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然如此。”
佟贵妃笑着,起身打量着屋内:“你这里我倒是头一回来,有些过于素雅了。”
她道:“晚间我让她们给你送些东西来。”
她笑道:“太素了,心里看着难受。”
乌玛禄捏着四阿哥的手,慢吞吞道:“妾这身子一直不大见好,也就没有多打理,让贵妃看了笑话。”
佟贵妃道:“不碍事的。”
佟贵妃想了想,道:“我擅于对弈,以后你要是无聊,可以来我宫中一同对弈。”
“妾不会对弈,要劳烦贵妃相教了。”
“不碍事。”佟贵妃道,“说来,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见太皇太后与太后,终归是要过过眼的。”
“劳烦贵妃了。”
“你总是这般规矩。”佟贵妃笑着。
佟贵妃低首,也跟着戳了戳四阿哥:“四阿哥可爱得紧。”
“是了。”乌玛禄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是回答。
佟贵妃顿了顿,抬起头来,神色间似乎带了几分怜悯。
她斟酌道:“皇上绵延子嗣,自是雨露均沾,能记挂着咱们,已是不易,就不必自寻烦恼。”
她说:“咱们也只需尽了自己的本分。”
乌玛禄好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道:“帝王之爱,必不会如寻常凡夫般浅薄。”
她浅笑着:“大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圣人无情,以百姓为刍狗。皇上自当勤政爱民,治理天下,又怎能偏私。岂能让皇上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而沉迷于男女之情。此实非百姓之福。”
佟贵妃欣赏的看着她:“你是个通透的人,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佟贵妃和她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道:“妹妹身子不好,我就不多做打扰了,要是缺什么,尽管来我宫中取。”
乌玛禄笑道:“多谢姐姐了。”
乌玛禄起身送了她几步。
恶露不尽,又是一阵处理。
不多时,佟贵妃果然遣人送来了一些东西。
莲心道:“佟主子仁善。”
乌玛禄笑了起来:“真的仁善的人治理六宫可做不到这般好。”
莲心迟疑道:“主子是说佟主子是装的?”
“我只是说,贵妃聪慧。”乌玛禄被琉璃扶着坐下了。
琉璃道:“主子,要去打探一二宫中的事么?”
“不用。”乌玛禄平静道,“贵妃下午来,无非是叫我不要对皇上生出什么怨恨,如今的冷遇我若熬不过,只要求到她身上,她自会帮我。”
琉璃和莲心下午那阵就在旁边听,自然知道乌玛禄在说什么。
听见乌玛禄这样说,琉璃道:“咱们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乌玛禄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法。”
无话可说。
乌玛禄睡下后。
琉璃和莲心聊天。
莲心发出了疑问:“明明主子们说话时,我就在旁边,怎么我就没听出那些意思。”
琉璃敲了敲她脑袋:“所以我说主子聪明,咱们就老实待着吧。”
莲心不解其意,又问道:“主子说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就行,真的不会有事吗。”
莲心虽然不算笨,但要她听懂太难了。
琉璃想了一下午才想明白,她回答道:“主子如今是嫔,又有贵妃帮助,如今受了皇上冷落,孩子也没养在身边。想要争宠的不会对主子下手,想下手,也没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琉璃拍了拍她肩:“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伺候主子吧。”
莲心应道:“是。”
四月中旬,太监领着一女子到来,按规矩,乌玛禄再不适,也得见见此女子,过过明目。
琉璃给乌玛禄穿戴毕,扶着乌玛禄坐在榻上,让人把女子从正殿带了进来。
那女子按规矩行礼:“妾魏氏见过德嫔娘娘。”
琉璃低声向乌玛禄道:“此乃魏答应,皇上指了永和宫入住。”
“让她选个厢房住吧。”
“是。”
魏答应站起身,低着头便要退出去。
乌玛禄突然道:“你上前。”
魏答应起身上前,规规矩矩的站着。
乌玛禄看着她,迟疑的开口道:“双姐儿?”
魏答应抬起头看着她,一双多情目,泛着水光。
乌玛禄招呼她坐下:“双姐,你来了呀。”
魏答应垂首道:“皇上给妾赐了名。”
“嗯?”乌玛禄重遇故人,免不了带了几分高兴。
琉璃看在眼里,让莲心下去端茶点。
魏答应道:“皇上赐名见月。”
魏见月坐好,并不看她。
乌玛禄半靠在小案桌上,打量着她:“行吧,见月你怎么不理我。”
魏见月抬头看着她,手指将手绢搅成了花:“妾怕德嫔娘娘不高兴。”
乌玛禄戳了戳她脸:“双姐,你真的要这样吗。”
乌玛禄将人都遣了下去。
乌玛禄趴在案桌上看她:“好了,双姐,我已经把人赶了下去,现在你总可以好好和我说话了吧。”
魏见月抬头左右看看,见果然没有人了,这才看着乌玛禄,松了一口气:“玛禄,你愿意认我再好不过了,来的时候,我总在想,若是你不认我,我又该如何自处。”
乌玛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先不认我?”
魏见月不好意思的笑道:“因为我胆子小嘛。”
乌玛禄嗯了一声,问她:“好吧,你怎么成了答应,又怎么到这儿了。”
魏见月也挺迷茫的,她想了想,同乌玛禄说了起来这件事。
她原本在内务府那边干活,因为她爹是内管领阿布鼐,所以她也只用干一些轻省的活儿,除了不能嫁人,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魏见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进了宫,爹他自然是想让我当妃子的。可我娘说,我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像样,当了妃子恐怕也是个挨欺负的命,倒不如就在他手下干活儿,好歹不会挨欺负。”
魏见月说到这里,看着乌玛禄,叹道:“玛禄,你瘦了好多呀。”
乌玛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体不好,比起刚认识的时候,的确瘦了些。”
莲心进来端上茶水点心。
等人下去后。
魏见月才继续道:“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务府那边来人,说皇上点了我。被宠幸之后,皇上赐了我个名,也封了我做答应,今儿就被他们送到这儿来了。”
乌玛禄邀请她吃茶点。
魏见月捧着茶点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我要不明天来?送我来的人还等着呢。”
乌玛禄忍笑道:“行,你去吧。”
乌玛禄想了想,又道:“你刚来,我指几个人,帮你收拾收拾。”
“好。”魏见月眉眼弯弯的笑着。
乌玛禄让琉璃进来后,道:“你去点几个人,让莲心带着,帮她收拾。”
乌玛禄想了想,继续道:“她差的东西去我库房里取,不够就去内务府领一份。”
琉璃应下了。
魏见月跟着离开。
乌玛禄趴在案桌上,自己起身,又回床榻上卧着,她手上拿着书,人却在发呆。
过得一会儿,琉璃进来,轻声道:“主子,都妥了。”
乌玛禄回神:“我自是信你的。”
琉璃轻声道:“皇上这些时日从内务府名单上勾选了几位历年进宫的秀女,临幸后已给了名分,已有六七位答应主子了。”
乌玛禄若有所思道:“难怪佟贵妃要劝我不必自寻烦恼。”
“佟主子好意。”
“是了,她是好意。”乌玛禄愣了会儿神,“等身子好些了,你替我传个信儿。我该去见见她了。”
“是。”
琉璃在迟疑后,又道:“奴才听说,有一位戴佳主子,已有七八月的身孕,封了答应,皇上赏了好些东西。”
乌玛禄看向她:“她也是我刚进宫时认识的?”
琉璃点头,复又道:“惠主子将宫中一宫女献给皇上,皇上似乎不喜欢那位万琉哈主子,只赐居于延禧宫。”
青天白日,乌玛禄打了个寒颤。
魏双姐,戴佳月月,万琉哈妞妞。
她当年的话一语成箴:“万一咱们这屋尽皆成了主子,以后在紫禁城的岁岁月月,可有的是日子见。”
可不……皆成了主子吗?
她开始呕吐了起来。
她知道,这宫里成为主子,的确是个好归宿。
她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反抗得了权势。
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就好像,那些如花朵绽放的女子被搅进了权势的漩涡,从此生死来去,半点儿也由不得自己。
这座紫禁城不仅吞噬了她的一切,也吞噬了其他女子的一切。
她们都成了局中人,无人幸免。
琉璃忙给她顺气,又端来痰盂,捧在她面前。
乌玛禄挥手让她端下去。
琉璃跪在地上,垂首帖耳:“奴才多嘴多舌,扰了主子安宁。”
“起来吧,我不兴这些。”
琉璃起身。
乌玛禄道:“我虽不喜这些事情,却也知道,你知道这宫中的事,是你的本分,才不至于让我成了睁眼瞎。”
“主子……”
乌玛禄笑了笑:“你尽心尽力为我,我心里清楚。”
乌玛禄又道:“以后你和莲心想出宫了,只管给我说,我给你们想法子。”
第61章
“奴才不出去。”琉璃道,“奴才是仁孝皇后府中的家生子,出去了也是伺候人的命,倒不如在这里伺候主子。”
琉璃道:“莲心和我一样,我俩就陪着主子。”
乌玛禄笑了笑:“我记着,等你们想出宫了再说。”
琉璃笑了笑,不再说话。
乌玛禄虽然一时失态,她也没再想这些,而是继续低头看书。
她本不信鬼神,奈何穿越这样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她也免不了翻一些佛道典籍,看能不能翻出个什么缘由来。
夜里,康熙点了魏见月,太监抬走了她。
琉璃听到动静,免不了几次打量乌玛禄。
乌玛禄合上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些东西是争不来,抢不到的。”
“是。”
康熙并不常点魏见月,但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点上一回。
乌玛禄虽不在意,但他人却会各有想法,直到八月,魏见月诊出了有孕。
王太医本来给乌玛禄请脉是一月一诊,这回却好几个月没来。
乌玛禄大致知道是什么原因,并不派人去催。
私下琉璃倒是去催过,王太医一句听命行事,就打得琉璃讪讪回来。
那天的琉璃有点儿不高兴。
乌玛禄笑道:“我早知这样。”
琉璃的话在口中转了转,没说出来。
后来乌玛禄身体好些了,琉璃担忧乌玛禄的身子,将王太医强请了来。
王太医诊完脉,行礼道:“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德嫔娘娘之后按新药方抓药就是。”
乌玛禄意味深长道:“时间差不多了,被“强请”来的王太医果然医术卓绝。”
王太医苦笑不已。
乌玛禄笑道:“我说这些也不是想如何,只我这宫中还住了一位答应,请王太医顺手给她诊上一诊。”
王太医道:“娘娘心善。”
“去吧去吧。”乌玛禄顿了顿道,“麻烦王太医了。”
“微臣的本分。”
乌玛禄让莲心跟着走一趟了。
不多时,莲心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魏主子……魏主子……有喜了。”
乌玛禄闻言笑了起来:“莲心,从我这里选几个人去,好好照顾她,要保住她,也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乌玛禄想了想,干脆道:“这些日子,你就守着她吧,我放心。”
莲心不可思议道:“主子!”
“快去快去。”
莲心转身出去选人了。
乌玛禄喜上眉梢,要不是身体不好,她横竖得去看看。
琉璃看在眼中,微微摇头。
乌玛禄想了想道:“我库里有件旧的藏青色对襟长袄,你给她送去。”
琉璃无奈道:“主子,这才八月,十月送去也来得及。”
“去吧去吧。”
琉璃依言而去。
乌玛禄看着《西游记》,看着章回目的“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她笑了起来。
她做的一切在一些人眼中是可笑的,可是比起那些有的没的,她更想坚持自己。
如果因为一些外物,放弃了自己,那对她来说,才是可笑的。
就如同,孙悟空从石猴到斗战胜佛,也不过是一场炼心之路,从“我”到“真我”的路而已。
在人生这条路。
她何尝不是“孙悟空”,她终会找到“我”,又或许找不到,可她这一生,始终在做自己。
这已足够。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御花园的梅花开了,渗过宫墙,红墙白梅,艳到极致。
她身体好了许多,穿上厚衣,披上那件火狐裘斗篷,在琉璃的跟随下,前往御花园散步。
冰天雪地中,一片绽放的花朵,给整个素白天地带来了一丝色彩。
她看着梅花,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就仿佛这本身已经足够值得人驻足。
大雪纷飞,从高空跌落,落在她的眉目间,她伸手戴上了斗篷帽。
琉璃轻声道:“主子,天冷,回了吧,梅花没什么可看的。”
“世间一切本就没什么可看的,无非是妄想执着。”
“主子……”琉璃看着她,眼睛里透露出恐慌。
乌玛禄回神,冰凉的手指为她拭去眼中泪:“吓着你了?好孩子,别担心,我不会出家的。”
琉璃逾矩的握着她冰凉的指尖:“主子,您向皇上低个头吧。”
“一切因果业报,自来自往,自作自受。纵为父子亲眷,终不可互代。”乌玛禄收回了手,看着琉璃的目光始终澄澈,“他在过他的劫,我在历我的难。”
宝珠将怀里捧的手炉递给了乌玛禄,乌玛禄接过。
琉璃劝道:“主子说的话,奴才听不懂,可奴才想,皇上终究是天子,这天下谁不是靠着皇上的恩典活着呢?”
“主子为何要忤逆上意,到头来自个儿又落不得一点儿好。皇上重情义,如今尚且念着主子的好,可若有一日,皇上不顾念了,这宫中就会处处是落井下石之人。”
琉璃苦声道:“主子把那魏主子当姐妹,那魏主子却怀疑主子要害腹中皇嗣。”
“这样的人,主子尚且都肯好颜色。为何却不肯对皇上低头。”
乌玛禄安静的听完琉璃的话,才答道:“我平生所为,只求问心无愧。”
乌玛禄为她擦去脸上泪痕,轻声道:“我对皇上,亦是尽我所能,绝无藏私。”
“若你问我为何不像其他嫔妃讨好。只因我向来都觉得,如果一个人因为这个原因而来,他必定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去。”
“如果皇上喜欢温柔小意的,那么当有一天出现更温柔小意的,他就会离开;如果皇上喜欢貌美的,那么有天出现更貌美的人,他依旧会离开。”
“如果皇上对我的宠爱,只因是我身上具足了他所喜爱某部分,那么出现同样条件更好的人,他就是会离我而去。”
她看着漫天大雪,喃喃自语:“爱我年轻,永远会有比我更年轻的;爱我温柔,永远会有比我更温柔的;爱我通透,是解语花,永远会有比我更通透。到头来,依旧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不远处的一片脚印上,雪花在一点一点的覆盖那些脚印。
第62章
她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我曾听闻一句话,爱人当爱如他所是,而非爱他如己所想。也许你们会觉得很可笑,但我希望,倘若皇上对我有几分情谊,他所爱的是真实的我。”
“而这个真实的我,不论拥有什么样的特质,什么样的品行,他都会爱我。而不是其他。”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这样不对,但这就是我的想法,因为如果不这样,那么我与他,只会重复这世间的千千万万女子的结局——色衰而爱驰。”
“而唯有他所爱的只是我这个人,不管我有什么品质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这份爱才会长久。”
“因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以,不论面对什么事,我都能坦然接受。”乌玛禄对着梅树扬了扬下巴,“就像这棵树一样,生长开花,这是它的本性。我只能够坦然的去接受这棵树的生长。我不能让冬天开花的梅树,它在夏天为我盛放。”
她笑了起来:“若是有朝一日,这棵树被砍伐,被烧成灰,树不会说什么。我也不会说什么。”
“无非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琉璃说:“仁孝皇后曾给奴才和莲心说过洛阳牡丹的故事,因为武皇想要百花在冬天的时候开放,唯独牡丹不答应。所以武皇一气之下将牡丹贬降到洛阳。”
乌玛禄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只是笑道:“我说了,就像这棵树一样,如果因为不顺他人的心意而被砍伐,然后被砍成了木材烧火,灰烬会飘散在空中。那也是它的宿命,它会坦然接受。而我也会坦然接受,我不会有任何不悦。因为我开始就想好了,所以我能够接受一切后果。”
乌玛禄补充道:“牡丹一定不曾后悔自己被贬洛阳。”
她是坚持的,也是固执的。
琉璃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的主子,可她终究也尽了自己的本分。
乌玛禄将手炉塞进了她手里。
乌玛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因为你,我理清了自己的想法,这手炉送你了。”
乌玛禄的视线再次落到那快被雪花覆盖完的脚印上。
她说了谎。
她不屑他的爱。
被绑架的人会因为绑匪一点点好意为绑匪说话,甚至爱上绑匪;被拐卖的人在别无他法的只能留下后,会从被害者变成胁迫者……
人遭遇了不幸之后,大部分人只想拉着别人沉沦于同样的局面。
她本是独立的个体,为何要以爱为名义,自缚双手,自闭双目,心甘情愿走进那黑夜,老死于此。
她在无法抗争下,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她会配合他们,麻痹他们,然后想尽办法离开。
爱如果不开在平等的土壤上,那么,毫无意义,也毫无必要。
乌雅玛禄不得不爱康熙。
而乌玛禄可以爱自己。
因为爱自己,所以始终清醒。
她收回了目光。
“回吧。”她说,“有些冷了。”
她打算回了。
在梅林中,红白相间,交相辉映中,乌玛禄的身子很快隐去。
在她走后,康熙从一旁走了出来,满目欣赏。
他对她的不悦,在听见她说话的内容时消散。
历来文人重节气,重烈骨,重“九死其犹未悔”的高洁。
郑成功比吴三桂更让他钦佩。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
梁九功轻声唤道:“皇上。”
康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比某些明朝遗民更有骨气。”
“水凉钱谦益,呵。”他压下的眉目间,满是嘲讽。
康熙自言自语道:“她若是男儿,必是郑成功。”
梁九功挂着僵笑,不好回答,索性闭嘴。
康熙回想她的视线,低头看着蔓延到自己面前的脚印:“她够聪明,够有勇气。”
“老四若和她一样,在朝堪为储君,在野可为隐士。”
梁九功不得不小心提醒道:“皇上一会儿要去见见太子吗。”
康熙收回目光:“去看看太子也好。”
回到永和宫,乌玛禄问琉璃:“谁告诉你御花园梅花开了。”
琉璃想了想,答道:“孟公公说,承乾宫的宫人回来时,同他说御花园梅花开得很好,主子可以去瞧瞧。奴才才告诉主子这件事的。”
孟得义啊……
又是和大氅一样的手笔。
乌玛禄收回目光。
她本想让人叫来孟得义,想想作罢。
宫中各有想法,各自藏私,实属正常。
她即便叫来孟得义又能如何,若没有梁九功的授意,孟得义也不敢做这些。
而梁九功……
梁九功必然是康熙所行所为有所问题,才会如此。
梁九功可最擅长明哲保身不过的。
她垂着眼,想了想,让琉璃去梅园折几支梅花回来。
莲心好一会儿才回来。
乌玛禄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向她招手。
莲心走近后,将梅花枝递了过去。
乌玛禄让她弯下腰,为她捋了捋被雪打湿的头发。
乌玛禄叹道:“怎么就哭了呢。”
莲心摇头:“没什么。”
乌玛禄微微叹息:“琉璃特意让你来,不就让我给你出气的么。”
莲心擦了擦干涩的眼眶:“无妨……主子不要怪琉璃。”
乌玛禄接过梅花枝,放在桌上:“去找把剪子来。”
莲心将剪子递过来。
乌玛禄一边剪梅枝的底部,一边道:“你去内务府那边儿要人,让魏答应自个儿选个吧。”
“是。”莲心犹豫了一下,“那主子送去的其他人……”
“魏答应既不放心,那就都带回来。”乌玛禄对她温和的笑道,“你们伺候我许久,总不能委屈了你们。”
莲心红着眼圈儿笑道:“嗯!”
她退了出去。
琉璃进来跪下:“奴才私心,请主子惩罚。”
乌玛禄招她站起来,平静道:“我也是做过奴才的人,自然知道你也不过是想法子帮莲心罢了。”
乌玛禄让她把自个儿剪好的梅枝插在素色花瓶里。
琉璃依言而行。
乌玛禄道:“我知你在宫中谨小慎微惯了。但你和莲心,对我可以有话直说。”
琉璃心中一酸,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呆呆的站着。
乌玛禄看了看手里的瓶中梅,起身道:“走吧,咱们也该去一去贵妃那儿了。”
琉璃准备妥了,又给乌玛禄系上斗篷,随后让宝珠上前捧着花瓶,一同跟着去了。
路上遇见正准备去内务府的莲心,乌玛禄微微颌首,琉璃上前说了几句,莲心点头答应。
琉璃扶着乌玛禄,往承乾宫走去。
宫人通报后,乌玛禄进屋,见状笑道:“贵妃这里好生热闹。”
佟贵妃见她来了,笑道:“今儿和众姐妹邀着在倚梅园走了走。”
乌玛禄笑着让宝珠把梅花送上,她道:“看来妾这花是白摘了。”
佟贵妃打量着她,让莺哥接过:“哪儿的话,多了一点儿颜色也是好的。”
莺哥接过后,将花瓶放好。
宜嫔见她们在说话,邀她:“德姐姐,快来坐。”
佟贵妃这才道:“是了,你身子不好,快坐下。”
乌玛禄坐下。
宜嫔拉着她的手道:“早些时候我就想来看看你了,可她们总说你身体不好,我怕扰了你的安宁,就没来。”
乌玛禄笑了笑:“我的确身子不好,平日都不出门的。”
宜嫔点头:“是了,所以这次去倚梅园玩,佟姐姐都不敢邀你。”
她笑道:“不过佟姐姐给你带了梅花。”
“贵妃处处周到。”乌玛禄笑道。
佟贵妃让人将四阿哥抱到她的面前。
她接过,抱在怀里,逗四阿哥玩儿。
佟贵妃道:“德嫔如今瞧上去,倒比之前多了几分神采。”
“王太医医术好。”
佟贵妃笑道:“那就好。养好了身子,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
惠嫔应道:“是了,德嫔要养好身子才是。”
她叹道:“早知你要来,我就让她们把六阿哥也带上的。”
乌玛禄捏着四阿哥的手,道:“过些时日,我定去拜访姐姐,姐姐那时候可不要嫌我。”
惠嫔道:“没有的事,你尽管来。”
宜嫔道:“还有我呢。”
“都去都去。”
荣嫔笑着:“既然都去了,我这儿你可不能不来。”
乌玛禄应道:“也来也来。”
佟贵妃笑道:“是了,你身体好了,自是该到处走走,拜访拜访姐妹们也是好的。”
乌玛禄点了点头,偏头看着她,问她:“早些日子,佟姐姐答应要教我对弈,不知道如今还算不算数。”
佟贵妃心中一跳,笑着:“自是算数的,妹妹只管来。”
屋外跑进来个八九岁大小的女孩子,本来要扑进佟贵妃怀里,看见乌玛禄愣了愣,有些迟疑。
佟贵妃向她招手,对她介绍道:“这是你德嫔姐姐,她一直没大出门,你也没见过。现在见个礼也好。”
女孩上前。
佟贵妃道:“这是仁孝皇后庶出的妹妹,前些天才入宫待年,你没见过。”
佟贵妃道:“今儿你们正好遇上了,那就多聊一聊,以后啊,要多处一处。”
赫舍里氏上前行礼:“见过德姐姐。”
乌玛禄将四阿哥放在一旁,取下碧玉手镯递过去:“我今儿出来匆忙了,没带东西,你可别嫌弃。”
赫舍里氏身边的宫女接过。
赫舍里氏笑了起来,天真可爱。
佟贵妃招呼着人坐下,面面俱到。
临近晚膳,她留众人一同用膳,姐姐妹妹的喊着,倒也热闹。
用完膳,众人围着火盆说了会儿话,见天逐渐暗了下来,才一一告辞。
佟贵妃把乌玛禄留着说事儿。
“你既然身子好了大半,今年除夕夜,我便把你名字添上。”她拉着乌玛禄的手,恳切道,“除夕夜就是要大家团团圆圆的,你说是不。”
乌玛禄点头:“劳烦佟姐姐了。”
佟贵妃笑道:“我既养着四阿哥,也自是要为他好。你是他生母,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意,是与不是。”
“是。”乌玛禄笑着,甚是温和内敛。
佟贵妃感叹道:“妹妹的性子与容貌并不相近,可知与人相交,不可只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