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by胖哈
胖哈  发于:2024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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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们谁能扛着我这么一个成年男子上下爬山悄无声息送到江家?”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被噎住,不好硬着头皮撒谎,但江沉白看了她一眼。
“扛着成年男子,我不行。”
“但扛着你,我可以。”
轮到罗非白被江沉白梗住,暗道这人看着板正,实则是个刺头,埋汰谁呢?
好在江沉白也不托大,还是喊上了一个帮手。
慢慢摸索过去。
罗非白等人则是躲在外面,为了确保万一那陈阿宝逃窜出,他们这边人员也算是分散开,三两一伙,好堵人。
罗非白既跟张叔还有被绑的陈生一起。
这边也不是人家逃出来会选的路,也算是照顾两人了。
瞧着瞧着,里面却没动静。
咦,莫非人不在?还是江沉白他们还没找到对方?
正狐疑,罗非白突发现外面田中似乎有一片浇水了,土地一片暗棕色,另一片干瘪发白。
浇了一半,那就是水不够了,是去挑水了?
罗非白正要让人去河边瞧瞧,一转头却见三丈开外一个挑水的壮硕姑娘怒目瞪着他们,且其腰上还别着一把大砍刀,刀上竟还见血。

第8章 阿宝
这一幕可吓人,一个没啥用的病恹恹白面书生,一个是年事已高的老头儿,手无寸铁,能堪何用?
两边目光对视,张叔一个激灵,脚步一跨就要拦在罗非白身前,却见那姑娘啪嗒一下扔下扁担,双桶落地,一桶的水,一桶里翻出刚杀完的鱼。
难怪刀见血了。
罗非白一怔,原本对其凶性的判断略有减弱,不过还没等他们这边反应,这陈阿宝迅速拔出刀来。
她长得高且壮硕,刚刚挑水的身姿就未见其肩头耸拉弯背,倒显得腰杆笔直如同散步,这一握砍刀的架势更显得威武雄壮。
众人顿时被吓到,集体往后挪了两步。
张叔也如此。
结果这陈阿宝举起刀虚晃一招,嘴巴学着狼犬还是什么野兽的声音咋咋呼呼凶猛喊了一句。
众人再次集体退了一步。
接着陈阿宝转身就撒丫子跑了,速度贼快。
张罗等人:“?”
“啊?不好,追啊!”
张叔一身勇武之气还没派上,大声呼喊着,好在江沉白如猎豹一般从后面呼啸而出,迅疾追上陈阿宝。
不过后者身子强壮,反应也快,感觉到快被追上了,嗷呜嗷呜喊着就挥舞砍刀猛烈劈砍。
好快的速度!好刚猛的力道!
这可不像是痴儿的反应....倒像是被人训练指导过的。
只是角度不太对,倒像是虚张声势,威吓他人后退。
罗非白暗想其父母一定是为其计较深远的,教导之处既希她自保,又担心她伤人,如此为难,如此费心。
被控制住的陈生见着这一幕,被堵住的嘴无法发声,他也没打算发声,只是被绳索束缚的双臂拳头紧握,眼底暗光闪烁,但很快别开眼不看那边。
也不知他是希望亲妹妹逃走,还是希望她死在这,来个死无对证。
两边正要搏杀,按这势头,必然要有一方死伤,且瞧这江沉白身手跟周边的人赶来相助,围攻之下,恐是这阿宝要横死当场。
罗非白骤然提声。
“阿宝!忘记阿娘阿爹教过你的吗?地里不浇水了,菜没得吃了,阿娘阿爹会生气的!”
“你阿兄也要挨爹娘的骂!”
“他的话重要,还是阿爹阿娘的话重要?”
“还不停下!”
陈阿宝因是痴儿,从小被人呵斥规训才有自理之能,早已成习惯,闻罗非白这般言语,呆了呆,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但也的确放下了刚举起的大砍刀。
江沉白见状立即抬手示意,让其他人也不要妄动。
“阿宝,我们是你阿兄的朋友,我们来你家陪你玩了。”罗非白继续说着,一边让小书吏拿出一囊袋,从中取出一袋肉食。
就像是蛊惑饥饿的小兽。
此前她瞧着地里菜的长势,虽到了时节,但摘掉的菜还没那惧鬼的老太太多。
一个正当长大的年纪,如此节省,恐是每日都挨饿的。
“哝,这是你嫂嫂家的吃食,嫂嫂昨晚睡了,你来了家里也没见着,你怎不喊她?”
阿宝看了那肉食,眼睛一亮,直接把刀插回腰上,镇定了一会,艰难说道:“嫂?嫂嫂....她睡了,阿兄说嫂睡了,不能吵醒,让我把人送过去就....吃吃,来吃吃。”
她懵懵懂懂的,一切都是被父母兄长规训后的样子,大抵知道客人来了应该什么样,竟不管不顾往房子那边走,还朝众人招手,示意他们进屋。
而她的口供就这么被罗非白轻松套了出来。
陈生忍不住了,嘴里呜呜,可惜被张叔怒瞪警告,只能恹恹,好在他知晓痴儿的口供是不顶用的。
他一定会没事的。
罗非白长着一张老少男女皆宜的漂亮脸,惑人得很,胆子也大,不等江沉白阻拦就走到了阿宝身边,一边把肉食递给她。
“可还记得我?”
拿着肉食的阿宝好像被顺毛的憨憨小猫儿,“记,记得,你....”
她没有看向罗非白胸口,眼神依旧纯真迟钝,但已经会辨人了。
罗非白突冷厉道:“阿爹阿娘可教过你不要跟男儿亲身接触,不论外表如何,多柔顺和善,男儿多坏人,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决不可再如此前一样糊涂,也切忌与陌生男儿多言,不然阿爹阿娘为何要让你带着刀?”
自然也有好人,但好人若遇上了善于掌控以及占便宜后毫无代价的羔羊,人心也会堕落的。
她厉声训斥,似是在规训懵懂的陈阿宝日后如何保护自己,江沉白跟张叔此前见过这姓罗的为江河这少年人的体面做打算,大抵对这坑害自己的痴女并无仇恨之心,反而指点她。
实则,罗非白也是在阻断陈阿宝先胡言乱语道出自己的虚实,既得在男女有别上面先让后者恐惧。
起码得等这案子结束,再图其他。
但这痴女终究是危险的,江沉白已经上前在罗非白边上,随时预防陈阿宝再次拔刀。
还好,陈阿宝从小被驯惯了,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真是男儿的漂亮男儿,跟此前被剥了衣服的样子不太一样,那时候好乖,现在好凶哦。
她眨眨眼,垂下眼,仿佛知错,站在那不知所措,又时不时看向陈生。
陈生多想指点她不要暴露自己,可惜由不得他,罗非白那边又说:“除非是像我这样的姐姐,漂亮又脾气好,看着也有钱,不会拐你去人少的地方,你才可以信,知道吗?”
众人一听,便认为这人是在抛下男儿尊严为查案装女子了。
张叔不由一些感动,拉着江沉白低语:“若是你跟李二这些糊涂虫能有这样的奉献就好了,何愁破案不成。”
江沉白无语。
装女子?那也得有那条件啊。
张叔有时候就跟喝醉了似的,倒是这姓罗的擅口舌,仗着好皮囊,骗人一片一个准儿。
这厢,阿宝眼睛一亮,“你是姐姐?哦哦,原来你是姐姐....”
罗非白也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此堵住将来阿宝稀里糊涂说出她是女子的话来,这里也有个铺垫在,旁人也不会轻信。
进屋后,罗非白顺势问起自己的衣服,阿宝自然记得。
“这,这...”
她带着罗非白进里屋,打开泛旧的箱盖,下面赫然是行囊跟衣物,不过依旧湿漉漉的。
罗非白心里微松口气,打开包裹往里看,除了衣物,也瞧见了文书官凭跟上任调令,自然也瞧见了药瓶。
后头张叔跟江沉白正在查看屋内细节,想要找出其他线索证明陈生的罪名,也确定阿宝其中所犯的事,但瞧见了罗非白手里的行囊,江沉白走了过来。
罗非白听到脚步声,察觉到江沉白过来,没让后者查看自己行囊的机会,阖起,倒是拿了外袍查看。
一看,她皱眉了,故作思索为难的模样。
“怎么?”
江沉白的注意力果然随着罗非白的不对劲转移,询问是否有案情线索。
“你看。”
江沉白结果湿漉漉的外衣,瞧见了不少碎干草,却也瞧见外衣后背有许多泥土跟草叶,但正面衣襟没有泥土,但粘连了许多草叶碎屑。
江沉白猛然想到桥边草丛拖拉人的痕迹。
如果是拖拉人,背面或者正面有草丛土地剐蹭痕迹,何至于外衣两面有这样的痕迹,除非——这罗非白被捞出水后,因为那人气力不够,无法扛人,就把罗非白先藏在了草丛里,用草叶笼盖,再迅速去找来陈阿宝扛人。
因为落了水,衣服湿透,那些草叶笼盖的时候,自然会粘连许多在全身。
可见一开始就不是阿宝进水捞的人,这才会有这样的行迹处理,也符合逻辑,若是阿宝,何须把人拉入草丛藏着,直接一把扛起利落走人。
那么......
“阿宝,昨日你阿兄的衣服湿哒哒的,不能穿了,可在你这儿?”
希望在这,也希望阿宝这扛人爬山太忙了,还来不及洗掉那衣服。
如果能找到那件衣服,上面必也会剐蹭到脏污,也可以证明是陈生是先接触她的人,也是设计她为凶手的主谋者,可不是他嘴上说的只是出于一点小心思指导王虎毁掉河边痕迹那么简单。
一旦坐实其行径,证明其早就知道妻子已死,也可以推敲其杀妻犯案的嫌疑极大,在公堂上是有理可循的,他想脱罪就不容易了。
陈生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紧张不已。
罗非白语调很慢,一字一句说清了,阿宝听懂了,指着后院。
江沉白三步走一步冲出去,却是脸色难看。
已经洗了,且一天过去,都快晾干了。
张叔一口气梗在那,盯着陈阿宝实在忍不住编排,“你这个女娃年纪不大,怎得身体这么好,也不嫌累。”
陈阿宝痴蛮,闻言摸着脑袋憨憨傻笑,一副被人夸了不好意思的呆呆样子。
众人却笑不出来,一来为陈生脱罪而不适,二来也是预见了这个痴呆天真的女郎未来的下场。
她被亲哥骗成这样,成了替罪羔羊,谁能想到昨晚她还带着一身的疲惫也要替哥哥洗干净衣服呢?
是怕哥哥没衣服穿吗?
江沉白睨着陈生那边变化的神态,牙根都有紧了
这厢,陈生提起的呼吸重重落下,眼底也见了得意。
还好他聪敏,来找阿宝的时候指点其去扛人,却也不忘换掉衣服,且让后者有时间立即洗掉。
你看,现在哪里还有证据证明他有罪呢。
一切都是阿宝干的。
陈生的得意显露在脸上,张叔等人看着就堵心,但罗非白瞧着这件青衫,慢悠悠说:“这衣服昨日早上总是穿过让村里人瞧见过的吧,见证人必然不少,嘴上说着几天没见过阿宝,衣服却换了在这,这里可有不少见证人,赵乡役也在,他的供词是有用的,也非衙门众人杜撰供词,你否认也无用,可对?”
张叔笑了:“的确,罗公子不愧是深知刑案律讼的饱学之人。”
赵乡役也拍掌怒骂:“好你个刁钻狡猾的恶徒,陈生,我赵某定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陈生的笑容僵住了。
而罗非白瞧着陈生的脸似笑非笑,“等村里人那边拿了证词,谁还会信你?你该不会真以为县衙里的师爷捕头会如我们有耐心继续听你狡辩吧。”
“光是当前这些嫌疑,以及王虎跟你妹妹的证词,就足够把你送上断头台了。”
“陈生,你这人最擅长利用他人的糊涂,却也不知道这种糊涂是不分人的吗?”
这话好生讥诮且大胆,张叔跟江沉白等人心惊此人胆气,却是不恼怒,只是反猜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似对衙里的那些人十分鄙夷。
陈生顿时汗如雨下,眼看着王虎早就撂了,自己操控了多年的妹妹一照面就被这个男女不分的狡猾小白脸给骗得团团转,局面如山倒,他再坚持也是无用,膝盖酥软,跌坐在地,哭嚎一句。
“我说,我都说,几位大人,我真是不得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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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说他昨日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在春玉楼晃荡大半天,酒醉正来意,可谁知那往日的相好玉香拿了钱,却怎么也不肯与他成事,他本没多少钱财,攒一段时间才能去一次春玉楼,哪里还有钱找其他姑娘泄火,又不敢在城里乱来,只得愤愤出了春香楼,快脚回了村。
“那会大概是酉时,我晓得阿茶那会肯定是要回家洗浴做饭的,等我回来吃,我这着急,一会去就想找她做那事儿,实在忍不住....却不知一进屋就瞧见了门槛上的外衣,再进去,地上有她的衣物,而她倒是光着身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身上痕迹那般明显,桌上还有酒跟两个杯子,这贱人!我哪里还不知她做了什么,当时怒极,上前要质问她,她却是跟死猪一样,怎么也弄不醒......”
张叔忽然打断,“她当时还活着。”
陈生眼珠子一转,想说人已经死了。
江沉白看了一眼不言语的罗非白,未免陈生这人巧舌如簧不断为自己做谎言推罪,主动推一把,冷厉道:“你见弄不醒她,愤怒更甚,因为本就喝醉了,带着酒意掐了她脖子,把她掐死了,待事后反应过来,惶恐之下欲出逃,所以鬼鬼祟祟躲在小路中逃亡,却刚好撞上下凉山的罗公子不甚从桥上掉入水中,当时你心生一计,要拿她顶替罪名,这样一来你既免于成为亡命之徒,一无所有,亦能以通奸罪名从江家那合理拿到所有好处,毕竟这罪名也会连累江家,江家只能认下,至此拿回你入赘后失去的尊严,还能腾出一个妻子位置,日后任你再挑选其他女子供你为你做牛做马,可谓是一箭三雕。”
“之所以用绳子来做证据,一来是为了掩盖江茶脖子上的手指掐痕,二来是让罗非白手头留下杀人证据,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慌乱之下没思虑好,留下破绽。”
此时在场的赵乡役可是愤怒了,怒喝道:“陈生,你虽是入赘,但江家俩老厚道,从未苛待于你,给钱给酒无二话,你身子弱,凡事都是江茶事事亲为,你没下过一次地,她且为你养家生子,如此辛劳,你竟杀她!你于心何忍啊!”
陈生脸色发青,忙讨饶辩驳:“不不不,我真没有掐死她!我那是喝醉了,只是愤怒之下捏了几下她脖子,她就晕了,何况我是男儿啊,堂堂七尺男儿,见到妻子与人通奸,我怎能不怒,换做诸位,你们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反问十分恶毒。
在场男子一时说不上话,但罗非白慢悠悠说:“你没到七尺。”
似乎觉得不准确,又严苛补充一句:“远远没到。”
此话一说,本无言以对的江沉白等人一下绷不住了。
啊啊啊!
奇耻大辱。
这小白脸欺人太甚。
陈生怕她,也恨她,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
但罗非白不把他当回事,只散漫笑着道:“成婚这么多年,你自是十分了解江茶的,作为一个赘婿,吃人家喝人家的,啥事不干,你都有胆子拿家里私财去青楼消遣,她若是真要通奸,何必偷摸来?”
“光是你上青楼消遣这事儿就足够拿捏了,且她已成功养育子嗣,你又于她没半点用处,足以让她将你一脚踹开,我想你入赘时的江家协议里面应该言明这些条款吧。”
在场人无异议,因这在哪个村子都能见到,招赘的人家也不是傻子。
赘婿之所以地位低下,就是因为吃了条例分明的软饭,且有司法可管束,朝廷在这协议的前提下是偏向主家的。
给钱吃饭皇帝大。
何况江家做派实在没得说。
所以赵乡役还说江家人厚道,而张叔等人对陈生这样体弱无能的人能被选为赘婿,也是蛮迷茫的,就为生孩子?哪个男人做不到吗?
这陈生其貌不扬,又矮小无能,无半点好处可见,实在想不通。
反推江茶还能这般待陈生,已是贤良大度得不行了。
“明明清楚这件事,合该在回家后瞧见自己妻子人事不知疑似遭受玷污,就第一时间猜到是有人下药害她,但你一味顾着自己发泄,还认为这是男儿必然的尊严,可见你心底是厌憎赘婿这个身份的,也厌恨江茶。”
陈生仿佛被戳中了内心,面色狰狞,“你们没当过赘婿,怎知我心中苦楚屈辱,儿子都不跟我的姓,逢年在外都没人看得起我。”
罗非白:“签署协议的时候,你不知详情?是上当受骗的吗?是你不识字,还是当初见证作保的村长跟乡役不识字?”
陈生:“.....”
赵乡役面露尴尬。
罗非白:“旁人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是赘婿吗?你在外走动会跟人说你是赘婿?不是因为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吗?心比天高,懦弱无能,空有野心,总想着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利,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也配?”
读书人骂起人来真是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但她那语气挺软的,像是跟同窗闲谈风月,一派雅致和气。
然杀人不见血。
陈生哆嗦着,差点气得吐血,厉声道:“我之所以当赘婿,是为了养活阿宝!我是为了她!”
罗非白:“哦,所以在你们爹娘故去后,家里的活是你干的,还是阿宝干的?她会挑水杀鱼,你会吗?到底是她养你,还是你养她?”
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骂着:“啊,你这人好生恶毒!枉你还是读书人!”
罗非白笑了。
“这就恶毒了?你可知羞辱人最好是在人前,知道为什么此前在村子的时候不与你说这些?那会人多,足够让你被明正典刑之后都足够全村人唾弃百年了,甚至能远传到县城里。”
“不说,只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要脸,你那儿子日后还得顶天立地,而不是被你这个当爹的拖累,不过,也幸好他不姓陈....”
诛心啊,诛心!
陈生喉间几呕血,面上肌肉颤抖且发红,仿佛要吃人,被捆着的绳子忽松了,他一下趁机挣脱,扑了上来,却被江沉白拦住。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他嘴上嚎叫着,双手扑腾拍打,生拉硬拽....
过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江沉白重新束缚住他,张叔刚刚还惊慌他脱困,生怕他伤人,但现在看出一点门道了,那陈生手腕上的绳索...貌似是有人从后面悄然解了些许。
张叔的目光扫过江沉白,再看向罗非白。
后者冷眼相看,眉头紧锁,对上张叔目光后,也不明说,但张叔心里咯噔,又看向江沉白,后者微微眨眼。
三人心照不宣,也不言语。
等俩兄妹各自缠住绳子带走,三人走在后面。
张叔刚想说些什么。
罗非白低声说:“也许需要再验尸一次了。”
张叔睨她,思索后,道:“你会?”
“不会,但愿意长见识。”
“那你等下陪同就是了,毕竟你有功名在身,又是受害者,按理也不算逾法理。”
张叔清楚这罗非白是故意几番言语逼迫激怒陈生,以此看他体力到底如何,而陈生刚刚双手拽拉江沉白的气力看着不如何,未必能掐死江茶。
但江茶当时昏迷,也有可能因呼吸受阻而亡。
毕竟她是真的窒息而死,这点张叔有八九分把握。
真相到底如何,真凶是不是能确定为陈生,就看这次验尸了。
——————
天色将夜,在黄昏最后一段光辉中,吃饱喝足的李二也算没耽误,加快脚程赶回了黎村,且带来了那青楼女子玉香的口供,结果他心急火燎进门来,却没瞧见张叔跟江沉白,一问在院子里跟村长等人烤火的小书吏才知那三人在停放尸体的内屋。
怪了,不是凶手都确定了么,怎还得看尸?
柴房边上的小厨房还在煮饭菜,人多,得煮不少吃食,不然这一天忙碌的,谁肚子不是叫唤着。
因是杀人案,实乃村子大事,村长等人作陪,姜婆等人帮忙炒菜。
比起这些村里人的忙碌跟严肃,江家人可就是真的如丧考妣了。
死了至亲,还是凶杀案,怎么说也是泼天大祸,那江河一届少年,仿佛一日就消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时时静默不语。
陈生跟王虎都被关在了柴房,束手脚堵口舌,也算是跟罗非白风水轮流转。
不过陈阿宝作为女子,被关在另一侧房里,在外的江松夫妻跟江河既得招待人,又难掩失去至亲的痛苦。
李二管不着江家人,就觉得烟火寥寥的,若非停尸,怪让人心里膈应,否则那小厨房里倒也是香气扑鼻,勾人馋虫。
好像又有点饿了,一定是一直赶路太累了,绝不是他贪吃。
李二有些讪讪,问:“他们吃了吗?”
小书吏:“没。”
李二良心发现,体贴道:“好,我把饭菜送进去,可别让他们饿着。”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似的?还能对尸吃饭?
什么癫人能想出这种事。
小书吏脸都绷不住了,心中暗腹诽:这人还能当差,吃一口公家饭,没被上官打死,真是祖坟冒青烟。
屋内,蜡烛已然点了好几根,也算透亮。
江沉白并不擅验尸,年纪轻轻,学的是抓人查踪的技艺,没法分心再学别的,但他瞧着站在张叔边上、对尸体无半点忌讳且双眸在烛下徐徐生辉的某书生,心里觉得古怪。
读书人也懂这么多查凶探案之事?
这可不是光看书就能会的吧。

第10章 柜子(段评已开)
江沉白毕竟是有些年份的捕快,根基在,且有自己的脾气,虽知罗非白有些来头,但一天查案相处下来,并不觉得此人是那心眼小的苟且之辈,便也坦然询问后者为何懂得验尸。
罗非白面露疑惑:“我不会啊。”
江沉白惊讶,又半信半疑:“不会?那怎么....”
罗非白:“我是不会验尸,难道我还不会装?”
江沉白一下哑口无言。
张叔仔细验看尸身,比此前认真地多,最终得出结论:“的确死于窒息,也无其他致命伤,绳索所造成的淤伤红肿经我仔细一看,有个指甲印,你可瞧见?”
江沉白正要上前,却被张叔推开,让罗非白来看。
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江沉白嘴角微抽,到底也让开了。
罗非白其实已经瞧见了,她眼力比年老的张叔好,刚刚瞧了一会就发现了,但人家有公职在身,且也有老道的经验,凡事没必要强出头,所以她看的是别的地方。
“是,的确有个指甲印凹痕,还是张叔您仔细,这陈生平日里不做活,人也惫懒,并未常修剪指甲,倒是留下了一点证据,可以比对看看。”
张叔:“如此,虽不能作为关键证据,但基本也能定死他的杀人之罪了,毕竟他自己还承认了掐人脖子的事。”
这点,江沉白没有反驳,就是看向罗非白。
这人好几次都悄悄差使自己去做些安排,总有预先的判断跟怀疑,事后也都得到了验证,显然,她并不是十分确定陈生既是真凶,才有了前面的试探。
如今,可是死心了?
“罗公子现在可是觉得陈生是幕后真凶了?这案子,也算是定了吧。”
其实他也有些不解这人一路勘察随同查案的用心,按理说寻常人遭遇这等大祸,在脱身之后便是恨不得两肋插翅早早飞走,倒是她....似对破解此案有十足的耐心。
罗非白瞧见这人眼里的探询,并不深究,只抬手,左手手指抵着唇瓣,示意轻声,又是手指指了江茶的鼻子,且压低声音。
“张叔,您来看下她的口鼻。”
张叔为她这般压低声音而警戒起来,跟江沉白交换眼神,后者查看四周窗户,并未见人影窃听,但毕竟外面人员众多,罗非白有所忌惮也是真的。
但莫非她认为这里有陈生的其他帮凶,或者....真正的凶手?
抛开杂念,江沉白警戒观察几个窗户,而张叔则是凑请,同样压低声音:“口鼻?我瞧过,并无多少酒气,但若是下药,喝下一点点也足够药晕了,那酒里的药量很浓,别说人,一头牛都能药翻,也的确是蒙汗药。”
“没,我说的不是酒气,而是水。”
罗非白拿来一点细润的棉布,如同流鼻血时塞鼻腔止血,此时用这小小棉布一团堵入一会,拿出时,瞧见了一些水。
江沉白跟张叔倒是不觉得恶心,毕竟都验尸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水....昨晚都烧了炉子,她这鼻内哪来这么多水?也非鼻涕这些,而且闲置这么久都没干掉,那一开始里面蓄积的水怕是极多。”
张叔狐疑时,罗非白挑眉,没再多说多做,但指了下江茶的头发。
还是张叔老道,凑到头发处仔细看,发现这些头发外面乌黑,里面有黄黄的尘土脏污。
在里面发根头皮处?
张叔思索一会,猛然想起了一种杀人手法,顿时恍然又心悸。
那真凶还是陈生吗?
但至少如果陈生当时没能掐死江茶,且也没对昏迷的江茶做那等事,那这个房间内当时必然存在另一个人——那弄晕江茶又玷污她的人,其实一直躲在柜子里,等着陈生来。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计划。
江沉白虽没领悟这种手法,但没说什么,只是在听到外面动静后,看向罗非白,后者突问了一句:“李二来了?”
她接着低语两句,江沉白俩人也算了然,江沉白开门,把李二放进来。
外面的人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但都没说什么,各自准备吃食或者如厕等忙活各种事儿。
李二以为三人是要问玉香,嘴巴跟簸箕似的一抖就全都抖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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