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by胖哈
胖哈  发于:2024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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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纾,你已经打算了,其实我改变不了你,只有她能影响你。”
“但她,显然没这?个打算。”
“你是她最眷顾的人。”
周燕纾放下信,双手行礼,趴伏在地板,也?跪着列祖列宗。
眼底落下泪来。、
通报百官监国那日,她得到了来自阜城县的消息。
————
深夜,火光冲天,铁骑喧嚣,冲进这?已经被火光惊动?的县城。
太子疾驰而来,一身玄袍跟玉冠被火焰照耀,他看到了火,惨叫一声,几乎从马上?滚落下来,那一刻,他跟当?年看到老夫人的奚玄一模一样?。
他要冲进火海,却被手下护卫跟张叔江沉白等人拼死拦住。
“殿下!”
“太子!”
言洄落马时,已经撤掉披风,踏过上?面的金龙纹,伸出手,抓住了被烧出火星的大门,要冲进去,掌心被烫烧,痛意都是麻木的。
护卫拔剑相拦。
以死相谏。
人出来了,尸体被找了出来。
已焦黑。
岱钦.朝戈抱住这?具男尸,内襟都被灼烧了。
直到街道那一头。
更大的兵马抵达。
带着诸多尸身,以及一人的头颅。
部曲头领跟韩柏的心腹战将,他认得。
他们结束了一场厮杀,是凯旋,但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部曲头领下马,上?前。
部曲头领从胸内取出了信件。
“下首,奚氏部曲谏上?,奉公?子奚玄之命,承《与天子书》,做十数年天局计划,以杀岱钦.朝戈,终桁朝最大敌人,为边疆之危,为凉王一脉为滇边之祸最初之家国大恨做终结,也?是两国一统做开端。”
“公?子奚玄已祭身,完成与天子之诺。”
“愿太子与天子也?信守承诺。”
“让奚氏无恙,让家国无恙。”
“请太子动?身!”
战将跪下,托举人头。
所有人都跪下,声音震天。
“请太子动?身。”
岱钦.朝戈取过那封《与天子书》,打开,从里面看到了帝王下笔跟玉玺印鉴,也?看到了那熟悉的落笔。
公?子奚玄。
他低下头,双手颤抖,最终咧嘴一笑。
嘴角溢血。
上?马,拉缰绳。
————
滇边那座山,黎明清晨见太阳。
周太公?一动?不动?,仿佛故去。
下属有点忧虑跟不安,小心呼唤他。
却是没动?静,再一探鼻息。
大惊,所有人都跪下了。
“太公?圆寂了!”
众人惶恐又?难过,突然,周太公?睁开眼,沐浴着光辉冷眼瞧他们。
“一群傻子,老子是修道,不是那秃驴,什么圆寂!”
哦哦,对哦。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但周太公?心情不佳。
“怪了,杀了这?魔鬼,如此?大功德也?不能让本公?飞升吗?”
“生气啊。”
“莫非是那昏君纠缠不休?要以龙运来缠着我?”
“呸,他也?配吗?”
“定然是太祖不肯原谅我....哎...”
周太公?自言自语,起身来回,不安又?烦躁,仿佛因为杀了一个昏君而被连累失去飞升大计而生气。
忽然,他站在这?,蹲下身子,用衣服擦拭刚刚屁股坐着的大石头。
这?什么?
有人在上?面刻画什么?
仔细看,才看出是稚嫩的笔划,好像是用石头片划开的痕迹。
两个笔迹不一样?。
上?面一个字,青。
下面一个字,诡。
青字,娟秀神俊。
诡字,很丑,圆润乖张,像是初学?者的字。
周太公?怔愣,跌坐在了地上?,看着大石头久久无神。
他想起奚玄告知大萨满藏身此?地时,那口吻的讥诮。
原来是其故乡。
也?算是命运使?然,又?让她恼怒厌憎。
不过周太公?恍然明白这?件事,却更在意“青”这?个笔迹,这?个青字,有点眼熟。
如果“诡”是年幼满山跑的小奚玄,那“青”是谁?
“啊,原来如此?....天命啊。”
“这?世?间,也?许真有天命。”
“是你啊,阿青妹妹。”
周太公?顿悟了,半跪在大石头前,悟性通,窥见了人间命数,也?看见了远方晨光后擢升的骄阳。
阳光在大石头上?,落在他身上?,也?攀爬到了那脏污不堪罪恶盈天的大萨满。
一时之间,天光尽落金,仿佛神佛俯世?。
他,悟了吧。
——————
太子言洄终究赶回王都。
所有人都在观望他是否登基,还是未来帝后两人要因为先帝留下的“监国权”而大动?干戈。
但周燕纾坐在那,没有起来相迎的意思,也?从始至终不喜欢他这?个人,素来没有除奚玄之外跟他有任何往来的兴趣。
此?时,越见冷淡。
她让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呈递上?两个物件。
一封诏书,一封密信。
“前者,是陛下真正的传召旨意,外面留的是我拟造的,后者能平衡人心,稳住那些?见不得我的人,让他们好等你回来,免得说?我趁你不在夺权。”
“后面,是让你看了之后做选择。”
言洄打开密信,瞳孔地震,猛然抬头。
周燕纾:“明白了?一开始,奚公?就没有污蔑你母妃一族,你们家是真的要造反,都招兵买马准备围城弑君了,陛下他知道,还拿到了真正的密信,但他就是没把?密信拿出来发作,而是故意把?这?件事交托给奚公?去办,事发紧急,为了避免帝国危难,奚公?也?已经知道昔日旧交生了叛意,于?是拟造密信去处决郑家,密信的确是伪造的,但别的都是真的,参与灭杀的也?有我家,以及别家,军部动?乱,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密信只是一个能迅速出手的由头,要让奚公?背负如此?罪责,随时拿捏奚氏——因为如果将来处置奚氏,必须要有铁证。”
“陛下,是故意让奚公?自己制作灭掉奚氏的铁证,如果奚公?不照做,他就拿出真正的密信处理掉郑家,再以知情不报将奚公?列为同谋。”
“这?是他的魔,已不具备帝王之德。”
“言洄,你真觉得你配这?个位置吗?”
言洄合上?密信,努力回忆着那位老者教导自己的面容,也?想起对方身死那天,公?子奚玄跟老夫人后来看自己的眼神。
一个冷漠,一个无奈。
哦,原来如此?。
言洄把?密信乖正放回去,没去看诏书,他知道那人不会让自己上?位。
既然有心让非帝王血脉的奚玄登基,后面,如何不会选同有言氏跟周氏血脉,同时握有王权跟北地,还有奚玄支持的周燕纾?
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颗棋子。
“我知道你跟她都给给过我选择的权力,官道上?,若我不回去,结局就大不一样??”
“是。”周燕纾说?,“你上?去,更稳,我也?少麻烦,不必顶着逆天压力同时面对国内跟边疆压力。”
言洄:“那你我也?做一盟约吧,在她的天局之后。”
他扣住腰上?长剑。
大太监紧张起来,原来,他一直都是周燕纾的人。
言洄没有太在意,只拔剑,但周燕纾巍然不动?,仿佛看穿了他。
“我去边疆,平战乱,我不是岱钦.朝戈的对手,但不代表我拿不下其他羟族狗贼。”
“我生来自带的屈辱,我会自己洗净,也?不负奚公?跟公?子这?些?年对我的扶持跟教导。”
“而你,周燕纾,你最好如她期待的、看重的、信任的那般搞定整个桁朝内局。”
“天下一统,既是盟约之目的。”
“再见。”
他转身出去,却摸着胸口衣服上?还沾染的灼烧灰烬。
几日奔波,未曾洗浴,一声的恶臭跟血迹。
他在想,在拢城的时候韩柏有心喊我入边疆,那会谁能想到今日?
大抵她也?没想。
而不管是拢城,还是后来的县城决杀贪狼,她都未曾在自己跟周燕纾的安危上?做太多不必要的提醒,也?许某些?时候,他们也?是引贪狼来的诱饵。
有风险,但不能完全规避,否则局就不真了。
做天下局,所有人都值得牺牲。
包括他们,包括她自己。
————————
三年后,羟族大败,边疆大军直入羟族腹地,灭杀大贵族跟王族部落。
羟族牧人跟部落残民不做屠杀,并入桁朝,大一统,改制融合民生,生意外贸打开,支持通亲融合两族.....
第四?年。
边疆已稳,太子言洄得周女帝密令。
他不想归,但王令不可违。
带兵过往城外通思亭,他停下了,有点恍惚看着那座亭子。
卸甲而上?。
见到了大太监,后者留下了东西给他。
玉玺跟圣诏。
“陛下前年称帝,四?海升平,今年传位,这?是她留下的话。”
言洄脸色很难看,他不想接,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那个位置。
他知道那个位置有多可怕。
“她就不怕我在上?面变了人心,未来做出可鄙之事?”
大太监低眉顺眼。
“边疆大胜,大功德在身,若是这?都能变,就是王朝天命,怪不得任何人。”
“至于?她的去处,她已成全自己这?一生的信念跟责任以及野心,登顶握天下,下山入红尘,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殿下,轮到您励精图治了。”
言洄有些?静默,看着密信上?简单的一行字。
——天下安,青鬼散,则山河无恙,家国百信安康。
他知道....他没法拒绝。
因为山河必须无恙,家国必须安康。
不能再有滇边之难。
——————
登基后,言洄没有舍大太监,也?不在乎对方是女帝留下的心腹。
大太监蕙质兰心,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黄昏,一身玄袍的帝王赤足站在池边,窥见他的脚趾甲竟有残损。
“陛下。”
“吓人吗?”
言洄回神,低头看着足下伤残,木然道:“战场上?受的伤,很是意外,没死。”
大太监苦笑,“医师不入流,竟留疤如此?。”
“特意留着的....”
言洄不太在乎,身体孤立在月下,突说?:“其实两年前,孤带军杀入羟族领地,那时都知道是一场恶战,却是见到一个眼熟的小将,你可知?”
大太监:“奴怎能知?“
言洄:“孤认得这?人的样?貌,曾经在一个县令身边见过,依稀是其护卫,长得不错,英俊又?悍勇,站在那白面书生般的县令身边尤为显眼,当?时,孤跟还是太子妃的先帝都对此?人十分不喜。”
大太监迷糊中冷汗直流,“陛下您的意思是?”
言洄:“没什么意思。”
“他冲进王帐之中,拼死都要杀那羟王,要一命换一命。”
“孤,觉得他想死得其所,无所遗憾。”
他继续看着明月,一身清冷孤寂,但最后目光落在院子里唯一的白玉兰树上?面。
“又?是一年春,它又?要开花了啊。”
“孤,会让这?天下太平很久很久,让每个小县的百姓都能好好吃饭吧。”
他自言自语的。
觉得自己绝不能比那个作为女帝,顶着天下人的挑剔都无可挑剔最终得全天下赞颂怀念的人差。
——————
章貔是决计想不到自己等着跟自家大人一起变成炭烧乳猪的时候,有人会钻狗洞跑进来。
“阿宝,你干嘛!”
他真的是要被吓死了。
但这?姑娘力大无穷,一脚踢开门,那门砸在他身上?,差点没让他吐血。
可阿宝怒瞪他,又?气又?蛮横,蒙着一张破布——她在灶台坐事久了,被哑巴婆婆教着火烟大要用湿布蒙面。
你看她这?蒙得,跟做贼的女土匪似的,又?凶又?蛮。
冲进来就扛起差不多已经死了的县令大人,健步如飞冲了出去。
章貔惊呆了,但后来又?笑了。
看来罗大人有命在身,而自己....他看了下周遭火海,也?跟着出去了。
护着两人出了后巷。
然后就瞧见一个小师傅匆匆带人来,两边在巷子里见面,就跟匪人狭路相逢似的。
那小师傅跟女土匪差点打起来,还好最后稳住了。
救人,放尸体。
“男尸?她女的,你能蒙混谁?”章貔冷笑。
“你谁啊?要你管?那太子是个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女的!”
章貔一想也?对。
那个傻子。
后来他们一起上?了战场。
可算是杀了羟王,他吐着血,问言洄:“傻子,你觉得我这?算是洗去屈辱了吗?我杀了羟王,你的武功,不如我。”
“闭嘴。”
太子殿下冷酷,跟太子妃一样?高高在上?,可能还觉得他抢了羟王的人头,看不惯他,于?是让军医救了他一命,然后....让他回乡下去了。
那个乡下啊,那个县城,那个命好到连续几届都是最好的官员管制的好地方,他其实一到,就有点喜欢。
原来归宿还是在那。
——————
凉王山寺。
后山墓碑一片片,下面还摆着祭拜的贡品。
“周姐姐,你爷爷也?没了吗?”
“嗯。”
“是什么....圆寂?”
“.....他是道士。”
阿宝在灶台烙饼烤馕,送来热腾腾的大饼,顺口问正在院子里看书的周燕纾,一边分饼给柳青萝跟她女儿。
有点小气,每人只给一个。
“只能一个奥,剩下的要分我家的阿河....其余的都是大大的。”
“大大都睡了几年了,她能吃什么?又?不是清明供奉....”周姑娘嘴毒,轻飘飘的,不吝埋汰里面躺了几年的人。
阿宝撇嘴,不太开心。
“我觉得她在吃。”
小师傅捣药,闻言翻白眼,“你见鬼了?还是她半夜爬起来吃给你看了?”
“哼哼,我不管,我就是能看到,还看到有光,小金光,在大大身上?。”
“.....”
几人说?这?话,也?没太在意,直到那小师傅不知道想起什么,笑问周燕纾:“这?几年满天下都在说?周太公?白日飞升,那些?下属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因此?不少人都心甘情愿奉你为主,是真的吗?”
他恶毒,嫉妒每一个被公?子眷顾的人,所以不吝恶意揣测。
周燕纾:“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远在王都,而他在滇边的山里。”
顿了下,她说?:“在她的故乡。”
所以,是不是真的白日飞升了,没人知道。
神神鬼鬼的,那滇边之地本来就迷信奇妙。
周燕纾起身去书房换书,换着换着,从书架上?掉落一本。
才知是凉王的亲笔记事。
从战乱起逐鹿,记下了好多陪伴他打天下,又?战死其中的英灵。
她在想,这?位英豪当?初的风采一定卓绝,可跟太祖并肩。
然后又?翻到了最前面一页。
“世?道乱,颠沛流离,氏族衰弱可见败亡,父母惨死,托付妹妹,携妹逃亡,滇边遇乱,失其信,此?生之大恐惧,大痛苦,不敢想其下场,唯望漫天神佛怜我微生一脉未曾作恶,而予仁德,在下必舍生忘死,为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敢懈怠,绝不为祸。”
“小妹阿青,聪敏伶俐,可爱非常,乃我族至宝,阿兄一定会找到你.....若我不能,后世?子孙必时刻谨记....”
周燕纾微怔,手指抚过这?篇记事,恍惚间想起从前柳青萝说?起一事。
孤女,流民,童养媳,上?一代青诡,糊涂失智,困于?屋舍,自焚.....
她转头,抱着书,通过窗口看到了那已见青山绿意的孤山坟茔。
一年一年青,一年一年过。
她在想当?年那部曲等人找回来的大疆雪莲是一种必然的药,是命运托付给她的爱意,那这?世?间必然也?需要某种隐晦的命数。
也?是一种运。
她逆天而行,非要上?位,以女帝积攒国运,未负社稷,未知是否有运在身。
她的太公?说?是飞升,也?不知是否有运在身。
那位医术超绝听说?最不喜欢她的鬼医,却是辛苦多年,只为救她一命,但不承认,只说?自己三姓家奴,先后被奚公?,桁帝所控制,但这?两人悲观如何斗法,私底下都让他找救人的法子,也?给了大量钱财跟药物,他,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些?法门,这?也?是运吗?
而这?位阿青....她的命,她的运,是否跟那座山合二为一?
静默时,她突然听到阿宝那边叫喊。
“啊,我的饼呢?谁动?了!”
“有鬼?!”
“大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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