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的市舶之盛,已经远远超过了前朝,自然昔日对大昭构成威胁的北狄羡慕不已,这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以至于如今的朝臣都陆续开始上奏,认为国力雄浑,若那北狄再敢挑衅,大昭可发兵,收复昔日丢失的云阳十六州。
不过对于这些,阿畴一直按而不发,反而打算御驾南行,视察南方海边防务以及市泊船务。
这么一来,时人也都知道天子对那南方海务的重视,自然越发兢兢业业。
希锦:“去岭南港口?那太好了!”
她想去,看海,看那海船!
阿畴颔首,略笑着道:“我们先过去汝城,会停留几日,顺便为你父母祭祀,并接见昔日亲朋,我们在汝城下水道,一路过去广府,泉州等地,巡防海务,并接见番邦朝臣。”
希锦:“好!”
第87章 正文完
这次阿畴准备前往三路市舶司视察水务并接见万国来使,这在大昭国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自然会引起朝中一些臣子的劝阻。
是以阿畴并没有直接提出,而是先让朝臣上书,第一次上书却是提起皇后父亲宁五郎,大昭国丈对天子有救命之恩,为人君者,以仁孝治天下,应前往汝城祭扫国丈以报昔日救命之恩。
这是一个听起来格外正当理所应当,但是却又不可能做的事情,毕竟一国之君不可能跑去汝城给死去的老国丈扫墓,没那闲工夫。
于是阿畴又让心腹在朝中上书,这一次却是提起如今大昭的海务,如今四海通商,海上税赋水涨船高,这时候南方三路市舶司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三路港口的海防以及水师,那更是大昭长治久安的关键所在。
大昭如今北有北狄,阻碍了通往西方的经商要道,走东海水路就此下南洋通往海上夷国,是富国强兵之路。
如此一来,巡查海上水务便成了当前之重。
接下来,阿畴便让一位老尚书引经据典,说起巡狩自古有之,提起黄帝曾经东至于海,西至于空桐,南至于江,北逐荤粥,之后又有秦始皇泰山封禅,是以帝王出京去巡查地方事务,也是效仿上贤古风。
那泉州、福建并广府如今雨丝富庶之地,为海上通商之要紧港口,难道不该去巡狩视察吗?
于是帝王南巡就这么被提到了台面上,没多久,便顺理成章敲定了。
希锦听到这个,顿时雀跃起来,她也是担心啊,怕去不成。
毕竟今日不同往时,帝后巡查东海,那是何等的大事,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朝臣来一句劳民伤财,于是带起来其他朝臣也都跟着上奏力劝,这事就不好说了。
她笑着道:“我得好好准备,看看都要带些什么,回去汝城,我要祭祖,还要见见昔日乡邻亲朋!”
当时在汝城并不觉得,如今久不见了,竟很是想念。
阿畴听她那声调中透着的轻快,笑道:“我们会在汝城停留两天,应该够了。”
希锦:“好!”
虽然事情敲定了,不过作为大昭之君,此次御舟南下,自然是罕见之举,这一生只有一次,是以他必须在这次南行中,接见诸般人等,自然有许多政务安排,只是也不好事事都和希锦提起罢了。
帝王出行,诸般筹备,沿途各路官府也都纷纷为接驾准备,这么安排下来,等他们准备启程时,已经是来年的初春时候了。
他们是走水路,乘坐那龙舟画舫,为了这一路的舒坦,里面自然是诸多讲究。
那画舫巨大,仿造宫廷殿宇而造,希锦的寝房中布置齐全,屏后还另设了小室如巷,香枣厕筹等,那船上还额外安置了帝后专用的龙辇凤檐,可以说,这么一艘大船,浩浩荡荡,倒是犹如一座小一些的宫殿。
上了那画舫后,安置妥当,在那管弦之声中,画舫终于启程了。
希锦让人挪开了那画屏,卷起那锦纱垂帘,俯首在那栏前眺望,却见就在那画舫两侧,盖天旗开路,羽林卫前护,一眼看过去,绣团朱扇,铜螭曲盖遮天蔽日的旗子,诸如天文彩绣,五星连珠以及鸾凤龙麟等,应有尽有,尽显皇家威仪。
轻风吹拂间,宽大的运河泛起涟漪,画舫破水而行,凉风习习间,格外舒畅。
一路上更有州府官员夹道相迎,如此抵达那汝城时,已经是进了二月。
这天恰是中和节,市井间惯常以青囊装了百谷和瓜果种子互相赠送,希锦早有准备,便给汝城亲眷都赠送了青囊,众人得了那青囊,自然感恩戴德。
可谁知道,打开那青囊后,众人惊叹不已,原来这青囊中装的竟然是金瓜子!
这次阿畴和希锦落脚于当地早已备好的府邸,那府邸中的亭馆、园圃和屋舍都是特意粉刷过的,装饰一新,又栽种了各样花卉,掩映着那假山小湖,住着倒也舒坦。
他们特意过去了原本的宅院看了看。
虽然离开多时,不过族中都派人打理得极好,甚至比他们当日住时更为整洁有序,看得出族中人都是用心维护的。
不过因太多亲朋求见了,希锦并不太能顾得上来,只能接见了一些往日亲厚的。
两天的时间,关键是和阿畴一起祭扫了父母,祭扫时,自然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希锦便有些难过,险些落下泪来。
阿畴抬起手,握住了她的。
希锦擦了擦眼泪,便也笑了:“你知道我娘留给我什么宝吗?”
阿畴默了下,道:“知道。”
希锦:“什么?”
阿畴:“锦书。”
希锦愣了下,之后噗嗤笑出声:“你果然心里清楚得很,我猜你肯定偷看了!”
阿畴:“我没看,我只是知道。”
希锦收敛了笑,轻叹了声,看着那远处,草长莺飞二月天,这是汝城最美的时节。
她如今贵为皇后,可以回来省亲,可以为父母扫墓,可以把自己如今的种种说给父母,想必他们也能欣慰了吧。
她笑着道:“其实我已经不需要那锦书了,我只是……”
她停顿了下,才道:“只是觉得,那锦书陪着我,就好像母亲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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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汝城后,他们乘坐画舫南下,挂上风帆,乘了顺水,冲波逐浪,一路抵达泉州。
到了那泉州,却见港口停泊了泊船有百十号,鸣锣放炮之声不绝,数以万计的大昭海商驾着满载瓷器、陶器、丝绸和布帛等,挂起风帆,陆续从港口出发,驶往大洋深处。
当晚他们下榻在驿馆,接见当地官员,希锦也稍作休息。
第二日,四更时分阿畴和希锦便起来了,两人全都更换冠服,之后便在百僚簇拥中,前往海边祭坛。
按照礼仪,要先烧三炷天香,祈求上穹保佑苍生。
护卫铁骑自三更时分便已相继出发,内侍人员也早已整装待命。
希锦在内侍护卫下,登上了那凤辇,辇车外,是羽林军手执莲形火炬在前,红纱帖金烛笼左右护卫,掌了琉璃玉柱掌扇灯自两旁相随,身后更是诸多宫娥鱼贯跟随,浩浩荡荡,肃穆威严。
一路上,在那围子之外,有诸多百姓全都翘头观看,看这皇家威仪,看这母仪天下的风范。
依稀中,希锦好像听到有人赞叹,却是道:“瞧这就是娘娘,天家娘娘呢,生得可真美,犹如仙女一般!”
更有人忙道:“说哪里话,那是天家的娘娘,仙女哪能比呢,这样的娘娘,都是自小金汤玉食养着的!”
这话才说完,早有羽林卫匆忙上前,制止了,那几人自然吓得够呛。
希锦唇边抿出一丝笑意,却是吩咐道:“不必为难。”
宫娥听令,便弯着腰出去,低声嘱咐了内侍,内侍又往外嘱咐,一层层传话,于是终于传到羽林卫那里,这才把人给放了。
希锦想着那两个人的言语,不免好笑,好笑之余又觉有趣。
她曾经也是一个站在围子外面,垫着脚看稀奇的市井小娘子啊。
人这辈子能有什么际遇谁能料到呢,她爹娘怕是万没想到,他们疼宠的女儿竟然成了皇家的娘娘,母仪天下,更没想到,他们做了一辈子商贾,对着官家弯了不知道多少腰,赔了不知道多少笑,结果最后,他们竟然得了诰命封了侯。
说起来终究可惜,若是爹娘还在就好了,也要让他们跟着享福呢。
一时希锦抵达了那海边祭坛,此时就听外面响起来隆重而齐整的燕乐声,禁军乐队骑在马上,吹奏起了钧天之曲,数百铁血郎君一起吹奏,那声音低沉浑厚,大气磅礴,就这么回荡在海风中。
希锦在宫娥的扶持下,下了凤辇,之后在引导官的引领下,肃穆隆重的燕乐中,迈上那祭坛,和阿畴并肩站在一起。
就在他们的身边,是冠冕朝服的官员,白袍青缘,随风而动,这些都是掌控着大昭的天官大吏。
此时那海上已经聚集了上百艘海舰,整齐划一,旌旗飘动,遮天蔽日一般,几乎覆盖了整片海域,而就在远处护卫舰的尽头,则是那些海上商船,都满载着柴炭、木植、柑橘和干湿果子等物,整装待发。
海民以及聚集于海边,大家三次跪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天,一直回荡在海上。
又有那海上夷国的使臣,纷纷上前祈福,更有十二位海上富贾,被内宦引着,上了殿中,俯伏在金阶上,三呼万岁。
待那十二人朝见过后,阿畴才开口,御赐平身,之后便大致问候几声,那海上富贾自然都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不敢多言,只勉强说一些言辞。
阿畴便问起他们如何行船,如何躲避风雨。
那海商忙恭敬地道:“每月的十四和二十八是最要紧的,我们叫做大等日分,在大等日分留心一些,若是这两日风雨不当,那么接下来一旬中必然多有风雨,那就要多加留心了。”
阿畴听着,微颔首,又问:“出门在外,又如何寻找补给之处?”
海商再次恭敬地道:“这话便要看水底,看看是何等沙泥,以此判断近处是否有港口。我们若是只到台州、泉州和福州一带做买卖,不需要经过昆仑,若需出洋,则要从从泉州港口过去岱屿门,如此便可漂洋过海,航行至海上夷国了。”
阿畴听着,又随口问了几句,之后便赏赐了他们马匹、衣帛、金银器物等,众人自然纷纷跪拜,感激涕零,更有些即将出发的海船,便赐宴为他们饯行,众人全都欢呼不已。
因这匾额至今未题,这是要让阿畴题字的。
阿畴略沉吟了一番,举起笔来,一挥而就,之后命内侍取了传下去。
众人见时,却见天子那字写得龙蛇飞舞,气势磅礴,赫然却是“海纳百川”几个大字,一时感恩戴德,全都重新跪下谢恩。
此时海风吹拂,浪花乍起,空气中弥漫着海上的腥咸气息。
希锦望着那僵硬拘谨的商贾,却是想起来昔日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也不过是经营着些许铺子,每日打着算盘,想着自己的营生,盼着能多些进账。
那时候的自己若有机会得见天颜,该是何等兴奋,何等受宠若惊,待到见了天颜,只怕比如今这商贾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希锦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
十二旒垂白珠之下,那双眸深邃,鼻梁挺拔,越发衬得那肌肤犹如雕琢的冷玉一般,矜贵华美。
哪怕已经看了这么多年,她偶尔间也会因为他一个侧影而目眩神迷。
会有种错觉,这是怎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缔造出这样动人的郎君,偏生他又高高站于万人之上,俯瞰天下,也遥望这片辽阔的海域。
昔日的种种都已经远去,在那锦衣玉食的温存中,她很少记起了。
但看到这么多商贾,想起曾经两个人在烛火下拨拉着算盘的诸般谋划,终究会想起过去的日子,欢喜的,苦涩的,艰难的,顺畅的,想起昔日那对小夫妻的种种。
阿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转首看过来。
海风吹起那华美的垂旒,一缕乌发也轻扬过男人那薄薄的唇畔。
他看着她,用很低的声音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在不为人知的宽袖下,他抬起手,不着痕迹地牵住她的。
之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不再为商贾,却能庇护天下商贾。”
希锦抿唇一笑,看向不远处,碧波蓝天,海船巍峨。
她突然想起今日听那海商说的一句话,竟是应景,便笑着道:“惟愿我大昭国力昌盛,涨海声中万国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明天先容我休息休息,不更,后天开始更番外。
番外会涉及:
1)陆简的结局(不是be也不是he,算是半he吧)
2)先帝的藏品(前面天章阁的伏笔,童年的收藏)
3)夫妻甜蜜日常(这两个涩涩大王啊!)
4)if线的意气风发皇太子游湖遇小娘子(就单纯的遇在未曾婚嫁时比较美好那种)
其实对于年少时阿畴的算计婚姻,我比较无感,因为文中暗示过了,现在只是赘述一遍,但我看看灵感,想想怎么写一点吧。
敲锣打鼓的重点:新文5月16日开文《他的暗卫》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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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番外之希锦的不满◎
荣华富贵迷人眼,这世上人人羡慕,不过希锦有时候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趣味。
当家难,当这后宫的家更难。
阿畴后宫虽然没什么妃嫔让她烦心,不过那内外命妇,那皇亲宗室,这些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
这一日,莫家几个小娘子要过来,希锦便命人准备了膳食,谁知道这时候,便听说陆简要过来。
按说外男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过来这边的,不过陆简的一双儿女养在希锦这里,偶尔间孩子有什么,陆简会过来看看,特别是如今两个孩子已经蹒跚学步,他也就来得勤一些。
他过来时,一般都是先请内侍通禀,之后希锦便命女官和乳娘带着一对孩儿过去凤栖殿,那里是后宫的门户,陆简过去最方便。
此时希锦听说陆简过来,也就吩咐女官去送孩子,谁知道那女官却禀道:“陆将军说,这两日估计要出门一趟。”
希锦:“出门?”
女官:“具体不知了。”
希锦顿了顿,便有些不悦。
如今两个孩子就要满两周岁,按照希锦的意思,没娘的孩子不能受委屈,反而要正经给孩子办两周岁宴,她这里正操心筹备着,结果他倒是好,竟然要出门一趟?
出门一趟不是正好耽误了吗!
往常有些什么,她也不想多说,毕竟是长辈,还轮不着她说,她都是和阿畴商量。
但现在确实有些来气了。
她当即便道:“摆驾凤栖殿。”
旁边女官听着,其实想说,那莫家几位小娘子就要过来,但看她脸色不悦,哪里敢说什么。
宫里头都知道,皇后娘娘往日自然是好性子,但若她沉下脸,那谁也别招惹,若真让她恼了,便是官家都要看她脸色呢!
当下希锦直接过去了凤栖殿,却见陆简的马和侍从就停在殿外,她当即进去。
陆简乍见到希锦也是意外,当即忙以礼上前拜见了。
希锦也行了面见长辈之礼。
礼毕,希锦才道:“舅父,我听说这两日你要出门一趟?”
陆简显然惊讶,一则自己过来凤栖殿和孩子相聚,一直这样,希锦并不会过来,二是身为皇后,突然过来凤栖殿,难免有些不合礼数。
此时希锦问起来,陆简便提起:“是,有公干,必须去一趟。”
希锦:“这是什么公干,就必须这时候去吗?”
陆简显然也有些懵,他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希锦。
他如今已经三十好几岁,在朝中位高权重,还没被这样劈头质问过。
希锦笑了笑:“舅父,你是不是忘记接下来是什么日子?”
陆简:“什么日子?”
希锦:“是嘉儿和星儿的长岁之辰。”
陆简顿时明白了。
他略沉默了片刻:“是我疏忽了。”
希锦听这话,越发来气了:“舅父,知道你往日忙于朝政,知道你辅佐官家付出了许多心血,我也是领情,心里更是感谢,如今把两个孩子抱在宫中一起养着,我也想他们能过得好,是以往日凡事我总是要留心着,不敢让他们受半点委屈,可我到底只是表嫂罢了,我便是用心了,他们心里也是巴望着你。”
说到这里,她眼圈都要红了:“我本来想着,请官家和你商量,怎么给孩子庆祝诞日,结果你可倒是好,你早忘得一干二净,竟然打算出门几日了!”
陆简看她情绪激动,一时眸中也是泛起愧疚,只是她是皇后,又是晚辈,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道:“这……确实是我疏忽了。”
希锦这么发泄一通后,其实也觉得自己逾越了。
不过反正说都说了,管他呢!
她便略收敛了些情绪,道:“舅父,反正你自己想想吧,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说给孩子怎么庆祝诞日。”
说完,她一甩袖,直接走了,倒是把一个陆简给扔那里。
走出凤栖殿的时候,她心里特别痛快,觉得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昔年他给自己摆脸色的恶气。
这人不是永远四平八稳吗,不是永远波澜不惊吗,让他愧疚去吧!
她这么离开凤栖殿,莫家几位小娘子便过来了,这是早就说好的,要一起打叶子牌。
她们几个过来后宫,恰好经过那凤栖殿,一眼看过去,自然看到了陆简的侍从和座驾。
这都不用猜,大家都知道是陆简,若是官家自然乘坐马车,若是皇后娘家,那也是直接召见了,唯有陆简会骑马过来凤栖殿。
一时那莫三娘子抿了抿唇,略低下头,她如今已经订亲了,婚期都已经定下。
其实在陆简和离后,莫太妃也曾经动过念头,甚至问起来,听那意思,是让她多进宫,多和两个孩子熟悉,也许能走两个孩子的路子。
陆简在朝中位高权重,已为国公,又是官家倚重信任的舅父,纵然过去当继母,可只要进入陆家门,这一生富贵无忧。
莫三娘子不是没动过心,不过思虑再三,到底是放弃了。
她听皇后提起过,说那韩家娘子和离后,过去了偏远的流放之地,日子过得并不好,特别是她母亲因病去世后,她被堂兄弟诸般指摘谴责,倒是把罪过推到她身上。
至于往日的嫁妆,以及陆简给她的赠予,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这事传到陆简耳中,他派了人过去,略做了安置。
但也只是安置而已。
那韩家娘子拉不下脸,可其实那意思已经有些想回头,但陆简却并不理会。
他说覆水难收,说既然走了那就不要回来。
莫三娘子想到这里,苦笑一声,陆简心里是没什么儿女情的,他就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是只有他外甥那江山社稷的人。
***************
白日和莫家几个小娘子打牌时,希锦其实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莫家几位娘子也都察觉到了,便试探着问起来,她自然是没多提。
莫太妃是想让莫三娘子给陆简做续弦的,而如今莫三娘子婚期都定了,说出来白白尴尬罢了。
玩了一会牌,恰好外面送来了新鲜的各样野味,希锦便命人烹了,又请来莫太妃,大家一起同食,如此一直热闹到了黄昏时,这才散了。
晚间时候阿畴回来,略梳洗过后,却是和她说起家常:“今日舅父过来凤栖殿,你是说了什么?”
希锦有些心虚,便含糊地道:“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两个孩子的事。”
她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必心虚,便道:“虽说这是朝堂上的事,我原不该多说,但你不觉得舅父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吗,两个孩子养在内廷,可他真能当自己是个孤家寡人,竟什么都不操心吗?”
她哼了声:“太便宜他了!”
阿畴道:“晌午过后,舅父和我谈了,接下来他便留在皇城,为孩子过两周岁诞辰。”
希锦:“这还差不多。”
阿畴:“舅父还说,若有合适的,打算续一房。”
希锦:“啊?”
她惊讶:“他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不过她很快道:“不过他都老了,三十好几岁,这么老……”
阿畴听这话,略耸眉:“也不太老吧?”
其实陆简虽说有些年纪,但是因武将出身,勤于骑射,是以看着身形紧绷挺拔,并不会显老,过于肃穆的面容只会让人觉得越发内敛威严罢了。
希锦想起那莫家几位娘子,都是花枝招展的,她叹道:“你舅父确实老了,你不要护短了。”
阿畴神情有些无法形容,过了一会,他才道:“舅父也不想找太年轻的,他想寻一个性子沉稳的,能干的,贤惠的,能帮着他多照料孩子。”
希锦:“哦,他想把孩子接回去自己照料,但他没太多时间,就想找个帮他看孩子的了。”
阿畴:“是,所以他也说了,估计以后不想再有什么子嗣,免得委屈了这两个孩子,所以想找一个有过婚配的,同样和离过的,这样也能安分。”
希锦:“知道了……”
这陆简的心思真是太直白粗暴了,就是给孩子找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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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陆简回去自己府中,才一进府,那孙管事便神色匆匆地过来,面有难色的样子。
陆简道:“怎么了?”
那孙管事小心地道:“今日,今日韩娘子过来了,说是想见见国公爷。”
陆简听闻,神情疏淡:“问问她,是出什么事了,若要银两,尽量满足就是,若是有别的,力所能及,便帮衬了,若是要见我,那倒不必了,直接告诉她,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那孙管事叹道:“国公爷,属下也这么说了,可她一直哭,哭着不走。”
陆简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那随便她哭就是,赶出去。”
说完,迳自回去后院了。
孙管事看着他过于冷漠的背影,无奈摇头,只好先去外面回了那韩娘子。
说到底那韩娘子昔日也曾是府上主母,若让他太过绝情,他也做不出来。
陆简阔步回去后院,走过那游廊时,他陡然顿住脚步。
他想起前几日皇后曾经说过的。
他知道这两年,她为了两个孩子尽心了,他自然感激,今日她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
他原本想着等大一些,儿子便跟着自己学习骑射,女儿继续留在宫中,由皇后教养着,这样长在皇后身边,以后婚配上也不会委屈了。
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儿女终究还是盼着能多见见自己的,他不能不尽父职。
况且皇后虽是自己晚辈的妻子,但年纪相差不大,自己总是出入内闱,时候长了,瓜田李下的,难免闲言碎语,终究不合适。
他想寻一个和离过的妇人,不要太年轻的,能厚道一些,帮衬着教养子女,这样自己每日都可以多陪陪孩子。
但其实他也明白,这样的人选也并不好寻。
他沉默地站在那走廊上,在良久的沉默后,才终于道:“请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需要培养下灵感,关于阿畴年少时的,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有点大脑空空,我需要培养自己那种甜甜的感觉
……所以先把陆简的事处理了。
我竟还没发上一章的红包,等会马上发。
循循鸟游
韩淑修略低着头,随着那孙管事步入这陆家内院。
她沿着那曲道回廊往前走,看着那廊舍亭台,眼里的泪几乎喷涌而出。
这里曾经是被她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却已经生疏,再次踏入,却是以客人的身份。
此时此刻,她步履沉重地跟着孙管事往前走,不免回忆起昔日。
这时候,细品往日种种,才开始觉得陆简的好。
或许他并不够细致体贴,也并不是那疼惜妻子的,但他对自己到底是尽了夫君的责任,在这后院中,从不曾拘着自己,也不曾纳什么妾室让自己心堵。
她经历了许多世事后,再回首看,那两年竟是她人生中难得的闲散时光,连个婆母都没有,她可以随心所欲,往日刻板的规矩都不必遵守。
这桩婚事若是让外人看,那是大好良缘,只是可惜她没守住,她也没资格守住罢了。
这两年她一直在那偏远流放之地,受尽了苦楚,其实这倒没什么,她也并不怕吃苦,最让她感到心冷的是人心。
父亲早已经被祖父连累,遭了国法,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也很快去世了,母亲去世后,她的日子越发艰难,往日身边的那些钱财陆续都被挖走了。
昔日关系甚好的兄弟,慢慢地有了怨言,她只能拿自己的银钱去填补,但是填补之后也无济于事,兄弟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仿佛这都是她应该的。
甚至于觉得是她欠了他们的,如今还想着,要让她去讨好别人,以换取一些好处。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的她已经茫然了,不知道自己当初离开陆府,不要自己的孩子,去到那偏僻荒芜之处,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留在那里受着奚落,又是为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儿女,自然是心痛交加,她百般哀求,终于得到机会可以回来皇城,谁知道却听说消息,陆简正想寻觅一个续弦。
她想到自己的儿女要唤别人做母亲,越法无法忍受,情急之下便过来了陆府。
她想见到陆简,尽管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她终于走到了那后花园,却见夕阳之下,晚霞漫天,一个身穿紫袍的挺括身影站在那里,沉默无声。
她的心便抖了一下。
她细看过去,两年了,他相貌并不曾有什么大变化,只是眉宇间越发多了几分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