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沉默,他去找太子,那些太监还会回避,但是如果是官员到了毓庆宫,有两个太监是绝不肯走的,前天太子打杀了一个,梁九功很快就又带过去一人,今儿太子这么早过来,胤祥根本不惊讶,那种时刻有人记录言行的氛围他也受不了。
胤礽紧闭着眼,他不想再跟着汗阿玛走了,不想了!
胤祥斟酌着言辞,太子总得把心情平复下来吧?
胤礽艰涩道:“十三弟,孤能不伴驾出巡吗?”
胤祥语气恳切:“殿下,这也是荣宠啊!汗阿玛的圣意岂能违背?”
胤礽睁开眼看他:“我就像个摆件儿,需要的时候露出来给官员看,用不着的时候就待在屋子里,这不就是个关在笼子里逗趣的鸟?给上好的鸟食儿,笼子还是用金子打造,但是就是不能扑腾,也不能啄主人的手,那凌普就是给孤的赏赐!”
胤祥看着太子激动的样子,心里满是迷茫与恐惧,不止是太子被监视,胤祥也察觉到他院子里的一些人被收买了,有一个心肠软些的小太监告诉他,不能不答应,与其说是收买,不如说是命令。阿哥所在皇宫里,皇宫的主人是汗阿玛!
胤礽眼神发亮,恶狠狠道:“他肯定还要祭陵,我这回就不去!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抬上马车!”
胤祥张口结舌,万一汗阿玛真能这么办呢?太子也有顾虑的人啊!索额图的两个儿子还活着呢!
胤礽冷笑:“你别劝孤,孤非要他知道孤不是能随意摆布的!他得认清现实,他就是老了!连隆科多也是三心二意,汗阿玛为什么要如此打压我?我的威信都没了。”
胤礽的语气很重,但是声音却极轻,他现在都不敢大声说话,即便是在十三弟的院子里,他知道十三弟被他拖累了,但是胤礽不想放手,只有这个弟弟对他赤诚。
胤礽握住胤祥的手,哽咽道:“十三弟,你不会像他们一样的吧?对孤冷眼旁观,都是盼着孤倒台,汗阿玛觉得孤是老虎,但是他们都是饿狼啊!我对汗阿玛从来尊重敬仰,可是老大他们是讨好啊!这不一样!明明不论是谁都会想着结成党羽以自保,为什么只盯着我呢?就因为我额娘是皇后吗?赫舍里家就不该送她进宫,孤也没用,叔外祖父被我害死了,他护了我一辈子,我连他的命都保不住。”
胤礽说着说着干脆拿手捂住了脸,胤祥怔愣地坐在椅子上,太子遭受的压力比他想像得大。索额图的罪行太子一清二楚,但是索额图是向着他的,太子怀念索额图,也变得憎恶汗阿玛的控制,接下来太子会不会彻底恨上汗阿玛呢?
胤祥没有理会太子对他的问话,他根本不可能再脱离太子,他跟着太子已经六七年了,今儿会过门的福晋家族也是押注毓庆宫的,只是索额图这个心结该怎么办?
胤祥看着太子从未有过的失态,但凡还能压住情绪,一向高傲的他都不可能选在今儿无声哭泣。胤祥真的体会到了太子与他们这些人的不同,太子对汗阿玛有很深的感情,时至今日,太子依然在纠结汗阿玛对他的打压,他因为这个产生的痛苦很有可能比储位不稳都多,太子觉得汗阿玛是背叛了他们的父子情深。
时间流逝,胤礽的手放下了,他沾着杯子里的温水擦了擦脸,哑着嗓子:“十三弟,你出去忙吧,孤想在这儿坐坐。”
胤祥轻声道:“殿下,您再思量下索相的事情,从大清律看,索相确实是糊涂了。”
胤礽抿唇:“叔外祖父支持我是汗阿玛默认的,所以才有了明珠这个人拉帮结派,他那一派从根子上就是反对我的,叔外祖父被他们逼死,究其跟由就是因为我还有汗阿玛。”
胤祥一时无言,太子把索额图和他绑到了一起,当然这确实是事实。只是太子认为那样明索相争的局面是汗阿玛亲手促成的,可他却在之后反悔了。即便索额图犯上该死,可是如果这么算,明珠也必须死,因为明珠反对太子早就是大清国上下官员皆知的事情,但是明珠还活着!
胤祥无声叹息,行礼之后离开了书房,待他琢磨一下如何劝导太子这种想法。
既然中秋的时候大家都带了孩子进宫,皇三代们就也得来日子挨得很近的胤祥婚宴。
泰芬珠带着两个姑娘到正院去,胤禛和虎宝刚被胤祥领到桌边,胤礽就踱步过来坐下。酒席的安排是他们一桌儿,虽然这会儿来得人已经不少,但是皇子里却只有胤禛到了。胤禛和虎宝给胤礽请了个安。
胤礽面色平静:“四弟坐吧,十三弟大喜的日子,咱们兄弟不用如此拘礼。”
胤禛对于这种场面早有心理准备,他猜到兄弟们都不会来得太早,老八与老大让人敬而远之,太子和十三却也不会让人想着亲近,比较亲近太子的胤祉与十三之间还有敏妃丧礼失仪的过节,胤祉今儿不可能早到。
胤祥声音温和:“殿下和四哥坐着,有什么事儿派人找弟弟就好。”
胤礽扯了扯唇:“十三弟忙吧。”
胤祥转身走了,他不担心二位哥哥起冲突,太子会照顾他的面子,四哥更是个稳重的性子。
胤礽喝了会儿茶,瞧了眼胤禛,又看向虎宝:“你平时在家做什么啊?”
虎宝咧开嘴笑:“殿下,我每天听师傅上课,然后就可以玩儿。有时候阿玛还会带我到街上去,那里很热闹。”
胤礽莞尔:“所以不想进上书房读书?”
虎宝乐呵呵道:“殿下,我舍不得离开家,您别笑话我。”
胤礽眨了眨眼:“孤也舍不得离开家,你说孤这么大的人了还恋家有错儿吗?”汗阿玛让他伴驾的意思哪个人不明白?胤礽想不通他就是厌倦坐马车了怎么就不行?汗阿玛那会儿想出巡只是他自己有了那个兴致,胤礽就只想待在毓庆宫都不可以吗?
胤禛原本含笑听着,这会儿笑容却收敛了几分,虎宝干脆地摇头:“肯定没错,就像我阿玛喜欢去寺庙住着一样,我只要阿玛按时回来就好。”
胤礽挑眉:“怎么?你阿玛得听你的?”
虎宝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胤禛笑道:“这孩子见臣弟去了几趟潭柘寺,就以为臣弟要出家当和尚了,对臣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臣弟干脆穿上僧袍。”
胤礽淡笑:“四弟好福气,有这么个贴心的儿子。”
胤禛笑叹:“臣弟瞧着弘皙才是真的好,翩翩少年,对待弘晖他们都很周到。”
胤礽扯了个笑容:“是比孤年少之时要谦恭,看来也不怪旁人追捧大哥与八弟。”
胤禛抿抿唇:“殿下多心了,您的功课繁忙,本也该全神贯注,是如今上书房的课程宽松了些。”
胤礽叹了口气:“孤听说过你告师傅们御状,十二弟也说过因为你,他们开始起早贪黑。如今弘皙他们的确又过得轻省了,只是孤无心管这事儿,那些功课不重要,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胤禛讷讷无言。胤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老大他尚且收拾不了,胤禛疏远毓庆宫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仔细算来,胤礽发觉他从没有认真地与胤禛这些人相处,等于兄弟之间就是个面子情。再说利益,他并没有真的给过胤禛什么,汗阿玛也不可能容许胤禛一个序齿在前的皇子死心塌地的依附毓庆宫,亲近他的胤祥到现在也没差事没爵位。
而且胤祥其实也是汗阿玛塞到他身边的,原本还有胤祹,只是这个十二弟宁肯被汗阿玛认为不学无术也要和毓庆宫划清界限,胤祉和胤禛的面上尊敬也不过是在揣摩圣意而已。
胤礽恍然明白,所有这些其实都是在按着汗阿玛的心思发展,那么如果最开始他与索额图就只一心看汗阿玛眼色行事呢?最起码索额图不会死,毓庆宫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威望大跌,一个连心腹都保不住的太子被人看轻几分简直太正常了。
胤礽靠在椅子上,看着晴朗的天,他总要试一试留在京城。汗阿玛希望他顺服,他如今也知道不能为所欲为,能不能让一切平静下来呢?
胤禛见太子沉默,也没有再起个话题的意思,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但是却还没见到别的兄弟来,胤禛抬头张望了会儿,终于见着胤祐和弘晫。
虎宝很是兴奋地拉着弘晫到旁边的桌子上,胤祐见礼之后坐下,三个人继续沉默。
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胤禔和胤禩姗姗来迟,胤祥笑着过去招呼他们,胤禔打眼一瞧,打趣:“十三弟成亲倒是安静,看来是都盼着你把福晋迎进来呢!”
胤祥依旧笑意晏晏:“大哥来了,这不就热闹了吗?”
胤禔挑眉:“我有这么大的面子?都等我出场呢?”
胤禩打圆场:“大哥,咱们过去坐下吧,十三弟还要忙呢!”
胤禔睨了一眼胤禩,转身走了,胤禩笑着点了个头赶紧跟上。胤祥深吸一口气,直郡王如此作为也是想让太子失态,只是他就不怕汗阿玛迁怒于他这个长子嘛!
胤禔坐到胤礽身边,挑唇问道:“我听闻太子殿下打杀了个奴才?虽然都知道您鞭子使得好,但您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吧?慎刑司不成了摆设吗?”
胤礽没瞧他,淡淡道:“你也想试一试鞭子的感觉吗?”
胤禔讶异:“您难道还能鞭打兄长?”
胤礽皱起眉头:“你也知道你年长?从没听说过哪家的长兄在小兄弟的婚宴上惹事儿!”
胤禔顿了顿,“几句笑谈而已,您何必小题大做?”
胤礽偏过头打量胤禩:“怪不得你乐意当他的跟班儿,原来是一样的品行,满都护在九弟婚宴上惹得五弟大动肝火,九弟干脆留在齐齐哈尔不回来了,都赖八弟的好人缘啊!这会儿直郡王恐怕想把这场子都掀了,孤可得想想到时候怎么劝发怒的大哥啊!”
胤禔冷下脸:“殿下,这种无端猜疑过了吧?”
胤礽反倒是笑了起来:“汗阿玛整治宫廷的力度还是不够,毓庆宫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能传到直郡王府,恐怕赶明儿汗阿玛在乾清宫里喝了几碗茶就也会有人巴巴得告诉你这个长子了?孤这个猜测有凭据吧?”
胤禔紧盯着胤礽:“本就是一家人,我关心您的日子是否顺心也错了吗?”
胤礽嘲讽道:“那你大可以去关心汗阿玛身边的奴才用得是否顺手?要是汗阿玛说不当用,你也可以从府里挑几个伶俐的送到乾清宫。这岂不是比关心孤这么个无用太子要直接了当的多?”
胤禔彻底面无表情了,太子这话也太露骨了吧?
胤禩赶忙岔开话题:“大哥,弘昱在瞧您呢,您过去同孩子说句话吧?”
胤礽勾唇笑了:“对啊,既然这话不能往下接了,那就赶紧去那儿缓一缓,明珠倒确实是个挑弄人心的高手,可惜你这个徒弟资质一般,要不说揆叙怎么和八弟也关系不错呢?曾经权倾一时的明相当然得给自己儿孙找个好主子,大哥,你也不怕给旁人做了嫁衣裳吗?”
胤禔咬紧牙关,却真的不敢在十三的婚宴上闹事儿,汗阿玛信不过太子,但同样信不过他,他不敢因为这些话发作,因为明珠的心思的确如此!
胤禩面色难看,这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了,胤礽无动于衷,汗阿玛一心求稳,不乐意有任何一个人挑起事端。胤禔可以说些不中听的,汗阿玛只会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他倒要瞧瞧汗阿玛会因为这几句话拿他怎么样!他能顺服皇上,但是总不能连直郡王一块儿捧着吧?
胤禔起身往弘昱那桌儿走,胤禛抬眼看去,虽然他要尽量低调,但是却不可能容许老大把火气撒到他儿子身上,太子未来如何胤禛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老大一定没未来!
胤祉干脆转过椅子盯着,弘昱身边围着的都是宗亲家的孩子,毕竟胤禩没儿没女,那些人也只好嘱咐儿子在上书房亲近直郡王长子。至于他们这些兄弟家的长子都是与弘皙玩儿的,胤祉其实不情愿让弘晟也得选边儿站,但是弘昱和弘皙都不乐意堂弟们两边讨好,而直郡王和太子对此视而不见。这种场合里,当然是皇孙们坐一桌,弘昱的处境就稍尴尬些。
胤禔还没那个胆子犯众怒,虽然他很不满意老三老四家的孩子对弘昱都是淡淡的,与弘昱说了些话后,胤禔坐回来一言不发,他发现他在嘴皮子上斗不过太子。
胤祐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汗阿玛带着太子出巡一次,太子的暴躁就更明显,往常太子与他们说话是很吝啬言语的,大约是觉得那样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可现在不同了。
直郡王的言语挑拨不是没用的,只不过太子还能够有条不紊地反击回去,可是胤祐觉得太子的这种状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太子如今依然不肯真的示弱于众人。
胤祐不知道太子面对汗阿玛是个什么姿态,但即便他能小意奉承,汗阿玛想一想太子对于诸兄弟的倨傲,恐怕会警惕太子是想要卧薪尝胆,只是在乾清宫这儿委曲求全。没办法,太子的高傲太深入人心了,就算他想着彻底改变,还会有人怀有疑虑,更别说太子八成只愿意对汗阿玛小心些。
胤祥的婚宴气氛一般,并没有胤祹的热闹,胤祹成亲时康熙和太子不在京城,众人都随意,可这会儿太子和直郡王在那儿坐着,皇子们都一声不吭,气氛根本活跃不起来。
但不管怎样,之后京城的日子依然是平平淡淡的过,直到太子在十一月初卧床,可康熙祭陵的行程却是早就定下的。
康熙听说此事时正在与李光地商谈政事,闻讯当即就往毓庆宫去。
李光地缓步往衙门走去,心里念及这位太子学生,也是叹息,太子读书不错,理政的能力也有,毕竟是皇上手把手教导过的,就是心思浅些,不那么了解世情。
不过李光地觉得这也正常,深宫里长大的太子都如此,前明的文官强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那弱势的是谁?可不就是皇帝了嘛!权力都被内阁把持,斗得过内阁的皇帝寥寥无几。李光地不觉得这值得惊奇,就拿他自己来说,这爬上来的过程不知道与多少人勾心斗角,有太多的时候得隐忍以待来日,有时候还得笑脸面对上官的斥责,这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有经历过吗?
那么太子拿捏不住他这个老狐狸不就理所当然吗?总不能希望他李光地因为太子的高贵身份就心悦诚服吧?往上数几十年,爱新觉罗家还在关外渔猎呢!明明读过史书,也知道权臣犯上作乱的事情常有,太子前几年却依然愤恨有人不买他的账,这就是没长大啊!
要李光地说,太子如今就得时时处处笑脸迎人,对兄弟们讨好些都不为过,因为皇上就是害怕太子翅膀硬了,这会儿就要懦弱立不起来才能让皇上高兴,不需要再死抱着从前的储君风范。皇上最疼爱的毕竟还是太子,太子可怜了皇上会心软的,可惜啊,太子做不到!李光地看得明白,太子的心气儿依然高,他所能做出的示好只是不失身份范围内的,索额图的死都没让他放下自矜,还能指望什么呢?
李光地眯眼看了看太阳,太子以为的服软在皇上眼里不是服软啊!李光地见过太多,下头人以为是讨好,上官却觉得是分内之事的情况,太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没用,得皇上这么想才行,但太子能心平气和地思考这些吗?
毓庆宫里,胤礽躺在床上,眼里有开心更有孺慕,他没想到汗阿玛会这么快就过来。
康熙仔细地问询了太医,确定胤礽就是稍有些着凉,才安心地把人打发走。
康熙转过身子,看着太子叹了口气:“你都多大的人了,得照顾好自己啊!”
胤礽嘴角上扬:“汗阿玛,我很快就会好的,您别担心。”
康熙声音温和:“不能觉得年轻力壮就不好好将养,要按时喝药多休息啊。”
胤礽笑意盈盈:“汗阿玛,我都听您的。”
康熙感受着这难得的融洽,心里轻松很多,但还是问了句:“朕即将去祭陵,要不等你些日子?咱爷俩儿一起去。”
胤礽无奈地叹气:“我也很想跟着您去祭拜祖宗,可是却实在说不好什么时候能病愈,我怕耽搁了您的行程,让兄弟们陪您可以吗?”
康熙垂下眼帘给胤礽掖了下被子,笑叹:“朕还是觉得你最好,你大哥莽撞,朕若是带上他,还得多操好些心。”
胤礽顿了顿,轻声道:“大哥如今沉稳许多,我看他与人来往都是周到有礼,不再似年少时那般冲动,汗阿玛也该多瞧瞧大哥的好。”
康熙淡声道:“老大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傲劲儿,朕还是带胤祐和胤祥去吧!”
胤礽眼里含笑:“汗阿玛思虑周全,都怪我不争气,这一次不能随驾出巡。”
康熙温声安抚:“朕预计明年要巡视一下京畿,到时咱们再一块儿四处转转。”
胤礽听着话不自觉地抿了下唇,但立马又扬起笑容:“好,儿臣定会随侍您左右。”
康熙笑了笑,又嘱咐了胤礽几句,起身离开了。
胤礽偏转过头,目光无神,以老大为首的那帮子人日日盯着毓庆宫,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他这个太子不轨,就这样汗阿玛都不放心吗?他明明是真的身子不适,汗阿玛还要再试探下,就已经彻底把他当成政敌了吗?整顿宫廷,惠妃宫里的人被带走,毓庆宫被清洗,可直郡王府却是安然无恙,就由着老大在旁虎视眈眈,汗阿玛还要亲自防范于他,他这个太子做得是个什么啊!
康熙不紧不慢地回乾清宫,太子就是不想跟着出巡,之前只是不情不愿,这一次干脆把自己整得受凉了,为什么呢?太子留在京城想要干嘛?他这个皇帝都可以离京在外,太子有什么必要非得留下来?就这么盼着把直郡王彻底压下去吗?如果真让太子如愿了,他下一步还想要做什么?太子受不了朝中有人与毓庆宫作对,那他会怎样看待他这位汗阿玛呢?他这个皇上才是太子的威望受限的根本原由啊!
康熙传旨胤祐和胤祥随驾祭陵后,很快就启程了。
胤禛依然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他如今又回到了户部,只不过除了翻翻卷宗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实在无聊,胤禛决定回家用个午膳。
进了前院,胤禛就看到虎宝在堆雪人,皱眉:“你也不怕冻着,和我回屋洗手。”
虎宝讪讪地跟在胤禛身边,解释道:“我有带手套,不会冷的。”
胤禛瞪眼:“那你不用午膳在外头玩儿也不好。”
虎宝点头,很乖巧地把手放到温水里,他阿玛这是不高兴了,他得包容他的小性子。
胤禛问道:“你准备吃什么?”
虎宝眨眨眼:“阿玛也没吃饭的话,咱们去街上找个酒楼吧?”
胤禛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咱们府里的没外头好吃,也就是吃个新鲜罢了,得,那就去酒楼,你快些。”
虎宝笑呵呵地擦干手,又换了个斗篷,跟着胤禛上了马车。
胤禛点的菜都挺清淡,虎宝也没叫唤,他倒是喜欢吃重口味儿的,但这种的也行,都挺好吃,反正出来玩儿也就是图个新奇。
苏培盛从门外进来禀报:“爷,轻骑都尉策凌询问能不能给您请个安?”
胤禛诧异地抬起头,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策凌长相不错,说话更是温和,胤禛招呼他坐下,策凌笑道:“不瞒四贝勒,我已经用过午膳了。”
胤禛嘴角微扬:“那也坐着再用些,不妨事儿的,我今日也只是闲来消遣一二。”
策凌看了看虎宝:“大阿哥俊秀,我之前只在宴会上远远见过,随了四贝勒。”
胤禛失笑:“你这是打趣了,我就是个一般人,你倒是真的英武,汗阿玛才选中了你做十妹妹的额附。”
策凌苦笑道:“我的部落遭到噶尔丹那个老贼的攻击,不得不投奔皇上,皇上垂怜,让我一家都住在了京城,如今又恩赐公主下嫁于我,策凌铭感五内,有时候真觉着配不上如此隆恩。”
胤禛笑叹:“你与十妹妹的婚事已定,何必再生如此感慨?一如既往地为汗阿玛效力即可,不过,你可必须待我十妹妹好,要不然我可不饶你。”
策凌连忙道:“我哪里敢?十格格嫁于我真的委屈她了,我也是怕她心思郁结。”
说完这话,策凌叹着气低下头,他已经是铁定的额附,十三阿哥的婚宴他同样去了,还看到几位格格结伴往正院去,但是十格格没有好奇他的意思,策凌原本觉得她应该会张望下,可惜没有。
胤禛淡淡道:“你如果做得够好,十妹妹是能看出来的。”
策凌嘴唇动了动,他不大明白这个四贝勒的意思。
策凌有打听到德妃和那拉贵人关系不错,而且四贝勒之前约他喝过一次酒,所以今儿看到四贝勒身边的太监和侍卫,策凌才想着过来请个安,他猜测皇上是可能希望他去漠北为清廷征战,所以策凌也挺苦恼十格格不待见他,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本,如果能与公主相处和睦自然更能够向皇上表忠心。
胤禛声音温和:“十妹妹大约是忧虑你的两个儿子不喜欢她,你这个做丈夫和阿玛的,自然得多上心。汗阿玛既然看好你,那你肯定拥有过人本领,何必自怨自艾如今的不得志呢?再说了,你都即将迎娶公主,还称不上一句春风得意吗?”
策凌点头:“四贝勒说得有理,我敬您一杯。”
胤禛笑着喝了,与策凌聊起了蒙古和准噶尔,两人相谈甚欢,等到酒足饭饱,策凌把胤禛和虎宝送到马车上才离开。
胤禛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虎宝时不时打量下阿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回到府里,虎宝跟着胤禛进了前院的卧房,胤禛挑眉看他:“怎么?我要小憩一会儿,你要同我一起睡?”
虎宝眨眨眼睛,点头:“那也成。”
胤禛哑然失笑,虎宝脱掉外衣,坐到床上抿抿唇,一脸的欲言又止。
胤禛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虎宝试探道:“您是不是故意去那个酒楼的?策凌姑父今儿不当值,他是提前与人约好到那儿聚会的。”
胤禛弯唇:“你为什么这么想?巧合不可以吗?”
虎宝皱皱眉:“您怕我得寸进尺,一般都是您决定好去哪儿,然后才告诉我的,而且和我说了之后就立马去,今儿您好像太好说话了。”
胤禛挑唇:“不错,你还算聪明,自然是我乐意,策凌才能在外面偶然碰到我。记住了,不要把你的行程提前告诉旁人,除非你可以带着大量侍卫出行。酒楼这种地方,尽量少去,以后咱们出门赶在用膳前回来最好。”
虎宝点头:“我知道一道菜要过不少人的手,我跟着小舅舅去看过他家的一个酒楼后厨,虽然有贵客来时,那些人会小心,但是小舅舅说他们到底随意惯了。而且那里的伙计有的并不是家仆,掌柜的也不可能天天盯着所有伙计,酒楼里人多的时候确实很乱。”
胤禛叹道:“你还说呢,我带着你和你七叔吃饭,你小舅舅领着你和弘晫在酒楼里闹腾,他可比你们都能闹,五格还是消停地待在家里读书吧。”
虎宝抿唇笑了,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胤禛嘱咐道:“这事儿不允许对任何人提及,要是你说漏嘴,我就不带你见人了。”
虎宝认真答应:“阿玛放心,只是策凌姑父与咱们亲近而已。”
胤禛轻笑道:“睡吧,一会儿接着用功读书。”
虎宝闭上眼睛,胤禛勾唇,汗阿玛慧眼识人,最起码策凌的政治眼光真的不错,他的确提前知道策凌要和同僚宴饮,但是也是临时起意,不管怎么样,结些善缘总是好的。
胤禛叹了口气,他说得不是吓唬虎宝,内城的宗室太多,而这些人态度不明,基本都偏向直郡王,真的需要处处小心,以防进了圈套,酒楼是个挺乱的地方,就怕防不胜防。
第109章
康熙祭陵归来,这一年已然临近尾声,岁末的户部极忙,胤禛天天拨拉算盘珠子,回到府里用过膳就是闷头在书房忙碌。
虎宝坐在一边儿写写画画,他晚上一般都是干这些闲事儿,反正寒冬腊月的也只能待在屋子里。
胤禛眉头紧锁,搁下笔,把账本都收起来,靠到椅子上悠悠地叹了口气。
虎宝抬头看了眼胤禛,随即接着低头画大象,胤禛抱胸坐着,好笑道:“大象就那么吸引你?”
虎宝认真点头:“它真的好大,我之前觉得马已经很大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动物。汗玛法真富有,宫里还养着那么多的猎犬和鸽子,我还是了解过宫廷机构才知道的,平常也没人提起。”
胤禛用手托着腮,漫不经心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有什么可惊讶的?养着那些大象无非是有个好意头罢了,太平有象嘛!象又与祥同音。”
虎宝仔细地给大象点完眼睛,才回道:“那也很值得惊叹,我估摸着也只有汗玛法才养得起。”
胤禛叹了口气:“你懂什么啊?前几年山东闹饥荒,拨了那么多银子下去,你汗玛法南巡去检查才发现用到实处的微乎其微,赈灾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虎宝满意地把画拿给胤禛显摆:“阿玛您瞧,是不是画得越来越好?”
胤禛弹了下他脑门:“我在这儿发愁,你让我看你的涂鸦?”
虎宝撅起嘴:“阿玛,我只是想哄您高兴。”
胤禛叹道:“看着财政这么大问题,我也得高兴得起来啊!”
虎宝眨眨眼:“阿玛,您可以给汗玛法提建议。”
胤禛抿唇:“这里头既有官员的问题也有仓储制度的漏洞,之前你汗玛法做了很多努力了,今年老天爷挺给面子,那边儿已经风调雨顺,你汗玛法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能烦扰他。”
虎宝点点头,又捧着画儿回到桌子前坐下,翻开一本游记。
胤禛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查找前明的赈灾记载,想要有些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