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其实并不想听这些,也觉得不能让小人儿听,孩子还小,听多了容易飘飘然,说不得被奉承话腌坏了呢。
于是她便让奶妈带着芒儿出去,谁知道芒儿却不想出去,倔倔的,眼睛一径去看旁边那些孔明锁。
希锦只好让奶妈陪着芒儿在旁边玩那孔明锁,她和几个伯娘说话。
几个伯娘围着希锦说话,一个个嘘寒问暖,当然也有些小心试探,比如殿下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带你们去皇城享福,比如希锦你以后是什么诰命。
二伯母羡慕得要命:“这高低也得是一个娘娘了,谁曾想咱们家竟然出娘娘了。”
大伯母:“咱们希锦命好嘛,当时希锦娘生希锦的时候,就是梦到过七彩锦凤的,老太爷早说了,说这是有些来历的,可是和咱们寻常人投生不一样!后来老太爷还找了一个算命的来看,说咱们希锦天生富贵命,将来福慧双修贵不可言!”
几个姐妹听着全都眼睛发光,羡慕又惊奇:“之前可不曾听过这些!”
大伯母很有些得意:“你们年纪小当然不知道,这都是那算命先生说的,要说人家算得真好,早算出咱们家要出娘娘了!”
希锦听这话自然不当真的,都是奉承,现在甜蜜话奉承话最不值钱,她们肯定一股脑都说给自己听。
不过其中一位堂姐竟然当真了:“咱们希锦自小生得好,瞧她这肌肤白里透着粉,便是那三月的桃花都比不上,咱们哪里能和希锦比呢!”
希锦听着这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便笑着道:“也不过是刚刚用的粉面罢了。”
旁边的堂妹听着稀奇:“姐姐用的什么粉面,我看着实在是细,和我们往日用的有些不同。”
另一堂妹也意识到了,道:“说得是,我瞧着希锦这粉面莹白润泽,看着倒是透着光晕,这是什么粉面?”
都是往日关系还算不错的姐妹,希锦也不藏私,便拿了自己刚刚用过的珍珠粉面给她们瞧:“我用的这个,殿下特意从皇城给我带来的珍珠粉面,我也是头一次用。”
几个姐妹见此,好奇凑过去看,用银簪子沾了一些放在手指腹上捻,果然是细腻莹白,她们往日用的和这个完全没法比!
不免惊奇不已,说这个果然是好。
大伯娘多少年长,有些见识,手指尖捻着那珍珠粉,道:“这是专供大内用的,加了紫茉莉和白鹤花。”
二伯娘听着意外:“是吗?那不是玉簪粉吗?”
大伯娘便笑了笑,道:“这你就不知了,若是采了紫茉莉,拣取其仁,蒸熟了,再用许多不传秘法,加上白鹤花,这就是珍珠粉,若是到了秋日,等那白鹤花发蕊,剪去花蒂来蒸,这才是玉簪粉。”
她说完这些,显然多少有些自得,又对大家说:“你们瞧,希锦这里两样都有,这是齐全的,所以秋冬时候用玉簪粉,一到了立春,那玉簪粉的香就没了,就得用珍珠粉,珍珠粉遇西风易燥。”
众人听得敬佩不已,敬佩之余,又羡慕希锦,竟得了这稀罕物。
唯独二伯娘,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竟被这妯娌给比下去,活生生比下去了,以后希锦觉得自己没见识怎么办,你看看这,丢人丢到了皇城去了。
希锦根本没在意二伯娘那小心思,她笑道:“你们既觉得好,那赶明儿我去了皇城,给你们送一些来,如今这一盒,你们各自拿着纸来包一些,回去试一试吧。”
她想着等她过去皇城,区区大内胭脂水粉,那还不是常有的,姐妹之间倒是不至于吝啬这个。
几个姐妹听着,惊喜不已,连连道谢:“那,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好歹也让我们沾沾姐姐的喜气,用用这珍珠粉,看看是什么稀罕物!”
希锦便命侍女给她们各自包了一些,让她们带回去,好歹能用几次试试。
几个姐妹感激不尽,一个劲地夸赞。
她们几个说着话,那二伯娘觉得很不自在,她来这一趟什么都没捞着,只得了一个丢人现眼。
她从旁绞尽脑汁,突然便看到芒儿,于是便觉得自己可以找到话了,便大声道:“芒儿怎么一直闷在这里,也不言语,这是越发沉稳了,果然是皇家风范呢!”
希锦听了这话,心想不过是不愿吭声罢了,若是以往,肯定会说希锦你怎么教的孩子见了长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如今竟然是硬扯到沉稳了。
她也就随口笑着道:“他啊,你们也知道,生来的蚌壳嘴,就像他爹一样。”
二伯母听这话,面上顿时显出尴尬来,要知道当初她说过阿畴是蚌壳嘴。
她连忙道:“这哪叫蚌壳嘴呢,这分明是贵人少语,这是沉稳若定,这是大将风范呢!人家那身份尊贵的,哪能像我们一样整天叽叽喳喳的!”
希锦听此也就笑了:“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小孩子家嘛,他懂什么!”
谁知道正说着,就见自家儿子手里攥着几件拆开的孔明锁散件。
她下意识觉得那就是刚才好汉锁的散件,并没多想,可旁边的堂妹却道:“芒儿这是拿的六拼锁,好玩吗?”
六拼锁?
希锦疑惑,再次看过去,果然见旁边有几个散件,那才是好汉锁的,而都出来的那些竹散件,那应该是六拼锁的?
刚刚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芒儿拆开了好汉锁,她又把完整的六拼锁塞给芒儿,这一会功夫,并没有外人帮过芒儿,怎么就拆开了。
这是芒儿自己拆开?
她意外,当即问道:“芒儿,这个孔明锁你拆开的吗?”
芒儿眨眨眼睛,点头道:“好了,好了,这个好了。”
希锦:!!!
她不敢相信地看看那拆开的孔明锁散件,再看看儿子。
什么意思?
两岁不到的小孩竟然会拆这个?有这么聪明吗,这算是什么?自小多智,多智近乎妖呀!
希锦兀自在这里惊讶着,旁边几位伯母和堂姐妹有些疑惑。
唯独大伯母,自然知道当娘的心思,她觉得自己领悟了,于是她连忙给旁边几个使眼色。
其他几个也马上明白了,大家便笑着说:“芒儿果然是聪慧呀,瞧瞧,两岁竟然能拆孔明锁了!这皇家血脉果然和寻常人家不一样,我就说芒儿聪明,这得多聪明啊!”
众人也都纷纷夸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希锦震惊之余,叹息道:“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拆开,刚刚这是完整的,这是他拆开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拆开的。要不芒儿你给我们再拆一个试试?”
芒儿懵懂地看着娘,不太乐意的样子。
两位伯母和堂姐妹生怕希锦穿帮,自然要给希锦面子,忙道:“这哪用再拆,这肯定是芒儿拆开的,我就说芒儿这孩子,实在是不一般呢!”
旁边几个纷纷点头:“那必然是了,皇家血脉呢,生来的王孙!”
希锦叹:“我也没有想到,你说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就会拆孔明锁了,我们那会儿,十几岁时玩这个,还玩不明白呢!”
众人纷纷点头:“对,我也没想到呢!”
***********
希锦送走两位伯母和三位堂姐妹后,回忆着刚才她们那言语,总觉得言不由衷,特别假。
她们不信?
可这是真的啊!
她便一溜烟跑回来,捧着芒儿的脸:“现在,娘再给你一个孔明锁,你赶紧解开,你要当着娘的面解开!”
芒儿懵懂点头。
希锦便把最难的大菠萝给了芒儿,芒儿歪着脑袋看。
希锦这次就不动了,就盯着儿子。
芒儿这么看了好半晌,终于抬起手,小手灵动地推这里,拿那里的,很快,那大菠萝便拆开了。
希锦的呼吸都停下了。
她觉得芒儿一定是天纵奇才!
她深吸口气,之后,不动声色地道:“芒儿,你拆开了,能不能再把它变成原来的样子啊?”
芒儿乖巧点头:“好。”
说完,他低下头,小手指头快速地动着,没几下,就组装好了,恢复原样了。
希锦:!!!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望着自己儿子:“芒儿,芒儿,你这是生了七窍玲珑心吧!”
*************
自家的儿子竟是如此聪明伶俐,希锦自然忍不住到处说,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只是刚才和两位伯母以及堂姐妹说,对方木然、的反应实在是无趣,假到了不能再假了。
总觉得她们以为自己是胡编的。
可……这是真的啊!
这么一来,她自然有些盼着阿畴,想着等他回来之后一定要告诉他。
自家儿子这么聪颖,只有当爹的会和自己一样欢喜。
于是她便陪着芒儿继续玩孔明锁,要他拆这个组那个的,芒儿却越战越勇,已经摸索到了其中门路,一会拆这个一会组那个,看得希锦眼睛都直了。
如此玩了好半晌,一直快到午膳时候,阿畴才回家。
希锦一听到他的动静,便连忙迎了出去。
于是刚踏进后院门的阿畴便看到,希锦春光满面,就跟一只蝴蝶般,扑扇扑扇地迎着自己而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阿畴顺势抬起手来,有力的手便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是怎么了,看你高兴成这样?”
希锦便笑了:“今天你送来了各样物件,里头有我喜欢的珍珠粉面,这是你从皇城带回来的吧?”
阿畴微点头:“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还有一些别的,等到了皇城后再说吧。”
希锦亲热地挽着阿畴的胳膊:“原来我往日说想要什么,你竟都记得,你对我这般用心呢!”
她家阿畴还是很细心的。
阿畴看她眉眼间都是纯粹的喜悦,于是神情也温和起来:“你喜欢就好。”
希锦:“阿畴,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为了报答你,我有一桩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后肯定喜欢。”
希锦浅浅卖了一个官司。
阿畴疑惑:“什么?”
希锦便道:“过来,我给你看。”
说完,也不待阿畴说话,她便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阿畴自然也就随她。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房门,芒儿正在那里专注地组着最后一个孔明锁。
希锦便道:“你看,芒儿正在组这个。”
阿畴看过去,却见芒儿稚嫩的小手指,灵动地翻飞。
希锦满心笃定,经过这半晌的练习,现在芒儿很娴熟,一定没问题。
果然,不过眨眼功夫,一个孔明锁便组装好了。
阿畴也是没想到,他微挑眉,神情间很有赞赏之意。
希锦有些显摆地看着阿畴:“怎么样?”
阿畴唇边泛起笑来:“我们芒儿就是天资聪慧。”
希锦很有些得意:“我就说吧,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给你生的,若不是我,你哪得这么一个大好儿子呢!”
阿畴笑:“是,是你生得好。”
希锦软软地睨他:“我知道你觉得我笨,觉得你最聪明,不过反正芒儿是我生的!”
她觉得既然是她生的,她自然有份。
阿畴收敛了笑,正色道:“没觉得你笨,也没觉得我聪明,芒儿能有这样的资质,自然是因为,那是你生的。”
希锦:“这还差不多!”
阿畴:“所以你居功甚伟。”
希锦:“我也这么觉得呢。”
阿畴:“要奖你。”
希锦顿时眼睛亮了:“什么?”
给钱吗?
阿畴:“还记得那处宅子吗?”
希锦:“那处?以前我们看中的那处?”
阿畴颔首:“昨日问了问,才知道有人看中了那宅子,估计今天过去出价,如果合适,对方就要下手了。”
希锦:“啊?那人家要买走了?”
阿畴:“是,对方要下手,不过还没议好价格,我想着下午我们过去一趟,看看,若是你依然喜欢,便多出一些价钱买下来吧。”
希锦:“好!”
阿畴:“我饿了,你用午膳了吗?”
希锦:“没……”
她和芒儿用了一些从食,并不觉得饿,完全忘记这一茬了。
阿畴:“那吩咐下去,准备午膳,等用过午膳,我们一起过去。”
第30章 买买买!
好不容易吃过午膳,本想着带芒儿一起过去,谁知芒儿却犯困,按照往常时候,孩子应该睡了。
希锦:“那就不要带他了。”
阿畴赞同:“让奶妈带他去休息。”
希锦:“好。”
夫妻两个显然都觉得把这小东西放家里最合适。
于是希锦吩咐奶妈照顾芒儿,她和阿畴略作收拾,便要出门。
临出门,希锦突然想到了:“还是要那大排场吗?”
他皇太孙出行的依仗固然威风八面,但这种威风偶尔来一次很让人满足,天天这样那不是累坏了?
阿畴:“不会,我们低调些,不要惊动那些侍卫就是了。”
希锦略松了口气:“那就好。”
阿畴听此,看她:“你不喜欢那样?”
希锦叹了声:“按说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太喜欢。”
阿畴微拧眉:“那我让人准备犊车,我们坐车去,就寻常犊车?”
希锦:“嗯,好吧。”
不过这么说着,她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她觉得若是阿畴太有皇家子孙的那个气势,会多少觉得有些陌生吧。
这样会更随和一些,她相处起来也更舒服。
也许去了皇城后,他终究不会和以前一样了,不过她希望在汝城,他还能是那个她熟悉的他。
所以如今的日子,终究是过一日少一日。
阿畴显然并不知道她那七拐八弯的心思,已经命人备了犊车,只是寻常犊车,并没太多华丽装饰,不过也还算稳当结实,外面罩着一层素锦,还挺严实的。
上了犊车后,希锦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之前的种种,阿畴还说要自己养一头牛,要置办一辆车呢。
当下好奇,便问道:“你现在用的这些车马,是归你自己,还是临时用的?”
阿畴听着,一双墨眸看向希锦:“怎么这么问,你在想什么?”
希锦脸上微红,呐呐地道:“就随便问问嘛。”
阿畴便道:“所乘马匹都是群牧司的御马,是专供皇亲国戚出行的,至于车辆是马车司按照规制对皇室子弟出行的配给。”
希锦有些失望:“哦……”
原来是公家的啊!
阿畴自然看出来了,他解释道:“到了燕京城,府中都置办了车马,虽不如马车司的这些车马奢华讲究,但也实用,又或者你需要,可以再置办,也不是不可以。”
希锦听着,便笑了:“是吗,那我们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阿畴略想了想:“有规格。”
希锦哪管什么规制不规制,反正那意思就是以后就有自己的马车了。
她笑着道:“那以后到了皇城,我要坐车马车,出去郊野踏青游玩!”
阿畴:“嗯。”
希锦又问起来:“那皇城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阿畴:“有很多,有山水,也有庙宇道观,香火比汝城这里更旺。”
希锦:“那敢情好!”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去领略皇城的繁华。
不过她很快有些遗憾起来:“若是更早一些去就好了,我还想看看燕京城上灯节的灯火,不是说那里的灯火很好看吗?”
阿畴的视线扫过来:“是。”
希锦在触及他目光时,突然间想起那晚的上灯节。
霍二郎……
她轻咳了声,心虚地挪开视线,低声嘟哝道:“上灯节也没什么好玩的,罢了罢了,不想了。”
她是想着,估计这人已经知道她见过霍二郎的事。
他肯定特别酸,满腹怨气。
不过她犯不着心虚吧,她理直气壮,她光明正大!
他若是问,她就直接说,说了又怎么了?
这时候,阿畴却道:“明年还会有,可以看明年的上灯节。”
他给她详细说起来:“往年上灯节,官家都会乘坐小辇过去宣德门观赏花灯,我们也可以过去,在门楼上看花灯,那景致自然和在街上看不同。”
希锦听着,便向往了:“是吗?那肯定看得更远了!”
阿畴点头:“嗯,宣德楼下会搭花台,有各色表演,相扑、蹴鞠和百戏都有。”
希锦听着眼睛都亮了:“然后呢?”
阿畴看她喜欢,便蹙眉,回忆着往日种种,道:“宣德楼下也有卖各样市食的小贩,都侯在那里,赏灯的妃嫔甚至官家都会派人去买,光禄寺还会摆出金瓯酒来,只要前来看灯的,不问富贵贫贱,全都可以得御酒一杯。”
希锦:“这么好……”
御酒呢……竟是随便谁都能喝。
果然天子脚下的寻常百姓都见识多,不是汝城市井人士能比的。
希锦想到这里,竟是越发向往那皇城的风光日子,那该是何等的繁花锦绣啊!
阿畴侧首看着她,却见她澄澈的眸子中尽是憧憬和向往。
她一直都是喜欢热闹的。
他便抬起手来,轻握住她的:“这些,以后每年上灯节你都能看到。”
希锦:“嗯。”
他说这话的声音是如此温醇动人,一切都如梦一般甜美。
阿畴翘起些许弧度,道:“也许有一天会腻。”
希锦摇晃着他的手抗议:“怎么可能呢!”
天天看也不会腻。
这时候,阿畴却看向窗外:“到了。”
希锦也看过去,可以看到那宅院围墙,上等青砖镶嵌琉璃瓦,果然是她心仪的那处。
当下两个人下车,一时便有那房牙匆忙赶过来。
对方言语恭敬得很:“那位郎君已经要下订了,价钱都谈差不多了,不知道郎君和娘子是什么打算?”
希锦一听,忙道:“我们自然是要买啊!”
阿畴:“既还不曾下订,那便可以谈。”
房牙赶紧道:“是是是,我这就和那东家说说去。”
阿畴:“也好,我们先看看宅子?”
房牙连连点头:“郎君,娘子,这是钥匙,如今这宅子中没人,你们尽可以自己过去看。”
阿畴谢过对方,接过来那钥匙,于是便领着希锦进去宅院,那房牙却匆忙走了。
希锦想着刚才那房牙的恭敬,好奇:“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阿畴:“知道,不过这次我们要买这处宅院,不必声张,所以我让他不要对外说,这买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希锦:“怪不得呢。”
说话间,阿畴拿了那钥匙打开大门,那大门做得很是讲究,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推起来就很轴。
阿畴道:“这家人祖上做过官。”
希锦:“是吗?”
阿畴便解释道:“你看,这是乌头门,一横枋两立柱,这立柱上面那个黑色的叫瓦桷,这种乌头门,只有六品以上官员才可以造。”
希锦听着,便瞥他一眼:“挺博学的啊你!”
她语气不善,阿畴挑眉,征询地看着她。
希锦:“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见识很多呢。”
说完,迳自迈过门槛进去了。
殿下……
阿畴听这称呼,便知道她必是不高兴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默了会,也就跟上了。
这院子确实是讲究的,那门楼雕刻着梅兰松竹鹿等吉祥图案,门罩镂刻着八仙法器,又有木雕斗拱陪衬,照壁绕着庭院的直棂窗回廊,用的是上等紫檀和酸枝。
待往里面走,先通过一处砖雕影壁,跨过二门,便来到前院。
这宅院是三进的,前院是廊柱式三间瓦房,那瓦房前檐都是以柱础石上的莲花撑起,可谓是精雕细琢。
希锦这么看着,其实自然是喜欢。
只是想起这宅院已经有人要下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买到,难免有些担心。
一旁阿畴见她自进了宅院后,一直不说话,微抿着唇儿,神情甚至有些严肃。
他略想了想,道:“我们要买这宅院,是吧?”
希锦依然抿着唇,看他一眼:“看你了,我又没银子。”
阿畴:“银子我都准备好了。”
希锦:“嗯,那你就买吧。”
阿畴看着她,道:“这宅院以你的名义买吧,挂在你名下。”
希锦有些意外:“真的吗?”
阿畴颔首:“真的。”
希锦心里便荡起喜欢,唇角都要翘起了,不过她想起自己的恼,赶紧压下了,让自己继续端起来。
她刚才听他讲乌头门,看起来他真是如数家珍,但她却不舒服。
他什么都懂,敢情以前倒是在她面前装傻了!
二心,这就是二心!
不过看看这合心意的宅院,她又觉得喜欢。
于是她的心便被轻轻扯着,一边是欢悦,一边是恼意。
旁边阿畴便看着她,唇角一会翘起,一会压下,眉头一会皱起,一会又舒展的。
他眉眼泛起无奈:“我们去后院看看吧?”
希锦很勉强地道:“行吧。”
当下两人从右边门廊过去,进入垂花门后,这才抵达后院,后院是带有抄手廊的瓦房,正房三间,耳房两间,还有东西厢房并后罩房,都是雕梁画栋,气派讲究。
希锦东看西看,喜欢得很。
这宅院虽然远不如宁家大,但独门独院,正好够他们一家子过日子,麻雀虽然五脏俱全,奴仆丫鬟也都各有安置,且处处建造精心。
这样的院落如果属于自己,想想一家子在这里住,那该多满美满!
于是希锦对阿畴的些许恼意便烟消云散了。
有这样的宅院,他出银子,且挂在她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便问他:“确定要买是吗?”
阿畴看她神情间有了笑意,便点头:“嗯,想要的话,那就买。”
希锦忍不住笑了,笑得眉梢轻快。
她跑过去,翘头看那游廊,看那雕梁,越看越喜欢:“那我们赶紧和那房牙说,不是说别人要订下来吗,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一旁阿畴听着这话,却是想起那日她得了那双粉纱珍珠鞋,似乎那时候也像今日这般欢喜。
如今想来,希锦的欢喜其实很简单,要精巧鞋子,要体面车马,还要粉墙大院。
当然了,最好是有更多的锦衣玉食,更多的花团锦绣。
也许是贪心了一些,可多吗?
她只是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已。
他点头:“嗯。”
这么说着间,房牙带着那主人家过来了,主人家是一位年轻郎君,面色泛白,身形削弱,看着仿佛被淘空了的身子。
那郎君一进来,看到希锦,视线就黏在希锦身上,不曾挪开。
房牙见此,连忙咳了好几声:“冯二郎??”
那冯二郎才勉强收回眼,故作正经地咳了声:“是你们,你们要买房?”
房牙见此,越发汗颜。
宁家赘婿竟然是皇太孙,他自然知道消息的,也认出来了这就是,只是皇太孙殿下说不要声张,就正常买了这房子,是以房牙并不敢说什么。
谁曾想冯二郎竟是一个不长眼的,一个劲儿地盯着那小娘子瞧。
也不想想,那小娘子生得确实是个绝色,他也想多看几眼,可那是皇太孙家的小娘子,轮得着他们这种市井中人随便看吗,能让你那狗眼珠子盯着看吗!
希锦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她倒是没在意,出门在外的,总有人盯着她看,习惯了,况且身边还有阿畴。
阿畴便上前,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希锦前面,恰好挡住了那冯二郎的视线。
几个人略寒暄过,阿畴问:“王六郎,你和冯二郎谈过价格了吗?”
那王六听这话,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冯二郎。
冯二郎咳了声,背着手,很有些得意地道:“这个嘛,也得看另一家的意思,看看那你们谁出的银子多,价高者得嘛!”
王六一脸无奈,他解释道:“宁家郎君,这个我也是没法,那位郎君之前就和我接触过,当时是看中了,说是银子一时不凑手罢了,最近人家凑够了,找了冯二郎,想买下这房子,给出的价格是六百五十大贯,你看看这——”
他确实很头疼,很不知道怎么办。
他做房牙的,是按照房屋买卖的价钱来抽取佣金,若是往日遇到这种情况,他自然是两头撺掇,矢志要把这价钱拱上去,到时候他能赚取更多佣金,那才叫畅快。
可现在一头是皇太孙殿下,谁敢得罪皇太孙殿下呢,就是汝城官府的那些大老爷见到皇太孙殿下都得小心翼翼奉承着。
甚至,若这皇太孙殿下指明要这处宅子,汝城富户员外或者一些官员,都恨不得买好了房子双手捧到皇太孙面前呢!
可,可这不是现在皇太孙不让声张吗,皇太孙不让声张,他只好装傻,他装傻,这冯二郎诸多为难,他能怎么办?
希锦一看,这冯二郎分明是想趁机抬高价格,这房牙是左右为难,她也多少明白这其中门道了。
当下干脆道:“王六哥,既如此,你好歹说出个一二三,这房子我们能不能买,要怎么办,谈好价码,我们看看是否要买,不行我们就走,也不耽误这个时间了。”
其实她心里自然是一定要的,势在必得,但总不好把话说死了。
说得太满,这价格就不好往下砍了。
冯二郎很有些得意地道:“那自然是价高者得!”
希锦:“怎么竞价?”
王六苦着脸:“舍下就在这条巷子里,几步路,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希锦看一眼阿畴。
阿畴:“都随你。”
希锦点头:“行,那我们过去谈谈吧。”
**************
宁家是经营几代的商户,希锦虽是娇生惯养的深闺小娘子,可到底生在其中,自小也是听着算盘珠子拨拉的声音长大的。
这样的希锦,脑子里自然天生有一套买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