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女王不在家  发于:2024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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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意思,如今阿畴已经正式入了宗谱,是皇家血脉,是太子遗孤。
提起这个,族长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据说还没正式封呢,不过按理说,他以后肯定是皇储了,是要继承大统的人!”
这个消息让宁家上下全都振奋了,皇帝呢!
宁家便越发上下齐心,铆足劲要好好迎接这贵人,把家中前后都收拾过,各房都格外齐整,花草修建,灯烛换新,好一番折腾,倒是引得汝城百姓都来看热闹,大家全都知道,宁家出了皇太孙,那皇太孙如今要回来迎自己妻儿,全都与有荣焉。
汝城地方官员自然也都跟着忙,打扫街道,撵逐闲人等,那卢大人最为慇勤,头几天就过来宁家,几乎不归家,帮衬着里里外外的。
总算到了这一日,宁家诸人更是上下忙碌,通宵达旦的,到了五鼓时候,众人全都穿戴打扮了,盛装迎接皇太孙。
希锦和芒儿此时自然是被格外照料着,宁家几个伯娘都小心陪在旁边,族长和伯父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忙得连口水都不敢喝。
只是他们等了好久,总算看到有人马过来了,不过隔着老远,根本看不到谁是谁,只觉那旌旗飞扬,笙乐之声齐鸣,还有些整齐严肃的随行人员。
等了太久,芒儿已经熬不住了,此时他看到这么多人,便轻扯了下希锦的衣角:“娘娘,爹爹。”
希锦知道芒儿的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没看到爹,却只看到这么多陌生人。
她只好哄着芒儿道:“再等等,你爹爹马上就到了。”
说着这话时,却见先头侍卫鱼贯而来,就在那侍卫之后,终于看到一辆庞大的金辂车缓缓行来。
那金辂车竟然是用了八匹马来拉,辂车四角都是油画刻镂的金柱子,前方垂了红锦帜龙凤门帘,装饰有翟鸟之羽等物,而车身两壁的龟文和龙纹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希锦自然明白,自己这种寻常人家的车马只能用黑漆,当了官的可以用红漆,但是只有那些身份真正尊贵的才可以用这种金黄色,还可以装饰得这么华美!
更不要说居然用了八匹马!
马,在大昭国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大昭国缺马,但凡马匹多是战马,寻常百姓要么是牛要么是驴。
希锦、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金辂车终于停了下来,于是周围人等全都跪下来。
希锦连忙按照礼仪跪下,大家一起高呼殿下千岁,那声音特别响亮。
希锦可以听到自己身后便是大伯母,她那声调简直是憋足了劲儿,比什么时候都卖力。
——原来她嗓门还可以这么高亢,长见识了。
这时候随着动人的乐鼓声响起,辂车上终于走下人来。
芒儿好奇,忍不住要抬头看,希锦赶紧扯扯他的小手阻止了。
虽说要下车的是芒儿亲爹,但是希锦明白,这是礼仪,不能冒失了。
此时的阿畴不再是单纯的阿畴,他身上笼了一层巍巍皇权的光辉,冒犯他就是对皇家不敬。
这时候,希锦前方出现了一双脚以及那袍角。
希锦看到,那是做工精致华丽的黑皮履,里面则是上等白绫袜,再往上则是翠毛细锦的袍底,那袍底上花纹精美繁琐,一看便是皇家御用的绣工。
雍容尊贵的气息扑面而来,希锦有片刻的窒息,不过她还是恭敬地再次垂下头,一动不动地安静等着。
也就是片刻功夫,她听到上方传来一个声音:“诸位平身。”
希锦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心便轻动了下。
她已经筹划了很久,势必要抓住接下来的机会,要为自己更多争取一些。
现在,他终于来了。
皇家的阵势就是浩荡,以至于他还没露面,她便感觉到至高无上的巍巍皇权。
而她,必须在那皇权之下讨个大便宜。
她深吸口气,站起来。
站起来后,她正要去扶芒儿,谁知道前方男人修长的身形已经俯了下来。
隐隐间,男人身上有清冽的松雪气息传来,她正茫然,便听得芒儿惊喜的声音:“爹爹!”
再回过神时,她便见面前男人已经将芒儿抱在怀中了。
芒儿欢喜地搂着他的颈子,开心地笑。
男人冷清的眉眼也浮现出暖色。
气氛不再紧绷,众人心里略松了下,希锦悄悄地看过去。
原本衣着素简的男人如今已是华服加身,外面绯色罗袍,里面衬以白罗中单,那罗袍的绯色衬得他面若上等宝玉,俊美无俦。
她细细看着,修长的颈子处是白纱方心曲领,那如雪纱领更是让人感觉到皇家的讲究。
若不是希锦对自己昔日这枕边人太过熟悉,她哪里敢认。
谁能想到,眼前衣着华丽矜贵的男子,竟是自己昔日那小小的赘婿。
就在希锦打量着眼前人的时候,阿畴的视线也投射到了希锦脸上。
数日不见,往日一切都成烟尘,彼此身份再和以往不同,目光对视的这一刻,希锦只竟有些口干舌燥。
她张了张唇,试图发出声音,不过却并不能。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她现在依然在心里用“阿畴”这两个字唤他,是因为她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称呼,但其实她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本的阿畴了。
是阿畴,却不是她的阿畴了。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好在这时候,阿畴却突然出声了:“外面风大,先上来辂车吧。”
希锦点头。
阿畴抱着芒儿,看了眼希锦,便上去辂车,希锦也就稀里糊涂跟上去了。
等她上了辂车坐定了,她脑子才清醒过来。
一时连忙四处打量,这辂车和寻常牛车可真不一样。
匆忙之中入眼的,全都是寻常老百姓不敢用的,什么络带什么锦帷还有那金饰,全都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在芒儿并不惧怕的样子,就在男人的怀中偎依着,欢快地叫着爹爹。
他许久不曾见到爹爹,如今突然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搂着男人的颈子撒娇。
希锦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阿畴对芒儿依然耐心得很,低声笑着和他说话,哄着他,又说这次回来时特意接他们母子的。
母子…提到她了。
正想着,男人的视线却扫过来。
金辂车上垂了锦帷,光线自然不如外面通透,朦胧间,希锦和他的视线撞上。
希锦在他的注视下,终于唤道:“殿下——”
阿畴看着希锦,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看到希锦细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那下唇都要被咬出印子来了。
他便低声道:“你在怕什么?”
希锦摇头:“我不怕,我只是,为殿下高兴。”
她努力想把话说齐整,奈何并不能,一句话硬生生分成了好几截!
太不争气了,希锦特别想哭。
阿畴:“你高兴是吗?”
希锦点头。
阿畴:“这一段日子在家忙什么?”
希锦想了想,之后便数起来,最后把自己做的各样事全都数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别人送了什么。
最后她想起自己那批六重纬:“人都说我们的料子有福气,都想买,要出高价!”
阿畴听这话:“看来这批料子果然要发大财了。”
提起这个,希锦心中也是万般滋味。
他们的六重纬啊,赌下家中所有的余钱才做下的这笔大买卖。
如今他还在意吗?
她便低声道:“嗯,肯定要涨钱,好大的利,随便卖,我估计能挣至少八九百两银子。”
阿畴眸中便泛起暖意,问:“还没卖?”
这声音低低的,在这朦胧车厢内,好像蒙着一层纱。
希锦:“没卖,还在家里放着呢。”
阿畴:“哦?”
希锦:“他们都想巴结我,才要高价买的,这就是行贿,我觉得我不能上这个当,本来正经卖也能卖高价的,为什么要平白受他们这个人情?所以我想着,等风头过去再说,六重纬放不坏,我还可以等些时候,再说了,说不得后面还能涨呢。”
阿畴唇角有了浅淡笑意,目光也温柔起来:“你想得有道理。”
希锦看他笑起来,清隽的眉眼带着几分疲倦的温暖。
于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曾经,她和他还是昔日的那对寻常夫妻。
她便笑道:“我也觉得呢!”
阿畴:“不过那批货还是得好好放着,仔细受了潮。”
这种丝绸类的料子最是娇贵,怕受潮发霉,也怕压到,往常他们进了货,他都会多用心思,这样才能存着慢慢卖。
希锦:“我知道,已经叮嘱洛掌柜,让他带着伙计来检查过,我自己也看了一遍。”
阿畴略颔首:“嗯,那就好,做生意,你总能想得很周全,我估计等入夏,六重纬价格更高,到时候便卖了吧。”
希锦:“好,我也这么想的。”
入了夏,富贵人家都该裁剪新衣了。
阿畴:“留一些自己用吧,虽是素锦,但都是好料子,可以多做几件小衣。”
希锦抿唇一笑,笑得清甜柔软:“好。”
阿畴注视着她的笑颜,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没出什么事吧?”
希锦:“没有,能出什么事呢,我天天被人家巴结着,以前所有让我不舒坦的事,全都没了,大家全都在拚命讨好我。”
阿畴:“那感觉应该很好吧?”
希锦叹了一声:“最初几天感觉是不错,不过时候一长,那些奉承话,我都要听腻了,反而要想着怎么回绝那些奉承,毕竟都是各有目的的,哪能当真的,想想也挺烦的呢。”
阿畴:“除了燕关和楚水,孙大人也派了人来护着你?”
希锦:“嗯,是,他们两拨人,我让他们休息休息,他们都不肯,彼此像是有仇,大眼瞪小眼的。”
阿畴略沉默了下:“还有别的要紧事吗?”
希锦:“别的?”
她眨眨眼,就那么看着他。
不过阿畴一直没说话,显然他在等她说。
她便收回视线,看着窗外,道:“没有吧,能有什么事呢!”
阿畴:“是吗?”
希锦听着,心微一动。
看来他知道自己见霍二郎的事了?
知道并不意外。
毕竟那么多人呢,不过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又在意,又不要说什么吧。
希锦不说话,阿畴也不说,于是金辂车内便沉默下来。
阿畴低首和芒儿说话,父子两个人倒是很要好的样子。
希锦便觉,这个人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故意冷落自己。
那金辂车浩浩荡荡往前,终于进了汝城,希锦往外看着,疑惑:“我们——”
她这一出声,阿畴立即看过来。
希锦:“我只是想问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阿畴:“官府安排的驿站。”
希锦:“哦……”
看来宁家人白收拾了,特意给他准备了最好的住处呢,可他根本不打算回去宁家。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份不同了。
阿畴:“这是汝城官府的安排,我这次回来,除了接你们,还有一些差事要办,行程很紧。”
差事什么的,希锦完全不懂,也不好问,不过希锦还是仿佛很懂地点头:“嗯嗯嗯,我明白!”
这么说话间已经抵达了那临时下榻的府邸,一时早有汝城官员上前拜见,阿畴一概不予理会,只是对希锦道:“先下车吧,我看芒儿困了。”
希锦:“好。”
一时两个人下了车,一下车自然有人簇拥过来,又是官员拜见,又是燕京城宫娥侍从的服侍,希锦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身边的丫鬟也都不在,她心里没着落。
不过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怯场。
刚才他们聊起六重纬,这不是开了个好头吗,等下还可以聊聊别的,其实他们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聊,叙叙旧,拉拢拉拢他的心。
希锦在心里拨拉着小算盘。
这时候,他们进了这府中,先是洗漱,之后便是用膳,那膳食自然是奢华至极,有许多菜,都是希锦见都没见过的。
不过希锦没什么胃口,也懒得细看。只浅尝了一些。
现在她并没什么能拿捏阿畴的,她要先施行自己的计划。
既然要□□,那自然不能吃太饱,不然万一关键时候打个饱嗝,甚至吃了什么放个屁,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等吃过后,希锦看芒儿打哈欠,便不安好心地提醒:“芒儿好像困了,让他去睡吧。”
阿畴抱着芒儿,问道:“奶娘呢?”
希锦试探着道:“你……是问我们家里的奶娘?”
阿畴:“是。”
希锦:“我也不知道啊,从城外见到你后,我就没看到她。”
确切地说从她上了金辂车后,她身边就没一个熟悉的人了。
阿畴抬起眼,示意旁边的侍女,侍女匆忙出去了,不多时功夫就回话了,说是奶娘已经被带来,正在外面候着。
阿畴便吩咐道:“让她过来,把芒儿带下去休息。”
奶娘得了令,匆忙赶进来,进来后眼睛都没敢抬,跪在那里磕头,一口气磕了好几个。
希锦看着奶娘磕头的样子,她觉得奶娘看上去太傻了,当然自己之前磕头的样子可能也傻。
没办法,如今就是这身份,少不得多跪跪。
谁还能有天天跪人的经验,说到底还是跪得少了。
阿畴大致吩咐了奶娘几句,便要让奶娘把芒儿带过去休息。
芒儿却有些不舍,看看希锦,再看看自己爹爹,终于道:“家,回家……”
希锦听这话,想着这傻孩子还惦记着以前的家,然而今日的阿畴又怎么会回去,这小人儿怕是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和以前一样,爹爹出门了,等爹爹回来,又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团聚了。
她暗暗叹了声。
这时候,却见阿畴搂着芒儿,低声哄着说话:“芒儿,你想见大爹爹吗?”
芒儿不懂,眨着眼睛:“大爹爹?”
阿畴便道:“是,这次爹爹出远门是去了燕京城,在那里见到了大爹爹,现在爹爹回来时要把你带回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燕京城,这样你就可以跟着爹爹见到大爹爹了,好不好?”
小人儿听着这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
显然他那小脑袋瓜子还不懂那些,也不懂他爹和以前的爹不是一回事了,他只是被他爹提起的大爹爹吸引了。
于是小人儿点头,乖乖地道:“好!”
阿畴便笑了,他抚摸着芒儿的脑袋:“过几天爹爹就带着你去燕京城玩,现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这时候,奶娘便抱着芒儿下去休息了。
希锦从旁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奶娘也尽了心。”
阿畴:“嗯?”
希锦:“就是当初芒儿病了,奶娘一夜不睡照顾她,多亏了她,不然我根本忙不过来。”
阿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带她一起过去皇城,平时多照料着。”
希锦:“嗯,好!”
说完这个,两个人便沉默了,房间内一时也安静下来。
在这朦胧夜色中,希锦知道,她的重头戏终于要上场了。
这件事并不好办。
以前的她对于她的赘婿是很笃定的,就是觉得自己挥一挥手,他就会过来,她觉得他馋,馋得仿佛没见过骨头的狗。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身份高了,说不得见识也多了,未必就看上她这小小汝城的糟糠妻了。
哦不对。
她凭什么是糟糠妻,她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皇城里有比她好的嘛?
希锦便顿时生了一种气吞山河踏平一切的气势。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她可以!
她抬起头来,看向阿畴。
这时候,阿畴也恰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在流动,阿畴并没有说话,墨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希锦。
他的视线一如往常地冷清,朦胧光线在他睫下形成一片阴影,这让他目光越发幽深,晦暗难测。
这人从来都把心思藏得很深,只留给外人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
不过希锦深深明白,就在刚才,那些恭维讨好的声音是那么热闹,仿佛还在耳边响着,但希锦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锦衣玉食就那么围绕着他,荣华富贵是这样迷人眼,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一场梦一样瞬间消失。
那一切的根基都是脆弱的。
希锦微抿了下唇,她跪了下来。
在他的注视下,她垂着眼睛,低声道:“殿下,往日我并不知你的身份,我又是自小骄纵嚣张的性子,这你也知道的,我有哪里冲撞陛下的,请殿下念着我抚养芒儿,恕我无罪,不要和我这商贾之女一般见识。”
阿畴垂着薄薄的眼皮,看着这样的希锦。
他记忆中的希锦一直都是明艳骄横的,哪怕遇到什么不如意只能憋着,她也是有一股傲劲儿在身上。
现在,希锦跪在那里,修长睫毛颤了又颤。
他道:“希锦,这里没有外人,起来吧。”
然而希锦却并不起。
她低声道:“殿下,你这次回来,是要把芒儿带回去燕京城吗?”
阿畴:“是。”
希锦很小声地道:“那……”
阿畴:“嗯?”
希锦便咬了咬唇,越发垂下颈子:“殿下,我是商贾之女,蒲柳之姿,粗鄙之人,不堪服侍殿下,我可以——”
阿畴眸光晦暗地看着她:“你可以如何?”
希锦开口道:“我可以给殿下一封休书!”
阿畴:“……”
希锦对此很坦然:“殿下,请恕我无罪,不小心说错了,请你忘了刚才的话,我们重新说可以吗?”
阿畴神情就有些难以形容了:“你——”
希锦:“我的意思是说,殿下,你如果不喜,你可以给我一封休书,我怎么都行!”
阿畴微压下一口气,用一种阴晴不定的语气道:“然后呢,给你一封休书之后你待如何?”
希锦开始讲起道理来:“殿下,你我三年夫妻,说句实在话,你想必对我是不满的,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我这样的骄纵性子,这世间又有几个郎君能容忍我?是殿下好脾性,才一直纵着我,可我心里一直觉得委屈了殿下呢。如今殿下身份尊贵,我想着,我们——”
她正说着,突然感觉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
她微诧,抬起眼看,却见阿畴就在眼前。
那漆沉墨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阴晴难辨,太瘆人了!
她一慌,后脊发冷:“殿,殿下——”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啊啊啊!
阿畴越发俯首下来,于是他挺直的鼻尖几乎碰上希锦如雪的肌肤。
希锦只觉,他那鼻梁很硬挺,就那么压着自己肌肤,有些凉,也有些酥……
她便真有些怕了,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不是怕什么巍巍皇权,而是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他性情莫测,以前就这样!!!
这样的,她便是再有张良计,也白搭!
阿畴薄薄的眼皮垂着,就那么静默看着。
薄嫩的肌肤就在眼前,犹如初雪一般浅浅粉粉的,好像稍微呵口气就化了。
希锦的父母在时自然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
待到希锦父母没了,阿畴这做赘婿的,那更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处处纵着举着。
昔日的他为了讨好她,跪在那里给她吃,吃得嘴角鼻尖都沾染了那汁水,他也甘之如饴。
他的姿态那么卑微,哪怕她对他颐指气使,他也愿意跪在那里,一点点地吻她的脚指头。
只是她终究心里存着别的念想,如今竟是连荣华富贵都不要了,就这么舍弃他。
此时的他,看着她眼底浮现出的惶恐,终于以一种很平的语调开口:“说,你待如何?”
希锦心里想哭,她眼睛里也慢慢充盈了泪,泪花沾上睫毛,那睫毛越发颤巍巍扑棱着。
她咬着唇,怯生生地望着他,无辜地道:“我要如何,我也不知道啊……”
他到底要干嘛,难道要把她休了还不罢休,是要把她生吞了吗??
阿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捧起她的小脸,就那么低首凝视着她。
在很近的距离内,两个人视线交融。
希锦只觉,在那幽暗的瞳孔中,好像有什么在滋生,翻涌,好像随时都会爆发。
希锦心都在颤巍巍。
这时候,阿畴终于开口,声音充满克制的隐忍:“你心里盼着我离开,待我离开,你再选一个如意郎君做赘婿,是不是?”
希锦含泪看着他,很小声地道:“殿下,怎么可能呢,我哪有那个打算…”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没有?”
希锦只觉自己后颈子那里凉飕飕的,就好像自己敢说“是”,他就得要自己小命!
她不想死,她想长命百岁,她要荣华富贵!
她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思绪,到底颤巍巍却又诚恳无辜地辩解道:“殿下,真的没有!”
阿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眸色很黯。
他低声问:“真的不会吗?”
希锦连忙表忠心:“殿下,我与你少年夫妻,我们虽磕磕绊绊,但到底有了芒儿,我们也算得上情投意合吧,殿下生得相貌俊美,风华无双,殿下这样的风采,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她停顿了下,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上方的男人,用绵软的声音低低地道:“我心里只有殿下,殿下若休了我,那我愿意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为殿下为芒儿祈福。”
阿畴的声音缓慢而沙哑:“可是我分明记得,你曾经说过,傻子才去当什么尼子,不能吃肉不能看俊俏郎君也不能挣钱,这还有什么乐子?”
希锦:“……”
她深吸了口气,几乎想哭:“此一时彼一时,殿下——”
她想了想,道:“殿下,你可还记得,那潘驴邓小闲,殿下有潘安之貌,又有那行货本钱,无论殿下是什么身份,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郎君。这样的殿下竟要舍弃我,我必是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她小心翼翼地过去,从她的角度,却见那白色交领衬着那修长颈子,面色如玉的郎君实在是绮丽俊美,世间罕见啊。
可惜,就是这么一位姿容绝代的好郎君,性子如此古怪,在她说了这么多甜蜜话时,却还是那么喜怒不辨地垂着眼睛。
没有半点反应!
——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深吸口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世间除了殿下,我再看不上别的郎君,若和殿下绝了这缘分,出家为尼青灯古佛,那也不失一个归处啊!”
她干脆指天发誓:“殿下,我所言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老天爷便天降大雷,劈了那——”
谁知道陡然间,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唇。
希锦睫毛颤抖,抬眼看过去。
男人神情依然晦暗难测,不过那双修长的手正捂住她的唇,让她再不能言语。
那手指沁凉,没什么温度,不过希锦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
希锦看着他,用眼神道:让我说啊让我说啊……
阿畴在她的注视下,俯首下来,直接咬上了她的耳朵。
希锦闷闷地哼唧了声,疼啊!
阿畴磨牙:“疼,你还知道疼?”
希锦不敢置信,他怎么回事!真要吃人吗?
疯狗!就是一条疯狗!
阿畴下颚紧绷,眼底透着薄怒,咬牙切齿,一字字地道:“宁希锦,你倒是无所顾忌,竟还敢指天发誓,你也不怕雷打下来真把你劈了是吗?”
希锦:“……”
她其实是想说,想让那雷劈了那窗前古树。
劈自己,怎么可能呢?
不过她自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眨眨眼睛,无辜地摇头。
不说了,行了吧?

阿畴紧绷着下颚,眼底透着幽暗的怒意,狭利修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视线死死地锁着她,呼吸一下下地喷洒在她脸上。
看来是真恼了!
希锦用无辜又柔顺的眼神看着他。
良久,阿畴仿佛解恨一般,再次咬了一口希锦的耳朵,之后才放开她。
希锦终于得了自由,她无奈地捂着耳朵,很委屈,但说不得什么。
阿畴指骨修长的两只大手捧着希锦的脸,视线锁在希锦脸上。
希锦小心看过去。
看来还在恼火,都咬了两口了,还不够他出气吗?
阿畴正好逮住她那打量的视线,当下冷笑一声:“你胡乱发誓,若是天降大雷,我怕连累了我。”
希锦点头:“也对,我和殿下都是一起的,我可不能乱发誓,不然心疼的还是殿下。”
阿畴扯唇:“我不心疼你。”
希锦明白:“没关系,有我心疼殿下就行了。”
阿畴:“那你还乱说?”
希锦赶紧道:“不乱说了,不乱说了,殿下,以后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畴别过视线,看向别处:“你如今倒是学会了甜言蜜语,说了这么多话来哄我。”
希锦:“这么多甜言蜜语,你尝到甜了吗?”
阿畴:“……”
他额角微抽,以无法形容的眼神看她。
希锦仰着脸,眼神柔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殿下觉得甜,心里喜欢,那这甜言蜜语便是说对了,殿下又何必恼我?你看,这次你回来,我很高兴,我也希望你高兴啊!”
阿畴望着她那过于清透的眼睛:“我哪知道是真甜假甜,谁不知道你最会哄人。”
希锦眨眨眼睛,笑看着他:“那你可以尝尝啊,你不尝怎么知道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鼻音,尾调轻上扬,仿佛撒娇,却又妩媚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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