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史书上,雍正与生母德妃关系并不好。
更多的,她记不得了。
她心乱如麻。
四阿哥。
也许是她想多了。
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孩子因病早亡的很多,也许她的孩子并不会是那位雍正。
可是,即位之人是德妃之子……
康熙也几次三番说,要给她封号为德。
这总是无可抵赖的事。
也许,她可以让康熙给自己换个封号。
她得承认她不够勇敢。
但是,她万不愿意如此。
因为一旦成真,那便意味着,她从现世来到清朝是命中注定的事,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将构成历史的一环。
那么她作为乌玛禄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算什么呢?
她所有的固执都将会成为一场笑话。
她握着茶杯,长久失神。
康熙已经回来了,见她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把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
乌玛禄慢慢回神,看着康熙的侧脸。
乌玛禄注视着他,默然不语。
康熙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乌玛禄沉默了很久,才说:“爷问奴才想要什么。奴才唯两件事不能释怀,一则奴才不愿封号为德,二来奴才想之后能离四阿哥近些。”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是她同这个时代最初的联系,也是最坚不可摧的联系,她无法否认这件事。
她可以讨厌他,憎恨他,他越靠近历史的记录,就越在证明她悲惨的命运是必然。
可她不能去憎恨漠视那个孩子。
孩子何辜?
如果因为这样的缘由去不待见那个孩子,那不正好契合了她一直想避免的历史吗?
何况,依她的本心,她并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虎毒尚且不食子。
虐待欺辱一个孩子,岂非禽兽不如。
乌玛禄终究选择了坦然接受了这个孩子。
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她或许无法亲手抚育这个孩子长大,可至少……可以离他近些。
康熙将她推开,眸子里隐藏着怒火。
乌玛禄一时不察,摔倒在地,腹痛如绞,鲜血打湿了裙底,染红了地面,空气中浸染着血腥味。
她晕了过去。
康熙发现后,立马把乌玛禄抱到床上,让梁九功招来了御医。
其他太医先忙着止血保胎。
王太医擦完脉后,小心翼翼的回禀康熙,道:“她怀有身子一月有余,胎位不稳,恐至小产。”
他又补了一句:“之前她身体太弱,一直未曾察觉,如今……只能开几副安胎药一试。”
康熙挥手让御医下去了。
太医迟疑了一下道:“若想快速起效,非下猛药不可。”
康熙问他:“伤身吗。”
“伤身。”王太医迟疑着,“可能以后难以有孕。”
“伤身不行。”康熙努力压下心中的浮躁道,“我要你保住她,还有肚中皇嗣。”
王太医苦着脸,下去想药方了。
康熙站在床帏外。
梁九功劝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我知道。”
他心乱不已。
他只是气她,被人找了麻烦,竟也不找他,自己就做了那样的决定。
这宫里的事,他什么不知道呢。
他知道佟氏找她了,他好整以暇的等她开口求他,她总是别无所求的,他等她求他,管她求什么呢,只要求他就是好的。
可她最终,求的不过是离那个孩子近些。
他还能对那个孩子不好么?给那孩子的养母是阖宫上下,身份与家世皆是最尊贵的那个了。
却没想到,让她陷入了这样的难境。
他心思紊乱。
他想要发火,却不知道对谁发。
对她么?她才经历了差点儿小产。
对佟氏吗?
他心里知道,佟氏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佟氏进宫,本就是他着意想要提升母家地位,特娶进来的。
两任皇后尽皆早逝。
佟氏按他原先的打算,本就该是第三任皇后,掌管六宫事宜的这几年,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过错,是她这执掌后宫之人该做的事。
即便他没派人监视佟氏,但他猜也猜得到,佟氏找她,不外乎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中不道,不成体统。
之前佟氏已经对他说过几次,他迟迟没有回应,才会找上她。
他想起了皇祖母曾说的话:“帝王之专宠,无非一场劫难。”
他看着偏殿内忙碌的太医,在梁九功的再次相劝下,回到了自己宫中。
苏麻喇姑亲自送来了东西,那是太皇太后常用的佛珠。
第52章
苏麻喇姑看着他,如同看着叛逆的孩子:“主子听了那位乌雅氏的事,叫奴才给皇上送来。”
梁九功接过。
康熙问她:“额娘,皇祖母说什么了吗。”
“主子说,祈求上苍吧。”
苏麻喇姑看着他阴郁的模样,微微叹气:“皇上,奴才跟随主子修行佛法多年,主子常为奴才开示,世人之所以情路多难,则是因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苏麻喇姑平静道:“草原上有一句谚语“花在你远远看着时最美”。”
康熙艰难的露出一个笑:“谢额娘走这一遭了。”
这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又如何不疼爱,她看着他痛苦万分,她只能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离爱吧,皇上。”
苏麻喇姑行礼离去。
不多时,太后身边的宫令女官带人送来人参、鹿茸、灵芝。
宫令女官行礼道:“太后说,虽然皇上身边有更好的药材,但也是聊尽心意。”
佟妃身边的宫女也送来了人参等药材,那宫女并未得见康熙,只是将药材送给了梁九功,梁九功同她说了几句客气话,将人送走了。
梁九功收下后,进去告诉康熙:“佟贵妃送了几个药材,是与后宫其他嫔妃一起送的。”
康熙听见了,并不在意,让梁九功下去。
梁九功下去,让小孟公公把东西送去私库。
小孟公公回来后,跟在梁九功身边伺候着。
梁九功垂着眼,道:“小孟子,别说师父不疼你,师父给你指个好去处去不去。”
“我听师父的。”
梁九功点点头,没再说话。
康熙坐于椅上,双手交错,虔诚祈祷:“我愿用这一世荣华富贵和所有福气,换她与孩子平安。”
只要她与孩子平安无事。
他不强求了。
他贵为天子,可他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
他在椅子上枯坐了一夜。
梁九功寅时来报,那胎儿保住了。
梁九功道:“王太医说,乌雅姑娘身子弱,最好静养。药也继续开着吃,还是跟之前一样,一个月请一次脉。”
康熙点头同意了。
他这才去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他细细想了想,最后点了永和宫给她居住。
她想要离老四近些,永和宫离承乾宫不过一墙之隔,很是合适了。
包衣出身,无法一步封妃,暂定于嫔位,一切按嫔位规格准备。
而嫔可做一宫主位,不至于被谁欺负。
他敲了敲桌子,她身体不好,药也得接着喝下去。
他脑子清醒的,给她一一安排着未来。
他叫来梁九功,把事情给他说了。
他道:“走一遭礼部。”
后宫位份有两种,一种是口谕。
如郭络罗氏为贵人时,只是康熙一句话的事。
一种是正儿八经的要走礼部有册封的。
前些年大封,一气儿封了一后一贵妃七嫔,那便是走了礼部的。
虽没什么不同,后者却过了明面。
梁九功道:“是。”
康熙放权给梁九功去办。
梁九功行礼道:“皇上,奴才收了个不成器的徒弟,为人愚笨,好在忠心,奴才想把他指给乌雅姑娘。”
康熙闻言,点头道:“她品性良善,又不爱计较,给她指几个老实本分的,再好不过。”
“那奴才那不成器的徒弟?”
“可。”
梁九功退下。
乌玛禄醒后,听琉璃说了康熙给了她位份的事。
她听着外面的呜咽声,先问道:“外间怎么回事儿。”
琉璃给她扶起来,倚在榻上,口中道:“双儿听见主子有了位份,心里为主子欢喜,难免激动,莲心正在外面劝呢。”
乌玛禄看着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琉璃垂首,为乌玛禄整了整衣服,道:“皇上圣眷正隆,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主子。”
“你真是这样想的。”
琉璃停下整理的手,轻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主子想开一些,莫要自苦。”
乌玛禄轻轻笑了起来:“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她轻声道:“这宫中争来争去的,争的也不过是帝王的那丁点宠爱,才好让自己让自己的族人好过些。”
也许她们争的是这个男人,可更多的不过是希望,多分得一二帝王手中的胙肉。
前朝大臣和后宫女子,何差?
她正因为看得清醒明白,所以她才不愿意去争。
她这一生唯想成为自己,她若去争去抢,反而丢了自己,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是唱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自投汨罗江的屈原;她是笑楚臣,自言“吾为神龟,亦将曳尾于涂中”的庄子……
她与他们,终究是同一类人。
虽可短暂流于世俗,但外化而内不化,忠洁不改其志。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她收回目光:“好了,不说这些了。”
她看向窗外:“以后你跟莲心就多上心了。”
“这是奴才们的本分。”
乌玛禄点点头,摸着小腹:“这孩子保住了?”
“是。”琉璃带着两分喜色,“小主子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乌玛禄重复了一下,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
她叫琉璃拿来了书,她倚在榻上翻了起来。
保成来见她,没有像以往一样扑在她怀里,而是走到床边就站住了。
她放下手中书,温和道:“太子,怎么了。”
保成皱着眉看她:“额娘又有小弟弟了。”
乌玛禄歉意的笑了笑:“是啊,没法陪保成放风筝了。”
保成摇了摇头:“没事,我会等额娘好起来的。”
乌玛禄笑着让他靠近些,问起了他最近的生活。
保成道:“我吃了两碗杏仁酪,本来想带来给额娘尝一尝的。但嬷嬷说,额娘吃不得这些,也就没带来了。”
“等身子好一些,太子就带给我尝一尝好不好。”她温柔道。
太子闻言苦着一张脸:“那额娘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
乌玛禄顿了顿,将那点儿不自然咽了下去:“额娘会尽快好起来的。”
保成点了点头,行礼道:“额娘,我要回去练字了,过几日来见你。”
她说:“琉璃,我也曾踢过蹴鞠,登过高山,迈过远郊的。”
琉璃看着如今只能在榻上一日一日虚度的女子,顿了顿,劝道:“主子总会好起来的。”
乌玛禄看着她:“你说,我还能踢一次蹴鞠么。”
“……等主子好起来了,怎么踢都行。”
乌玛禄收回目光,挥手道:“你下去吧。”
琉璃退下。
乌玛禄看着手中书,慢慢的翻过一页。
乌玛禄养了小一个月身子,多少好些了,偶尔能下地走一走,只是依旧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睡眠上。
午间醒来,乌玛禄从琉璃口中听到了小孟公公在外等着,她叫琉璃把自己从床榻上扶坐起来,才叫进小孟公公。
小孟公公向她行礼道:“本来是师父做这些的,奈何皇上身边离不了人,所以只能让奴才等主子醒。主子见谅。”
“恩?”
小孟公公道:“皇上封了主子为嫔,为永和宫主位,和佟主子的承乾宫仅一墙之隔。本早就该去了,今日主子身子好些了,又是个吉日,才让主子搬过去。”
小孟公公顿了顿,恭敬道:“听师父说,过些日子还有册封仪式。皇上怕委屈主子,这才让主子先入住。”
乌玛禄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肚子,微微颌首。
小孟公公引着她出门,等她坐上轿辇,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到了永和宫。
琉璃等人提早便接到消息,早就将乌玛禄的东西收拾好了,叫随行的小太监抬着,她们自己跟在轿辇后面。
永和宫内装饰古朴,内敛大方,梁九功先前已经派宫人来收拾出来了个大概。
小孟公公将乌玛禄引进来,等琉璃将乌玛禄扶到正殿主位,这才低头解释道:“奴才师父说,皇上的意思是,这里让主子按自己喜好布置,主子有什么要的,可以让人去内务府取。”
“内务府那边儿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
说完这些后,小孟公公接着道:“按规矩,主子有六名宫女,两名八品首领太监,奴才便是其中之一。”
琉璃在旁边随侍,莲心已经招人一一来走个过眼了。
一名八品首领太监上前道:“奴才赵严,见过主子。”
另外两名宫女上前。
“奴才宝珠,见过主子。”
“奴才皖烟,见过主子。”
小孟公公在旁边道:“还有十二名普通太监,主子见与不见两可。”
乌玛禄摆了摆手:“那就不见了。”
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处理这些。
她靠着椅子,疲倦的微微闭目:“太监就交由你了。”
“是,谢主子恩典。”
她伸出手去,琉璃赶忙将手腕递过去,她懒懒道:“琉璃,这宫中事就交由你了。”
琉璃应声:“谢主子恩典。”
乌玛禄借力站了起来,上床歇息去了。
琉璃将乌玛禄伺候歇下后,出门拾缀这宫人。
琉璃道:“主子良善,不爱计较。可咱们做奴才的要守着做奴才的本分。要是有人做出了不体面的事情,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琉璃给众人一一安排了事情,安排完了,就进去伺候乌玛禄了。
她在一旁坐着,绣着花,等乌玛禄醒。
她在宫里多年,也是个会为人处事的,太监方面她是交给了小孟公公去管的。
小孟公公投桃报李,全她脸面:“琉璃姑姑说得对,咱们啊,可得本分。”
“是。”
琉璃如今是永和宫的主管宫女,虽和她原本的宫令女官的身份比不了,却也能被人喊一声姑姑。
这宫中女官,除了得了敕令,晋封为品。
否则一个个的身份地位俸禄银钱,都是跟着主子的身份地位走,水涨船高。
自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乌玛禄休息了几日,回过劲儿来,可以走一走。
她叫莲心提前去承乾宫送贴。
琉璃寸步不离她。
她坐在椅子上,问孟公公:“你跟着你师父在皇上面前待的好好的,跟了我,后不后悔。”
“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份。”孟公公说这话是真心诚意的。
他记得师父对他说的话。
他师父说:“德主子温柔善良,你跟着她,日子比如今好过。只是莫要奴大欺主,以下犯上。德主子不爱计较,皇上却不一定了。”
他伺候在皇上身边那么久,有眼睛,看得出来,皇上对德主子是不一样的——虽然册封还没下来,但师父作为皇上身边的近侍,如何不知道皇上给主子的封号是德。
师父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他知道。
他性子愚笨,不灵敏,跟着不爱计较的德主子才是好出路。
总好过笨手笨脚御前失仪。
乌玛禄不再说什么了。
孟公公安静的在一旁伺候。
莲心回来了,行礼道:“佟主子让主子用完膳后再去,免得慢待了主子。”
乌玛禄应下了,随后顿了顿道:“琉璃,去挑几件好的。”
琉璃应下了。
乌玛禄用膳时,琉璃和尹双儿去乌玛禄匣奁里选几件上好的饰品——尹双儿老实本分,琉璃便将钥匙交由她保管——若是钥匙掌握在她与莲心手里,虽她二人不会监守自盗,可一旦出了事情,那也是说不清的。倒不如把钥匙给个跟她们毫无干系的人。
琉璃将东西准备好,这才回去继续伺候乌玛禄。
乌玛禄看了看那些东西,又让琉璃把她匣奁里最好的那只钗子取出来,打算一会儿一同送过去。
一切准备妥当后,乌玛禄才起身往外走去,琉璃寸步不离。
乌玛禄不爱做这些,但她知道,这些她不得不去做。
她之前让莲心打过招呼,佟贵妃也叫人外面候着等她。
她走了进去,让莲心呈上她带来的东西,她道:“妾来了好些日子,一直身体不适,今日好些,特来赔罪,贵妃娘娘见谅。”
佟贵妃让人收下了。
乌玛禄看了一眼宫人。
佟贵妃看在眼中,让宫人尽皆留在了外面。
乌玛禄亦让自己带来的宫人走离开。
等所有人离开后,乌玛禄重新行礼道:“奴才见过佟主子。”
第54章
佟贵妃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招呼她起来,只道:“你如今有了名分,再这么叫就不合适了。起来吧。”
乌玛禄起身,依旧垂目,轻声道:“奴才是正黄旗包衣,见了主子自然是要拜的。”
佟贵妃微微睁大了眼,很快又轻笑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个知礼节守规矩的人,以后不必如此了。”
她招呼她坐下,轻声道:“你也不要怨我,只我掌管六宫事宜,有些事不得不做。”
“主子心善。”
佟贵妃笑道:“好了,别叫主子了,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谁是谁的主子呢。以后啊,只有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才是咱们的主子呢。”
她打量着她病重的身子,笑道:“老四那孩子能吃能睡,我叫嬷嬷抱出来给你看看。”
乌玛禄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她温柔的笑着,一副乖顺的模样:“多谢贵妃了。”
佟贵妃让人带来了四阿哥,那孩子不丁点儿,被裹在襁褓里,呆呆的看着乌玛禄,很是可爱。
乌玛禄伸出手,那孩子就抓住乌玛禄的食指。
她知道这是佟贵妃打个巴掌后给的那颗枣,但她不在意。
这枣,她吃的下去。
佟贵妃让嬷嬷将四阿哥放在榻上,又遣散了左右。
佟贵妃坐在榻上,慢悠悠的看着她和四阿哥玩耍。
佟贵妃慢慢道:“我知道,皇上不放你走,谁也没有法子。但你得做出样子,不然这后宫中……谁待见你呢?”
佟贵妃讲到这里,带了几分厌倦的乏意:“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透彻,她们自有她们想要的,自会争夺抢占。谁管得住人心呢?”
她喝了一口茶,带点儿意味深长道:“你要心里有数,前朝孝献皇后的教训可还在呢。”
“是,妾知晓了。”
佟贵妃这会儿子处理完了后宫的事宜,暂且休息片刻,也乐意和她多说几句。
佟贵妃虽对乌玛禄心有芥蒂,但看得出,乌玛禄知情识趣是个本分人。
佟贵妃心里清楚,皇上要喜欢谁,那是皇上的事,谁也干涉不了。只是,再宠爱一个人,好歹面子上要过得去。
她对皇上的确有几分情谊。
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些事是她该做的。
她爱慕皇上。
可她也毕竟是佟家的女儿,她自然行差错步不得,得为佟家讨得圣心,争得那点儿荣光。
一如她的姑母——皇上的生母,孝昭章皇后。
仅是诞下皇子,皇子为帝,便一人得道,全族荣华。
她心里有数,自然不会乱来。
她不咸不淡的提了几句:“皇上爱重你,那是你的福气。但天子绵延子孙,乃是本分,你万不可小性,该劝的还是要劝。”
孩子抓住了乌玛禄的手,她抬起头露出个笑来:“妾知晓的。”
佟贵妃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便对乌玛禄道:“我要歇息一会儿,你要愿意,就带着四阿哥出去走一走。”
她说:“这孩子刚醒,怕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
“多谢贵妃。”她行礼,将四阿哥抱起,慢慢走了。
四阿哥如今还未满一岁,尚不会走自是要人抱的。
琉璃见她出来,知她体弱,忙抱过四阿哥,莲心扶着她,走到檐下。
佟贵妃的总管宫女莺哥见状让人搬出了椅子,挑了个好地方放下。
能晒太阳,却不至于晒坏。
莲心扶乌玛禄坐下,琉璃将怀中的四阿哥抱在乌玛禄面前。
乌玛禄伸出手继续逗着他。
佟贵妃的宫女太监默然不语,寸步不离的跟着乌玛禄。
乌玛禄不在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在意别的。
永和宫虽在一墙之隔,但她感谢佟贵妃好意,只在承乾宫待着,免得给佟贵妃惹来祸端,到时麻烦。
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跟这个时代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面对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那种高高在上不知所谓的优越感,她只是比他们生在了一个更发达的时代。
她本身是如此的平庸。
而每个时代的人,所能够做出的,只是那个时代的人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每个人都会被时代所累,别无他法。
谁都不是主角,谁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就叫日月换新天。
如果有,那也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缘巧合。
所以,来到同一年代,她不可能做的比她们更好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上这个时代的女子?
她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在自己未被这个时代完全同化前。
在这之前,她该给自己儿子的爱,她一点儿也不会少给。
她且尽人事。
余下的,端看天意。
便如她不能自主的,莫名的来到这个时代一样。
又有什么是她能够掌控的呢?
她抱着自己的儿子,亲了亲。
岁月静好。
她很满意。
保成来了,一来,宫人就跪下行礼。
乌玛禄站起来正要行礼。
保成端正着小脸道:“嫔妈妈肚子里有弟弟,不用行礼。”
乌玛禄起身。
保成道:“快坐下。”
乌玛禄笑着坐下。
保成走上前打量着襁褓里的四阿哥,皱着眉道:“这就是妈妈生的第一个,没妈妈好看。”
佟贵妃宫人又搬出了一个椅子,放在乌玛禄身边。
保成坐下。
乌玛禄等他坐好了,才笑道:“他年纪小,等长大了,就好看了。”
保成依旧皱着脸:“不行,我觉得还是我好看些。”
乌玛禄忍不住笑出声:“恩,太子是好看。”
保成坐在一旁和她一起晒太阳,有些昏昏欲睡:“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因为四阿哥是贵妃在养,回去就不可以看到他了。”
“那我们把老四带回去吧。”
乌玛禄失笑:“他是贵妃在养,不能带走。”
乌玛禄让琉璃抱走四阿哥,并将四阿哥交由佟贵妃身边的莺哥,这才带着保成离开。
等他们走后,嬷嬷接过四阿哥,带了下去。
佟贵妃并未睡觉,而是捧着书在翻阅,见她回来,问道:“她走了?”
佟贵妃笑了起来:“看来传言说太子喜欢她,倒不是假的。”
“她假模假样的,不似好人。”红韶道。
“不过是宫人所说,又有几分准呢。我在他人眼中,指不定也是这般假模假样。”佟贵妃将书放下,她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她掌管六宫事宜,旁人不会注意到她在这其中要花多少心思,她们只会看到她是如何的地位尊崇。
自然是有人想要这样尊崇的地位。
那些表面上遵从她的,内心有几个不恨她呢?
乌雅氏只是得到皇帝的宠爱,她拥有的,可是实打实的权势。
她生得一副玲珑心肝儿,又怎会不知道。
“主子自然与这狐媚子不同。”
佟贵妃打断道:“行了,她终究是皇上的妃嫔,岂是你能胡说八道的。”
红韶倒也干脆,立马低头认错:“是奴才胡说八道,主子不要生气。”
佟贵妃挥手道:“行了,下去吧。再有下次,必不能饶你。”
红韶下去之后,佟贵妃问莺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是个生有琉璃心肝儿的聪明人。”
佟贵妃微微颌首,认同这话。
好啊,聪明人好啊,至少这宫中是活得下去的。
莺哥想了想,又补道:“她比其他的主子更适合这宫里一些。”
佟贵妃颌首道:“你说得不错。”
佟贵妃对乌玛禄的评价很高,却始终认为她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毕竟她出身低微,只是靠着皇上的一时宠爱。
而自己,生在了皇上的母家,只靠这一点,自己便该居于万人之上。
莺哥道:“皇上的确有几分宠爱她,听说给她的家人提了官职。”
佟贵妃笃定道:“天下都是皇上的,他自然想要宠幸谁便是谁,如今她圣眷正隆,皇上如此,实在正常。”
她漫不经心道:“不过一个膳房总管,还能升至内大臣不成?”
莺哥垂首道:“主子说得是,那四阿哥由主子抚养,难不成她还能够翻出花去?”
佟贵妃看了她一眼,多有不悦:“皇家重嗣,可不是你一个奴才该打的主意。”
莺哥跪倒在地:“奴才错了。”
佟贵妃挥手道:“下去吧,你和红韶好好醒醒脑子,这段时间就不要在我跟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