济吉特女子,都道满蒙不分家,先前也有博尔济吉特出身的皇后。依你皇祖母的意思,你要想立她,也是可以的。”
“赫舍里家那刚进宫不久的小姑娘,年纪轻了些,可若是你喜欢,皇额娘也支持你。”
太后想了想道:“你后宫中可以为皇后人选的,也就这三人了。”
“这样啊。”
太后并不打算让他今儿就作出决定,但是看到他那个迟疑的样子,她突然问道:“你不会还心心念念那个德嫔吧?”
太后厌恶道:“此女不尊礼教,不成体统。”
太后冷声道:“你和你皇父一个样,也不问问她们有没有那个福分。”
话出口的瞬间,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搭上额头,叹道:“玄烨,皇额娘累了,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
“是,儿子告退。”
康熙走了出去。
他看着青天白日,烈日炎炎,阳光万丈,只感到一种眩晕。
梁九功问:“皇上,回乾清宫吗?”
“永和宫。”
“是。”
梁九功让魏珠先去通知。
时隔两年,康熙第一次要去永和宫。
琉璃接了消息,在宫中兜了几个圈子,又急急忙忙的给下面的人安排事情,务必要打理规整。
琉璃又问乌玛禄:“主子快坐好,我给主子拾缀拾缀。”
乌玛禄笑道:“不用。”
她环视了一下屋内:“这样已经足够。”
“可这……可这……”
乌玛禄想了想,道:“若是来得及,你去承乾宫,把老四带来。”
琉璃虽不明白乌玛禄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她知道,这位主子是玲珑心肠水晶肚,她闻言立马出去叫宝珠做这件事。
莲心虽然在,但她毕竟是要走的人,所以这几个月来,倒是宝珠更亲近些。
宝珠老实本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琉璃也乐意抬抬她。
宝珠领命而去。
乌玛禄倚在榻上翻《南华经》,宝珠将四阿哥抱来了。
乌玛禄接过。
四阿哥如今三岁了,稍微懂点儿事了,看见她了,忙叫道:“额娘。”
乌玛禄闻言笑道:“乖。”
她问她:“你佟妈妈好不好。”
四阿哥点了点头,脆生道:“佟妈妈叫儿子带好。”
“好孩子。”乌玛禄捏了捏他的手,“我听你佟妈妈说,你现在都会背《咏鹅》。”
“是。”四阿哥很是聪慧,接着道,“鹅,鹅,鹅……”
康熙来得很快。
不多时,屋外一片跪倒。
乌玛禄牵着四阿哥走过去,行礼道:“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康熙停在她面前:“起来吧。”
乌玛禄起身。
康熙看着她,如同久旱逢甘霖,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
乌玛禄自若道:“皇上快进。”
康熙走进来,坐在榻上。
琉璃端上了茶水点心,一一摆放。
康熙打量着屋子:“你这儿还是当年样子。”
“劳爷挂念。”
梁九功站在一旁,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康熙看着她:“你也没变过。”
乌玛禄将四阿哥抱在怀里,笑道:“奴才自是不会变的。”
康熙怔住。
他知世事多变,他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与后宫中早已习惯。
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能够一直不变。
“你……”
乌玛禄轻轻的笑着:“皇上喝茶。”
康熙同她对视,她眼中依旧干净,澄澈无垢,无恨无怨。
他的难过在消散,愧疚也变成虚无。
他所有耿耿于怀的事情,在这瞬间尽数消散,就好像这世间一切都不足挂怀。
他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喝了一口茶:“你啊。”
乌玛禄笑了起来:“早知道爷要来,我就让他们把老六也带来。”
“是我……”他本想说是我错了,可他贵为天子,怎会有错?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道:“以后,你的孩子就养在你名下。”
“好。”乌玛禄静谧的笑着。
两人沉默下来。
乌玛禄道:“爷要去佟姐姐那里走一走吗?去的话,就将老四一起带回去。”
“你撵我。”
乌玛禄摇头,步摇轻轻晃荡:“没有。”
乌玛禄笑道:“那爷要在奴才这儿歇一歇吗?”
康熙点头。
乌玛禄叫人将《西游记》拿来,道:“佟姐姐虽教奴才对弈,奴才到底手拙,又别无长物,只好做一回说书先生了。”
康熙觉着新奇,示意她讲。
“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在温和的声音中,康熙渐渐沉睡,四阿哥也沉睡过去。
乌玛禄挥手,让琉璃抱来小锦被给四阿哥盖上,又取出一件外衣,让梁九功给皇上盖上。
几人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梁九功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这才轻声道:“皇上最近为了台湾的事,未能好生歇息,如今能睡会儿也好。”
乌玛禄笑道:“那就劳烦梁总管守着了。”
她又对琉璃道:“让下面人不要打扰。”
乌玛禄想了想,往厢房走去,琉璃将宝珠留下,自己跟着乌玛禄前去。
梁九功笑了笑,揣手站着。
魏珠在一旁看着,又回头看了看关上的大门。
梁九功拍了拍他头:“你小子别看了。”
魏珠道:“师父,这……”
梁九功微微摇头:“这位德主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魏珠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看了看天色,轻声道:“那些以为她不受宠的人,要失望了。”
魏珠站在梁九功身边,跟着看过去。
梁九功拍了拍他的肩:“小魏子,你记好了,师父教你,这宫里最重要的,不是趋炎附势,而是看人的能力。”
魏珠记下了。
乌玛禄来到魏见月的厢房里,她如今依旧是答应,只有两个宫女,其中一个是她有孕时,同莲心闹的不愉快,撵道去做重活了;乌玛禄让她自己从内务府挑的那个,名为桂姐,正在她身边伺候。
魏见月见乌玛禄来了,邀请她进来,紧张到不行。
桂姐忙端上茶。
乌玛禄接过,问她:“你在做什么。”
“绣……绣花。”魏见月取出自己做的绣活给她看。
乌玛禄翻了翻,看见里间有个胖乎乎的年画娃娃。
魏见月轻轻的捏紧了手指。
乌玛禄看见了,但没有说什么。
魏见月低头道:“妾那些时日,不分好歹,伤了德嫔娘娘的心,是妾之过。”
她轻声道:“妾听信谗言,这两年来,也不敢上前,唯恐娘娘心里不喜。”
乌玛禄看着她:“我若说我不在意,你定然不信,只我问你,我若让你去延禧宫居住,可好。”
延禧宫,是惠嫔的住所,八阿哥养在了惠嫔那里。
魏见月眼中生出些许的光:“好……好。”
魏见月跪下,给她磕头:“谢谢娘娘,娘娘长命百岁。”
乌玛禄叹道:“起来吧。”
魏见月不起。
乌玛禄给琉璃使眼色。
琉璃上前将人掺了起来。
乌玛禄起身:“那你就等消息吧。”
她走了出去。
魏见月等她走了,用袖子挡着脸,呜咽出声。
桂姐忙劝她:“魏主子,您别哭了,别哭了。”
好半晌,魏见月才止住哭声,她喃喃自语:“是我对不住玛禄姐姐,是我对不住她。”
她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她抓着桂姐的手,恨声道:“都怪她,都怪她。”
那时,她有孕在身,一直跟着她的宫女,不止一次的挑拨她,一会儿说玛禄姐姐派人来,是为了对她腹中孩子不利;一会儿说玛禄姐姐派那么多人来,就是好等她生下孩子后抱走。
她那会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信以为真,将玛禄姐姐送来的人都赶走。
等她冷静下来时,一切已经太晚,无法回转。
她再也没有勇气走到玛禄姐姐面前。
可就算是这样的她,玛禄姐姐还是要再一次的帮助她。
她泪流满面。
乌玛禄在宫里走了走,感叹道:“皇上要以后都是这样,你们倒不如收拾出个偏殿来。”
琉璃道:“明儿个奴才就让他们收拾出来。”
“也好。”
琉璃迟疑后,还是问道:“主子为何要帮魏主子。”
“能帮一处是一处。”
“主子心善。”
“心善么。”乌玛禄看着眼前的路,“我好像不再是我了。”
“主子依旧善良。”
乌玛禄苦涩的笑着,不再说话。
她回到住处时,梁九功还在外候着。
她看了看日头,问道:“梁总管,要不给皇上准备些吃的。”
梁九功应道:“德主子放心,御膳房那边儿已经吩咐了。”
“那就好。”
乌玛禄进了偏殿。
偏殿也是天天打扫,只是很多东西没有而已。
乌玛禄坐下,让人取来了针线,慢慢的缝了起来。
这些年来,她的绣活一直不好,她对此也没什么兴致,也不过做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她只绣了个白底红梅图,还没绣完,魏珠已经来宣她了。
魏珠道:“德主子请,皇上宣您呢。”
乌玛禄走进宫中。
康熙见她来了,拉她坐下:“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奴才一直在的。”
康熙笑了笑,没有说话,夜里留宿。
康熙派人去承乾宫打过招呼,将四阿哥留在了永和宫,睡在他两之间,恍若从前,只是从前是太子,如今是四阿哥。
乌玛禄给他褪下外衣,伺候着他上床后,自己才上去。
康熙看着她,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乌玛禄给他扯了扯被子,又抱着四阿哥捏手,淡淡的笑着。
康熙突然开口:“我后悔了。”
“嗯?”乌玛禄抬头看着他。
“若没有争吵,这两年,咱们也应当是恩爱夫妻。”
乌玛禄笑了笑:“如今也来得及。”
康熙抱着四阿哥颠了颠:“也是。”
康熙说:“保成那孩子很想你。”
“明日我让小厨房给他送杏仁酪去。”乌玛禄应道。
她越是不争不抢不指责,康熙心中越是难受,越是想为她做些什么。
“明日,我让你同惠嫔一同抚养六阿哥,如何。”
乌玛禄道:“听爷吩咐。”
康熙叹道:“你总是这样不争不抢。”
乌玛禄看了他一眼:“只怕奴才争了抢了,反而讨爷不喜。”
“说来听听。”康熙好奇她要争抢个什么。
乌玛禄道:“一是,奴才手下有个宫女,是仁孝皇后的家生子,如今听闻仁孝皇后的妹妹入宫,想要尽忠。”
“二来,奴才宫中有个魏答应,乃是八阿哥生母,想八阿哥得紧,奴才想求爷的旨意,将她送去惠嫔那里。”
“这事可不够稳重。”
她虽是好意要全她人心意,在别人眼里,却是在往他人宫中安插自己的人。
乌玛禄只道:“奴才只求个问心无愧。”
康熙看着她,她的神色平静又安然,一言一行所思所想,皆发自真心。
康熙道:“这些事,你该让佟贵妃去做。”
“佟姐姐为人和善,自是不肯做这个恶人。”
康熙闻言道:“所以要我来做这个恶人。”
他心中似有所悟。
他心中虽然想着事情,口中还是道:“我若没来,你又当如何?”
乌玛禄道:“那也只能搁置。”
她轻抚四阿哥的脸:“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一切皆强求不得的。”
康熙闭上眼:“睡吧。”
乌玛禄果然不再说话,把四阿哥塞在被子里,抱着他睡觉。
四阿哥蹭了蹭乌玛禄的脸颊,很快跟着睡了过去。
半夜康熙睁开眼。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东西稀奇古怪,高大的房子和路上飞驰的东西。
在路的对面,他看见远方有一个容貌清晰的女子,她艳到极致,也冷到极致,当那女子看见他时,对他挥着手,渐渐的消失。
他转头,看着还在沉睡的乌玛禄,心中升起了疑惑,但又很快压下。
她没有问题的,不是吗?
他早已经查过她很多回了,不是吗?
尽管他心里反复会有一个念头出现,那梦中女子就是他的榻上人,即便她们容貌不像,给他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他长久的注视着她。
乌玛禄被这种视线影响,从睡梦中醒来,坐了起来,轻轻喊道:“爷。”
康熙看向她,紧紧的抱住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乌玛禄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并不说话。
他喃喃自语:“我曾许愿,这世间会有个人为我而来,只为我而来。你是那个人,对吧?”
乌玛禄安抚着他。
康熙最终睡去。
乌玛禄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康熙已经不在了。
琉璃伺候她穿好衣服后才道:“皇上说主子难得看到四阿哥,皇上说让四阿哥在这儿留几天。”
琉璃又道:“皇上让人把六阿哥也抱来了。”
乌玛禄想了想道:“你派人去佟贵妃那里打个招呼。”
“皇上已经派人去打招呼了。”
乌玛禄不再说话。
承乾宫中,红韶看着自家主子,有些担忧。
佟贵妃把玩着手上的护甲,漫不经心的看到她们:“把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收好。”
“主子就不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她淡淡道,“太后昨日专程派人把皇上请去,多半是在商量晋封皇后的事。”
“在这关头,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她将护甲重新带上,“倒不如说,我越是大度,皇上心中越是愧疚,我越可能成为皇后。”
她爱她的表哥,爱这天下的共主,可这点爱是抵不过佟家的。
她太清楚她的这位皇上表哥了,极有自己的想法,又重情重义。
所以,得要顺着他,让他自己心中愧疚。
这样,她想要的才会轻而易举的得到。
就像仁孝皇后,死后,她的儿子成了太子一样。
就连家中庶妹也可进宫待年。
就像孝昭皇后,死后,家中荣宠。
家中妹妹去年就入宫了。
的确是平衡前朝各方势力,可谁又能说他心中没有几分情意在。
她的护甲轻轻的点了点桌子。
她笑了起来。
下午,梁九功去永和宫走了一趟,传了康熙的口谕。
一是,魏答应迁至延禧宫,而延禧宫的万琉哈答应迁至永和宫。
二是,着永和宫莲心迁至储秀宫,伺候储秀宫格格。
梁九功传完口谕后,对乌玛禄讲道:“皇上的意思是,德主子喜欢哪宫的宫女,只管选过来,若是没有中意的,等来年包衣秀女进宫,调教好了再给德主子送来。”
乌玛禄看向琉璃。
琉璃道:“主子心善仁厚,定然不会夺人所好,依奴才看,倒不如来年选几个老实本分的来。”
乌玛禄点了点头,权作答应了。
乌玛禄看着梁九功问道:“梁总管这些日子可好。”
“托德主子的福,一切安康。”
“那就好,倚梅园过后,我一直担心着梁总管身子。”
梁九功笑得更灿烂了,他道:“倚梅园过后,皇上就打算来看德主子的。只是,先是前朝的事,后来皇陵又好了。皇上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梁九功道:“这不,皇上又回去处理奏章,怕是要等晚上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